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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保心鎖

不敗頭陀當真深深歎一口氣。
    這短如閃電,卻深達千仞的回億,竟鋒利如於將莫邪,一下子把他多少年的禪定功夫斬成粉碎。
    「李仙子,莫怪頭陀失禮。」不敗頭陀定定神,泛起苦笑:「我這句話,當今之世,恐伯只有你能瞭解。」
    這話連小關聽了,也為之莫名其妙,更別說那襤褸少年周敢了。李百靈果然不負不敗頭陀所望,微笑道:「你是前輩,叫我名字就好!」
    這種交談方式,正是典型的隱湖秘屋模式。
    李百靈無端端提及輩分,乃是暗示說:「我已猜到你與本門某位長輩有舊,我知道你心中想起什麼人。」
    這正是「易挑錦婦機中字,難得玉人心下事」。不敗頭陀只要笨了那麼一點兒,無疑便極難瞭解李百靈的暗示。
    不敗頭陀走近方桌,向她又寫又畫的冊面上瞄一眼。
    啊,阿彌陀佛,這等畫畫我為何竟又重見?無窮張憫,渺渺情愁,一時竟如雲積深壑月滿千山……
    他的身軀忽然高大了不少,平凡的面目,亦現出稜角,英氣勃勃,威儀懾人。比起剛才眾人眼中那個普通常見的頭陀,簡直判若兩人。
    現在這副形相,才是昔年縱橫天下少林高手沈不敗的真面目。
    李百靈撫心輕歎一聲:「唉,戎裝駿馬照山川,誰家紅袖不相鈴。但為何英雄空悲落拓,美人長張遲暮?」
    她聲音大是淒涼惋部,房間裡氣氛沉重而又感傷。小關知道開口不得,故此緊緊閉住嘴巴。
    事實上他心中也勾觸起縹緲的無盡蒼涼,那是遠古以來的無奈、恐懼和悲哀,模模糊糊地卻又永遠隱藏在深深心坎裡。
    「我們仍然遭到命運的敗績,只好俯首臣服。」不敗頭陀扼腕慨歎,卻仍有雄獅的威風。
    他口中的我們,除了他本人之外,還有李百靈已經知道。在隱湖秘屋出來的人,論美貌和文武才學,大致上都跟李百靈差不多。
    因此,李百靈她本人將會如何?將會有什麼遭遇?若是命運摧殘她迫害她,她有否反抗之力?她敢不敢向命運挑戰?不敗頭陀要說的要問的,就是這些。
    「我們現在還不肯就此屈服。」李百靈含顰美態中,仍閃現出頑強:「命運也一定像一切事物一樣,不會是絕對的、完美的、無懈可擊的。它既然是一種『有』,存在,便一定含有『無』什麼是『無』?這本來很難解說,只能換一個角度看,如果有某些力量,使它(命運)不發生作用,或者停止活動,它那時便變成『無』了。」
    「說得好,請說下去。」
    「照我想,至少有一種力量,可以使命運向『無』的方向轉變。那就是人的自由意志。
    舉例說,你命注定要喝這盅茶,結果你果然也喝了。表面上看起來,命運無可抗拒,亦終於完成。不過,你要喝茶時,心中可能有『我到底要不要喝』的考慮。這考慮雖是微弱無力,但你總之可以考慮。只不過結果是你考慮的力量,不夠命運注定的力量強大而已。」
    小關居然聽得津津有味,但故意皺起眉呻吟:「唉,唉,我頭昏腦漲,我只想睡覺。」
    他拍拍李百靈的腦袋:「你再這樣想下去,奈何丹也奈何不了你的何啦。但恕我插嘴,假如命運已把他考慮的結果注定了的話,他哪有意志自由可言?反正他的最後決定,根本就是命運安排好的。」
    不敗頭陀不覺楞住,敢情小關外表看起來,哪怕對他有一百種評價,也絕不會得到智能這一種評價。
    殊知事實上,卻大大不然……
    李百靈盈盈而笑:「小關,你駁得太好了,可是你知不知道?凡事只要有可能考慮做不做的話,縱然佔上風的都是命運,但那只是因為對方不夠力量而已。只要對方有法子漸漸加強他的力量,例如在學理上和禪定功夫上,他改變了物質的身體(打通氣脈),也改變了精神的心識(轉識成智),你猜結果會怎樣?」
    「我不猜,你說來聽聽。」
    「結果自然可以不受命運支配控制。」李百靈盈盈笑臉中,隱約閃現智能嚴肅光彩。
    本來蒼白的面色,如今卻微婿紅,看起來極之漂亮,卻又令人泛起「透支」之感。
    這個話題李百靈暫時不想談下去。
    因為對方的疑問,肯定必是「假如你已修煉到可以支配控制命運,但此一結果,仍然已在命運注定中,這樣,豈不仍然是命中注定?自由意志在哪裡?如何方可證明?」
    李百靈可以回答,但卻不是一言半語講得明白的。
    所以她岔開話題:「阿敢,你往房門外和後窗口巡來巡去,別讓人偷聽我們講話。」
    周敢歡然拔腿路出去,顯然他極之樂意能替李百靈出力做點兒事情。
    不敗頭陀已恢復平時那副平凡樣子:「這孩子為什麼咽喉處有一線紅痕?」他問。
    「好眼力。」李百靈由衷微笑:「那是子母刃胡永度的傑作。」
    不敗頭陀露出訝色:「那孩子雖然內功很不錯,但舉手投足全無尺度,動靜之際亦無節奏,顯然手腳上沒有招式功夫。胡永度是淮北名家,也是近年來東廠著名高手之一,他怎會對這孩子出手?」
    李百靈嫣然回答,清亮的眼光不時投向小關,聲音甚是悅耳動聽正在向子母刃胡永度說話的是白面書生,是貴紀馬如意的忝侄馬子靜:「胡大叔,請瞧瞧馬山和馬貴他們。」
    那馬山和馬貴都是十七八歲的青年,面目凶橫,身子粗壯。
    站立時身如石塔,眼似狐,一望而知內外功都不錯。
    他們面部都有青紫淤腫痕跡。胡永度是大行家,不但瞧出那是拳頭留下來的記號,而且他們身上也有硬傷。
    是誰把這兩個身強力壯而又頗有紮實功力的小伙子打成這樣子?
