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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跟蹤術

血屍席荒有點兒意外地尋思一下,咳,真想不到朱伯駒這個門人,才智武功都如此了得。他也問得很好,除了破屋殺人之外,還有沒有別的解決方法?
    答案是沒有,絕對無第二條路可行。但這年輕小伙子的話似乎有點兒問題,待我想一想那是什麼?
    哎,對了,他一定還有某種我料想不到的殺手鑭,大概是屬於同歸於盡的厲害埋伏,因而到了他堅信自己免不了一起死的話,便會利用這種機關埋伏了!
    「有,還有第二條路!」
    「哦,還有嗎?是不是叫我投降?」
    「那只算第三條路。」血屍席荒的聲音仍然慈祥悅耳:「我並不忙於殺你,只須等到朱伯駒出現,我跟他的前仇舊恨了卻,然後就看你的造化了!」
    朱虛谷輕輕歎口氣。
    想那血屍席荒這個名字,給予世人何等血淋淋可怕、何等慘酷無情的印象?可是事實上他是不是呢?
    他吸人血練邪功雖是事實,可是他卻又並不是完全像世俗傳說,那種毫無人情味的魔鬼……
    「你為什麼歎氣?」血屍席荒問。
    他的耳朵真是靈敏得有如魔鬼:「莫非你不同意我這種做法?你敢是不同意上一代的怨仇,由上一代自己解決?」
    「我不是不同意,但請你原諒我多嘴,我請問你,我那位逝世多年的師母,難道還值得你這樣做?」
    「叼,你也知道這個秘事,我奇怪朱伯駒為何會告訴你?但這些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取朱伯駒的性命!」
    「席前輩。」朱虛谷忽然禮貌起來,口氣相當尊敬:「請問您,您和家師當年那段仇怨,既然家師母已經亡故多年,你們能不能忘記了這件事?或者您有什麼條件,容晚輩代為轉告家師如何?」
    血屍席荒心裡冷笑一聲,但話聲仍然很和氣:「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這種事要是發生在你身上,你會怎樣做?」
    「我不知道,我的確不知道。」朱虛谷心中茫然,從實招供:「而且最使我奇怪的是,是您這個人,您一點兒不似我想像中的那個……那個……」
    「你想說血屍老妖對不對?你儘管這樣稱呼,反正我不會介意。」
    「看您的言行,的確與傳聞不符。您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我很少分析我自己,你是不是認為我沒有弄死彭家兄妹,所以覺得奇怪?」
    「那當然亦是原因之一,但主要還是您個人,您很冷靜,很通情達理,而且顯然很有學問,您應該是大俠而不是……不是……」
    血屍席荒微磋一聲。
    這種學問,跟這個年輕人有什麼好討論的?世人都以為凡是魔頭,必定暴戾躁急沒有學問。
    其實恰好相反,要是具備上述這些條件,那麼可肯定的是,這個魔頭一定高明不到哪裡去。
    而且,深人一點分析,俠與魔以何種定義和界限來區分呢?
    他只提出這一點:「朱虛谷,你師父目下俠名傾天下,多年來做事做人,都很正派,對吧?可是他當年做錯事之時,他那時算不算邪惡妖魔?」
    朱虛谷感到可怕壓力,額上又沁出冷汗,訥訥以應:「他……他那時……是的……。」
    「他多年來已改過自新,所以博得俠名,這一點我不反對。」血屍席荒似乎很大方,評論也很中肯。
    朱虛谷忙道:「是,是,這正是難能可貴之處。席前輩,人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這話您認為對不對呢?」
    「別拿古聖賢的話來壓我。」血屍席荒聲音轉冷:「我沒有活在他改過的日子裡,從前的我,在他犯錯之時已經死了!現在,他要償付的仍是當年的犯錯時的債!」
    朱虛谷發出呻吟般的憔氣聲:「席前輩,您講得我頭昏眼花,我可不可以想想看?」
    「當然可以,在朱伯駒出現之前,你都可以想。不過,你最好別忘記,彭香君在我手中,她的生死,你要負很大責任!」
    他們的對話到此為止,其後再也聽不見血屍席荒的聲音了。
    埋葬敵人屍首並不算稀奇,尤其是想隱蔽自己行跡,又使敵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可是其後,史大江和喬玉弄了兩枝小竹,費了一些時間豎於泥土上面,好像是做下記號一樣。
    這一點可就使阿庭和飛鳳都覺得大惑不解。
    天色完全黑齊之後,山風漸漸轉冷!
