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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玉鉤斜之秘

龐公度向公孫元波使使眼色,才道:「公孫兄,你目下反正無處可投,同時在敝局之內自無風險,希望你暫時留下。」他又吩咐俞翠蓮道:「翠蓮,叫人把飯開到房裡來。」
    公孫元波聽俞翠蓮說過有人窺伺,所以明白他使眼色之意,當下不敢和龐公度談到當日之事,只淡淡道:「在下身為俘虜,龐兄愛怎樣處置都行。只是有一宗,在下一直躺在床上,很多事都很不方便。」
    龐公度伸手在公孫元波身上捏捏拍拍,然後道:「行啦!你可以起身,亦可行動自如,不過在三五日之內,你的武功受影響而大見削弱!」
    他說這話時並沒有打眼色。公孫元波忽然微感惶惑,忖道:「他這幾句很可能真實不假,因為我終究是個外人,就算在此處多呆了三五日,有著危險成份在內,他仍不必過於介意。」
    這時他只好應了,並且試著移動身體,果然很快就能坐起了身,接著離床下地。
    俞翠蓮替他打了一盆熱水,洗面嗽口,接著又為他略略梳了頭,拿了一頂家居戴用的浩然巾給他戴上。兩名使女提著食企進來,就在房內的八仙桌上擺好,一共熱騰騰六盆菜、一大硫酸辣湯,還有饅頭麵條等,十分豐盛。
    龐公度和俞翠蓮都坐下陪他用飯。俞翠蓮見他吃得狠吞虎嚥的樣子,不禁笑道:「公孫先生胃口真好,叫人看了自己便覺得餓起來啦!唉!我真羨慕你。」
    公孫元波訝道:「羨慕?你是個女孩子,吃起飯來可不能像我這副樣子。」
    俞翠蓮道:「我不是羨慕你的飯量和吃相,而是羨慕你的氣魄。我若是處身於你這種環境中,一定吃不下一點東西。」
    龐公度笑一笑,道:「我們男人講究這種英雄氣概。你身為女子,當然不同啦!你且去砌一壺好茶來,我有話與公孫兄談。」公孫元波放下筷子,摸摸肚子,道:「我好像已餓了很久,但記不起有多久啦!龐兄可否相告?」
    龐公度道:「你已昏倒了兩天之久,不過,廠、衛方面顯然毫不鬆懈,反而增加了很多人手,把京師九城以及京畿附近百數十里地面,幾乎都掀開細搜。」
    公孫元波尋思一下,道:「這樣說來,東廠和錦衣衛都是志在必得啦?」
    龐公度做個手勢,請他到一旁落座,道:「正是如此。據我所知,東廠和錦衣衛多年以來,權勢重大,辦的案子大小都有,其中有不少震動一時的大案,可是說到辦案時的緊張嚴重,這回還是頭一趟,可以說是已傾全力搜捕你。順便奉告一聲,廠、衛這兩個組織有不少高手從來不必出動的,這回都親自出馬。」公孫元波淡淡一笑,道:「龐兄恐怕是言過其實吧?」
    龐公度訝道:「公孫兄竟不相信這話?為什麼?」
    公孫元波仍然以淡淡的口氣道:「假如東廠和錦衣衛已傾全力搜捕於我,你們這兒豈是安全之地?貴局憑什麼不畏東廠和錦衣衛?退一步說,即使此地戒備森嚴,不虞廠、衛之人闖入來,但貴高也必定得把我的蹤跡盡力掩藏,例如這兩個使喚的婢子,便不該給她們得悉,何況還當著她們談到東廠和錦衣衛捉拿我的事。」
    他微微一笑,笑容中透出堅定自信的意味,又道:「貴局窩藏要犯,並非普通的罪行,而是抄家滅門的彌天大罪,你們就算是不怕,卻難保下人們不洩風聲。」
    龐公度神色自如地聽著,讓他說完,才抬頭望望剛把茶沖好送來的俞翠蓮,問道:「你用什麼茶葉?」
    俞翠蓮道:「是上好的香片。」
    龐公度不滿地搖搖頭,道:「不對,香片的花香奪去茶葉原味。你最好泡一壺武夷巖茶,鐵觀音也好,水仙也好,不要香片!」
    俞翠蓮抿嘴一笑,低低造:「我本是怕公孫先生喝不慣巖茶,好吧!我另外沖一盅鐵觀音。」
    公孫元波沒有作聲,他對喝哪一種茶全不關心,淨在尋思龐公度的反應為何如此鎮定平靜。
    只聽龐公度說道:「公孫兄的分析非常合理,只有一點你估計錯誤了。那就是本局所有的人,包括使喚的婢女在內,無一不是忠心耿耿,不論什麼情況之下,都不會洩露風聲,出賣本島。」
    他說得那麼有把握,公孫元波為這等強烈信心所感染,心中信了大半。
    俞翠蓮把茶沖好,站在龐公度身後,看來她沒有絲毫避諱的樣子。
    龐公度悠閒地呷了幾口熱茶,露出品嚐味道的樣子。過了一會,他才把注意力回到眼前的事情上,說道:「公孫兄,假如本局願意支持你們這個集團,你意下如何?」
    公孫元波愣了一下,才道:「龐兄這話只是假設呢,抑是當真有此可能?」
    龐公度嚴肅地道:「自然是當真有此可能。」
    公孫元波道:「以貴局的龐大實力,如是支持敝方,敝方自是十分歡迎,可是貴局為何甘願冒此大險?」
    龐公度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難道你們幹得,我們就幹不得?」
    公孫元波道:「話不是這麼說。貴局已有基業,而東廠和錦衣衛方面對貴局亦沒有加害。」他沉吟一下,又道:「我的意思是,敝方所有的人,都是出於個人的自願,感到須得為國出力,誓死效忠東宮太子,使他能夠順利登基,不為好黨所害,但龐兄也知道的,廠、衛這兩大機構,權力都操在好闊之手,所以凡是擁護東宮太子的,動輒有抄家滅門,甚至誅連九族之險!」龐公度擺擺手,道:「我都知道。」
    公孫元波道:「但貴同上下逾千之眾,龐兄深信這麼多的人個個都願冒此奇險大禍麼?