    尤其是他們並非普通的百姓,他們是馬家的人。在這座城市,甚至於一省,誰敢惹上馬家?
    「我看見了。」胡永度態度很客氣,這馬子靜雖然只是馬如意的忝侄,可是一則馬如意真正的侄輩只有寥寥幾個,所以都很得寵。至於挨打的馬山、馬貴,只不過是馬家一些老家人帳房的子侄而已。
    二則馬子靜本身已是舉人,總算有了正途功名,在馬家來說,頗為難得。「是誰這麼大膽?」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流氓,名叫阿敢。我剛查出他跟一個老叫化學過好幾年功夫。
    他手段很毒辣可怕,故意只稍稍打傷他們,卻叫他們約我到小明潭評理。」
    「你認為阿敢有什麼詭謀呢?」
    馬子靜的折扇拍一下掌心,神色很慎重:「他想殺我,因為他從前一個女友,現在是我的小安。」
    胡永度笑笑:「好,我陪稱們去,瞧瞧阿敢這小子有多大的道行,竟敢惹到咱們頭上來。」
    他雖然向來不把人命放在眼內,但也絕對不是魯莽亂攪之輩。所以他先要聽聽結仇結怨的原因。這時一聽問題出於男女關係上,一切便無須多說了。古往今來,只有在男女情愛這個問題上,很難弄得清楚對與錯,連包公再世也不行。
    小明潭離城大約三里左右,河水繞過那座上元觀的岡隴雷天眼真人煉氣之處,流到此處,在連綿的鬩李和隨風楊柳中,出現一個平潭。
    但見明淨如鏡,水天相映。
    芳樹含芬,鳴禽時喧。
    七八丈外一叢灌木後面,李百靈很有耐性地坐在一方青石上。
    她早已猜出周敢為了一個約會而來,亦從他神情上,瞧出這個約會絕不會是文人雅士式,或濃情蜜意式的約會。
    她覺得周敢這少年質樸清淳,不會是無賴壞蛋。
    嚴格而言,周敢外表比小關可靠得多了。
    李百靈很有興趣知道周敢的對頭是誰?反正她已查看過馬家的屋子,一切已胸有成竹,剩下來只有一點猶疑困惑,那便是應不應該巧奪人家鎮宅之寶的問題而已。此是屬於道德範疇,一時倒不易下決定。
    以馬子靜為首,胡永度押後的一行四人,來到周敢前面時,李百靈可就矍然動容了。因為她的確是想不到周敢這樣一個窮小子,居然惹來胡永度這等殺人不眨眼的大凶星。
    他惹禍的本領似乎比得上小關有餘。
    想起了小關,李百靈不覺泛起微笑,芳心中湧起溫暖。
    那奈何丹他弄得到弄不到都不要緊,最可寶貴最足以珍借的是他的心意:他那副不滅樓蘭誓不歸的堅毅懍烈神態,亦足以令人難以忘記。
    從相法上看,那胡永度鼻高而雙睛微突,雙眉濃黑似刀而末梢上揚,唇角法令深長,顯示此人心性冷硬,處理事情喜用狠快手段,並且喜歡起盡殺絕,以杜後患。
    而從江湖上的傳言,此人雖是名動四海,殺死了不少敵人,但所用手法,往往是一驗明正身,長刃便出,斬下對方首級。
    若是這一刀無功,那把極之鋒利的於刃便會從長刃刃身化出追擊的刺殺,務求一舉殲敵。
    總之,胡永度不吝惜殺人,但說話不肯多講,時間不肯浪費。所以李百靈早在一看見胡永度,便立刻出了手。
    子母刃胡永度眼見周敢雖是年輕貧窮之人,但是站在那裡,卻自有一股淵停嶽峙的氣勢。
    當下不肯魯莽,停止打量。
    周敢本身沒有招式武功,內功卻深厚堅凝。
    他只要不動,的確可以使人莫測高深。
    他也沒有動的必要,因為對方的樣貌衣著,一路行來時的氣派架勢,以及他手中那把特別長大的刀,再笨的人也瞧得出很不好惹。所以周敢有什麼好動的?跑既不行,迎頭痛擊更非善策。
    胡永度開口前,先皺皺鼻子嗅吸空氣中的氣味。這兒為何浮泛著若有若無的花香?一路來時,好像沒有看見任何盛開的花樹呀!
