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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阿烈很想告訴他,但不知如何,口中競沒有說出,反而搖搖頭,何玄叔沉吟一下,說道:「這就奇了……」
    阿烈又不知如何竟說道:「您老說的是不是琅琊府秘寶?」
    何玄叔忙道:「是呀。你可知道放在那兒?」
    阿烈道:「您問問馮姑娘就曉得啦!」
    何玄叔凝視阿烈片刻,才道:「她已失去此寶,你不知道麼?」
    阿烈道:「前幾天我還看見她在家中,真的不見了麼?」
    何玄叔道:「據我所知,此寶被祁京他們奪走。」
    阿烈道:
    「那麼我暗中找找看,如果找到,一定還給馮姑娘,這本是她家的東西啊,對不對?」
    何玄叔道:
    『假如你找到,交給我就行啦,她得到此物,亦無用處,如果你找得到此寶,你想怎樣我都可以答應。」
    阿烈一陣衝動,問道:「我想學武藝行不行?」
    何玄叔怔了一下,才道:「好吧!我可以介紹你投師學藝。」
    阿烈道:「不!一定要您或程真人才行,你們的本領比別人都強。」
    何玄叔皺起雙眉,想了一下,才道:
    『好吧,雖然有點麻煩,但你根骨甚佳,程師兄定可同意。」
    他回頭一瞥,相信無人注意他們,便又道:
    「阿烈,你學武功幹什麼用?」
    阿烈道:「我要報仇,我娘被人殺死了。」
    何玄叔道:「你知道兇手是誰麼?」
    阿烈道:
    「不知道,但他們說,可能是化血查家之人,也可能是七大門派這些人」
    何玄叔道:
    「假如是七大門派的高手,報仇之事,將惹起門戶之爭,要被禁止,這一點我得先跟你講明,以免將來你心中怨恨我們。」
    阿烈抬頭望去,只見這中年文士那張俊秀的面龐上,流露出誠懇的表情,這一來立時使躊躇不決,心想:
    「假如不許我報仇的話,我武功學來作甚?」
    何玄叔道:「你多想幾天,才答覆我不遲。」
    阿烈突然立定主意,道:
    「既然是不許我向七大門派之人報仇,那麼我就不要拜師學藝了。」
    何玄叔道:
    「真是抱歉得很,只不知除了這件事之外,我們還能幫你什麼忙麼?」
    阿烈突然想起了逃亡之事,當下道:
    「我想暗中逃走,不要和祁京大叔在一起,您能幫我的忙麼?」
    何玄叔沉吟一下,想道:
    「此事雖然也曾惹來許多麻煩,但如果我們仍不答應,定會被這個孩子小覷了,以為我武當派十分膽小怕事。」
    當下道:
    「行!不過你逃離之後,有什麼打算呢?他們都是很厲害的角色,你除非躲到我武當山上。不然的話,很難逃得出他們的追查。」
    阿烈道:「我有法子藏起來,不讓他們找到。」
    阿玄叔見他不說,也就不便追問,頷首道:
    「好,什麼時候我去接你?」
    在他想來,一定是在三更半夜,兩下會合,接他迅即遠走,誰知阿烈卻道:
    「我打算在吃晚飯之時,覓機逃走,只要您老幫個忙,使他暫時不暇顧我就行啦!」
    何玄叔訝然付道:
    「原來他早已有計劃,怕只怕時間太短,他逃不到那兒去,啊!是了,他一定在本城覓到藏身之處。以此城之大,而他又能一年半載不出大門的話,誰也尋找不著。」
    他點點頭,道:「好!我將見機行事。」
    他定了開去,阿烈叫道:「何先生……」
    何玄叔回轉來,道:「什麼事?」
    阿烈吶吶道:
    「小子想問您一聲,天下間可還有比您本領還大的人沒有?」
    何玄叔笑起來,道:
    「天地之間,奇才異士不可勝數,單論武林之中,比我兄弟高明之人,實在不少。」
    阿烈道:
    「我聽武當派以你們最厲害。」
    何玄叔道:
    「這話不能相信,我武當派人數甚多,遍佈天下,如今尚有不少耆宿名家,比我兄弟高明,但他們有些年紀老大,筋力已衰.不再過問江湖之事。有些是精研道法,抱黃老清靜無為之旨,不肯為世人所知。而我們兄弟以戰責所在,時時行走江湖,辦許多事情,是以在江湖上比較出名而已。除了這些老一輩的人之外,還有不少後起之秀,天才後發,說不定功夫成就已比我們高深,但還未有成名露臉的機會,甚至連我們也不知道,外人更不用說了。」
    阿烈道:「原來如此……」
    何玄叔忽然很快的走開了,片刻刻間祁京已經進來,問道:
    「阿烈,你想買的話,即管開口。」
    阿烈心想:「我才不要受你的恩惠呢!」
    是以搖頭道:「我得回去向王老夫子請教過才行。」
    祁京笑道:「笨蛋,那麼遠的路,誰耐煩跑?隨便買他一二十本就是了。」
    阿烈怕他生疑,只好裝出很高興地買了一本聖(原字為左山右聖)山碑,一本曹全碑,一本宋篆千字文,一本肚痛貼以及一本鄧石如篆書弟子識等。然後一道去吃飯,原來又是一天逝去。
    他們這一日到那家常去的飯館子、阿烈心中暗喜,也很緊張。他正在大箸大箸的猛吃蔥爆羊肉之時,忽然感到祁京情形有異,舉頭望去,只見四個勁裝大漢大步走入店中。
    他們體格強壯,舉止矯健,尤其是那股昂首闊步的神氣,一望而知是武林人物,而且已頗有點真功夫在身。
    這四名大漢呼酒叫肉。坐在鄰桌上,高談闊論起來。阿烈側耳聽去,方佛聽到他們言談中提及祁京之名。
    他心中一動,忖道:「這些人一定是何先生指派來的。」
    當即丟下筷子。向祁京道:
    「祁大叔,我又鬧肚子了,我去解個手。」
    祁京嗯了一聲,道:「快點回來!」
    阿烈站起身,耳中聽到一個大漢笑聲嘲罵「祁京那狗娘養的」,又是「北邙派徒有虛名」這種話。
    當他走向前面時,祁京已經向他們發話,道:
    「喂,朋友們見過祁京麼?」
    一個大漢道:
    「見過,那廝外號赤練蛇,大大有名之人,誰知道卻是個膿包。哈!哈……」
    祁京目光在他身上一轉,道:
    「兄弟也是練過武功之人,我看老哥你練的必是鷹抓爪功之類的重手法,對不對?。
    那大漢訝道:「尊架真有眼力!」
    祁京面色一沉,道:「我的眼睛雖然有點不妥,但還不礙事。」
    那大漢忙道:
    「尊架切勿誤會,兄弟說您瞧的出我練的功夫,這一手很高明!」
    祁京冷冷道:
    「我現在也用鷹爪手法,又叉你的脖子。你瞧,就是這樣……」
    話聲中離座而起,探身過去,伸出右手,緩緩向那大漢咽喉抓去。
    那大漢待要出手封架,但祁京五指變幻無常,每每早了一步對準放手封架之勢,如若對方如此出手封架,這雙手首先就得受制。
    因此那大漢心中雖想封架,但沒有一招發得出去,反倒變成愣呵呵的任得敵手迫近,旁邊的人,不明其理,見他伸長脖子,似是等對方來抓、都極是迷惑不解。但他們又不便插手,這叫做黃鶴樓上翻船,只能乾著急而已。