    這兒離古墓不算遠,是一片平坦斜坡,坡上有兩株古柏,並排高高矗立,兩柏之間有塊大青石。
    那些血屍門下都在石後的泥土裡。
    這兩株古柏和那塊巨岩,遠遠便可辨認出來。
    那麼史喬二人為何又用小竹做下記號?阿庭和飛鳳跟蹤得知史喬兩人落腳之處,之後,他們死心不息,在夜色中來到埋屍之所。
    他們好奇地瞧瞧那兩根竹子,除了上面有個洞孔之外,別無其他。而世上任何竹子劈斷了都會有洞孔,根本不值一提。
    阿庭搔搔頭:「李仙子,小傢伙,這是怎麼回事?」
    他一直扮演小關,不知不覺也習染了小關那種亂七八糟的憊懶樣子,現下他這樣稱呼飛鳳,宛然便是小關化身了。
    飛風拿掉草帽,露出嬌俏面龐。
    夜色可影響不了阿庭視線。
    飛風細長雙眉皺起:「我的確想不通,你看該怎麼辦?」
    阿庭微微而笑:「我只想好好親你一下,這兩根竹子之事,就算有古怪,那也只是與血屍席荒有關。」
    「我也不知道。」阿庭終於回答。
    他一面又想起這十幾天,跟她同處一室,不但朝夕相對,而且半夜練功時,背靠背地吐納運氣,這般親暱情景,連真正夫妻恐怕也比不上。
    「要不要把竹子拔起來瞧瞧?」
    「阿庭搖頭:「不好,但為了滿足我們的好奇心,倒是不妨順著竹子挖下去。」
    他年紀雖輕,但才略武功,處處高人一等:「這樣,假如是對付血屍席荒人馬的一個陷阱,我們便不至於破壞大事。再者假如此竹有毒或者底下連接處有古怪,亦不會牽連到我們身上。」
    飛風喜笑道:「偏你就有這麼多想頭。不過,卻又很有道理。」她自幼至今,向來都冷冷的,脾性也剛烈執拗。
    但如今卻幾乎整天都可看見笑容。
    片刻間,竹子底下大約三尺的泥土,已被挖出。所挖的圓洞只有徑尺,卻已足以看見小鄭面孔。
    「奇怪,這竹子插在他嘴巴裡。」
    火折亮了一下!
    阿庭點點頭:「沒錯,是插在他嘴裡,讓他不至於悶死。照我看這傢伙已使出他們血屍門的欺神藏形功夫。他全身機能以及腦子都活動比平時慢很多很多。如果我們不挖出來,他至少還可以活上三四十天。」
    「既然如此,把泥土再拔回去好了。」
    小鄭早已恢復視聽功能,這時一聽人家要走,可就顧不得面上殘留的一些泥沙會不會落入眼睛裡,趕緊睜眼。
    並且還張嘴啊啊呀地出聲說話。
    他運氣還不錯,泥沙沒有掉進眼睛裡,只有些范於嘴巴裡而已。雖然也是難受的事,卻又仍然可以忍受。
    「他說什麼?」飛鳳問阿庭:「咦,他眼睛綠光閃動,是不是想破土出來抓我們?」
    「好像有這種打算。我看我剛才挖得太深了一些,所以他耳朵可以聽見聲音,同時肩膊也有了一點兒空位可以稍微移動。這一來縛在背後的雙手,就可以掙斷繩索。而只要束縛一去,他雙手就能慢慢移到前面,然後破土而出。」
    「那麼現在趕快填住這個洞,還來不來得及不讓他逃出來?」
    「恐怕來不及了。」阿庭很有耐心地解釋:「這廝被埋之時,想是已被人點了穴道,所以當時所有殘餘力量,都用了施展欺神藏形功夫,他那時已沒有辦法分出力量,使全身脹大些,以便留下一些空間可供利用。」
    「晤,看他雙眼的綠光,顯然埋在地底這一段時間內,他已自解被封穴道。」
    「對,他得到地底陰寒之氣的助力,所以打通脈穴比別人快幾倍,這是血屍老妖這一門的武功特色。」
    小鄭駭得沁出冷汗,這一男一女口音聽來都很年輕,可是他們的眼力、見聞和頭腦,真是高明得匪夷所思。
    他們是誰?
    莫非是最近突然崛起光芒四射而又來路神秘莫測的雪羽仙子李百靈和小關?