    花香並不要緊,在效野中往往有看不見的花朵盛開,而嗅聞到香氣的情形。
    但這是指正常情況而言,目下有一個隱湖秘屋的李百靈隱伺一旁,問題可就大不相同變成為嚴重了。
    左眼瘀了一大塊的馬山哉指怒喝道:「你死定啦,我一定親手砍斷你兩條腿。」
    「他兩條胳臂是我的!」馬貴左手好像不能動,只能揮動右手的短刀。
    他們怒氣衝天地一叫罵,胡永度不必開口,已驗明周敢不是冒牌貨。
    他心念方轉,手中之刀剛出鞘,腳尖前三尺的地上,突然砰一聲炸響,同時有五色光華冒起,散佈甚廣。不但把胡永度及馬家三人籠罩在內,連周敢亦在彩光激射的範圍之內。
    此所以胡永度的鋒快刀刃空自閃電似劈出,卻又不得不用盡畢生精修之功力,收刀電疾退躍。周敢全然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只覺喉嚨上微微疼了一下,那五色彩光已把他沖退幾步,胸口翳悶,如被重錘擊中。
    要不是他內功深厚紮實,自然而然生出抗力保住身體和五腑六髒,只怕就沒有僅僅退了幾步那麼簡單了。
    馬於靜和馬山、馬貴,都被那爆炸彩光震開丈許,個個變成滾地葫蘆。
    子母刃胡永度躍退六七尺,屹立如山。
    雙目精光暴射,殺氣騰騰,死盯著周敢。
    這傢伙是什麼來路?如何會有這等離奇古怪暗器?那一下爆炸倒還罷了,那額目彩光以及震力卻至為奇幻詭變,絕對超過時下最好的火藥暗器甚多……
    忽然頭腦間一暈眩,全身力氣都消失了,整個人懶洋洋軟趴趴的。胡永度這一驚非同小可,額上鬢邊全見了冷汗。
    周敢根本糊裡糊塗鬧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努力站定之後,只有瞠目而視的份兒。
    卻見那子母刃胡永度連連吸氣,而手中那把長大得可怕的利刀,好像抵抗不了地心吸力,漸漸沉墜:
    這是怎麼回事?
    周敢連忙尋思,可是腦袋也是昏昏沉沉的,很想閉起眼睛睡一大覺。
    轉眼間,所有站著的人都已躺下。
    李百靈不慌不忙拿起一根竹管,拉長了約是一尺二寸,兩端鑲著極精細打磨的凹凸透鏡。
    這件物事,能把十里八里遠的人畜樹木,攝攝眼前。隱湖秘屋一派稱之為千里眼,確實沒有浮誇過譽。
    李百靈悠悠閒閒,一雙眼睛湊在一端,另一端緩緩移動。
    有幾隻鳥兒站在枝梢碉瞅嗚叫,羽毛的花紋和顏色都清晰異常。由於觀察者相距甚遠,所以那些烏兒姿態活潑自然,毫無戒懼及驚惶。
    有兩隻是脊鳥,頭黑額白,腹毛也白色。還有幾隻體積更小,但鳴聲更響亮的鶴鳥,在長草或樹叢間跳躍。
    人世間的煩惱、孤寂、不安等等情緒。甚至肉體上的不舒適及疼痛等,會忽然遙遠得如同別一個星球上的東西。
    不過現在不是觀鳥的適合時候,所以她不讓自己沉迷下去,迅即移動鏡管。四下巡視了一會兒,似乎遠近十里之內沒有異狀。
    但不對,明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不妥當?她觀察力比常人敏銳百倍是沒有錯,卻絕對不是神經過敏。
    「眼睛」掃回已經看過的地方,嘻,那幾隻可愛的鳴禽呢?
    答案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出現,在樹叢下,一堆樹枝樹葉旁邊,坐著一個黑衣服男人,頭髮披垂,有幾縷遮住部份面龐,不過仍然看得出這黑衣男人面色蒼白,迥異於常人。
    他稍稍張口,一大叢羽毛噴出來,在空氣中,寂靜無聲地向四下飄墜。
    無怪她早上經過那兒,心中感到有點兒不對勁,敢情就是羽毛,那些可愛的飛禽羽毛,竟有不少散佈在四下。
    在山野叢林內,發現鳥羽委地並不算太稀奇,所以她終於不再去多想,亦沒有走近去勘察。
    現在才知道那些羽毛不是自然死亡的鳥類所遺下。
    那個黑衣披髮的男人,下半截身子坐在泥土裡。可見得他本來是躺在地底,上面用枝葉枯草等物遮掩著。
    他一定是被爆炸聲驚動,起身查聽聲音來源。
    而同時又以獨門魔功,順便把左近樹叢活潑鳴躍的幾隻小鳥吸取下來,變成了他的食物。
    哼,原來是古墓血屍席荒。
    李百靈不但沒有像一般嬌美女孩子般大驚失色,反而冷笑一下,而且嬌靨上很難得地湧起了森森冷冷的殺機。
    這種非人非鬼的妖物,實在非加以誅殺不可。
    這種想法在李百靈並無不妥,但若是換了別人,沒有駭死已經很不錯了,幾會談得到誅邪除害?