    轉眼間祁京手勢加快,閃電一般叉住對方的喉嚨,那大漢動彈不得,兩眼翻白,鼻中發出嗯嗯之聲。
    祁京聲冷如冰,道:「無知小輩,睜大眼睛看看,老子才是北邙門下祁京。」
    此言一出,那些人都十分驚訝,說不出話來。祁京放鬆手,那大漢連連喘氣,一面伸手揉摸喉嚨。
    祁京轉眼逐一瞪視他們,然而他那對鬥雞眼太不爭氣,使別人完全弄不清他在瞧誰,自然也失去威脅的效力。
    左方一個大漢道:
    「您者如若是祁前輩,那麼我們午間碰見的那廝,必是假冒您的大名,假如前輩不見怪的話,在下很想見識貴派名震天下的『絞纏十式』,只不知前輩可肯露個三兩式?」
    祁京哼一聲,坐回椅上,道:「很好。你即管起身出手!」
    那大漢遲疑一下,道:
    「如若前輩指教。似乎須得到外面寬敞無人之處才行。」
    祁京曬道:
    「本門這等手法,即使全身被綁,但只要有一條手臂可動,即可克敵制勝,何須另尋地方?」
    那大漢被他輕蔑的態度激起了怒火,霍地起身,道:「前輩小心了!」
    只見他坐馬吸氣,突然一拳猛擊,直取面門。這一掌勢足力雄,風聲勁厲、顯然是擅長拳腳而又內外兼修之士。
    祁京見他拳力沉雄,手法奇奧,心中暗生悔意,因為這個大漢分明出自名家門下,造詣不凡。假如自己大意失手,一世英名,從此斷送,實在很不值得。
    但目下已成騎虎之勢,但見他右手迅速抓去,動作逾於閃電但那條手臂卻顯得很軟,勁道柔刃。
    那大漢吐氣開聲,硬是撤回了拳頭,猛跨一步,化掌斜劈,這一掌才發出,似是發覺無懈可擊,頓時又換踏方位,必為擒拿手法攻去。此人一口氣動用三種手法,變化了六七招之多,終未得手,但也不曾被祁京五指絞纏著。
    四下之人一陣騷亂,那大漢全神貫注對方,突然一掌當頭劈落,奇快絕倫,誰知祁京比他更快,五指已搭住那人手腕,冷冷道:「滾蛋!」
    猛一甩手,那個大漢脫手非開去,撞翻了三四張桌子,碗盤墜地,發出一片破裂之聲。
    他終於以「絞纏十式』中的一招「神猿摘果」,把那大漢制住,把他摔了一個觔斗,其餘的三個大漢。都大驚失色,匆匆扶起同伴,又向祁京道歉告罪,並且也賠償過店家損失,這才匆匆離開。
    他們大失面子,自然不能在此店繼續進食,不足為奇,但祁京等了一陣,見阿烈全無影蹤,心下立覺不妙。
    他不動聲色,低聲吩咐,一個堂官到後面看過,果然不見了阿烈,當下冷笑一聲,忖道:
    「這四個大漢分明是早有預謀,吸引我的注意力,以便擄走阿烈。假如阿烈不是去解手,他們就設法約我出去,可讓他們的同黨下手擄人,但阿烈偏偏前去如廁,給了他們一個絕佳機會……」
    他獨自想了一陣,心中並不著忙。原來大凡是擄劫之事,目的動機,定可循種種線索追查出來。何況他後面尚有七大門派撐腰。實是不愁對方敢把阿烈怎樣,假如他不是動了收徒之心.他可能連追查工夫也懶得做了。
    誰知道這一件公案,竟然全無線索可尋。數日之後,耆大門派的高手都展開調查搜索,仍是一無所獲。
    阿烈那天晚安然抵達馮翠嵐的秘密住所,蟄居了三四天。不過他從那天晚上之後。
    也一直沒有見到馮翠嵐。
    他本來打算把箱子裡的秘密告訴馮翠嵐,可是她一直沒有回來,阿烈閒著無事,每天只好跑到花園曬太陽,澆水剪花,消磨時間。
    這馮府中有幾個下人,日常的起居飲食,都照顧得十分妥當,阿烈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過這等舒適的日子,韌時十分愜意,天天在花園消遣,然而過了七八天,他就感到十分無聊了。
    這天他在後花園中,正在修剪海棠。突然間一個人從院牆外探頭入來,向他招呼一聲。阿烈舉目望去,竟不認識此人,這-驚真是非同小可。
    要知馮翠嵐離開時,切囑咐過他萬萬不可與任何陌生人見面,更別要說交談了,這一點就算馮翠嵐不說,阿烈也知道。因此,那個從牆外探頭出來的陌生人,實在把阿烈駭得亡魂皆胃。
    他圓睜雙眼。宛如受驚的兔子一般。牆外那人泛起笑容,道:
    「孩子,別怕,我是你的鄰居,我姓言。」
    阿烈定定神,但見此人鬚髮皆白,和顏悅色,不過那對眼睛,卻閃射出銳利的光忙,與平常的龍種老人大是不同。
    阿烈此時也不得不開口應對,道:
    「我叫阿烈,言老伯,你那邊可是涵香園?」
    言老伯喜道:
    「原來你也知道,我見你天天在園子裡,敢是很喜愛花卉麼?」
    阿烈自是不能告以內情,所以只好說是,言老伯道:
    「若是如此,那你就過來我這邊,我有許多珍貴品種世人罕得一見。」
    他說得很誠懇,阿烈心想如果極力推卻,反而會使對方疑心,因而向別人提及,這消息就流傳出去了。
    所以他大大方方的道:「那我得先謝謝您老了。」
    他從一道間隙鑽過去;但見這鄰院花木扶疏,佔地甚大。他雖是不懂得這等花卉園藝之學,可是感覺上已產生高雅幽研的印象。
    言老伯身量高而瘦,支挺得筆直,他微微笑道:
    「想不到我今日交了一位小友,你覺得這邊如何?」
    阿烈道:「我一點都不懂。您別考我。」
    言老伯微微而笑,阿烈可就忍不住了,道:
    「但我卻覺得您這邊十分幽雅,令人心胸恬淡。」
    言老伯的笑容收斂起來,道:
    「了不起,這是天分,世上不知有多少人,須得下在半輩子苦功,才略能領略這種佳趣,就憑這一點,咱們這個朋友就算交定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
    「我不大究心於園亭佈置之道,平生唯愛花卉,因此之故,搜羅的奇花異種,可以說冠甲天下了。」
    他牽著阿烈的手,舉步走去,穿過一道灌木入籬牆,只見又是一片畝許的地方,繁花似錦,爭研鬥艷。
    這一片花少中,有用盆某,有用壇畦栽植,細細看去,種類之多,指不勝屈,端的是五色繽紛,目不暇給。
    阿烈胸中湧起疑念,問道:
    「這些花,其中有許多不是眼下季節盛放的,老伯如何能使它們齊放?」
    言老伯道:
    「這話問得極好,簡單的說,我是以特別設計的溫室,加上一些持別的肥料藥物,所以能變異季節。此間許多盆栽,一到太陽力弱之時,就得搬回溫室之中了。」
    阿烈被這等奇景所懾,胸中儘是崇敬之念。他看了好一會,言老伯又領他前往參觀溫室,此時他又發覺了一點,那就是除了這一片花圃之外,別處之地雖廣,卻不見有多少花木。因此,他們看過各處溫室設備之後,又回到這片花圃。
    言老伯很熱心地指出其中一些珍貴品種,有些培栽時的困難繁瑣,真是足以把懶漢活活嚇死。
    從這一天開始,往後每天阿烈都到「涵香園』去,聆聽言老伯對此道的心得。因而十多日下來,阿烈對此道已經有了廣博的知識。這一天,他問起言老伯,何以此園如此出名,但花卉數量卻不多?