    年輕男女的對話證實了小鄭的推測。
    飛鳳問:「小關,血屍門下沒有一個不是雙手染滿血腥,罪孽如山,我看早點兒送他人地獄為妙。」
    阿庭沉吟一下:「仙子你說得對,待我用天鑄劍在他面上開個窟隆。」
    小鄭駭得起緊舌頭一頂,吐掉口裡細竹。
    先前他不敢這樣做,是怕人家再推落泥土時,不一定會把竹子插回嘴巴,因而早先含住竹子講話,啊啊呀呀講不清楚。
    「李仙子,小關大俠,請高抬貴手。」現在小鄭每個字可咬得十分清楚:「在下小鄭,多年來難得離開本府一步,所以兩手並不血腥,也沒有做過什麼罪孽。」
    阿庭肚子裡有數,冷笑一聲:「你們這一派練功時要用鮮血,最愛用人的血,而且孩子少年的最好,對不對?」
    「對,對,可是我常用牲畜家禽的血。」
    「晤,你意思說你只偶然用人血,並不是常常用。」
    「是,是,我用人血的機會並不多。」
    「那很好,你害死的人,只有幾個,還不算多。在你們同門中,勉強可稱為好人。」
    「對,對,我算是好人,求求小關大俠饒我一命。」
    阿庭不知道小關會怎樣做,但他卻有自己一套辦法:「好,我就高抬貴手一次。」小鄭喜色乍現時,阿庭說出他的辦法:「我本該一劍由他面孔刺入,由後腦透出。但既然你罪孽還不算太大,那麼這一劍就刺輕些,總之不透過後腦便是。」
    任何人在面門這樣刺上一劍,透不透出後腦已沒有分別了,小鄭這才知道對方真意,剛一張口,已見劍尖刺人,鋒刃寒氣逼人。
    小鄭魂飛魄散,心中叫一聲我命休矣,兩眼一閉,卻感嘴唇有點問題,原來是他嘴唇開合時碰到劍尖,因而上下都割開了。
    湧出來的鮮血流回嘴巴裡,總算沒有浪費。
    阿庭聲音很冷:「古墓的出入道路、機關埋伏和人數,一一從實說出來。但你活得成活不成,還得看你的運氣。」
    阿庭已收回天鑄劍!
    小鄭便又可以開口講話:「我一定從實供出,但我的運氣是什麼?」
    「假如我們進去了出不來,那就是你運氣不佳。我們還可以向血屍投降活得性命、但你卻肯定永遠埋在這兒。」
    這話合情合理。又要是腦筋正常之人,必定信服。
    阿庭又道:「我們繪製墓園圖之後。我先廢你雙臂,你縱使能活命,亦永不能害人,你聽明白了沒有?」
    雙臂被廢的日子固然不好過,但能活著自是第一等大事,至於世人為何願意在千辛萬苦中苟延殘喘,卻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客棧附設的食堂,天方破曉便已十分熱鬧。
    那是因為投宿的客人無一不是趁早趕路的。絕不像現在大都市的酒店到了午飯時候。居然還有人叫早餐吃。
    小關也是眾食客之一。
    他只叫了一大碗牛肉湯,埋著頭唏哩呼呼嚕吃得相當痛快過癮。
    他本來並沒有什麼胃口不好的理由,但吃了一大半碗之時,忽然想起墨魚。就是強姦了山村女阿玲的那個瘦子。
    當時之所以會看見這麼一宗事情,起因是辛海客,小關本是跟蹤辛海客,以便找出血屍席荒下落。
    但忽然發現墨魚也在跟蹤辛海客,墨魚的輕功和跟蹤之法之高明巧妙,使小關大大開了眼界。
    小關這會想起了墨魚。胃口忽滯。
    「唉,那墨魚神出電沒,行事邪惡,這種人一定很有錢。
    「我那些黃金莊票已付託宮道兌現,還托他盡快查明被鬼哨所害的人,予以補償,所以四千兩黃金等於已丟落大海中。
    「而我現在身邊銀兩帶銀票,一共不超過三百兩,窮得必須省吃儉用才行。那麼像墨魚這種有錢的壞蛋,為什麼不想法子敲他一筆呢?」
    機會一旦失去,自然是不容易再碰上,這便是小關忽然胃口不佳的原因。當時小關他為了吊住辛海客事大,所以放棄了墨魚,一直跟蹤辛海客。
    不過,放棄墨魚而跟蹤辛海客之舉,其中卻又有一段古怪有趣兼而有之的事情。
    小關本來以為辛海客定是盡快趕路,到天亮時才休息,誰知辛海客兜個圈子,又回到阿玲的家。
    阿玲的房間還有燈光,辛海客舉步入房,那道已閂上的房門自動打開,就像有鬼魂人屋那樣子。
    阿玲已躺在床上,但不論她發現與否,辛海客已在瞬息間點住她穴道,使她陷入昏迷中。
    小關迫近窺瞧,只見辛海客正在動手把阿玲褲子扒下。
    小關為之一怔,這傢伙想幹什麼?莫非他被阿玲剛才的淫浪叫聲,刺激得按奈不住,所以也學墨魚來上這麼一下?