    即使不敢不聽從,但人人都靠得住麼?」
    龐公度斷然道:「不錯,他們都絕對的服從,而且靠得住。」
    公孫元波歎一口氣,道:「龐兄本是繞於智略之人,豈能說出如此肯定的話?」
    龐公度道:「敞局可供差遣使用的人,超過四千之數,本人敢以人頭擔保,個個都是忠心可靠。」
    公孫元波默然不語,他的態度已顯示他根本不相信龐公度的話。
    俞翠蓮突然插口道:「公孫先生,二老爺的話錯不了,我也敢用人頭擔保,只不知你信是不信?」
    公孫元波不想再談下去,道:「好在這等事情,我既不過問,更作不了主,龐兄最好找別人商量。」
    龐公度瞧出他的心意,微微一笑,果然不再說下去,換了個話題,說道:「公孫兄知不知道何以東廠和錦衣衛都大舉搜捕體之故?」
    公孫元波忖道:你休想詐出我的口氣。口中應道:「在下不知道。」
    他話說出口,頗為後悔不安,暗念前此在大悲莊中,全靠龐公度贈以靈丹、碧血刀等四寶,又把燕雲十八鐵騎的陣法秘密洩露與他,方始逃得了性命。現下對龐公度十分生疑以及一問三不知的態度,實是有愧救命之恩。
    龐公度頷首道:「你若不知道,我便告訴你,他們是為了『玉鉤斜』之故,發動了全力搜捕你。」
    公孫元波「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龐公度等了一下,見他不說下去,便道:「敢問公孫兄,玉鉤斜是什麼物事?」
    公孫元波道:「在下也不知道。」
    龐公度沉吟一下,才道:「假如這是一件莫大的秘密,龐某人也不會輕率相詢,以免公孫兄為難。正因為以我所知,這五鉤斜應該不是不可說出來的秘密,才會相問,卻不料公孫死不予g答,這實在叫人覺得費解。」
    公孫元波訝道:「龐兄何以見得這玉鉤斜不是大秘密?」
    龐公度道:「因為這三個字最先是出請一個化裝為車伕的青年D中。錦衣衛方面已經查明白,這個自稱小六千的青年,真姓名是危敬一,雖是你們集團中人,卻是個小角色。既然這危@一不是什麼大人物,尚且能說出『玉鉤斜』這三個字,可見得所謂玉鉤斜,外間之人誠然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一定不是什麼機密之事。」
    公孫元波笑一笑,道:「可是龐兄B例說過,廠、衛方面正因玉鉤斜而對我萬分重視,如何又變成無關緊要之事呢?」
    龐公度徐徐道:「我的看法是這玉鉤斜所牽涉之事不算重要,只不過其中另有某種原因,使得廠、衛傾力緝捕你。根據小六子的口供,好像玉鉤斜的關鍵便是在你身上,當然這麼一來,人家非抓到你不可!」
    公孫元波尋思了一陣,才道:「如果在下仍然力稱不知玉鉤斜真正的意義是什麼,只不知龐兄信是不信?」
    龐公度淡淡一笑,道:「既然公孫兄堅稱一無所知,再問下去也是徒然。好在本局還能在別方面探聽到和g,公孫死不說,也沒有多大關係。」
    他停歇一下,又補充道:「不過公孫兄守口如瓶之舉,對你自己卻十分不利。」
    公孫元波慨然道:「在下老早就把生死置諸度外,龐死這話可駭不倒我。」
    龐公度搖頭道:「你會錯我的意思啦!我只不過先告訴你,本局對玉鉤斜全無所知的話,則在掩護你之時,難免會有疏失,故此對你本身的安全甚是不利,倒不是打算對你怎樣。」
    公孫元波強硬地道:「在下的一身安危只是一件小事.如若遭了不測,決不敢埋怨忿恨貴局掩護不力。」
    成公度果然沒有絲毫不滿之意,笑道:「好,好,我們可不談這一宗。你是個傲骨如鐵的英雄人物,絕難改變心意,再說下去,只怕反而傷了和氣,對不對?」
    公孫元波略略欠身,道:「龐兄智慧廣大如海,在下深感佩服I」
    龐公度當下又與他談起最近的時局。在這一方面,他們卻找到了共同的見解,那就是世局日非,盜寇橫行,邊境警訊頻傳,兩人都感到十分憂慮和憤怒。
    後來他們又談到武功方面,旁及武林發生的事情。公孫元波暗暗驚奇這龐公度對各家派秘傳心法的博識,但他自己卻不大發表意見,甚且時時裝出茫然不知的神情,以免對方從他的見解反應中獲得線索,從而推測出他的出身家派。
    他們不知不覺已談了個把時辰之久,公孫元波好像有點坐不住的樣子。
    龐公度看在眼中,突然向侍應背後的俞翠蓮道:『」翠蓮,你且迴避一下。」
    俞翠蓮應了~聲,慢慢走出去,在門口處還回頭向公孫元波笑一下,顯然她很不願意走開。
    俞翠蓮臨走的一笑,媚艷四溢,蕩人心脾。公孫元波只看得心頭鹿撞,心中湧起了把她抱在懷中的強烈慾望。
    只聽龐公度徐徐說道:「公孫兄,你是當世的少年英雄,翠蓮卻是宇內無雙的美女。」
    公孫元波吃了一驚,問道:「龐兄這話是什麼意思了」
    龐公度遭:「我已收了翠蓮為父女,故此近日不免為她的終身大事打算起來,這也是人之常情啊。」
    公孫元波一時心亂加麻,吶吶道:「是……是……但你用不著對在下談起啊!」
    龐公度笑道:「公孫兄滿腔熱血,一片丹心,使人肅然起敬,因此我想如果翠蓮得以事奉左右,她這一生亦可以無憾了。」
    公孫元波定定神道:「在下還沒有成家立室之想,龐兄的美意,唉!在下只好事負了!」
    龐公度道:「壯哉!這正是『匈奴本滅,何以家為』的胸懷,不過你放心好了,第一,翠蓮不會成為你的累贅;第二,她也不是做你的結髮之配,而是充當你的侍妾。她的命不宜做正室,再說她也配不上公孫兄,所以……」
    公孫元波忙道:「龐兄說哪裡話!俞姑娘乃是紅塵中的滴仙,在下一個凡夫俗子,哪敢納她為妾?」
    他口中雖是峻拒,理智也告訴他萬萬不能要她,可是感情上卻為之歡欣鼓舞不已,而且最奇怪的是陣陣慾火上透心田。
    龐公度擺擺手,道:「反正這事不急,咱們慢慢再商議,不過公孫兄不妨考慮一下,如果你收納了翠蓮,對你有好有壞,至少對付廠、衛之時,你可以獲得很多機密情報,對大局來說,其利無窮!」
    他突然起身,又追:「我還有點事,恕不相陪了。咱們剛才這些話,還望公孫兄暫勿告訴翠蓮。」
    公孫元波忙道:「這個自然。在下實是不便啟齒,龐兄放心吧!」
    龐公度去了之後,公孫元波尋思道:「這就奇怪了,龐公度難道對我使出美人計不成?