    言老伯道:
    「當我年輕之時,此園是以花卉數量繁巨而著名,那時當真是百花之國,入得此園,處處皆是,天下難有相比之所。到了我中年之時,專門以奇品名種自詡,那一段時期,花卉數量大減,但所藏的皆是天下稱絕的品種,以此又史噪一時,不但京師的達官貴人,遣使來求,連禁宮大內,也在我這兒弄了不少。更時時有人聘我鑒評品種。其時可說是出了一陣風頭,但如今已屆暮年,忽然如有所悟,從此之後,兼蓄並收,既不以數量見長,亦不以珍奇炫耀,卻精研栽培之道,往往能創造出前所未有的異種。但此舉已不足以喧騰人口,而園中之花,亦不過如是,可是我本人卻自覺別的佳趣,暇時著書立說,將種種心得,綴集成篇,以我想來,這大概是由燦爛歸於平淡,近於黃老之道了。」
    阿烈似是都能領悟他的道理,連連點頭。言老伯又道:
    「我不但已精通此道,同時又從多年經驗中,發覺了許多種花木,具有藥效,皆是前人所未知的。」
    阿烈大感興趣,話題便轉到這一方面。於是十多天下來,阿烈可以說已略識各種花木的藥性了。
    阿烈有一樣天賦特長,便是記憶力強,縱總是不明其理的言論,也能一句不漏的記在心中。
    他在西京不知不覺已消磨了一個多月,馮翠嵐始終不曾回來。幸而碰上了言老伯,傳授以花木之學,不但大長見識,同時打發時間亦不覺無聊。
    這一天他在涵香園中徜徉,無意中走到一處,忽然停下腳步,抬頭打量,那是一座院落,也看過每一個溫室,卻只有這一個院子,始終末進去過。
    言老伯也從未提過院中光景,院門一直是掩上,所以看不見裡面的景象。他此刻忽然停步之故,便是因為心中驀地泛起一種異樣之感,彷彿覺得這院子中,禁鎖著一個秘密。
    假如他沒有近日種種經歷,他決計不會有這種預感又或者是毫不考慮就聞了入去,看個明白。
    目下他卻躊躇思量,不敢擅自闖入。方在張望,忽見一群五顏六色的飛鳥,不知從何而來,疾投入院。
    但其中有一雙卻停在院牆上,好像是放哨一般。阿烈初時只道是鸚鵡,但細細一看,卻又不是。
    他向那彩鳥移近去,只見那彩鳥半尺長的尾翎,「刷」的一聲散開,雖然遠比不上孔雀開屏那般艷麗奪目,卻也多少有點相似。他又迫近一點,那彩鳥尾翎迅速開合,發出刷刷之聲,但見那群彩鳥從院中升起,在空中繞圈盤旋。
    阿烈為之目瞪口呆,付道:
    「這雙彩鳥的尾翎,開合之時,那種聲音很像是發出暗號叫同伴逃走,這就奇了,那是什麼鳥兒?」
    牆頭那雙彩鳥,已作出發怒攻擊的形狀,頸毛豎起,並且發出一種咕咕的聲音,宛如怒吼一般。
    阿烈想道:
    「我犯不上招惹它,要是被它啄瞎了眼睛,那才不值得呢,不過這一群彩鳥形跡可疑,生似是偷食什麼物事,大概以前已被言老伯趕過,所以如此警戒……」
    此念一生、便不肯置諸不理,因為那言老伯和他很是相投,處於半師半友之間,假如有貴重的植物被竊,自己焉能坐視不理?
    因此他走到院門,伸手一推,那門在內邊閂上,不知如何才能啟開。他想了一下,抬頭見那群彩鳥,兀自盤旋不去,大有等他走開,才重落院中之意。阿烈心中連叫怪事,更是不肯放棄。
    他從另一邊院牆扒一去,探頭一看,但見院內乃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地,這些青草都高達一尺,翠綠的象翡翠,極是悅目。阿烈平生從未見過如此悅目的顏色,不覺怔了一會,眼珠才會轉動。
    他於是便看見這個院子的四周,都有架子帳幕等物,一望而知乃是當太陽過於猛烈,或是下霜降雪之時,便蓋搭起來,以收保護之效,這麼一片草地,也得費上這許多工夫,可見得必定不是普通之物,
    他先下來找了一根木棍,這才再翻上牆頭,跳入院內。萬一那些彩鳥撲下來攻擊,有木棍在手。總是好些。
    此時身臨近處,便發現了兩點,一是這片草地中,有不少石塊埋鋪其間,這樣沿著石頭走去,可以通行於草地中不傷及翠草。二是這片蔥翠的草已結得有果實,不過顏色仍然碧綠,所以不易看出。
    阿烈皺起眉頭,向牆上那雙彩鳥揮舞棍子,喝道:
    「你們想吃果實是不是?」
    那雙彩鳥已回轉身向著他,頸上的毛忽起忽伏,反而使人弄不清楚它的喜怒。
    阿烈見它不敢撲下,心中較安,低頭看時,這片翠玉也似的草地,似乎尚遭受它們蹂躪。
    他沿著草地內的石塊,小心地舉步走入,低頭查看各處。忽然聽到撲翅之聲,忙忙回頭望去.但見牆頭那雙鳥已飛落草上,啄了一粒草寶,迅即飛回牆頭。
    阿烈勃然大怒,揮棍罵道:
    「你這貪嘴的小賊,再敢偷吃,可不能饒你了!」
    說也奇怪,那雙彩鳥竟在牆上拉了一泡糞便,高鳴一聲,宛如種鳴,嘹視悅耳,然後展翅飛起,霎時飛得無影無蹤。天上那一群彩鳥,也消失於漠漠長空之中。阿烈怔了一下,想道:「此鳥的聲音甚是奇怪,很是悅耳,似乎不是壞鳥呢!」
    他慢慢退出草地,又看了一陣,突然間院門砰地打開,言老伯匆匆奔入來,他的面色非常的難看,一直走到阿烈跟前,冷冷地瞪著他。阿烈看他神色不善,吃了一驚,忙道: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進來的。」
    言老伯鼻子裡哼了一聲,仰頭四望。阿烈大驚,想道:
    「原來他很喜歡那些彩鳥,卻被我趕走了。」
    天空中萬里晴碧,但從目四望,已不見那群彩鳥的蹤跡,言老伯看了一陣目光轉回阿烈面上,怒容更盛。
    阿烈雖然覺得很是不安和難過,但也不能緘默不語。當下欠身行了一禮說道:
    「我見此字之內遍植異草,這些異草似乎已經結實,心想必是您老萬分珍貴之物,生怕被那群彩鳥吃完,所以擅自越牆而入……」
    言老伯氣得只是搖頭,阿烈又道:
    「我若是早知您老盼望這群彩島來吃草寶,我膽子再九也不敢加D以阻擾。
    他面色皆是惶恐著急的神情,口氣也誠摯不過。言老伯見了,怒氣漸消,只是搖頭歎氣。
    他終於開口道:
    「這一群彩色繽紛的異鳥,產自東海,一生中罕得飛落人寰,古籍上記載此鳥名為『彩雲』,性至靈慧,能聽人言……」
    阿烈啊了一聲,道:「原來它們會聽人話,那麼它們竟是被我罵跑的!」
    言老伯道:
    「一定是如此,這彩雲鳥甚為厲害,百鳥皆懼,你若是拿棍子去打它們,定然連眼珠也給啄了出來……」