    那辛海客俯首在阿玲胯間細看一陣,然後伸手在她隱私部位摸了幾下:
    小關暗自搖頭、心想這辛海客雖是血屍門下五大高手之一,算得是邪魔道中有數人物之一,誰知這麼沒出息,連墨魚剛剛玩過的女人也有這麼大的興趣。
    辛海客這等形徑,是不是心理有問題呢?
    小關的天視地聽神功非同小可,故此他能夠看見辛海客手上有七八根體毛,接著又見辛海客用一個小袋裝起那些體毛,慎重收好。
    小關心下大疑:「這傢伙拔人家體毛幹什麼用?」
    幸而小關生性曠達樂觀,想不通的事隨地可以暫且放開。
    換言之,他直到現在呼哩呼嚕吃過湯麵時,那辛海客拿了體毛就解穴離開,一直到這固始縣才投店歇宿,為什麼辛海客這樣做:小關迄無概念。
    他停筷只為了墨魚,而這時心頭忽然有所感應,抬頭一望,只見一個穿著絲綢長衫的瘦子跨入食堂,
    哈,這傢伙手中還拿著一根皮鞭,面狹嘴尖,不是墨魚是誰?
    食堂內客人甚多,幾乎沒有空位,偏偏小關右邊就有個空位,因此墨魚自然而然就坐在他右方。
    墨色的衣飾雖然名貴,但相貌怎樣看也屬於醜陋之列,氣派也不大,只有那對眼睛黑白清澈,總算是一個優點。
    他年紀大概三十多歲,除一個小包袱外,沒有別的兵器。
    他把皮鞭和小包袱擱在腿上,目光像電光般掃過這張方桌其餘三個食客。這三個食客之中,包括小關在內。
    墨魚打量過所有的同桌食客之後,似乎相當滿意,便叫了二十個餃子和一碗牛肉湯:
    小關的食慾忽然大開,吩咐堂倌切一盤肉,來一壺半斤高梁。
    他向墨魚笑笑,還眨兩下眼睛:「有人叫我在這兒等他。他一定得替我會帳,所以我為什麼不喝上兩杯呢?」
    墨魚不置可否地喂一聲。
    他見小關年紀輕輕,又是家人裝束,身上沒有任何兵器,所以雖然覺得他神采非凡,卻也不大在意。
    而且,以他的脾性來說,能夠白吃白喝一頓,那是屬於本事的一種,所以還微笑一下。
    「這個人來頭大得很,你一定也聽過。」小關聲音中有沾沾自喜的意味。
    墨魚為之皺皺眉頭,這個地方雖說是縣城,其實不過等如江南一個較大的鄉鎮而已。來頭再大,也駭不了人。
    他吩咐再拿一個杯子來,斟滿了兩杯,一杯給墨魚:「咱們雖然從未相識,但這會碰得巧遇得好,我敬你一杯。」
    墨魚搖搖頭:「免啦,我從不喝酒。」
    「啊,對極了,我真糊塗。」小關自己可一點兒不客氣,仰脖子乾了一杯。然後,他拿著本要給墨魚的那一杯:「這一杯你不敢喝,大有道理,倒不是你平日喝不喝酒的問題。」
    墨魚一聽反而迷糊不明:「什麼道理?為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
    「因為這杯酒至少值五百兩銀子。」小關本想說一千兩,忽然考慮到對方或許沒有這麼多錢在身,才臨時改口為五百兩。
    墨魚皺起雙眉而斥:「這一杯值五百兩?我看你小子已經喝醉啦!」
    「我絕對沒醉。」小關笑笑,把手中之酒一仰而盡。
    接著倒酒,又是倒滿兩杯:「因為這杯酒代表某一個人的下落,這個人的下落,應該值五百兩銀子。」
    墨魚當下為之莫名其妙而又不敢掀桌子翻臉。他走入這間食堂。本是臨時起意,因此,這個傢伙不可能預先在這兒等他。
    可是,何以這廝斷提到某一個人的下落這回事?而正好他追丟了某一個人(辛海客),難道這會是巧合?
    假如這傢伙能提供辛海客的下落,莫說五百兩銀子,即使是一千兩也值得?但這傢伙會知道辛海客的下落?
    辛海客是何等身份的人?江湖上怎可能有人認識?
    「這某一個人是誰?」墨魚顯出小心翼翼樣子。
    「哈,五百兩銀子大概跑不掉了。」小關高興地乾了一杯:「這個人叫辛海客,你聽過這名字沒有?」
    墨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真的是辛海客?
    「這傢伙怎麼識得辛海客?
    「這廝竟會知道我的姓名來歷麼?
