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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為工銀歷險換三掌

這是一間斗室,似是用來堆放雜物的小間,壁間有一個裝了鐵柵,僅尺餘見方的小窗。
    厚重的木門,門上也開了一個五寸見方的小孔。
    這就是原宅主人作為囚禁犯規僕婦使女的囚房,地面僅有一張草蓆作臥具,此外一無長物,飲食皆由窗孔遞入,關在裡面真不好受。
    吳仙客盤膝坐在壁角下,氣色甚差,但坐得相當端正,神色冷靜。
    於娉婷則顯得焦燥不安,背著手在這窄小的四室內,往復走動,心緒不寧,不時唉聲歎氣,愁眉苦臉。
    門閉得緊緊地,門外有一名大漢看守,不時從小窗孔向內察看動靜。
    於娉婷大概是踱得心中焦燥,突然向如同老僧入定的吳仙客道:「三妹,你怎麼竟然沉得住氣。似乎你對我們未來的命運毫不在意,對生死大事漠不關心呢。」
    吳仙客臉上擠出一絲苦笑,黯然道:「大姐,在意又如何,關心又如何?生死命運皆操在別人手中,除了認命,我們還能做些什麼?」
    於娉婷幽幽一歎道:「至少,我們得設法自救。」
    吳仙客搖頭道:「你想逃走?那是不可能的。」
    於娉婷放低聲音道:「少宮主的口氣,已經沒有什麼往昔凌厲堅決。而且江老師父的得意門人華斌,在老仙面前說話極有份量,昨天他還主張任由少宮主處治我們,今天的態度可說完全改觀,該是一大喜訊。」
    吳仙客苦笑道:「趙郎正在設法援救我們,至少目前不用為處死的事擔心。」
    於娉婷道:「華斌要利用咱們作餌,以引誘趙郎人伏,你對這件事有何打算?」
    吳仙客神色凜然,目不轉瞬地直視著於娉婷。
    於娉婷一驚,訝然問:「三妹,你怎麼啦?」
    吳仙客一字一吐道:「我寧可粉身碎骨,絕不讓他們如意。」
    於娉婷道:「三妹,你不為自己打算?」
    吳仙客道;「從現在起,我絕食求死,這就是我的打算。」
    於娉婷搖頭道:「這不是辦法,死中求活,我們得先設法自救,相信機會是有的。」
    吳仙客道:「大姐,你要與他們合作?」
    於娉婷淡淡一笑道:「先虛與委蛇,再覓機轉告趙郎,我相信我可以辦得到的。」
    吳仙客搖頭歎息道:「大姐,如果你存有這種僥倖的念頭,絕無成功的機會,他們詭計多端,難免令趙郎陷入萬劫不復的絕境。」
    於娉婷道:「你放心,我會好好應付他們的。」
    吳仙客大急,站起說:「大姐,我求求你,不要……」
    娉婷搶著接口道:「不,我意已決,值得冒險一試,至少目下可以避免受苦受刑之難,不然只有死路一條。」
    門上的小窗孔,突然出現華斌英俊的面龐,笑道:「呵呵,娉婷說得不錯,聽命行事,便可將功折罪,不但不會受到處治,而且你們在水仙官的地位,更會比往昔高得多。」
    聲落鎖開,木門拉開了,華斌欣然入室,笑容可掬,一團和氣。
    吳仙客瞥了華斌一眼,重新在原地坐下,明眸半開,不屑與華斌打交道。
    華斌的目光,不住在兩女身上轉來轉去,笑道:「你們似乎有了爭執,為了何事?」