    他停頓一下,又道:
    「我遍閱九經眾典,查悉只有這種碧芝草所結之產,能使彩雲鳥從萬里之外,飛來取食。而這正是我干辛萬苦地種植碧芝草之故。」
    阿烈滿面通紅,道:「對不起,真對不起……」
    他明知此事不是幾句對不起就可以算數,然而他實在無可奈何,唯有如此表示心中的歉疚。
    言老伯突然笑道:「算了,這叫做天意如此,實是怪你……」
    他轉眼向那草地望了一望,又道:
    「這些彩雲鳥們也是倒霉,老遠的飛來,卻沒有機會飽餐一頓。」
    阿烈怯怯道:「它們或者還會回來?」
    言老伯道:「這彩雲鳥一旦飛過,永不回頭!」
    他伸手安慰似地拍拍阿烈的肩頭,又道:
    「事實上彩雲鳥雖是一度來過,可是我的願望能不能達到,還是未知之數,因此你也不必難過了。」
    阿烈道:「它們既然來了,豈不是已達到願望了麼?」
    言老伯道:
    「不,據我所知,彩雲鳥縱是來到,也須運氣極好,才得償我願,你要知道,我並非只想看看這種異鳥,而是想利用此鳥培植一種靈異花卉。」
    阿烈道:「那是什麼花卉?」
    言老伯道:
    「是一種奇異的壇花,稱為五色仙壇,此舉數百年來已有不少前賢試過,俱都失敗,所以我這一回失敗的成份居多,成功之望甚微。」
    阿烈道:「這五色仙壇定須彩雲鳥來到,才能種植麼?」
    言老伯道:「那倒不是,我已種植了一盆,不過若要五色仙壇開花,必須彩雲鳥身上的一宗物事才行……」
    阿烈道:「那麼您老定須捕獲其一,是也不是?」
    言老伯搖頭道:
    「這彩雲鳥厲害無匹任何羅網或是銅牆鐵壁,亦攔它不在,這世上休想有人捕獲得到此鳥……」
    阿烈大惑不解,問道:
    「然則您須要它身上何物呢?假如無人能捕獲得它,豈不是要殺死它?」
    言老伯道:
    「那也不是,一來無人能殺得死此鳥,二來殺死此鳥,亦是無用。我告訴你,我只人此鳥在這兒飽餐一頓碧芝草寶,然後撿拾一些鳥糞,拿去做五仙壇的肥料,自然可以使仙壇開花。」
    阿烈點頭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殺死它也沒有用處。」
    言老伯接著道:
    「假如五色仙壇開花,我就可以不死,而你也可以因此機緣,脫胎換骨,唉……」
    阿烈駭了一跳,道:「言老伯,你說什麼?」
    言老伯道:
    「你可知我為何把全身所學,都傳授與你?正是因為我自知活不過今年,又不希望我平生的心得隨我之死而消失,所以著書立說,同時找尋可以傳授的人,當然,另外一個想法,便是那五色仙壇如若能夠開花,也須有一個深懂此道之人,在一旁幫我照料,而你正是最佳的人選。」
    阿烈大驚道:「您老身體很好,何以有這等不祥之言?」
    言老伯道:
    「我本身精通醫道,二十年前,早就應該死了。全靠我的醫道以及這千百種奇花異草,才延長壽命,直到今日。」
    阿烈道:「您老患了什麼病?」
    那個老人沉默了一會,才道:
    「二十多年前,我診查出我肺中長了一顆惡瘤,不論用什麼藥物,也不能消除。這等惡瘤,如若無法鹼束在固定之處,不須多是,須死於非命了……」
    他深深的歎一口氣,道:
    「從那時開始,我便將畢生精力,用在對付這個惡瘤上面。全靠我醫術精深,又有各種奇花異卉入藥,是以一直拖延到現在。」
    阿烈面色本因愧疚而漲紅,現在轉變為灰白,吃吃道:
    「只不知您老還拖得多久?」
    言老伯道:
    「我已將近七十之人,就算死了,也不算得短壽。你不必把今日之事,放在心上,既然你很關心我,那就不妨告訴你,我這條性命危在須災,時時刻刻都有倒下去之慮。」
    他微微一歎,伸手拉住阿烈,走到廊上,推開一間房門,說道:
    「那就是五色仙壇了。」
    房中陣陣清香撲鼻,使人心神皆爽。阿烈一眼望去只見當中有一張檀木方桌,桌面擺著一個金屬的巨型花盆,直徑約有兩尺。盆中的泥土上,斜著一株翠綠色的植物,形狀頗似尋常的壇花。但細細看時,這株壇花綠得一如上佳翡翠雕琢而成,而且葉子散發出清香,使人一嗅而知必凡品。
    他目光一轉,但見窗邊有一張長桌,兩邊牆角安放書櫥,桌上除了文房四寶之外,還有一個雕刻得很精緻的木箱,擱在左邊末端。
    言老伯道:「書櫥內的典籍,皆是醫藥之學……」
    他走過去,從櫥中拿出一部手抄的冊籍,又道:
    「這一本是我抄錄下有關那彩雲鳥以及五色仙壇的秘發,你有興趣有話,不妨翻翻看!」
    阿烈接過那本冊籍,剛剛翻開,言老伯已道:
    「你一定猜不出我這個木箱內裝盛的是什麼物事?」
    阿烈茫然搖頭,道:「敢是一些藥物麼?」
    言老伯道:「不,是我精心特製的刀鉗針剪等物。」
    阿烈訝道:「您老喜歡剪裁衣服麼?」
    言老伯道:
    「當然不是,這一套用具,乃是打算用來剖胸割肺,把那惡瘤拿掉之用。」
    阿烈聽了不禁毛骨悚然,道:「當真可以剖開胸膛和肺腑麼?」
    言老伯道:「我認為可以,但可惜沒有機會實驗。」
    阿烈大為心驚膽戰,暗想:
    「他若是不能自己動手,一定是要我做這件事。」
    當下戰戰兢兢的問道:「您老能自己割自己的胸肺麼?」
    言老伯道:「當然不行!」
    阿烈駭了一跳,心想,無論他怎麼說,我發誓不答應替他動手……」
    他滿懷鬼胎地望著言老伯,吶吶道:
    「既然您老不能親自動手,這一套用具,要之何用?」
    言老伯道:
    「我一直要找一個能夠傳承我醫藥之學的人,便也把這等手術秘法傳給他。這一來,豈不是有人可以替我開胸剖肺了麼?」
    阿烈最怕的正是這話,是以頓時駭得幾乎轉身逃跑,言老伯見他面色過份的蒼白,不禁關心地問道:「阿烈,你沒事吧?你的面色壞透了!」
    阿烈道:「我還好,只不過心中很害怕就是了。」
    言老伯道:
    「哈!哈!你伯我叫你動手,是也不是?但我告訴你這只是我以前的想法而已。如今年紀已老,若是不能很康健的活下去,覺得沒有什麼意思,所以我決不請求你替我動手的。」