    但那凶人似乎不是血屍席荒本人,李百靈觀察了一下,從形相、外貌和舉止等判斷,此人很可能只是血屍席荒的得力的手下而已。
    李百靈的猜測很準確,那人正是席荒手下五大高手之一的辛海客。
    那幾隻小鳥的熱血到了他肚子裡,他全身皮膚雖然仍舊冷凍如冰,但表皮以下,所有細胞和內臟都已經充滿了精力。
    他施展出獨門的視聽秘功搜音大法,三四里方圓之內,一切聲響他都可以聽得見。但四下靜悄悄,毫無可疑聲息。
    那麼剛才那一下爆炸聲是怎麼回事?辛海客稍後便歸咎於他躲在地下變成一具臥屍,故此不能及早發覺。
    既然已沒有其它聲息動靜,而目下麗日當空,絕對不是適合他活動的時間。於是他又沉入地面之下,讓枯叢把他完全遮沒。
    李百靈放下千里眼,冷笑一下。別人除了有本事趁這機會殺掉你這個活屍之外,便一定沒有別的法子。
    但活該你倒霉,撞在我李百靈手上。
    她從身上掏出三個比銅錢大一點兒的扁圓銀盒。一一打開,在每個盒中都挑出一點兒粉末,攪和起來。
    然後,她開始行動,只費了少許時間,便將這少許粉末彈在辛海客身上。但正確的講法,這些粉末其實只彈在那些草葉上。
    不過效力仍然一樣,以後辛海客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李百靈都不難循香追蹤把他挖出來,另外,辛海客縱是以最隱秘高明身法來襲,但一入二十丈範圍之內,李百靈也立即知道了。
    這便是她施展這天香鎖神藥秘藝的緣故。
    周敢忽然回醒,眼光到處,首先是一張俊俏的書生面龐,跟著又看見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子母刃胡永度、馬於靜、馬山、馬貴等數人。
    阿敢跳起身,頭不昏眼不花,奇怪啊,剛才為什麼會忽然失去知覺?那一聲爆炸和五色彩光又是怎麼回事?
    「我姓李,你和這些壞人昏倒,還有那一下爆光,都是我弄的。」她聲音很悅耳,並且一下子把他心中沒問出聲的問題都給解答了。
    「你的內力功深厚紮實得出乎我意料之外,練了幾年?是誰傳給你的?」這時她無法不想起了小關,因為阿敢身上有他的影子。
    於是,她的限神面色變得更柔和,看來更可愛可親。
    「已經練了六年,是錢爺爺教我的。錢爺爺雖然穿著破破爛爛,樣子也很凶,但對我很好,常常掏錢買雞買牛肉給我吃。」阿敢感到李百靈的眼神中在鼓勵他回想,也要他說下去。
    「錢爺爺看來那麼窮,為什麼一直都掏得出錢買酒買雞買牛肉呢?我那時天天到破廟裡找他,三個月後有一天我再去,錢爺爺已經不見了。」
    李百靈心裡想什麼,阿敢當然永遠測不透,亦永不能瞭解。她心中那個智能之海,是如此的深遂廣闊,無底也無恆。
    這智能之海,足可以淹沒世上億萬人,何況阿敢?