    「他怎生知道的呢?」
    幾十個問題一下子湧上來,墨魚為之頭昏眼花了一陣子:「你貴姓?」
    「我姓關。你叫我小關好了。」
    「我是誰你知不知道?」
    「你?我當然知道。」小關口氣有責怪對方意思:「你不是墨魚嗎?」
    墨色差點兒昏倒,所以講話也失去了分寸:「喂,小關。我這綽號世上知道的人不多,你有什麼理由知道?而且我們從未見過面。哎,老天爺,這是怎麼回事?」他最後乾脆問老天爺而不問小關了:
    小關聳聳雙肩:「你以為呢?鼎鼎大名的墨魚,追蹤之術天下無雙,誰不知道?」
    小關親眼看見過他追蹤辛海客的種種方法和身法,的確打從心中佩服,所以信口捧他一下。
    他心知捧錯了也絕對無礙。自古以來,惡貶愛捧,人人皆然,墨魚焉能例外。
    墨魚用力眨眨眼睛,使自己盡快恢復正常:「小關,這兒是五百兩。」他光棍得很,立刻掏出一疊銀票,抽了一張遞給小關。
    「辛海客在哪兒?」
    「唔,先錢後貨的規矩你倒是懂得。」
    小關邊說邊驗明那張銀票:「辛海客住在這條街上另一間客棧,住哪一個房間我不曉得,他……」
    小關顯然還有話說,卻忽然煞車。
    「他怎麼樣?」墨魚認為有關辛海客之事都很重要,所以忍不住追問:「銀子我這裡還有的是,只要你講得夠詳細。」
    「你口袋裡的銀票,看來遲早非鮑到我口袋裡不可。」小關這麼想,卻沒有講出口。
    他只說:「好,我告訴你,值多少銀子你看著辦;辛海客有一個小錦袋,你猜那裡面裝著什麼?」
    墨魚一口氣猜了七種,小關都搖頭否決。墨魚忽然生氣,粗話出籠:「媽的巴子,你狗入的快講出來,老子不猜啦!」
    小關剎那間在肚子裡已回罵了十七八句髒話,以小關贓話的造詣,墨魚自然遠遠不是敵手。
    不過小關卻也知道墨魚實在已憋不住氣。才會有這種反應。而墨魚之所以憋個半死,來源則是他小關老兄。所以他根本並不生氣,肚子裡的髒話,亦只不過屬於水來土掩、兵來將擋的習慣而已:
    「是幾根毛,但不曉得是男人或者是女人那個地方的毛。」小關笑嘻嘻說。
    他故意洩露這個秘密,事實上是為了自己。因為他實在想不通那辛海客弄那些體毛來幹什麼?
    假如墨魚答得出,小關可真願意反過來貼錢給他:
    「聽說辛海客今兒早上睡覺之前,拿出那幾根毛,左看右看,嘴巴裡喃喃自言自語。」
    小關胡亂加點兒科,以便活靈活現一點兒。
    墨魚反應之強烈使小關吃一驚!
    因為墨魚突然兩眼翻白,臉色如土:
    「你怎麼啦?墨魚,不是不舒服吧?」
    墨魚搖搖頭!
    小關馬上利用機會罵他,以報剛才被罵之仇:「唔,墨魚你一定是見過鬼,撞上了邪,你這條小命恐怕要出問題。」
    那墨魚本來蒼白的臉色,聽了這話突然變得更蒼白得不像話。小關向他攤掌作個要錢手勢。
    墨魚掏出銀票,那雙手競有點兒發抖。他撿出一張給小關:「二百兩,還有別的消息沒有?」
    他的聲音亦略略走樣!
    小關眉開眼笑,一副小人貪婪姿態。
    這次他不驗看銀票,一徑揣入口袋:「消息還有一些,例如辛海客小錦袋的毛是打什麼地方弄來之類,這種消息你買不買?」
    「買,我當然買。」墨魚立刻又掏出銀票:「一百兩,拿去。」
    小關接票在手,忽然笑容變成哭喪臉,把銀票放回墨魚面前:「不行,你得先告訴我,那些毛有什麼古怪,難道辛海客拿著那麼幾根亂七八糟的髒毛,就可以弄死你不成?」
    「對,他會這一套。拿到誰的毛髮爪甲、貼身的內衣褲,或者生辰八字,都可以作法害死這個人。」
    小關嗤之以鼻,表示不信。
    但他心中其實絕對相信,因為那次李百靈在梅莊跟那風水先生鬥過法,因而從李百靈口中,懂得不少關於這方面的學問。
    同時又由於李百靈對他說過,大凡是第一流高手,不論正邪,肚子裡都必定有料,對很多種學問會有精妙獨到見解,才可以臍身於第一流的階層,並不是單單躲在深山古洞苦練幾十年就行。
    「你老哥可不是當真相信有這種事吧?」小關側著頭問:「那種咒得死人的邪法,我看只是騙錢的玩意兒,當不得真的。」
    「當不得真?那你拿你的毛髮爪甲給辛海客試試看。一般算是功力很好的法師,他符咒之力也很難超過九里。但辛海客一定可以遠達九十里。」
    「嘩,他這麼厲害?那他光是坐在家中持咒作法,仇人對頭一個個倒斃,這倒是省錢省力的好辦法。」
    「那也不一定。」墨魚解釋:「這世上的一切,有正就有反。物質上例如有硬就有軟,有冷就有熱,有粗疏就有細緻等等。在精神上亦是如此,例如辛海客可以作法害死你,但宇宙本來已有另一種方法力量可以阻止他的法力,問題只在你懂不懂而已。如果你得不到那種相反的力量,你當然必死無疑。」
    他以小關性命舉例,好像有意詛咒!