    阿烈這才長長吐一口氣,略略有點血色回到面上。不過他頓時又十分關心對方的安危,問道:「可是您若不開刀,豈不是全無活下去的機會了?」
    言老伯道:「雖是如此,卻也沒有辦法。」
    阿烈躊躇再三,突然衝口而出,道:「我可不可以幫你開刀?」
    言老伯現出很感動的神情,道:
    「你真是很有義氣又重感情的人,我豈能辜負你一片好心。」
    阿烈此時已不能後悔,但又實在害怕開刀之舉,真是恨不得馬上死掉,免得進退維谷。
    言老伯打開木箱,只見箱內儘是精鋼打製的用具,單是利刀,便多達十把以上,大小完全不同,此外,各式各樣的鉗子和利剪,琳琅滿目。
    言老伯解釋每一件的用途,絮絮不休。
    阿烈精神恍惚,根本不知他說了些什麼話。
    等到阿烈突然清醒時,屋中只剩下他一個人,競不知道言老伯是幾時離開的。
    那個放滿刀鉗針剪的木箱,還打開蓋子,擺在他面前,阿烈急忙移開目光,他甚至不敢讓自己想到開刀之事,因此打開手中的冊籍,胡亂瞧著。
    他恰好揭到關於彩雲鳥的紀錄,猛然間身子一震,凝神閱讀下去,大約過了一頓飯之久,他突然被咳嗽之聲所驚動。
    這陣咳嗽嘶啞的劇烈,乃是從外面傳入來。他放下冊籍,趕緊走到門邊,只見言老伯站在院中,彎著腰咳個不停。
    阿烈飛跑到院中,替他捶背,過了一陣,言老伯才停止了劇咳,阿烈扶他到台階處坐下,問道:「您怎麼啦?」
    言老伯道:
    「這是極凶險的微兆,再來這麼一次,非死不可。」他的聲音十分虛弱緩慢,使人生出風中殘燭之感。
    他停頓一下,又道:
    「以我現在的身體情況,一開刀準死無疑,所以不必想到這件事。」
    阿烈高聲道:「言老伯,振作一點,您還有得救。」
    言老伯有氣無力地道:「這話怎說?」
    阿烈道:
    「我剛才閱看那抄本才知道的,您在那上面記錄著如果聽到彩雲鳥的鳴聲,就是已拉過糞便之征。」
    言老伯精神大振,抬頭道:「是阿!那鳥叫過一聲,對也不對?」
    阿烈道:
    「那只叫的似是領袖,一直在牆上戒備。後來掠下院中,吃了一顆果實,回到牆頭,歇了一下才振翅高飛,同時發出叫聲。」
    言老伯道:
    「那麼這泡糞便,必是撒在牆頭。你快去瞧瞧,那糞便應是五彩的。」
    阿烈飛奔而去,很快就爬上牆頭,高聲大叫道:
    「這兒真有一泡,言老伯,您可以活命了。」
    他在言老伯指揮之下,很快就將那一泡糞便,移到金盆中,敷貼在那五色仙壇的根部。
    現在他們便靜等那五色仙壇開花,照典籍上記載;兩個時辰之內,必定開花……
    言老伯已從木箱中取出兩支銀質小管,分一支給阿烈,「此花開時,將泌出花露,此是天材地寶的精華,我肺中的惡瘤雖然可怕,但一服這仙壇花露,頓時痊癒。」
    阿烈道:「您老治病要緊,不用管我。」
    言老伯笑道:
    「你聽我說,此花一共分泌兩次仙露,我吮吸過第一次,便立刻熟睡過去。因此第二次結露之時,我全然不知,你不吮吸,也是白白糟蹋了這種異寶。」
    阿烈點點頭道:「若是如此,我自然聽您的話。」
    言老伯道:
    「你服過仙壇花露,立時脫胎換骨,不但力大無窮,而且身輕如燕,能蹈虛而行。
    再加上這仙壇花瓣,有辟毒的靈效,你身懷此寶,幾乎可說是不死之身了。」
    阿烈十分興奮,想道:「我力大身輕之後,就不怕七大門派之人了。」
    突然間一陣異香充彌全房,壇葉上傳出一陣輕柔的嗤嗤之聲。
    言老伯和阿烈一齊望去,只見那宛如翠玉雕琢而成的闊大葉子邊緣,冒出一點點紅色的嫩芽。
    這根嫩芽生長的速度,比之其他的植物快過數百倍。它在人眼可以覺察的情形下,破葉而出。
    這陣「嗤嗤」之聲,便是那嫩芽破葉的聲響。由於這等奇異的景象,使阿烈對這仙壇花增加了無限信心。
    言老伯一面觀察著,一面低聲道:
    「孩子,這是大自然中的奇景,干百年也不會顯現一次。我們單單是這一份眼福,已經是舉世所無了。」
    他的聲音和態度中,流露出強烈的虔誠崇敬之心。
    阿烈也不由得為之肅然起敬,油然而生感激命運之情。
    那一根嫩芽,從葉子邊緣長出來,不一會工夫,已達半尺長,但仍然未有停止之勢。
    阿烈日瞪口呆地道:
    「真想不到這仙壇生長得如此迅速,而且竟然長在葉子的邊緣上。」
    言老伯道:
    「古人說曇花一現,就是形容此花開謝的迅速。而普通的曇花總是在夜半開放,大約兩個時辰,便自凋謝,這五色仙壇,時間還要短促得多。你記著別用手碰觸,須得以這根銀管吸吮花露,不然的話,那數滴仙花之露,人手一碰,立即消失。」
    阿烈道:「我記住了。」
    眼見那根嫩芽尚在抽長,但末端已漸見肥大漲起。不久,嗤嗤之聲已經停止,花蕾卻越來越肥漲。
    終於變成一枚達半尺的花蕾,阿烈暗暗估計,此花盛開之時,少說也當有徑尺之大。
    這恐怕是他平生所僅見的最巨大的花朵了。
    他們都很緊張地等候著,約莫過了一盞熱茶之久。
    阿烈發出低低的歡呼,道:「瞧,仙壇開花了。」
    言老伯興奮地點點頭,道:
    「奇了,我這刻已經感到體內血氣順適,生機勃勃。相信這仙壇花的香氣,已具有某種不可思議的妙效。」
    阿烈道:「那太好了。」
    那枚花蕾已經漸漸綻放,只見花瓣的尖端,彩暈浮動,已有一種極絢爛醉人的光彩。
    他們只窺見一斑,便已如此奪目感人,等到完全開放時,它的綺麗明媚,已是不可言喻了。
    言老伯滿面洋溢著感歎祟讚的光輝,他乃是花卉之道的當代宗匠,親眼得見這等仙花盛放,內心所受到的感動,決計不是言語筆墨所能形容的。
    那朵五色仙壇,發出一種沁人脾肺的芬芳,香得難以形容,教人恨不得投身跪拜於花前,死亦甘願。
    阿烈實然間吃驚地向言老伯望去,但見他合掌膜拜,面上流露出如癡如醉的神情,接著低頭向那仙花伸去,好像要嗅清楚那陣花香。
    他本來並不在意,但他的記憶力特強,剛才言老伯說過不可碰觸及此花之言,這刻泛起心頭。
    言老伯如此迷醉若狂的神志,實在使他耽心那鼻子會無意觸及花朵。因是之故,他覺得應該提醒言老伯。
    阿烈道:「言老伯……言老伯」
    言老伯毫不理會,頭盧仍然慢慢的向仙花伸去.阿烈猛可想起他如癡如醉的神情,莫非是已經入了迷?