    「錢爺爺是不是有個大傷疤,由左邊面孔一直到耳朵?」阿敢連忙點頭。「那麼他一定是丐幫老一輩的高手通天玉郎錢逸了。晤,看來沒錯,他的內功路子源自秦末漢初的黃石公。黃石公的丹道、符錄、韜略、奇門遁甲、武功等各有傳人,別的不去說它,單論武功一門,代代秘密傳授,世上罕有人知。內功醇厚精深,通靈變化,當真是中原極正宗極珍秘的絕學!」
    她講了一大堆,阿敢雖不全懂,卻已牢牢記住。「錢逸本是有名的美男子,所以外號稱為通天玉郎。但自從情海生變,又被人乘機暗算,以致半邊臉孔變成一個大疤痕。從那時起,不但非復是翩翩佳公子,甚至列入世上最醜之人裡面。」
    「現在講一講你的事情。」李百靈目光在子母刃胡永度面上停留一下:「這傢伙是當今東廠的著名高手,可見得你闖的禍不小。不過,也許這件禍事是那幾個年輕人所引起的。」
    「一定是他們叫人來殺我。」周敢馬上將馬子靜等人身份說出。「我和馬山、馬貴本來從小一塊兒玩的,近幾年他們嫌我窮,早已沒有來往。在街上碰到理都不理我。」
    「你們從前是小孩子,後來慢慢長大,心眼就是不一樣了。但為什麼現在會這樣子呢?」李百靈特別指住胡永度,以示事態的嚴重性。
    「都是因為馬子靜。他已經娶了妻,還要討俞珍珠回去做他的妾。俞珍珠心裡不願意,叫我跟馬山說。我們小時候都一齊玩的,馬山當然應該幫俞珍珠的忙。誰知不是,鬧來鬧去,結果我很生氣。那天在破廟碰頭,他們還警告我以後不准踏入破廟。那怎麼成?自從錢爺爺走了之後,我已住在那兒。他們既不幫俞珍珠,又不准我住在那破廟,真是豈有此理。我把他們揍了一頓,他們就約我今天到這兒碰頭。」
    阿敢並不是習慣敘述事情的人,幸而李百靈聞一而知十,不但對方言語脫略之處一聽而知,還可以推測出許多別人想不到的道理。
    「那座破廟在什麼地方?我猜大概那是馬家產業對不對?」
    李百靈果然沒有猜錯,那座破廟乃是一間不知供奉什麼神的石屋,坐落於馬宅西北角。
    十幾年前仍算是馬家花園的一部分,後來花園發展向東南方,這邊一大片地方便荒廢了。
    所以這座破廟屬於馬家產業,千真萬確,不必置疑。
    阿敢真不明白這位李公子何以會對那座破廟發生興趣,居然要他帶路實地查勘過,才回到客店。
    「這本東西幹什麼用?」小關這一問,只不過想證實心中想法而已。
    「阿敢只有內功而沒有拳腳兵刃上的功夫,所以我把黃陵七式傳給他。」
    「啊,黃陵七式,看來五七年後,武林中又見高手,如彗星橫空,驚世駭俗。」不敗頭陀目光從手鈔本跳到小關面上:「剛才李百靈已告訴我有關你的成就,所以你不算,因為你已早了五七年。換言之,你現在已經可以攪得天下大亂了。所以我希望你們都肯循規蹈距,肯主持正義。」
    小關指指自己鼻子:「我喜歡正義,但很對不起,我不大能夠循規蹈矩。」
    李百靈一手把拳譜推開,這是因為阿敢在外面巡弋把風,不在室內,故此暫時不能交給他。
    她眼睛卻望著小關:「不守俗世規矩有什麼打緊?出家人總是囉嗦求全,其實這世上哪有完美的東西?人既如是,物亦如是。」
    不敗頭陀苦笑:「別向我開炮,因為我自知無力招架。」
    李百靈聲音變得十分溫柔:「叼,我不是開炮。我知道你已經聽過無數次相似的理論了。」
    從前向不敗頭陀提起這等理論的人,當然是李百靈的師門長輩,亦即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們談談別的好不好?例如馬家的藏寶庫,或者是血屍席荒派出來的高手。」
    「血屍席荒派了什麼來?」小關搶著問。
    他興致突然高漲,乃是因為血屍席荒凶名太威,那阿修羅大能力和天鑄劍究竟制得住那凶人與否?尚在未知之數。既然有一個得傳血屍席荒心法之人,倘若可以先拿來試手,自是再穩妥也沒有了。
    「還不知道名字。」李百靈把看見辛海客的經過說出。「小關,這個傢伙雖然看來不是血屍席荒,但他一身造詣很高明厲害。最可怕的一點是,你絕對不可以取他性命,因為這個人活著對我們有大用處。所以,你最好別去碰他。」
    李百靈既在辛海客身上做下手腳,則不想小關殺死他,用心昭然若揭。
    「這樣說來,小關你可當真要加倍小心。」不敗頭陀提出警告。「你的阿修羅大能力誠然是千古罕得有人成就的絕世神功,但若是在不許殺死對方的情況下,而對方又是血屍席荒的傳人,唉,你一定有得瞧的。」
    在李百靈的影子之下(其實是隱湖秘屋此一家派),天下任何奇怪之事,都失去應有的光彩和力量。