    小關肚子裡連呸他十幾次才開口:「你懂得這麼多,那你一定頂得住老辛的邪法啦,你跟誰學的?我是問你的師父是誰?你是什麼家派?」
    墨魚直到這時才被小關的問話,兜起自己的疑問。
    他一直都沒有機會問,現在卻已刻不容緩:「你究竟是誰?為何能知道辛海客這麼多的事情?」
    小關作個要錢的手勢!
    墨魚立刻把面前那張銀票推還給他。
    小關收入口袋:「我是安徽太平縣關府的家人,奉命到開封有公幹。你先告訴我,你的師父家派,我便告訴你我為什麼講得出這些話。」
    墨魚很想在這傢伙鼻子上打一拳,接著又一隻隻手指硬給拗斷,看他敢不敢不說?不過目下時機不對,亦非虐待取樂的合適環境。
    「好,我告訴你。」墨魚很大方地回答。
    他當然不妨很大方,因為他己決定再多知道一些消息之後,立刻以含笑指指力點小關要穴。
    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內,小關面上永遠笑嘻嘻的,其實四肢百骸以及五臟六腑,奇疼此起彼伏,永不停息。
    到四十九天、便忽然暴斃。
    另外當然也要封死小關啞穴。使他無法向任何人胡言亂語。
    「小關、你聽著,武林近八十年來。已把兩個人跟昔年的宇內三凶並列。合稱為三凶兩惡,不過他媽的十來年前,又出了個霜龍公子。變成三凶三惡,那霜龍公子這個王八蛋,我遲早要找他晦氣。」
    小關聽他忽然岔到別處,雖然也想知道一些有關霜龍公子的事。但目前還是以這個墨魚為重心,連忙拉回話題:「那你究竟是二凶呢,抑是三惡?」
    「是三惡,不過以前是我師父,現在才是我和小曼。」
    何以武林三惡之一現在是他墨魚和小曼?
    他們的師父是誰?
    這些小關都認為不重要,日後問一問不敗頭陀。保險知道得一清二楚。
    「哦,你是墨魚,另一個是條小鰻魚,你們兩個合起來就是武林三惡的其中一惡,對不對?」
    「大概算是這樣。不過、小曼不是鰻魚,她的功夫和那條腰卻有點兒像,她長得蠻好看,不像鰻魚那樣頭紉嘴尖的!」
    「哈,原來是個女的,我有沒有猜錯?」
    眼見墨魚頜首,小關側耳詐作聆聽狀,才又開口:「喂,講了半天。你師父是誰還沒有提到,這怎麼可以呢?」
    墨魚眼中寒光連閃:「你已聽見了含笑指之名,還不知道我師父是誰?」言下大有小關竟然不識的話,必是胡訛亂混之輩,非當場翻臉不可!