    因此他連忙伸手去扳言老伯的肩頭,一面叫道:
    「言老伯,你幹什麼?」
    言老伯的身子一震,如在夢中驚醒,回頭向阿烈道:
    「哎!真險,我差點被仙花的芳香和艷色所迷,以致埋首在花上。那樣一來,咱們都吸不成仙露了。」
    阿烈道:
    「我也很想貼近去深深嗅吸這陣芳香。可是我又牢牢記她的吩咐,所以不敢這樣做。」
    言老伯拍拍他的肩頭,道:「今日渡過這一關,全靠你了。」
    突然間在那濃洌得令人迷醉的芳香中,又有一股幽淡的芬芳之氣,透入這老小二人的鼻中。
    言老伯道:「阿烈,你嗅到了沒有?」
    阿烈道:「有,我的頭腦好像大大的清爽起來。」
    言老伯道:「那便是仙露的香氣了。」
    阿烈道:「那麼您老人家快點動手呀!」
    言老伯口銜銀管,小心向花朵伸去,那朵仙曇花業已盛放,比他的面部大得多。這等情形,使人不禁想起了在花朵上吮吸蜜露蜂蝶。
    他隨即站起身,拿下銀管,說道:
    「小友,你留心等候第二度泌出的花露,我只怕等不及了。」他馬上就張大嘴巴,打個大呵欠,走到牆角,取出一張蓆子,放好墊褥鋪蓋,以免濕氣襲入體內。
    之後,他躺下去,又說道:
    「你吸吮過花露之後,可到這兒一同困上一覺。等你醒來,包你感到已換了一個人」
    阿烈道:「假如我支持得住,就回去睡覺,免得家裡的人憂疑找尋。」
    話聲方歇,但見言老伯已安祥地閉上雙眼,呼吸深而長,分明已墜入了沉酣睡鄉之中。
    他含笑搖搖頭,接著向花朵望去,但覺壇霞絢爛,使人心搖神醉,尤其是那陣香氣越來越發濃洌醉人
    阿烈只等了一陣,便心旌搖搖,很想低頭去嗅嗅那花香。
    他正要這樣做,摹然記起了言老伯險險因此而失去花露之事,心中惕然驚凜,付道:
    「真奇怪,這花好像故意誘人這樣做一般,幸而我牢記在心,不致於蹈前車之轍。
    但我仍須牢牢記在心頭不可。」
    他一點也不明白自己業已仗著那天賦過人的記憶力,渡過了這次難關,同時早先他也幫助過言老伯-次。
    要知象五色仙曇這等天材地寶,照例必有異獸靈物守護。獨獨這種五色仙壇,本身設有陷阱,使人獸都無法吮吸去它的仙露。
    這陷阱就是那陣濃洌異常的香氣,能令人獸不知不覺中貼在花上。
    此花一觸到血肉之軀,仙露立時消失。
    阿烈如若不是記憶力特強,當此之時,仍然記著不可碰觸這一點。早先言老伯就已經失去機會了。
    他小心等候著,陡然一陣幽香撲鼻,便知花露已經泌出。
    他口銜銀管,探入花中,此時這陣幽香,已把那陣濃例醉人的芬芳抵消了,所以不會像剛才那樣地渴想貼到花上嗅聞花香。
    在那花托內有少許汁液,他輕輕一吮,但覺一股清香之氣,經過他的口腔而直入丹田。
    這些花露的滋味,根本嘗不出來。
    但花內的汁液已不見影蹤了。阿烈伸直身子,剛把銀管取下,但見那朵巨大艷麗的仙壇花,已開始鹼束凋謝。
    這真是使人十分惋惜留戀的景象,如此美好芳香的花朵,竟然才開便謝,而又無計挽留。
    他充滿了惜別之倩,定晴望著這朵仙曇花,不一會工夫,已經完全收合,並且還縮小了許多。
    他輕歎一聲,舉頭向牆角望去,但見言老伯酣睡不動,頓時使他也感到大有倦意,眼皮漸漸沉重。
    他振作一下,迅即奔出房外,出得院外,還順手關上院門,這才匆匆往住所奔去。
    一奔入房中,他的眼皮已無法睜得開,連鞋了也不脫了,一跤跌倒在床上,便沉沉睡著。
    他回醒之時,已是紅日滿窗,坐起身來,得見自己衣鞋末脫,方始記起昨天的奇遇。
    敢情他已睡了一日一夜。
    他正要下床,忽然發覺身子崩得很緊,雙足也有點酸痛,心中極感奇怪,低頭細看,首先是發現了那雙鞋被雙腳頂撐得滿滿,顯然雙腳一夜之間,巨大了不少。同時身上衣服的情形也是這樣。
    阿烈微微一笑,忖道:
    「言老伯說這花露有脫胎換骨之功,我瞧別的倒還是其次,身體倒是立刻長大了很多,這真是很奇怪的事,說出來只怕旁人決不相信。」
    心想之時,伸手去捏捏鞋子,那對鞋子應手而破,似是業已霉朽。他也不在意,索性把鞋子都脫下來。翻身落地,伸了一個懶腰。
    這個懶腰一伸,渾身骨節連珠爆響,清脆悅耳。不過其中夾雜著一種裂帛之聲,甚是古怪。
    阿烈伸完懶腰只覺渾身皆是氣力,精神之健旺,前所未有。心中大為歡喜,突然發覺全身衣褲破裂多處,便又化喜為驚,尋思其故。
    他很快就想出了其中道理,原來他這一日一夜之間,已經長大了許多,因此一伸懶腰,衣服都掙破了。
    因此他把窄短而又破裂的衣褲通通脫下,只剩下一條短褲,走到窗下,深深吸一口氣。
    躊躇滿志地往自己身上瞧看,只見筋骨精大,肌肉虯突,已經完全不似昨天那般骨瘦如柴了。
    他一伸手拿起茶壺,往口中便倒。喝個淋離痛快。突然間,五指力量稍稍重了一些,乒乓一聲,茶壺已裂為無數碎片。
    現在阿烈才知道「力大無窮」之言實是不假,這個瓷質茶壺,豈是容易捏得破的?