    如果是使美人計,那麼他目的何在?莫非他們鎮北鏢局已為東廠收羅了?不對,從種種跡象看來,他們不似與廠、衛有了勾搭。」
    他心中一陣焦躁,坐立不安,起來走了兩圈,心中陡地泛起了俞翠蓮的情影,便再也拂不掉。
    渴望了好一會,才聽到俞翠蓮的細碎步聲,接著香風撲鼻,人影入室,燈光之下,又見到她那張艷麗無雙的面靨。
    他目光眈眈地望著她,俞翠蓮抿嘴一笑,道:「你怎麼啦?好像不認識我了。」
    公孫元波記起有人偷窺之事,不覺目光四轉。
    俞翠蓮忙道:「你放心吧!現在已無人監視了。我親眼看見二老爺陪著洗女史出去的。」
    公孫元波心理上的負擔一移掉,再加上龐公度曾經當面把這個美人許給自己為妻,心情大為異樣,全然用不著考慮到她拒絕的問題。只要他願意,這個美女便是他的人了。
    他的情慾熊熊升起,付道:「龐公度就算是使美人計,我也。
    不怕。他若是想使我出賣同道,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說不定翠蓮還會暗暗幫助我而不幫助他。」
    俞翠蓮走到他面前,關切地柔聲問道:「你氣力恢復了沒有?」
    公孫元波問道:「恢復了便怎樣?我可以遠走麼?」
    俞翠蓮頷首道:「當然可以,二老爺是這樣說過的。」
    公孫元波暗中一運氣,道:「真氣還有阻滯之象。假如我在此地沒有其他危險,我還是暫時留一兩天的好。」
    俞翠蓮道:「這兒一點危險都沒有。據我所知,大老爺很輯收羅你,他說源局正缺乏你這種智勇雙全又有領袖之才的人物。」
    公孫元波笑道:「那麼我替他辦事出力好不好?」
    俞翠蓮嫣然道:「當然好啦!但你另有大任在身,哪能到鏢局來……」
    她的話突然中斷,原來公孫元波已把她抱住,而她好像是驚得軟了,全身毫無氣力,話也說不出來。
    公孫元波把她抱起來,大步向床鋪行去。這時本想袖手扇滅燈,但又忽想到俞翠蓮如此美艷,若是在黑暗中與她成就好事,卻看不見她的嬌容,豈不可惜?干是不出手扇滅那燈火,走到床邊,將她放在被衿上,然後伸手為她輕解羅帶。
    俞翠蓮直到這時才從驚魂中回醒.低聲道:「公孫先生,不要這樣……」
    公孫元波俊面通紅,但卻不是羞慚之故,呼吸也微見急促.虎目中射出情慾的光芒,沒有理會俞翠蓮的說話,仍然為她解帶寬農。當此之時,俞翠蓮如是當真不想,自應出手推拒阻止,可是她卻四肢癱軟分開,根本就沒有一點抗拒的動作。
    眨眼間前翠蓮上身的羅農已經解開,袒露出胸膛,在燈光之下,雪白的肌膚和起伏的峰巒,發出~片眩目搖神的光芒,還有那陣陣令人欲醉的暖香。公孫元波身子一傾,便要壓伏下去,忽見俞翠蓮熱淚盈眸,滿面悲痛愁苦之色,不覺一怔,中止了一切動作,訝然問道:
    「怎麼啦?」
    俞翠蓮在枕上用力搖頭,帶著哭聲說道:「不,不要碰我……」她悲傷的聲音、淒艷的表情,使公孫元波滿腔的情慾焰火,立時冷了一半。
    公孫元波實在想不透她為了什麼原因,顯得如此悲痛欲絕?俞翠蓮直到這時,才動手扯好衣服,遮住了裸露出來的酥胸,接著縮起身於一滾,滾到床裡頭。她這些動作,自始至終沒碰著公孫元波一塊衣角,也毫不掩飾地表示出她不要和他有任何碰觸之意。
    公孫元波雖是慾火猛烈,恨不得把俞翠蓮吞下肚中,可是另一方面又感到萬分難堪,心想:「我在她眼中,一定已變成天下最髒最臭之物,所以她不願再碰我一下……」,這份難堪,其中又夾雜得有總恨,以及自尊心受損傷的陣陣痛苦。
    他猛可一挺腰,站直身子。好在他自己衣服未脫,不必多費手腳,轉身行開,不覺走到房門口,只聽俞翠蓮幽幽長歎一聲,歎聲中含有無盡淒楚怨苦之意。公孫元波恨恨想道:
    「你就算這會兒死了,我也不瞧你一眼……」
    心念轉動之時,雙腳卻不知不覺停下來。原來一則那道關車了的房門擋住去路;二則體內陣陣慾火,強烈得前所未有,情況奇怪;三則俞翠差之悲歎,使他勾起一陣羞慚。不過他還是苦苦支撐,不肯轉回身子。
    他眼中不見俞翠蓮的美色,體內慾火雖強,卻還熬得住,陡然泛起警覺,忖道:「我這是怎麼啦?為什麼滿腦子都是淫邪心思?」
    久已不知去向的理智,忽然回到公孫元波的腦中,暗念:「自己向來雖是風流不羈,但也極能克制,腹內的陣陣慾火實是古怪。」當下提功聚氣,凝神定慮,眨眼間,腹內那股慾火平熄了一大半。這時情慾退而理智生,想起剛才通好一般的行為,益發感到有異。
    他原是十分機警聰明之人,念頭立轉,又想出了一點端倪,付道:「莫非飯菜中暗暗放了藥物,使我失去理性?」
    房內一暗,燈火齊滅。俞翠蓮忽見床前一條黑黑的人影,知是公孫元波,諒他不懷好意,不禁花容失色,心中泛起了說不出的痛苦,不覺淒淒切切地低聲哭泣起來。
    可是過了一陣,她心中愛慕的那個男子並沒有壓到她身上去,當下停止了哭聲,定睛望去,由於房內已黑了好一陣,眼睛已能適應,故此可以分辨出床前人影的模糊輪廓。只見他垂眉瞑目,動也不動。她正在訝異不解,公孫元波忽然睜開眼睛,側身坐在床上,上半身向她靠近來。
    俞翠蓮這一驚非同小可,哀切地低聲叫道:「不,不要碰我,我求求你……」公孫元波果然沒有伸手碰她,雙目炯炯,像黑夜中的兩顆寒星一般,只聽他低聲道:「你很怕我是不是?為什麼?」
    俞翠蓮見他沒有動手,芳心便走下來,道:「因為你不能碰我」
    公孫元波疑道:「你說不能,而不是不許。這樣說來,你心中不是不願意,只是形勢相迫,另有苦衷,所以不能讓我碰你,是也不是?」
    他已恢復神志,運功之時也知道了果然曾經受藥物所侵,是以一陣子失去了理性。現在他分析事理,層次分明,用字準確,和剛才全然不同。
    俞翠蓮連連頷首,道:「是!是!哎呀!剛才你幾乎駭死我了。」她心中陡然一陣劇痛,因為她的苦衷,竟無法向這個青年吐露。
    公孫元波沉吟道:「龐兄知不知道你的苦衷?」
    俞翠蓮道:「他當然知道。」
    公孫元波道:「既然我連碰都不敢碰你,那麼更不能娶你回去了,對不對?」
    俞翠蓮默然道:「是啊!唉!我天生薄命,這一輩子已沒有侍奉郎君的福份了。」她說到這裡,痛苦地透一口大氣,隨即低低曖泣。