    小關瞪他一眼:「別吵,我聽聽看。」
    此言沒頭沒腦、墨魚一時發作不出。
    小關作聆聽狀,只那麼一下,開始發動他亂七八糟胡搞亂整的本領:「我聽不到啦,那傢伙大概跑掉了。」
    「誰跑掉?你他媽的胡說八道什麼?」
    「我也不知道是誰:總之,他在我耳邊講什麼,我就照說什麼:不過他後來還留下一句,他說還會找我,讓我多嫌些銀子。」
    「在你耳邊講?剛才他講話沒有?」
    「唉!當然有啦!要不我怎知道什麼辛海客,什麼小錦囊,什麼髒毛那些事情?我又怎知道你老哥是墨魚呢?」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照小關所形容,顯然一切對話,都是另有一個人傳聲指點,根本與小關不相干。
    這時小關的一著棋馬上發生妙用,那便是墨魚改變了向他出手的決定,雖然小關一點兒都不怕。
    墨魚是考慮到既然小關還有傳聲的功能,則現下對付他自是不智之舉。
    「小關,你還沒有回答我,辛海客那些毛從何處得來的?」
    小關笑嘻嘻作個要錢手勢,但立刻搖手打消此意:「我聽他說,是昨夜在荒野一個村女身上那個部位拔的,那個村女好像是叫阿玲。」
    墨魚一下子面色由青變白,由白變青。
    他自是知道凡是男女交歡後,都會在對方那個部位留下自己的體毛。那辛海客在阿玲那一處部位取得的體毛,顯然是屬於墨魚的多,阿玲的少。
    以大別山古墓血屍的妖法邪術,可以肯定必是真材實料。辛海客是血屍門下五大高手之一,當然也差不到哪裡去。
    墨魚額上已禁不住沁出冷汗。
    但幸而老天爺幫忙,雖然耗了不少時間口舌,又花了不少銀子,卻能得到以及證實了這個致命秘密,那總比糊裡糊塗受制於辛海客好得太多了。
    墨魚定定神,然後尋思。
    小關笑嘻嘻倒酒自飲,大塊吃肉,心裡著實高興。
    他當然高興得起來,反正墨魚和辛海客的性命都是他們自己的,誰去了都與他不相干。
    而且兩惡俱傷之餘,他小關還有銀子可撈。
    這等好事情,最好每天都發生一兩宗。
    墨魚尋思已畢,開口說話:「小關,你已賺了我不少銀兩。你老實告訴我,你知不知道在你耳邊講話的是誰?」
    「我不知道。但他再有聲音時,我可以為你問問他。」
    「那不行,他豈肯告訴你?」
    「他不肯說就拉倒,他總不至於揍我一頓吧?」
    「你聽那聲音是男的抑是女的?年紀大概有多少?」
    「是個男的。」小關一口咬定:「聽嗓子他年紀跟你差不多,有點兒皖北口音,跟我太平那邊腔調稍稍有點兒不同。假如我有機會跟他碰面講話,我一聽就知道絕不出錯。這是我自小就有的本事,任何人的聲音腔調我聽一次,永遠認得也不會弄錯。」
    世上的確有這種人而且還真不少,所以墨魚完全接受,也因此增加了他現下絕對不可殺死小關的理由。
    「小關,你想不想發大財?」
    「想,我不但想,還日日夜夜的想。」
    「一萬兩白銀算不算是發大財?」
    「一萬兩?我的媽,當然是算發大財啦。」
    「你若想發這筆大財,那麼你幫我辦點兒事,幹不幹?」
    「干,乾得很。你要我辦什麼事?」
    「我死不了,你才拿得到銀子。所以你幫我別死在辛海客的符咒法力之下。」
    「這個……這個……」小關面現難色。
    這一點他倒不是裝出來,而是他的的確確不曉得怎麼辦?也不曉得對自己的性命有沒有妨礙?
    假如李百靈那小傢伙在這兒就好了,她一定可以找出答案。但現下只好自己作決定了:
    「我不懂這些東西,我怎能幫得上忙?」
    「你可以!」墨魚講得很肯定:「我會教你怎麼做。而且,你若是離開了我,那個人跟你說話。我如何知道?那豈不你永遠告訴不了我,他的姓名來歷?」
    「這話也是,但只不知危不危險?」
    「講到危險,跟著我比跟誰都危險。」墨魚肚子裡冷笑一聲。但這一點他當然不會向小關坦白奉告。
    「危不危險很難說。」墨魚說:「但照道理推想,辛海客對付的是我而不是你,你大概不會有事。」
    小關想了一下:「這話說得是,況且就算多少有點兒危險性,我也沒有話說,誰教我想賺大錢發大財呢!」
    小關又攤掌要錢!