    例如小關,他的武功家數和造詣,連不敗頭陀亦一時看之不透。說到阿修羅大能力這等神功,更可把識貨之人駭得連自己的舌頭也吞落肚中。
    但有了李百靈(隱湖秘屋)在場,便大大不然了。不敗頭陀立刻對世上一切可驚可詫之事,完全為之麻痺沒有反應。
    「我會記著你這句話。」小關很不舒服地瞪住不敗頭陀,「現在別提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行不行?」「行,你想先講什麼?」
    「那顆奈何丹。」小關轉眼望住李百靈:「我好像沒有看見你趕快服用,為什麼你不爭取時間?」
    李百靈嫣然微笑:「別急,我的樣子敢是難看得必須爭取時間?」
    「照我看,是的!」小關語聲斬截:「你此時不服用,更待何時?」
    「但這裡面有點兒小困難。」李百靈聲音既柔和而又感激。
    「我一服下此丹,就有一段時間必須絕對安靜,連話都最好不講,別說跑來跑去。至於施展武功,就更不必提了。」
    「那不算什麼困難,我們找個地方一躲,彌愛休養多久都行。」
    「但有些事情你可能忘記了。」李百靈開始凝眸思索。「正如我早先跟不敗頭陀賂賂提過的,我們要對付血屍席荒。
    「這個凶君是天下幾個最可怕最凶殘的大魔頭之一。
    「你雖然練成了阿修羅大能力,而我也有些特別功夫。可是你還記得,不敗頭陀當時的眼色和神情,仍然流露出憂慮。」
    「血屍席荒的厲害,跟你服藥有什麼關係?」
    小關的確不懂。
    「當然大有關係,因為我們己派飛鳳和阿庭,假扮我們公開招搖迫近大別山古墓。雖說還有邪劍蓋仙、惡農溫自耕兩大高手暗中護助,但這些人加起來夠不夠血屍席荒出手一擊,大成疑問。」
    聽李百靈的口氣,飛鳳他們顯然很難擋得住血屍席荒的凶威。
    李百靈又說:「因此,按照計劃,我們應該在兩旬之內,不但查明古墓的秘密信道和秘密機關,還須得及時與他們會合,換回身份。這樣,他們的危險才可以減輕。假如我們不管三七二十一,找地方一躲,你看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敗頭陀歎口氣,然後插嘴:「據敝寺多年來收集的資料,血屍席荒確實有邪功妖術。
    他除了武功極高,又長於明謀深算之外,在傳說中,他擅長攝心搖魂的邪法,這是真的。他陽壽盡時,能把他的魔力和意志,進入另一個人身上,這也是真的。」
    小關伸伸吞頭,心中的確有點兒害怕:「早知道這老王八蛋這麼厲害,好端端的去惹他幹什麼?」
    他腦海中泛出李百靈被一個惡魔攫抱住,乘風凌空飛去的景象。
    李百靈其時雖然還在白衣飄飄,在黑夜中還特別顯眼,可是這景象只有恐怖和淒厲,一點兒也瀟灑飄逸不起來。
    小關並不是為了自己的安危而害怕,然而情況已演變到目前這等地步,他也只好一面咕噥埋怨,一面拚命動腦筋了。
    可惜他向來擅長的是如何推卸責任,如何逃之天天等方法。所以他一時之間,委實找不出什麼妙計。
    不敗頭陀說:「說到邪法妖術,小關身具神功,不但心志堅似金剛寶石,同時視聽等能力,都可不受影響。
    「換言之,他的眼、耳、鼻、舌、身、意這六識,已可不怕邪魔力量侵害。」說到這裡,神情和聲響都很嚴肅。
    不敗頭陀又說:「至於你,李百靈,我雖知道你們隱湖秘屋,對天下各種學問,包括武功在內,淵深博通,凌古絕今。可是對於血屍席荒這等邪魔凶星,尤其是他的邪法,你能不能抵擋呢?我就便不知道了。」
    小關大吃一驚,那不敗頭陀既然評論,當然不會太離譜。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般著急,竟然掌心冒出冷汗。
    至於他自己的性命是否有危險這一節,他毫不在乎,根本連想一下都沒有。
    不敗頭陀跟著說出的話很吊小關胃口:「不過李百靈你的問題卻不至於太嚴重,只要小關肯幫你的忙,大概……」
    「我當然肯,為什麼不肯呢?」小關幾乎跳起來。
    但他馬上又知道此時萬萬衝撞這頭陀不得,連忙堆上笑容:「你說,我能幫得上她什麼忙?這種事必定要盡快辦好,對不對?」
    「馬上就可以辦好。」不敗頭陀笑笑。
    這個小關外表上看來雖然有點兒邪裡邪氣,但深入觀察之下,此人根本熱血多情得很。