    公孫元波忖道:「既然她大有問題,龐兄亦不是不知道,為何還把她許給我?」想到此處,心中更是凜駭,一個疑念橫亙胸中:莫非她已經是龐公度的妻子?公孫元波又憤怒又憐憫。憤怒的是龐公度不知有什麼陰謀詭計,竟把他自己的妻子或侍妾讓人,還不惜使用催情的藥物來達到目的;憐憫的是眼前這個艷媚絕世的美女,竟得不到龐公度的真情,還被利用為工具。
    過了一陣,他才說道:「俞翠蓮,我要走啦,你是留下來呢,抑是跟我走?」
    俞翠蓮不經思索,應道:「我不能跟你走。」她不但拒絕出走之事,而且毫不考慮,顯然這件事根本沒有可能性。
    公孫元波忖道:「既然如此,我們從此一刀兩斷,你將來遭遇任何事情,可不能怨我。」
    忽聽俞翠蓮又追:「你也不要走,外面一定……」
    公孫元波冷冷道:「我不怕!」他站起身,心中盆怒仍然末消。
    俞翠蓮急急伸手,抓住他的臂膀,道:「你在生我的氣麼?」
    聲音中帶有想哭的意思。
    公孫元波心中一軟,怒氣全消,柔聲道:「剛才真有點生氣,但現在好啦!我不生你的氣就是。」他真怕她再哭起來,便故意岔開話題,輕鬆地道:「你對我太不公平了。瞧!你可以抓緊我,而我卻碰不得你。」
    俞翠蓮連忙縮手,道:「對不起,我也不應該碰你的。」
    公孫元波笑道:「我可不在乎。如果你用力拉我,我可不就順勢倒在你身上了麼?」
    俞翠蓮一點幽默感也沒有,十分認真地道:「萬萬不可,你不能碰我!」
    公孫元波本想坐回床沿,聽了這話,覺得很不是滋味,便改變了主意,淡淡道:「我去把燈點上。」
    他過去點燃燈火,在桌邊坐下。耳中聽到俞翠蓮結束衣服的聲音,腦海中不由得閃過剛才她酥胸袒露的景色,心頭微蕩,付道:「似她這等絕世美女,若能娶為妻子,此生可以無憾了。」俞翠蓮離床下地,走到他對面坐下來,手肘擱在桌上,托住香腮。在燈光之下,只見她眉黛含螫,那張艷麗的面龐上,籠罩著一層愁色。公孫元波看了但覺迴腸蕩氣,那顆心再也狠不起來。
    只聽她幽幽歎息一聲,說道:「我生出來就注定是苦命人,時時恨不得快點死掉,以免票人累己,唉!」
    公孫元波道:「你心中有著很大的苦衷,只不知為何不肯說出來?」
    俞翠蓮搖搖頭道:「我不能說,也求你不要追問!」
    公孫元波空自狐疑滿腹,但又感到她的懇求正是清真意切,實是不便再追問下去,只好聳聳肩,默然忖想。
    他不能不佩服陸廷珍、龐公度等人的確有點莫測的手段,不但能使麾下之人物個個忠心耿耿,不辭一死,連俞翠蓮在這等情況中,仍然守口如瓶,一個字都不洩露。
    俞翠蓮見公孫元波現出冥思苦索的表情,便問道:「公孫先生,你想什麼?告訴我行不行?」
    公孫元波苦笑一下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只覺問題很多,卻理不出一個頭緒來,簡直無從想起!」
    俞翠蓮道:「那就不要想,永遠不要想。」
    公孫元波訝道:「你不希望我想出箇中內情,是不是?」
    俞翠蓮點點頭,面靨上又泛起了幽淒動人的神情。
    公孫元波越瞧越感到她的苦衷十分奇怪,決計查明原因,然後盡一己之力去幫助她。當下說道:「我且再住一兩天,等外面風聲平靜了才走。」
    俞翠蓮正要說話,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步聲,轉眼瞧時,一個人提著燈籠走進院子,在這個提燈者後面,出現高冠峨服的龐公度。俞翠蓮隔窗戶叫了一聲「義父」。龐公度獨自入房,向他們笑道:「你們猜猜看,剛才有誰來了?」
    俞翠蓮訝道:「有人到我們局裡來麼?」公孫元波微微一震,接口道:「是不是無情仙子冷於秋?」
    龐公度疑惑地望著他,點點頭道:「是的,正是冷仙子忽然來訪。局主和我浪費了點氣力,才把她應付走。」
    他停歇一下,道出心中疑問:「公孫先生何以一猜就中?」
    公孫元波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想到她。」
    龐公度道:「冷仙子可能不死心,還要暗中搜查本局多處,所以請公孫兄暫時躲一躲。」
    公孫元波站起身。龐公度又道:「外面那人自會帶公孫先生到一個密室中,等到過了今夜,方可回到此處。」
    公孫元波考慮一下,才走出房去,只見提著燈籠引領龐公度進來的那名手下蒙著面孔。
    這蒙面人一言不發,轉身行去,公孫元波跟隨在後。穿過兩座院落,隨即轉入一條通道內。
    蒙面人推開一道房門,公孫元波隨後進去一看,燈火明亮,竟是~間書房。他皺皺眉頭,問道:「這一間便是密室麼?」
    蒙面人沒有回答,忽見壁間一排書櫥無聲地移開了數尺,現出一道門戶,門中亦有燈光,卻是一道扶梯,原來下面才是密室。
    公孫元波走下去,扶梯盡頭有一道門戶,黑色的木門打開著,裡面燈光都點燃著,所以看得很清楚,傢俱陳設俱甚華麗講究。公孫元波身子微歪,伸手扶了木門一下,便走進這間佈置華麗的地下密室內。
    室內沒有一扇窗子,公孫元波舉手掩鼻,道:「哦!好臭啊是什麼氣味呀?」
    蒙面人跨入房內兩步,用力嗅吸一下。還沒有聞到什麼氣味時,忽見公孫元波五指如鉤,決如疾風,疾抓他面門要害。蒙面人上身一仰,底下踢出一腳,勢急力猛,勁道十足。
    公孫元波不得不退,但小指頭已勾著那人面巾,只是縮手之時把面巾也給扯下來,露出整副面目。
    他一望之下,這個蒙面人敢情就是鎮北縹局局主陸廷珍。心中微怔,手起一掌,「呼」
    的一聲迅急拍去,喝道:「陸局主何故扮作下人?」
    陸廷珍一面掄掌迎擊,一面應道:「除了本人之外,無人可以攔阻公孫兄奪門而逃……」「砰」的一響,公孫元波退了三步之多。原來他功力既不及陸廷珍深厚,加以體力尚未十分恢復,是以硬拚之下,相形見細。
    陸廷珍從從容容退出房外,隨手關起木門,只聽落閂下鎖之聲傳了入來。接著木門上打開了一個洞口,陸廷珍的眼睛向房內探視,見公孫元波尚在原地,便道:「公孫兄,本人多有得罪,幸勿見怪!」
    公孫元波哼一聲,道:「你把我囚禁此地,有何用意?」
    陸廷珍不答反問,道:「公孫兄瞧出了什麼破綻,才下決心要奪門逃走的?」
    公孫元波道:「我藉故摸了這道木門一下,觸手冰涼,得知是鋼鐵質地,所以決定不讓你們囚禁於此。卻想不到陸局主親自出馬押解,我逃不出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陸廷珍道:「公孫兄對於敝局,一定有著很多疑問。正因如此,我們不得不把你囚禁起來……」他終於答覆了公孫元波的詢問,雖說他的答覆根本就無法索解。