    於娉婷道:「華爺大概來了許久了,何用多問。」
    華斌道:「在下剛來的,聽到小妹正在求你不要,不要什麼?娉婷,我聽到你說值得冒險一試,試什麼?」
    於娉婷淡淡一笑,泰然道:『要試試如何自保。」
    華斌道:「這才是聰明人。呵呵,當然你不是指逃走,因為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於娉婷道:「當然,我和三妹皆被制了穴脈,走快幾步也會氣喘脈張,怎能逃走?」
    華斌道:「那麼,於妹打算如何自救?」
    於娉婷道:「希望華爺能讓我們去見宮主。」
    華斌搖頭道:「你明知道是不可能的。於妹,趙羽飛在設法營救你們的事,你們該聽清了。」
    於娉婷道:「是的,少宮主說得夠清楚了。」
    華斌道:「愚兄與方四姨所提的保證,你們沒忘了吧?」
    娉婷點頭同意,華斌又道:「不管你們是否存心背叛,也該看清目下的處境了,你們都是冰雪聰明的人,該明白你們仍然是水仙宮的人,水仙宮主的義女。」
    於娉婷苦笑道:「這些話說來已經沒有意義了。」
    華斌親熱地挽抱住於娉婷的香肩,笑道:「愚兄也認為你們並非有意背叛老仙,而是事非得已為情勢所迫,不得不跟著趙羽飛走。現在,你們已脫離了趙羽飛的掌握,只要你們肯和愚兄合作,愚兄保證老仙絕不追究你們的過錯。」
    華斌的目光,重新落在安坐不動的吳仙客身上。
    吳仙客仍似老僧人定般不言不動。於娉婷臉上綻起了笑容,道:「那麼,一切皆仰仗華爺成全了。」
    華斌欣然道:「於妹答應合作了?」
    於娉婷道:「小妹當盡力而為。」
    華斌轉向吳仙客道:「吳妹,你是否也答應?」
    吳仙客連眼皮也沒眨動一下,不理不睬。
    華斌放了挽抱於娉婷的手,走近吳仙客叫道:「吳妹,你怎麼啦?」
    吳仙客呼吸深長,不加理會。
    於娉婷道:「三妹已開始絕食,她不會理睬你的。」
    華斌臉色一沉,大聲問:「吳仙客,你打的是什麼鬼主意?」
    吳仙客身軀一震,但依然保持原狀,不理不睬。
    華斌惱羞成怒,叱道:「吳仙客,給我站起來回話。」
    吳仙客安坐不動,渾如未覺。
    華斌氣往上衝,怒叫道:「吳仙客,你想找死?」
    於娉婷接口道:「她本來就想自盡,你何苦用死來唬她。」
    華斌哼了一聲道:「在下就不相信她不怕死。」
    吳仙客臉上出現一抹淒冷的笑意,仍未睜開雙眸。
    華斌寒著臉走近,抓住她的右臂往上提拉。
    她不得不應手而起,臉上有痛楚的表情,忍受著華斌五指緊收的痛苦,清澈的明眸睜開了,目光無助地、淒楚地投向那壁上的小窗,似乎向那一角藍天,祈求奇跡的出現,幫助她度過難關。
    蒼天無法幫助她,華斌不為她那淒苦動人,楚楚可憐的神色而動容,兩聲僻啪,不輕不重地落在她的雙頰上,吹彈得破的臉頰顏色漸變。
    她只感到眼前發黑,耳中轟鳴,雙頰火辣辣的,感覺令她心向下沉,似乎整個人正向萬丈深淵中迅速沉落。
    又是兩記耳光,這次,痛苦和麻木感猝然光臨。
    華斌冷酷凌厲的語音,像巨錘般猛撞她的腦門:「你想自盡?世間哪有這樣便宜的事?