    「小關,你從雷天眼那兒拿到什麼東西?你為何不送給李百靈?」小關大訝,但不遑追問人家何以曉得?立刻掏出一包東西。「咳,我竟然忘記了!幸好你提醒我……」
    他弄掉那條包布,出現在他手中的是一串滾圓的、光澤潤美的珍珠項鏈。
    這一串珍珠項鏈套在李百靈脖子上,那瑰麗的光彩,映得那張桃花似的人面更為明艷美麗。
    「瞧,好不好看?」小關傲然揪住不敗頭舵手臂。
    「這一串珍珠,我一瞧就想起李百靈。我深信只有她才配。若讓別人戴上,一定很難看。」
    別的女人戴上,事實上絕不會難看,因此小關這話未免太偏激了。不過,李百靈卻一點兒不挑不嫌,含笑盈盈中,好像想掉眼淚。
    不敗頭陀可真怕這種深情比酒濃的感人場面,至少會使他很尷尬,而且也很難措詞。
    因為以他出家人立場,好像不怎樣好予以誇讚,但又實在不能亂貶。
    他面孔一扳,喝道:「小關,我說的是另一樣東西,你難道捨不得拿出來?」
    小關楞一下,腦筋一轉,終於想通了。頓時喜上眉梢,手掌伸縮間,攤開時多了一塊金鎖片,也有一條鏈子。
    「這就是了,小傢伙,這是道教至寶紫府保心鎖。你戴上了,保你長命百歲,邪魔不侵。」
    李百靈故意裝不懂,問了半天。
    其實若要考究此寶來歷,她保險比在座任何人都多懂十倍。這話只是指不敗頭陀而言,若是小關,那就更不必提了。
    「還有馬家藏寶一事,亦不可過於鬆懈。」現在又輪到李百靈發言了。「萬一血屍席荒也派人來動腦筋,我們絕不可輸了先手。」
    「這話有理。不然血屍席荒派人到這等偏僻地方幹什麼?」不敗頭陀神色凝重。「當然,那小荷花要查出奈何丹下落一事,幕後肯定是血屍無疑。聽說他若是得到奈何丹,加上他的邪法庭功,便可以變成萬年不死之身。」
    小關不覺現出揣揣擔憂之色:「喂!小傢伙,我看你還是趕快一口氣吞掉那奈何丹為妙,免得老是提心吊膽的。」
    李百靈只笑笑,轉到別的話題:「那位東廠高手子母刃胡永度,中了我的毒香,至少要昏迷十二個時辰。我瞧這傢伙很心狠手辣,所以生平第一次在他身上施展叛天逆地十二金針秘奧手法,使他的武功表面上減退了五成左右。」
    「哦?那麼骨子裡呢?」小關好奇追問。
    「骨子裡,他只要一動殺機凶心,他施運內外勁力之時,便會出現一種奇怪現象。例如他心裡明明想向右邊出刀,偏偏手腳不聽話,反而向左邊劈出。」
    「哈哈,這老小子可有得瞧啦!」小關笑得嘴張得好大。「你這什麼金針幾時教給我,凡是壞蛋我都給他們來上一招。」
    「好,以後我會教你。那馬家的人我也整了他們一下,以示懲戒。但沒有對付胡水度那麼厲害就是。」李百靈一面笑著說又一面想:「小關想學這最精奧的金針絕學,他如果知道至少要熟讀一百二十卷口訣,才算初步入門的話,他還肯不肯學呢?」
    「還有,那馬家的確時時恃勢欺人,這兒的縣太爺,還比不上馬府一個總管。」李百靈搖頭搓歎。
    試想連代表法律的一縣父母官,也都要仰承鼻息,任由指使的話,一般的老百姓常被魚肉欺凌,已是不問而知。
    「所以他們馬家的鎮宅之寶,我們不但取之無愧於心,甚至是應該做的事,假如此舉能使他馬家敗落的話。」
    這是倫理哲學上的理論根據。反過來說,如果全無理論可以依恃,李百靈的行為便變成盜賊之流了。
    只是李百靈本身根本不必有哲理支持,因為最近一陣子,她已做了許多莫名其妙,沒有什麼哲學根據的事情。只不過對於不敗頭陀這類人,還是盡量使他們心安理得為妙。這是李百靈的想法。
    小關忽然大為興奮,一手揪住不敗頭陀胳臂,怪熱絡地問道:「那九骷髏秘音魔叉在神兵譜上排第三名對不對?」
    「對,對。」不敗頭陀怕他扯破灰衲衣袖,連忙回答。
    「但天鑄劍卻只排名第七,對不?」
    「對,對極了。」不敗頭陀仍然擔心自己的衣袖,所以答得很快。
    但可惜他還是躲不過災劫,只聽哧一聲,衣袖被扯裂一道口子。
    小關卻渾如不覺,聲音更興奮:「排第三的當然比第七名好得多。那把魔叉,一定可以制血屍死命。」
    這道理乍聽很好,但其實往往不對。
    例如某甲很喜歡喝茶,最愛喝的是普洱。
    假使在茶葉店中,極品鐵觀音比普洱貴很多,你能不能迫某甲改喝鐵觀音?他會不會衷心認為鐵觀音比普洱好喝?
    簡單地說,甲食物比乙可口,乙食物又比丙食物可口。因此,甲食物一定比丙食物可口。
    這個推論公式,大致上可以成立。
    只不過假使食物仍然是食物,但比較時卻不在可口與否方面著眼,卻是尋求哪一種拿來擲人比較痛些?