    公孫元波道:「難道除了我公孫元波,就沒有人對貪局發生過疑問麼?」
    陸廷珍道:「怎麼沒有?」
    公孫元波道:「這些人都被資局解決了,是不是?」
    陸廷珍道:「貪局迫不得已,只好殺之滅口。希望公孫兄別以為我們都是殘忍嗜殺之徒才好。」
    公孫元波聳聳雙肩,道:「我心中的想法如何,目前已無關重要啦!」
    陸廷珍道:「看來恐怕正是如此了!」
    公孫元波沉默了一陣,才道:「陸局主為何不乾乾脆脆殺死在下?」
    陸廷珍道:「還未到時候,公孫兄不必著急!」
    公孫元波聽了這話,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心想:「天下間難道有急於送死的人不成?」
    他已懶得多言,回頭顧視一下,便退到角落的一張鋪著精繡絲綢墊褥的睡榻,躺坐得舒舒服服,流露出一派懶洋洋的神氣。
    陸廷珍的眼睛一直不曾消失,細細打量公孫元波的舉止神情。過了一陣,突然說道:
    「公孫兄,恕我打擾一下,還有三件事須得說明。」
    公孫元波忖道:「此人氣派木小,一開口就有三件事之多。
    我倒要聽聽是哪三件事情。」當下點頭道:「陸局主只管吩咐。」陸廷珍先說了一聲「不敢」,才又說道:「第一件事是敝局送來的飯菜絕對無毒,請放心食用,以免徒然減弱了體力。」
    公孫元波訝道:「我要體力何用?」
    陸廷珍不答這話,逕自又道:「第二件是在這門洞之外,晝夜有人輪班看守。這個看守的人,奉命要時時查看你的動靜,所以請你不可出手襲擊。」
    公孫元波點點頭,道:「使得。我傷了你手下之人,無補於事,徒然招惹你的報復。」
    陸廷珍道:「公孫兄明達事理,實在太好了。第三件事但願公孫兄也肯答應。」
    公孫元波念頭電轉,隱隱已猜到他的企圖,道:「這~點只怕萬難答應了。」
    陸廷珍道:「以公孫兄的才智,很有可能猜中本人的要求。
    我要的是你身上的兵刃。」
    公孫元波搖頭道:「不行。除非陸局主進來奪走,那叫做無可奈何。如若不然,陸局主休想叫在下自動奉上。」
    他說得很堅決。陸廷珍沉吟一下,才道:「好,本人有機會的話,不妨試試看能不能使你自行繳出兵對。」
    門洞上的眼睛迅即消失了,剩下公孫元波,登時一片寂靜。
    他雖是躺得很舒服,肚子不餓,身上不冷,然而心中陣陣難受,思潮起伏奔騰。
    這一夜再無事情發生,一直到翌日中午,外面時時傳來步履上落樓梯的聲音,還有就是在門洞外出現的眼睛。他已懶得瞧看那些眼睛,因為這些直觀的人都戴著蒙面巾,根本看不出面貌。
    他唯一不受監視的時刻,只有在床尾一道布帝后解手那片刻。他也相信陸廷珍之言,對送來的飯菜毫不懷疑,放量大嚼,以保持旺盛的精力。
    這天下午,他感到已經想得太多了,便很不情願地翻出幾本書測覽起來,原來這些書籍都是醫書藥典,十分枯燥無味。
    他當然看不下去,也不知拿起放下了多少遍,好不容易又挨過了一天。
    密室內不見天光,全靠燈火。公孫元波估計已是第三天的中午,看看燈火暗眼,燈油將盡,等到門洞上有眼睛出現時懶懶地「喂」了一聲,道:「回頭告訴陸局主或龐先生,要添點燈油了。」
    那對眼睛眨了兩下,沒有作聲。公孫元波在床上躺得四平八穩,不再看他,亦不說話。
    房內籠罩著一股出奇的寂寞,公孫元波忖道:「一定是我開過口,聲音乍失,所以特別覺得寂靜。」
    正在胡思亂想之時,門洞外那對眼睛泛閃出奇異的光芒,接著一陣嬌婉悅耳的聲音傳入來,說道:「公孫先生,你心情很消沉惡劣,是不是?」
    這種熟悉的聲音,使公孫元波觸電似的震動一下,略略抬頭向門洞望去。~望之下,發現果然是黑白分明、生像能夠言.語的俞翠蓮的明眸。
    他過了一會才歎息道:「我真想不理睬你,可是空谷足音,誰能不留然而喜?」
    俞翠蓮柔聲道:「我先換一盞燈來……」說罷,回身走了,不久,又在門洞外出現,把一盞油燈遞人來,說道:「公孫先生,燈拿來啦!」
    公孫元波走到門邊,但見伸入來那只持燈之手白嫩纖美,尖尖的指甲上還塗著宏丹,紅得令人心動。
    他禁不住摸摸這只粉援玉琢般的纖手,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伸手入來,難道不怕我抓住不放麼?」
    俞翠蓮怯怯道:「你是英雄人物,可不會這樣做吧?」
    公孫元波道:「那不一定,我恨將起來,或會下手。」
    俞翠蓮的手沒有縮回去,道:「現在你還不夠恨麼?」
    公孫元波冷冷道:「我勸你還是快點縮回去的好,不然的話」
    他的手掌仍然在俞翠蓮滑纖的腕臂上撫摸,可是動作已變得有點粗魯。
    俞翠蓮的手沒有縮回去不說,甚至還伸進來一點。公孫元波大怒,嚴厲地道:「怎麼啦?你看準我不會下手麼?」
    他掌勢微沉,登時把俞翠蓮的手扳下大半尺。俞翠蓮痛得低低哼卿了一聲,卻仍然不說話不討饒。
    以俞翠蓮的絕艷容顏,在負痛忍熬之時,那副表情一定十分可傳動人無疑。目下吃虧在她自己的手把洞口堵住,所以公孫元波根本看不見她的樣子。
    眨眼間俞翠蓮就痛得「哎喲哎喲」地低叫了兩聲,五指一鬆,那盞油燈向地面掉落。
    公孫元波腳尖一勾一托,把油燈踢起數尺,伸手拿住,冷冷道:「怎麼啦?很痛是不是?」
    俞翠蓮仍沒有回答,表現出頑強的沉默。這種固執往往使人怒發如狂,公孫元波氣得俊面通紅,恨聲道:「好,好,你真把我瞧扁啦!」他一則為她固執激起怒火;二則愛、恨這兩種情感性質十分接近,一旦化愛為恨,這種恨意便達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他手勢一沉,「啪」的一響,俞翠蓮的臂骨登時斷折。只痛得她重重地慘哼一聲,差點暈了過去。事實上她僅僅是尚能站立而已,心中一片麻木,失去思維作用。
    公孫元波直到真的折斷了她的玉臂,才湧起悔恨之情,但仍然裝出惡狠狠的樣子,說道:「你相信了吧!可惜已經遲了一點啦!嘿嘿!」他最後還加上兩聲冷笑,表現得極是冷酷無情。俞翠蓮熬忍這股攻心奇疼時,銀牙都差點兒咬碎了,哪裡還能答話!