    這個手勢以及他那種詣媚惆婪的笑容表情,使墨魚泛起看見一條極大的吸血水蛭的可憎醜惡樣子。
    不過墨魚卻又比較放心些。
    墨魚認為若是高明得有本事跟蹤他和辛海客的人物,肯定是當世第一流高手甚至是宗師級的身份。
    而眼前這個年輕人小關,簡直找不出一點兒風度,有的只是貪鄙。換言之,小關百分之百不折不扣是個市井小人而己。
    這等人即使放在身邊,亦自是不足為患,這便是他感到放心之故。
    墨魚又掏出銀票,自己只留下一張,其餘的統統推到小關面前:「這兒最少有二千兩,先預付兩成,其餘的等我死不了你才可以拿得到。」
    小關檢視之下,發現那些銀票有的是五十兩,有的是一百兩,最大面額是二百兩。
    他拾頭面有懷疑之色:「你連一張五百兩的都沒有?」說時眼光望住墨魚僅餘的那張銀票。
    墨魚稍現忿色:「怎麼哦,兩成訂金還不夠?」
    「不夠,真的不夠。墨魚大爺你想想看,這麼危險的事情,任何人不先收十成,也至少要先收七成才划得來,我就算對你優待一些,五成是絕對少不了的!」
    按照常理而論,小關的確沒講錯。而且他斤斤計較的反應,反而令墨魚更認定此人必定是普通市井小人。
    「好,這塊玉牌就算是三千兩。」墨魚脫下一塊掛在胸前的翠綠玉牌。
    他說:「據我所知,這塊翠玉牌大概值五千兩。不過,現在沒有辦法請人鑒定估價,那就算三千兩好了。」
    小關表示懷疑:「墨魚大爺,為什麼你忽然這麼大方?你會不會等到事情過去了,便動手搶回去呢?」
    墨魚歎口氣:「我對你說絕對不搶回去,你仍然不會相信的:我們講這種話有什麼用處?」
    小關眼珠轉動幾下:「行,我有辦法。我先把銀票和翠玉牌埋在一個地方。這樣你就算殺了我,也得不回這些東西。這叫做一拍兩散,但你手中那張銀票,給我瞧瞧行不行?」
    墨魚實在頂不住這種人,悶聲不響,乾脆把銀票遞給小關。小關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天公地道地接過來一看,原來只是一張七十兩銀子的。
    小關看了點點頭:「唔,要投店食飯,留下七十兩還算公道。」他把銀票很大方慷慨地還給墨魚:「我出去一下,有沒有什麼事情要我順便辦?」
    「沒有。」墨魚敬謝不敏之意甚為堅決:「你辦你的事,我可能會找個房間歇息。以你的本事,找我大概不是困難的事。」
    小關搖頭表示不相信:「真的沒有事情要我做?例如買點兒香燭紙錢、三牲水果之類?
    說不定還要買些硃砂、毛筆、桃木劍和畫符的黃紙等等?你不等用那些東西?」
    墨魚眼睛一瞪,凶光暴射。
    但他忽又軟化恢復常態:「唔,也有點兒道理。你講的那些東西都不用,只要替我準備三隻公雞,三把未用過的短刀,要夠鋒快的,用黑布包住。」
    小關點頭:「行,我馬上去辦。不過三隻公雞都要用黑布包起,只怕它們鬼叫亂掙,惹人思疑。」
    「公雞放在大竹籠裡,外面蓋一塊黑布就行。那三把刀卻要逐一分開句好。」墨魚已有點兒滿意小關的精明小心。
    他想一下,又道:「另外還要買三塊黑布,每塊一丈長,寬度要可以連頭帶腳包裡起一個人。假如一塊黑布寬度不夠,那就用兩塊縫接起來。」
    「我聽明白啦。卻不知這些黑布要來幹什麼用?你看叫人縫成三個大的闋子行不行?」
    小關的主意向來很有點兒出人意外的高明處。
    墨魚一聽大喜:「對,就這麼辦,到時咱們一人一個,往身上一套就行啦。我告訴你,辛海客的邪法很不簡單。你除非永遠離他九十里以外。否則有那麼一天剛巧碰上在九十里範圍之內,立刻會有感應。但我們若是躲在黑袋裡,他就找不到我們了。」
    「我們?連我也算在內?」小關驚訝詢問:「而且為什麼要三個黑布袋?我們加直來也只有兩個人而已!」
    「不,到時可能有三個人。我意思說小曼很可能及時趕到與我會合。而你們既然跟我在一起,當然會波及受到影響。」
    小關大見頹喪:「我們每天都要躲在黑布袋內,那多麻煩氣悶?」
    墨魚忽然感受到促狹的樂趣!
    哼!這小關流里流氣而又十分貪得無厭,這種人不修理一番,怎麼對得住他的列祖列宗呢?
    要修理小關亦非易事,因為他有很多用處,所以暫時不能使用暴力。
    墨魚想一下,哈,有了,這傢伙既然那麼害怕和厭煩那黑布袋,那就讓他每天由黃昏開始直到天亮,都悶在黑布袋裡。
    保證兩三天之後,他一定大叫吃不消,一定整日價愁眉苦臉。
    「小關,一萬兩銀子不算少了,就算麻煩氣悶一點兒,有什麼關係?況且這樣可以保你平安大吉,這筆帳無論如何都上算的。」
    小關歎口氣:「你說得是,尤其是有了銀子而沒有命享受的話,銀子就變成廢物了,對不對?」
    「對之至。你趕快去辦備一切應用對像:那三隻公雞,越壯越好,別弄來那些太老或太嫩的充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