    這一來反而使他大為緊張,小心冀翼地放下剩餘的碎瓷片,走回去開箱取出衣服。
    他開箱之時,動作很輕,免得又毀壞了東西。不過使他很失望的是衣箱中的衣物,完全不能穿著。
    阿烈不覺呆了,心想這些衣服都不能穿著,豈不是要赤身露體的見人?正在這時,一陣步聲傳來,卻是一名老僕。
    阿烈硬著頭皮,道:「阿福伯,我的衣服……」
    阿福伯一眼望見他,吃了一驚,插口道:
    「哎!你怎麼啦?目下雖然不算冷,但也不能光著身子……」
    阿烈苦笑道:「那些衣服都穿不下了。」
    阿福伯道:
    「哎!這才是我想說的話,你何以忽然長了許多?面色也變得這般紅潤?我活了幾十年,從來沒聽說過人可以長得這麼快的!」
    阿烈道:
    「我大睡了一場醒來就這樣了,恐伯是……恐怕是仙人的法術也末可知。」
    阿福伯一聽有理,頓時肅然起敬,道:
    「那一定是仙家妙術,不然那得如此,我這就去替你找一身衣服來。」
    此後,連三天,阿烈的身體都長大了不少,每天都須得去買衣服。他的飯量也大得出奇,每餐除了大魚大肉之外,還須填上大碗的饃饃,以及巨大的饅頭多個。光是這等食量,已足以使家中那些僕人們不再思疑,盡皆認定他是得到神仙的眷顧。
    三天之後,阿烈已經是高大結實的年輕小伙子,面色紅潤,相貌也有了顯著改變,非復是數日前那個皮黃骨瘦的小孩子了。
    在這三日當中,他整日被幾個僕人包圍,抽身不得,只溜到那涵香園一次,卻沒有見著言老伯。
    第四日他清早起來,在院中跳跑了一陣,但覺全身精力充彌,一跳可以竄起丈餘兩丈,身子簡直輕得像燕子一般。
    言老伯沒有像往日那樣出現,這使得他很納悶。回到房中,阿福伯得知他今日已停止了長大,適才放心地透口氣,出去去告訴別人。於是其他的家人便不來探視騷擾他了。
    阿烈獨自坐在房中,百無聊賴,目光掃過那只木箱,突然間記起了夾層中的物事,頓時心中一動。
    他呆呆看了一陣,才起身走過去,打開衣箱,揭起抵板,只見夾層中那黝黑鐵盒赫然入目。
    這個鐵盒連獨行大盜馮通,以及北邙三蛇這等人物,都打不開,何況是阿烈?所以他根本不存有打開之念。
    他蹲在箱邊,鐵盒放在箱內,反覆瞧看。這樣如果有人入來,他便可以塞在箱內,另外取出一些衣物以作掩飾。
    那個鐵盒很扁,如果裡面放得有冊籍,那也不會太厚,最多能放兩三本而巳。阿烈倒沒有想到這些,只是好奇地反覆瞧看,果然通體找不到任何鑰匙洞,好像也沒有縫隙,竟不知如何下手才好。
    但當他斜著拿時,盒面上由於反光之故,彷彿現出一圈細紋。阿烈自然不知道這是因為目力奇佳,加上角度合適,才看得見這條細紋。
    如果不是因為脫胎換骨,目力大增,則縱然角度對準,但衣箱內光線很黯淡,也是無法看得見。
    他心中一動,回看無人,便把鐵盒拿出來,走到窗邊仔細驗看。
    鐵盒的正面相當光滑,所以角度對準了,便反映出一片烏亮。此時可以看見沿著盒也有一條細紋,生似可以抽出來的盒蓋一般。
    在抽拉這一頭,另外有一圈極小的圓形紋,假如是凹下去的小洞,便得以用尖銳之物抵住,抽開盒蓋。
    然而那只是一圈細紋,並不凹陷。
    阿烈摸了又摸,平滑異常,實是無可著力。因此之故,縱然有拔山扛鼎之勇,卻因無法使力,亦只有徒呼荷荷。
    他沉思了許久,突然想起言老伯提起過的開刀用具,好像有很小的刀鑽,不知能不能開啟此盆?
    此念一生,趕快擺弄好木箱,然後用布包住鐵盒,迅即出去。不一會,已悄悄走入那個房間。
    只見那盆五色仙壇已經失去影蹤,但在桌子上卻有一封信,還有一個小而扁的銀盒。
    信封上寫明「阿烈小友親啟』,阿烈趕快拆封,打開信箋。箋中只是寥寥數語,大意是言老伯他服食了花露後,肺中惡瘤已消失,性命可保。
    但他卻大澈大悟。決意棄家修道,不再踏入紅塵,桌上的銀盒,有仙壇花瓣兩片,功能辟毒。箋末又註明用法。
    阿烈呆了半響,只見桌上開刀手術的用具箱尚在,但他已經沒有心情,自個兒坐有床上,呆呆尋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平靜下來,付道:
    「言老伯已經出家修道,我想念他亦是徒勞無益,不如找件事做做,也可以打發日子。」
    當下起身過去,從箱中找出一柄又細又利的小刀,劃在盒面的細方紋上,但盒面紋風不動,全無消息。
    他改劃那一圈細紋,連劃了三次,只聽微微「得」的一響,那個圈子內的表面凹陷下去,變成一個小洞。
    阿烈心中大喜,另外找一支堅銳的小鑽,插入洞內,緩,緩抽移,那塊盒蓋,應手而動,居然打開了。
    蓋子完全打開之後,只見盒內有本薄絹裝訂的冊籍,面上用硃筆題著「金丹神功秘本」六個字。
    他倒出來一看,原來底下還有一本,面上題著『琅琊丹經秘本」字樣。大小以及質地都與『金丹神功」不同,可知這兩本原非一同藏在此匣之物。至於何以目下兩本放在一起,他卻沒有心思去探究了。
    阿烈首先打開「琅琊丹經」,讀了頭頁,儘是道家煉丹術語,只看得他頭昏眼花。
    他總算是稍為涉獵過詩書之人,是以曉得序跋有時在最前面,有時是在卷後,因此趕快翻到最後一頁,果然有一篇跋,說明這一本丹經,源出道家何派,應該如何著手參修等等。
    阿烈搖搖頭,失望地放在一旁,又取起那本「金丹神功」,頭一頁便是一篇序文,大意說這本「金丹神功」,乃是至為上乘的內功,修習之人,如若天資根骨都佳,加以尚是純陽之體的話,只須下一百天苦功,便有成就。
    阿烈心中大為興奮,深深吸一口氣又看下去。
    這「金丹神功」的序文、詳細暢曉言明百日之後即有真氣護體,刀劍不傷。此後,功力越練越深,可望上達不壞金鋼之身的境界。但假如不是童身,便大不相同,成就迥異。
    阿烈不必注意這「非童身」的問題,只揀適合自己條件的看下去,最後的署名是「洪武三年玉洞子撰並序」。才知這一本內功秘笈,乃是明初的高人傳下的。他想了一下,便已有所決定。
    只見他把那本「琅琊丹經」放回盒內,把匣蓋推攏,輕響一聲,鐵匣恢復原狀。如若不得其法,便不能開啟。
    他用布包起鐵盒,把『金丹神功」放在懷中,迅即離開,悄然又回到自己的房間中。
    他趕快把鐵盒放回原處,這樣縱然有人搜出,或是被祁京他們奪回,也只是損失那本道家秘典而已。
    從這一天開始,他就用心參研金丹神功,努力修習。這一門內功,除了早午晚定時打坐修習之外,尚有臥功,縱是在睡夢中,亦是在練功夫,永不間斷。
    每日阿烈除了依照金丹神功秘笈的指示,在坐功之餘,到園中活動筋骨之外,幾乎整天耽在房中,以滿腔熱忱,參修這門功夫。由於每日都有新的境界發現,更使他興趣盎然,樂此不疲。光陰荏苒,轉眼間已過了一百天,時值隆冬,外面已積雪了許久。天氣雖是酷寒,可是阿烈仍然是一套裌衣,毫無寒冷之感。
    除了不畏酷寒之外,還有一點便是他丹田中時時有一團熱氣,隨時隨地因意念一動而流布身體任何部分,甚至可以遍佈全身各處。
    阿烈曉得這一定秘發上所說的「真氣」了,那麼依書中所言,他已經可以刀劍不傷才對。
    但他卻對此不敢置信,因為他用那口從家中帶出來的匕首,一下子就刺扎得皮破血流.所以他曉得這是因為功夫尚未練成。
    這一天,他在園中踏雪行走,活動筋骨。突然間一陣勁風迎面襲到。阿烈抬目一望,剎時已看出一團雪,比拳頭略大,勁急飛襲面門。