    只過了一陣,她忽然不覺得疼痛,那條右臂完全麻木了。俞翠蓮透一口大氣,腦子開始恢復轉動,忖道:「天啊!他真夠狠心殘忍的了,竟然硬生生把我一隻手臂折斷。唉,義父早已警告過我,但我卻不相信他的話。」
    公孫元波抓住她骨斷處上面一點的臂膀,五隻手指分別扣住不同的脈穴,是以俞翠蓮疼痛全消,但那只有手軟軟垂下,在外表看來不見傷痕,仍是皮細肉白,纖美可愛。他冷峻地道:「把門打開!」
    俞翠蓮道:「我……我……,,公孫元波冷笑一聲,道:「不必支吾,快快依我的話去做,不然的話,哼!」
    俞翠蓮道:「如果這道門打不開呢?」
    公孫元波道:「你猜猜看!」
    俞翠蓮道:「殺死我麼?」
    公孫元波道:「少說廢話,開m」
    俞翠蓮歎一口氣,道:「你好狠心啦!」
    公孫元波道:「你明明能夠自由走動,可見得我的被囚禁,事先已得你同意。如若不然,你為何不設法救助?」
    俞翠蓮道:「我事前根本不知此事,這話你當然不信,所以我在事後沒有救你的原故,也不必說了,因為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的。」
    公孫元波暴躁起來,喝道:「信不信是我的事!你說你的,別管我怎樣想。」
    俞翠蓮道:「好吧!二老爺深知我的忠心勝過對你愛慕之情,所以他放心讓我來探望你。」
    公孫元波一楞,道:「龐公度這麼有把握嗎?」
    俞翠蓮道:「你已試驗出結果,何須再問。」
    公孫元波沉吟道:「當然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未到達使你背叛的程度,可是龐公度的信心,仍然教人感到難以置信。」
    俞翠蓮幽幽道:「不,你說錯了。二老爺深知我心中對你之情,已到了背叛他們的程度,所以他曾經把外面所有的報告給我看過,並且分析情勢,使我得知如果縱放了你,徒然讓你落在廠、衛的重重羅網之中而已!」
    公孫元波那麼有主意的人,竟也不知道相信她的話好呢,抑是不信的好?一時沒了主張。
    過了一陣,他終於歉然地道:「我已折斷了你的臂骨,唉!」
    俞翠蓮柔聲道:「不要緊,骨斷了可以接續,但人死卻不能復生。」
    公孫元波更感慚愧,全然不懂剛才如何能夠向她下毒手?他幫忙著把俞翠蓮的手臂送出門洞外,一面忖道:「我縱有蓮花妙舌,也無法解釋和賠罪。」
    俞翠蓮匆匆走了,臨走以前還溫柔地囑他不要煩躁,不久情勢一定會好轉。可憐公孫元波哪裡能不煩躁,如何走得下心?自俞翠蓮走了之後,不停地在室內謀樓,也沒有換上油燈,所以後來密室內一片黑暗。
    他最痛悔的是傷害了俞翠蓮這回事,自個地反覆忖道:「我向來自命俠義英雄,何以今日這般惡毒對付一個女孩子?況且她又是我喜愛的人。唉!原來我和別人一樣,卑鄙而又狠毒。」也不知過了多久,樓梯傳來聲息。公孫元波一直巴望俞翠蓮再來,即使不是她來,也好探問一點消息,當下登然注視著門洞。
    外面的人在門口站了好一陣,沒有作聲。公孫元波「喂」了一聲,道:「來者是誰?」
    那人應道:「是我,你先點燈好不好?」口音柔軟嬌脆,悅耳之極,竟是俞翠蓮的聲音。公孫元波一陣大喜,道:「你的手接好了沒有?還痛不痛?」說時,點燃了油燈。
    俞翠蓮道:「接好啦!但被二老爺罵了一頓,你信不信?他早就警告我說,你在這種情況之下,定會失去理智而傷害我!」公孫元波慚愧地道:「我實在不應該那樣對付你。」
    俞翠蓮柔聲道:「這種小事別放在心上,反正我已經好了。」
    公孫元波搖搖頭,道:「這還算小事的話,怎樣才算大事?」
    俞翠蓮道:「古人說『哀莫大於心死』,我改動一下,變成痛苦莫過於心碎。區區臂骨,算得了什麼?」
    公孫元波怔了一會,才道:「我知道你奉命行事,談不上痛苦不痛苦。」
    俞翠蓮道:「我又不是木頭人,怎會不痛苦呢?」
    公孫元波越想越是迷惑,道:「我不懂,到底是怎麼回事!」
    俞翠蓮歎口氣,道:「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她停歇一下,又遭:「公孫先生,你猜猜看我正在轉什麼老頭?」
    公孫元波忖道:「她這一問題是十分突然,但必是與我有奚大關係,才會叫我猜測。」
    心念一轉,道:「你敢是想縱放我迷離此地?」
    俞翠蓮道:「唉!不錯,我怎會有這種瘋狂的念頭呢?」
    公孫元波道:「瘋狂麼?不。你從前可以助我逃脫,如今為何不可?」
    俞翠蓮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目下形移勢改,所以我實是無法相助。」
    公孫元波低聲問道:「咱們在這兒說話,有沒有人偷聽?」
    俞翠蓮湊近門洞,燈光恰好照射出她的翠黛明眸。僅僅窺見這麼~點,已使人感覺得出她的美艷勉力。
    只聽她道:「沒有,誰也聽不見。」
    公孫元波道:「那麼告訴我,為何現在你不能幫助我?是不是外面守衛森嚴?」
    俞翠蓮道:「不是,外面根本沒有人。只要我打開鐵門,你便可以無聲無息地逃出本局。」
    公孫元波試探道:「假如我自己有法子逃出去,你會不會發出警訊?」
    俞翠蓮遲疑一下,才道:「會。」聲音軟弱無力,似是決心不強,但又似是難於說出如此無情的話。
    公孫元波還要說話,忽然聽到「叮」的一聲微響,便見俞翠蓮美眸中閃過疑懼不安的光芒,當下忖道:「這一響聲,敢是外面傳來的警訊?」
    只聽俞翠蓮低聲道:「我知道你是絕頂聰明又十分機警的人,所以有些事情不能瞞你。
    我現在只求你別作聲,不要害我……」
    公孫元波本還打算弄出巨大聲響,被她這麼一說,只好改變心意,苦笑一下,道:「你這一招叫做先發制人,對不對?」俞翠蓮柔聲道:「你心裡很責怪我麼?」
    公孫元波不答反問,道:「是什麼人侵入你們腹地?啊,敢是東廠的無情仙子冷於秋?」
    他問得一點不錯,冷於秋在六七個人簇擁之下,正好踏入密室上面的書房,因此,公孫元波只要用內力迫出聲音,透過密封的秘門,冷於秋立可發現。
    冷於秋除了紫雲、丹楓兩婢隨詩之外,還有四名高手在書房外院庭中。陪她們進入書房的是陸廷珍的副總縹頭倪賢、樊奉山二人。那倪、樊二人在京師極有名氣,曾與冷於秋見過面。陳廷珍笑一笑,做個手勢讓座,他一舉一動都流露出中年人沉隱而又康灑的風度。
    冷於秋老是那麼冷冰冰的,四下打量一陣,才道:「陸局主忽然讓座,不知道有何深意?」
    陸廷珍道:「冷仙子問得好。這間書房乃是區區私用的地方,重要的貴客多半在此會晤,所以故習難除,竟然請仙子小憩了。」冷於秋「哦」了一聲道:「原來這是你的私用書房。」她沉吟了一下,又道:「那就不妨小坐片刻。」