    那麼假定甲食物是蕃茄、丙食物是蕃薯的話,任何人都知道被哪一種擲中會更痛些了。
    不敗頭陀不跟小關囉嗦解釋,只望住衣袖裂口苦笑。
    李百靈連忙把小關的手拉開:「唉,小關,有一點你有所不知。」
    「我不知道什麼?」
    「魔叉天鑄劍都可以刺透血屍的銅皮鐵骨,所以這兩種兵器都列得入神兵譜上。假如用魔叉和天鑄劍互斬,肯定是天鑄劍吃虧,故此魔叉排名第三,比天鑄劍高了幾級。」
    「對呀,但聽你的口氣,好像魔叉有什麼不妥?」小關皺眉搖頭,表示不滿。
    「的確有點兒不妥。因為這兩件神兵刺中血屍的話,天鑄劍可以刺死這個邪魔,但魔叉行不行卻沒有人知道。」
    小關為之一楞,看看不敗頭陀的衣袖,不覺歉然。但同時,也不禁想起天鑄劍。
    天鑄劍雖然在神兵譜上,是名列第七那麼高的地位,可是劍鞘平凡陳舊,劍把也殘敗得好像快要跟劍身份家。
    不識貨的人,斷斷不肯相信這把破劍居然能夠名列神兵譜中,而且還高踞榜上第七的前茅名次。
    阿庭作僕人裝束,用這把破劍找著一個包袱,高一腳低一腳晃晃悠悠地跟在小白屁股後頭。
    飛鳳在驢背上,坐得又穩又舒服。
    她偶爾會回頭瞧瞧阿庭。
    但幾日下來,阿庭這傢伙木口木面,一整天講不到十句話。要不是他面貌長得滿清秀俊美,飛鳳一定以為他不是呆瓜便是白癡。
    殊不知這傢伙嘴巴上的本事真不小,大大把飛鳳嚇一跳,讓她心中不得不自認這回真是開了眼界。
    那是樹林裡忽然衝出二十名壯漢,手中有拿刀劍槍斧的,也有拿著強弓長箭的。
    這些人個個都以青巾蒙著口鼻,只露出眼睛。
    他們身手都矯健之極,一下子已有四名持弓箭的壯漢,散開四周遙作監視,另有三名迅即繞向來路,使飛鳳和阿庭不能往回逃跑。
    還有五名大漢,攔在路中。
    飛鳳回頭,見阿庭仍然木口木面,好像對強人攔路之舉沒有一點兒感覺,心中不禁有點氣:「喂,小關,你看見沒有?」
    她和阿庭現下是冒充李百靈和小關,所以在稱呼上是錯不得的。
    阿庭頷首:「看見啦。」
    「這些毛賊真是瞎了眼睛。」飛鳳的聲音清脆響亮,人人都聽得見。
    「李仙子,他們不是毛賊,是很厲害很凶狠的江洋大盜。」阿庭答得不假思索,聲音也響亮得沒有人聽不到。
    他流暢答話使飛鳳既驚訝又疑惑。
    哈,敢情這傢伙並不是呆瓜或白癡。
    「別胡亂話毀人家,毛賊和江洋大盜,定罪時有很大的不同。」飛鳳假惺惺地警告阿庭,好讓人一聽而知她其實是在講笑。「小的知道。」阿庭大聲回答:「照小的看,這一群傢伙大概最近做過案,所以很小心都蒙著面孔,在我們前面攔住去路的,五個都是盜首的身份,小的不擔心他們,亦不擔心後面截路的三個跟班。」
    「那你擔心誰?是不是那四個箭手?」
    他們大聲對答,內容十分精彩,全是跟對方有關。所以那些人亦全都豎起耳朵聆聽。
    「啊!他們的箭,不錯,是很有威脅。但我擔心的是小白。假如你沒有這腳力,往後怎生趕路?」阿庭的話實在對攔路群盜侮辱殊甚。
    因為他言下之意,根本全然不把那麼多的人放在心上。
    飛鳳吃吃而笑。
    她的面孔隱藏在輕紗後面,故此誰也不知道她的笑容好不好看。
    「好啦,別說廢話,你去打發他們。我保證小白沒有事,也保證你不必代替它的工作。」飛鳳說。
    那五個盜賊頭領很沉得住氣,直到阿庭走到一丈之內站定了。
    其中一個矮個子才開口,聲音甚是陰沉:「你眼力不錯,小關,我希望你的決定也不要出錯。」
    「你放心,絕錯不了。」阿庭不但言語沉暢,動作也十分利落,劍尖挑著的包袱呼一聲橫飛兩丈外。
    那把外表破破舊舊的沆鑄劍,已連鞘握在左手了。
    他接著又道:「在江湖上,像你們這樣十幾個一夥,天南地北橫行闖蕩的,不超過十撥人馬。你老兄手中兩對利斧,體積較小,又有銀絲系腕,是不是可以飛斧傷人於十二尺之內的流星絕命斧?照我所知,這些到處流竄的匪幫中,有一幫最下流齷齪無恥卑鄙的,叫做二虎三狼,你老兄一定是二虎之一的矮腳虎施秀了,對不對?」
    他的話說得既快速而又清晰,簡直像連珠炮一般,對方剛楞了那麼一下,阿庭的話已經講完。
    因此,被侮辱和被挫折的憤怒之火,這時才在對方每個人心中熊熊燃起。
    矮個子左手猛地舉起,背後旁邊所有的人都閉嘴靜默如木頭石塊。
    「老子不騙你,我是矮腳虎施秀。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嚇?」
    「有,你左邊那長得很高大的蠢貨,一定是過山虎陳泰。餘下三隻野獸,一是青面狼孫宇,一是白面狼王敬,一是花狼史延年,對不對?」
    阿庭的話流暢迅快得叫人難以置信,偏偏又字字清晰已極。假如對方不想聽,恐怕連掩耳朵也來不及。
    他又道:「這最末後提到的花狼,據說最會糟踏女人,是第一個該死的壞胚子,有人說他應該死一百次才合天理。但以我看來,他死掉之前,受點兒活罪也就馬馬虎虎算啦。」
    如果此刻有人看得透飛鳳面上輕紗,準會發現她驚訝得張大小嘴巴的怪樣子。但事實上真不能怪她如此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