    他看是看見了,無奈那團雪來勢太快,「叭」一聲擊中了他的面門,頓時雪屑四濺,弄得他一身都是。
    他已瞥見擲雪之人,隱入兩丈外的樹後。初時心中甚怒,但旋即想到可能是人家開的玩笑,何況這雪團力量不大,連疼痛之感都沒有,怒氣立消。不過還是要看看他是誰,便大步走過去。
    才繞到樹後,風聲過處,又是一個雷團擊中了面頰。這一次還是不痛,不過力道顯然比第一下強得多。
    阿烈怒氣又生。但見人影已閃入右面丈許外的樹後,於是猛撲過去,快逾閃電。他此舉恐怕已被對方算中,但見樹後閃出一人,伸腳一絆,阿烈去勢太猛,頓時被他終了一個大觔斗。
    他躺在地上,沒有起身,生似是摔傷了,是以不能爬起來。
    然而他雙眼睜得比銅鈴還大,瞪視著那個絆了他一跤之人,大有驚疑之意,原來這個突然出現,而還與他過不去的人,便是馮翠嵐。
    她雖是作男子打扮,但這等裝扮阿烈從前見過,是以一望即知,因此他驚疑的不是這一點,而是她何故這樣作弄自己?尤其是這刻她面色森寒,眼中閃動著兇惡的光芒,似是要對他有所不利。
    他果然猜得不錯,馮翠嵐驀地拔出長劍,直向他胸口刺落,阿烈未始不可滾身閃避,但他感到太過奇怪,所以忘了滾開。
    但見劍尖向他胸口直插落,快逾閃電。阿烈口中才叫出一聲「馮姑娘」,劍尖已碰觸著他的身體了。
    幸而馮翠嵐並非存心取他性命,因此之故,劍勢陡然中止。
    只見她皺起了黛眉,冷冷道:「你是誰?」
    阿烈忙道:「我是阿烈呀,你怎的不認識我了?」
    馮翠嵐的表情更顯得迷惑訝疑,道:
    「什麼?你是阿烈?簡直胡說八道……」
    阿烈道:「我真是阿烈,你已經忘記了我麼?」
    馮翠嵐成色恢復如常,甚至還微笑一下,收回長劍,道:「起來吧!」
    阿烈一骨碌陰起來,剛剛站好,馮翠嵐突然揮掌猛摑,結結實實的打他大嘴巴子,聲音清脆響亮。
    這一巴掌打得阿烈莫名其妙,方要開口,右邊臉頰又中了一記。第二下把阿烈打得連退六七步,腳下踉蹌不穩,差點摔跌在地上。
    阿烈雙手捧面,叫道:「馮姑娘,你幹嗎打我?」
    馮翠嵐一躍而前,迫到三尺之內,雙眸射出凌厲的光芒,冷冷道:
    「我打你這個騙子,有何不可?」
    阿烈頓時做聲不得,因為她似乎已知道琅琊丹經之事,照理說應該早就把此一秘密告訴她才對。
    馮翠嵐迫前半步,道:
    「怎麼啦?你沒得話說了,對不對?」寒光一閃,她的長劍已疾吐出來,抵主阿烈咽喉。
    她又道:「我現在還不能殺死你,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阿烈吶吶道:
    「我……我……」他也不知如何說才好,尤其是她如此生氣,使他心中十分難過。
    馮翠嵐道:「休想死還是想活?告訴我一聲?」
    阿烈衝口道:「自然是想活啦!」
    馮翠嵐道:
    「那麼你先舉起雙手,免得我懷疑你反抗,失手一劍刺死了你。」
    阿烈豈敢反對,連忙把雙手舉得筆直。
    馮翠嵐道:
    「貪生怕死,原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一點也不愁愁你敢不回答我的問話。」
    她的目光在阿烈面上巡逡,既銳利而又冰冷。使阿烈看了,不禁生出不寒而慄的感覺.
    到現在為止,阿烈還不明白她何以忽然翻面無情?因此之故,他不由得暗暗把她也歸入祁京那一類人之中。
    馮翠嵐的劍尖向上微推一下,阿烈的頭也只好向上一仰。
    只聽馮翠嵐道:
    「我現在開始詢問你了,你不許有一句假話,聽見了沒有?」
    阿烈道:
    「聽見了。」他的頭隨著對方利劍下沉之勢,也垂低了一點,這才可以看見她的面孔。
    馮翠嵐道:「你先報上姓名來。」
    阿烈就道:「我姓查名思烈。」
    馮翠嵐突忽然哼了一聲,又問道:「是那兒人氏?」
    阿烈道:「河南開封府人氏」
    馮翠嵐緊接著道:「你今年幾歲了?」
    阿烈道:「今年一十三歲。」
    馮翠嵐忍不住迎面啐他一口,罵道:
    「胡說吧道,你才只有一十三歲?有人信你這鬼話,那才怪呢?」
    阿烈沒有哼聲,因為他心知事實上已是十六歲。不過這個秘密,萬萬洩漏不得,甚至連馮翠嵐也不能讓她得知。
    馮翠嵐冷笑一聲,道:
    「好吧,就算你是查思烈,是開封府人氏,今年十三歲。我再問你,你如何到這地方來的?」
    阿烈想也不想,便將經過說出來。甚至連住了多少天都正確地說出,這答話果然無懈可擊。
    馮翠嵐突然如有所悟,問道:「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阿烈如夢方醒,反問道:「馮姑娘,你是不是認為我不是阿烈?」
    馮翠嵐道:
    「不錯,你雖然應答如流,可是你可以從阿烈口中,問出所有詳情細節。」
    阿烈道:「你為何不相信我是阿烈呢?我可認出你啊!」
    馮翠嵐咬牙罵道:「你這個惡徒壞蛋,敢是以為我不會殺死你麼?」
    阿烈駭得冷汗直冒,因為她的劍往上一頂,差點就刺入他顎下的軟肉中,此是致命之處,如何不驚?
    馮翠嵐又道:
    「我此生還是第一次碰上你這種膽旦大包天的騙子,怪不得古人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了。」
    阿烈掂高腳尖,極力使劍尖不再緊頂住顎下要害,這才能夠開口道:
    「馮姑娘,我……我不明白你為何不認識我?敢是因為我長高了?」
    馮翠嵐嘲聲道:
    『何止是長高了?你看來既強壯,又英俊,相信有許多女孩子會對你傾心的,但……」
    她不必再說,只須劍尖頂他一下,便已充分表示她不會對他傾心,同時將會殺死他。
    阿烈被劍尖頂得已經無法再伸高脖子,假如他強要說話,下顎不動,必被劍尖刺破皮肉不可。
    因此他只能在鼻於中唔唔作聲,馮翠嵐默默瞧他一陣,手中之劍忽然略略沉下,阿烈的頭才得以恢復常狀。
    她驀地駢指在他筋下一點,阿烈但覺半個身軀完全麻木,連舌頭也僵硬如石,動彈不得。
    此時他自然無法開口說話、馮翠嵐冷冷的瞧著他,接著在鼻中哼了幾聲,表示她已不懷好意。
    阿烈眼中透出驚恐之色,望住這美貌的少女。這刻他最痛苦的是馮翠嵐竟不容他開口說話,以致無法分辯。
    馮翠嵐自言自語道:「你這個該死的傢伙,我若是一劍刺死了,豈不便宜了你?不行,我得另外想個法子收拾你!」
    她沉吟一下,又道:
    「有了!我架火把你燒死,在這等天寒地凍的天氣,想必你會另有滋味。」
    她說到:「天寒地凍」之言,突然注意到對方身上只是一襲裌衣,頓時大感詫異,忖道:
    「以目下的天氣來說,普通人穿上皮袍子,也覺得冷。而他卻只穿裌衣,可見得此人內力深厚異常。既然他內功深厚,又何以全無反抗之力?尤其是最先的一下,竟把他絆了一個大觔斗?」
    她越是不解,就越是不敢輕率了。
    定眼看時,只見他天庭飽滿,鼻子、雙眼神光充足,丰姿俊逸,當真是罕見的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