    她在紫檀木的書桌旁邊坐下,縱目測覽架上的藏書,徐徐道:「看了陸局主的藏書,不能不相信外間推許文武全才之語確實不假。」
    陸廷珍微笑道:「冷仙子這話,區區實在不敢當得。這些典籍卷冊,不過是擺擺樣子罷了。」
    他暗示一下,倪、樊二人連忙多搬了一隻錦墊過來,請紫雲、丹楓兩婢落座。
    冷於秋看在眼中,心頭一動,付道:「他們都是精幹過人的腳色,何以直到陸廷珍發出暗示之後,才急忙搬來錦墊?」
    無情仙子冷於秋尋思時,目光停在書架上。她本無心,陸廷珍卻有意,心中~震,湧起滿腹驚疑,忖道:「莫非她發現了破綻?」
    在書架後面,便是通往密室的暗門。陸廷珍當日建造這一道暗門之時,曾作精密規劃,深信縱是土木之學的高手到此,也無法查看得出一絲破綻。故此他在震驚之中,又大感迷惑,不知不覺也定睛打量那座書架。
    冷於秋目光收回來,在陸廷珍面上一轉,淡淡道:「陸局主,你瞧什麼呀?」
    陸廷珍道:「陸某正設法試行找出冷仙子剛才注目的是哪一部書,可惜瞧不出來。」
    冷於秋本來就沒有瞧看任何一部書,心想:「當然啦!你瞧得出來那才是怪事呢!」
    紫雲彎下柳腰,嘴巴湊到冷於秋耳邊,低聲道:「小姐,那廝說謊的本領很大。」
    冷於秋「哦」了一聲。紫雲又遭:「婢子剛才見他目光流轉,但很少落在書本上。」
    冷於秋「晤」了一聲,抬目向陸廷珍道:「陸局主,我有一個不情之求,只不知局主可肯答允?」
    陸廷珍心中一陣惶恐,道:「仙子有什麼事,儘管吩咐,陸某豈敢不遵?」
    他一邊說,一邊暗暗運集功力,還發出暗號,樊奉山立即走到門口。他們表面上雖然若無其事,可是書房進甚至於整座嫖局,都忽然呈現一種緊張的氣氛。
    冷干秋是何等人物!馬上就感覺到這種氣氛,詫異地皺皺眉頭,目光一掠,已發現那樊奉山堵在房門口,竟是堵截任何人出入之意。
    她雖是看出情勢起了變化,但心中並不著忙,反而更為冷靜,腦筋轉動得更快。
    陸廷珍等她說話,見她一味沉吟思索,心中驚疑更甚。假如他不是真夠老謀深算的話,很可能已發動全局人手,搶先攻擊這一批東廠高手了。
    過了一陣子,冷於秋才道:「我想請陸局主迴避一下。」她指指紫雲,又道:「我們有話商量。」
    陸廷珍疑俱難消,但口中卻應道:「冷仙子的吩咐,自當遵行。」他站了起身,又微笑道:「陸某在門外等候可好?」這話大是含有深意,假如冷於秋拒絕,顯然要動手勘查書架,則他便不得不立即發動全面攻擊了。
    只見冷於秋毫不遲疑點了點頭,道:「好,我們大概不會談很久。」
    陸廷珍拱拱手,大步行出室外。倪賢,樊奉山都跟了出去。
    冷於秋望著院中的陸廷珍等人,口中道:「奇怪,剛才一度情勢緊張得很。」
    丹楓道:「是啊!這種現象十分可怪!」
    紫雲道:「我倒沒有感覺到——」
    冷於秋道:「現在且不談它,剛才你說他並沒有查看書本,這話怎麼說?」
    紫雲道:「如果他當真想知小姐看的哪一本書,勢必細查書架上的書目,從其中挑出可能引起你的注意的才行,豈能漫無頭緒,目光亂轉?」
    冷於秋道:「這話甚是,那麼他目光在書架上下左右亂轉,必有其他用意了,但那是什麼用意呢?」
    三個人六道目光都向書架望去。查看了一陣,紫雲首先遣:「婢子瞧不出一點道理來。」丹楓接口道:「婢子也是。」
    冷於秋又細看了一陣,才搖搖頭道:「我也看不出有什麼問題。我們其實不必捕風捉影地過於多疑,他們可能與公孫元波毫無關連——」當下略略提高聲音,道:「陸局主,請進來。」陸廷珍應聲入來,欠欠身子,道:「冷他於談完了?」
    冷於秋道:「是的,我們要走啦!」
    陸廷珍巴不得她快些離開這個地方,可是口中卻道:「冷仙子今日光臨,令敝局蓬革生輝,榮幸何似!如果冷仙子不急著走的話,敞局已準備了菲筵……」
    冷於秋搖搖頭,站起來向門外行走,一面道:「不必啦!我向來不在外面應酬的。」
    她率婢出去,在幾名帶來的高手簇擁之下,出了鎮北嫖局。
    回到府中,更衣之後,便一直在暖閣中走來走去。她的舉動和神情,一望而知正在思索一件難題。
    在鎮北源局那邊,陸廷珍送走了東廠三巨頭之一的無情仙子冷於秋之後,饒地心雄天下,目無餘子,卻也不禁透一口大氣,泛起了如釋重負之感。
    陸廷珍回到私用書房,龐公度來報告道:「本局的精幹能手已經完全出動,並且出動了幾年來在廠、衛以及各衙門內佈置的眼線,全力執行局主交代的任務。」
    他發現陸廷珍的神色與平日的深沉冷靜有異,當下又道:「局主有什麼心事?可不可以說來聽聽?」
    陸廷珍道:「我不但有心事,而且有兩個之多。一是有關全力去辦的兩大任務,我瞧成功的機會不大;二是這個無情仙子冷於秋,比我一向所估計的要高明很多,乃是個十分棘手的人物。」
    龐公度微微一笑,道:「咱們一樣樣討論。說到你交下的兩件任務,其中一件的確十分棘手,不易完成使命。在下是說想查出東宮集團的主持人是誰這一宗,委實難辦。至於另一件工鉤斜的內情,在下卻不以為無法完成使命。」
    陸廷珍搖搖頭,道:「以咱們見聞之廣,耳目之眾,居然從來未聽過玉鉤斜這個名詞。
    我告訴你,這一定是個莫大的秘密。」
    龐公度道:「話雖如此,但有時咱們對於與己無關之事不甚注意,故此疏忽了。在下只對東宮集團的主持人是誰這一宗,既感莫大興趣,又認為極難查得出來。」
    陸廷珍道:「當然!這個秘密非常有趣,但你別輕估了玉鉤斜的秘密。你只要瞧瞧這兩三天來,東廠、錦衣衛部為追緝公孫元波而鬧得翻了天,你就可以想得到這個秘密多麼重要了。這便是我們何以決定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查明這個秘密的理由了。」
    龐公度瞭解地點點頭,他當然老早就知道了陸廷珍的決心,所以他才全力幫助陸廷珍,不惜以俞翠蓮的肉體誘公孫入股,誰知當時俞翠蓮卻在無意之中使他們計劃全都落空。
    他以安慰的口吻,道:「局主目下不必過於煩心,咱們的人等一會就會陸續回報。假如完全無功的話,咱們再想辦法。」
    陸廷珍沉吟道:「但那冷千秋似是已獲得某些線索,至少她是三巨頭中唯一得知本局與公孫元波有過糾葛之人,而她的能力才智,亦是當世罕有的,故此我對她感到十分顧忌。」
    龐公度露出凶毒的神色,道:「既然如此,咱們何不先下手為強,把她殺死?」
    陸廷珍頷首道:「你這話有理,我剛剛考慮到這一點。是的,咱們若不斬草除根,必有後患。」
    龐公度尋思一下,凶毒的神色漸漸消失,代之而起的是迷惆焦化的表情。他道:「咱們如以全力暗殺她,當然可以辦得到。
    問題是如何才能夠不牽涉到咱們身上,這真是一個大大的難題。」
    陸廷珍道:「最好能誘她遠離京師,方始下手。如若不然,萬難脫卸干係。」
    龐公度愁眉不展地尋思計策,有時和陸廷珍討論一下,有時聽取手下的火急密報。
    一直到昏暮點燈以後,他們所接到的報告,全都令人失望。
    他們在上面吃飯,俞翠蓮進出好幾次,最後的一次是送飯給公孫元波。
    龐公度叫住她,道:「翠蓮,公孫元波吃過飯之後,你收拾好了便通知我,局主和我要同他面談。」
    俞翠蓮應了一聲,裊裊停掉地去了。
    陸廷珍道:「公孫元波的嘴巴,比石頭人還緊密,咱們休想探出一點口風。」
    施公度苦笑一下,道:「除了向他下手,咱們也別無選擇了。」
    陸廷珍道:「這話也對!」
    龐公度道:「對付公孫元波的辦法有兩個,一個是提問他集團的主持人身份姓名的方法,另一個便是查探玉鉤斜秘密之法,咱們恐怕只能選擇一個方法施展。」
    陸廷珍道:「這叫做魚與熊掌不可得兼,對不對r待我想想看,晤!還是先查明玉鉤斜之秘重要些,因為東廠、錦衣衛這麼緊張,可見得必有莫大的牽連。」
    龐公度點點頭,道:「好,本來在下只有好奇之心,然而聽了所有的報告之後,可就發現玉鉤斜之秘十分不簡單,因為在東廠方面,只有三寶天王方勝公、鬼見愁董沖和無情仙子冷於秋這三大巨頭曉得內容,在錦衣衛方面.便只有提督大人薛秋谷四爺一個人得知,可見得這是何等機密的大事!何況廠、衛全力追搜公孫元波,別的事情一概擱下。更見重要。」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不過這玉鉤外三個字,最光卻是由一個卑微不足道的人物口中提起,然後才牽涉到公孫元波身上,這一點倒是十分奇怪的現象。」
    陸廷珍同意地點點頭,道:「這一點果然大值懷疑,或者這等像迷霧的情勢,只有公孫元波一個人解得。」
    他們談到此處,俞翠蓮已通知說一切都收拾好了。陸廷珍、龐公度很快就進入密室內。
    他們沒有叫俞翠蓮迴避,所以密室內一共是四個人。
    密室內不但燈火明亮,而且暖熱得很。陸廷珍把帽巾外衣都脫下來了,俞翠蓮接過,放在一旁。
    公孫元波見了,付道:「他脫帽寬農之舉,一定是打算與我作長談無疑了。」
    他早已把自家生死置於度外,是以坦然不懼。不過他卻很有興趣和陸、龐二人見面,因為他們使用著藥、使他險險遍好了俞翠蓮之舉,用心曲折離奇,使人無法猜測,所以他想套點口風,以便推測。
    大家坐下來,氣氛好像相當融洽。陸廷珍首先道:「外面東廠、錦衣衛正以全力搜捕公孫兄。據我所知.廠「、衛方面所有人手都派上用場,以致有好幾個大案子都暫時擱下,這種情形不但向來沒有見過,同時又延續了兩三天之久。」
    公孫元波聳聳雙肩,道:「他們愛搗什麼鬼,別人也不能干涉的,對不對?」
    龐公度徐徐道:「那也不一定。假如敝局把公孫兄你交出來,京師馬上恢復平靜。你可相信?」
    公孫元波顯出很落檻的風度,點頭道:「當然啦!兩位的意思是晚輩與王鉤斜之秘有關,他們正為此事而大舉搜捕於我。晚輩不必否認,但兩位不必追問,大家省點氣力。」
    陸廷珍沉聲道:「不,公孫兄說錯了,我等正因此故,不但堅不把你交出,還要向你問個水落石出。」
    公孫元波冷冷道:「如果我不說,陸局主打算怎麼辦?殺我,抑是把我交出去?」
    他目光冷峻如劍,堅定地注視著陸廷珍,因此沒有發現俞翠蓮那種憂焚惶急的神情。
    龐公度平靜地道:「敝局局主的話,公孫兄不可誤會。我們雖有決心查明玉鉤斜之秘,卻不打算用不友善的手段。」
    公孫元波聽了這話,心中泛起一陣忿怒,但他極能忍耐,沒有發作,嘲聲道:「哦!原來如此。相信龐前輩底下要說的。便是如果公孫元波說出這件秘密之後,便釋放我了。我有沒有猜錯呢?嘿嘿……」他以冷笑結束了話聲,陳廷珍肅然道:「不錯,正是如此。公孫兄敢不敢相信本人這話?」
    公孫元波搖頭道:「陸局主說來不像是開玩笑,可是仍然教在V感到難以置信。」
    龐公度道:「公孫兄幸勿多疑。我龐公度用人頭擔保,決不騙你。」
    公孫元波見他說得十分認真,於是攝神定慮尋思了一陣,才道:「關於玉鉤斜的秘密,與貴局全無關連,只怕兩位聽了之後,感到值不得縱放在下。」
    陸廷珍慨然道:「值得值不得那是我們的事,公孫兄只要說出來,你便可安然離去。」
    公孫元波目光轉到龐公度面上,沒有開口。龐公度微微一笑,走過去背轉身子,說道:
    「假如敞局局主反悔的話,公孫兄手起掌落,把鄙人擊斃就是。」
    公孫元波訝然忖道:「奇怪!他們這兒的人,個個都好像不知死字為何物。陸廷珍究竟有什麼本事,能夠使得他們心無畏懼呢?」
    他沒有法子想得通這個道理,當下伸手推開了龐公度,道:「咱們一言為定,何須龐兄作為人質!」
    陸廷珍大喜道:「公孫兄竟信得過陸某人麼?」
    公孫元波道:「在下信得過。」
    龐公度回身問道:「敢問其故安在?」
    公孫元波道:「在下只想到了一點,那就是如果陸局主乃是不仁不義之輩,焉能羅致得到這許多死土?」
    俞翠蓮突然輕輕喝采,道:「公孫先生說得不錯,陸局主實是當世第一大仁大義的人。」
    密室的氣氛,陡然間變得十分融洽和諧,大家坐了下來。
    公孫元波道:「貴局許許多多神秘莫測的事情和行動,在下雖是不解,但想來想去,總感到似是與世無害。如果這一點沒有看錯,也就夠了,用不著查探貴局的隱秘。」
    陸廷珍欠欠身道:「幸蒙公孫先生諒解,敝局上下不勝感激。」
    公孫元波道:「現在言歸正傳,『玉鉤斜』這三個字,乃是代表若干年前宮鬧內的一件奇案!
    他略一停歇,才道:「此所以在下認為與貴局沒有什麼關連。」
    陸廷珍、龐公度仍然神色肅然,沒有一點洩氣的意思。
    公孫元波只好又道:「這件案子發生在很多年前,至今尚未偵破結案,一巨掀出來,宮鬧內將發生極大的變故,許多人將因此而喪生……」
    俞翠蓮驚道:「當真這麼厲害?」她終是涉世未深的少女,想到了帝王權力何等巨大,宮鬧之內何等森嚴,如何還有懸案與外界有關?是以心中又驚奇又恐懼。
    公孫元坡道:「當然是真的啦!你瞧瞧廠、衛方面何等緊張」,便可知此事非同小可了!」
    他正要轉入正題,但話聲卻被一陣奇異的微響打斷。公孫元波訝異地四下瞧看時,卻見龐、陸二人迅即起身奔了出去,匆忙得只交代了一句:「請等一等!」話聲未歇,人已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