    你知道抗命的嚴重後果嗎?」
    她感到口中鹹鹹地,有液體溢出,自嘴角流下,雙頰如被火灼般難受。
    華斌的右手,捏住了她的雙頰,虎口叉住下頷,強迫她仰面相對,哼了一聲冷笑道:
    「吳仙客,你知道我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不像老仙的愛子范南龍那樣缺乏男子漢氣概,千萬不要妄圖反抗我,那不會有好處的。」
    冷冷一笑,又轉首向臉色因恐懼而蒼白的於娉婷道:「娉婷,范兄弟從來沒有出手打過你們吧?」
    於娉婷悚然點頭道:「這……是……是的。」
    華斌道:「你知道為什麼嗎?」
    於娉婷道:「他……他本來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但卻十分愛護所有的姐妹。」
    華斌道:「你知道為什麼嗎?」
    於娉婷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華斌道:「因為你們水仙宮美貌的女子太多了,久而久之,耳儒目染,結果他失去了男子氣概,他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對付、如何征服女人。」
    他的目光回到吳仙客身上,冷笑一聲又道:「再問你一次,你答應合作嗎?」
    吳仙客銀牙緊咬,默不作聲。
    華斌冷笑一聲,手上逐漸加勁。
    吳仙客面容扭曲,強忍痛楚。
    於娉婷大為不忍,顫聲叫道:「三妹,你……你這是何苦?」
    吳仙客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呻吟,但仍不屈服。
    於娉婷轉向華斌哀求道:「華爺,饒了她吧,讓我來勸勸她,請給我一些時間勸服她。」
    華斌手一鬆,吳仙客跌倒在地,掙扎不起。
    於娉婷用衣袖替吳仙客拭抹口角的血跡,垂淚道:「三妹,頑抗是沒有用的,想開些吧。」
    華斌向門外招手,進來兩名大漢,沉聲道:「把她拖出去,先放入鼠窟。」
    一名大漢欠身道:「屬下遵命。」
    於娉婷驚叫道:「華爺,請……請不要……」
    華斌冷笑道:」「一個時辰之內,她死不了,鼠窟內那千百隻巨鼠,剛餵飽不久。」
    他轉向被兩大漢架起的吳仙客又道:「即使有一二十隻巨鼠沒吃飽,她也應付得了,但一個時辰之後,千百隻飢餓的鼠群,把你啃光乃是輕而易舉的事。你只有在鼠群進攻之前答應合作的一條路可走,機會不可錯過了。」
    吳仙客已失去掙扎的力量,被兩大漢架走了。
    華斌挽住了於娉婷的柳腰,獰笑著問:「娉婷,你不會改變合作的心意吧?」
    於娉婷臉色蒼白,打一冷戰悚然道:「天哪,上千上百的巨鼠……」
    華斌笑道:「想起來就渾身發麻,對不對?而且是一群飢餓的老鼠,爭食的情景會令你做惡夢。」
    於娉婷道:「華爺,讓我勸勸她……」
    華斌大手一伸,抓住她的襟領將她拖近,臉一沉,凶狠地厲聲道:「於娉婷,你與吳仙客所說的話,我全聽到了,你說的虛與委蛇,再覓機轉告趙羽飛,沒錯吧?」
    於娉婷大駭,語不成聲。
    華斌哼了一聲,放了她,口氣更厲:「蛇坑的蛇十天前才喂的,目下正騷動不安,如果把你放進去……」
    於娉婷驚得心膽俱寒,尖叫道:「不,不要……」
    華斌道:「你願意死心用地合作了?」
    於娉婷軟弱地倚在牆壁上,虛脫般急道:「華爺,我……我發誓絕無二心……」
    華斌的臉變得好快,變得一團和氣,笑容可掬,親呢地挽住了於娉婷,一面向外走,一面低笑道:「你和范南龍的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於娉婷道:「我知道他的心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其實他那種人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他死在趙羽飛之手,所有的姐妹中,並沒有人為他掉淚。」
    華斌笑道:「像他那種虛有其表娘娘腔十足的人,你對他忘情並不足怪。」
    進入一座小花廳,於娉婷問:「你要帶我去見冷鳳?」
    華斌傲然道:「我所行的事,從不謀及婦人,我有的我的主見,冷鳳左右不了我。」
    於娉婷道:「她在你身邊多年,你仍然不信任她?」
    華斌道:「這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問題是她優柔寡斷,成不了大事。」
    於娉婷道:「你不喜歡她?」
    華斌道:「她太冷,不合我的胃口。」
    於娉婷道:「我名叫娉婷,比她更冷。」
    華斌大笑道:「范南龍在我面前,從不隱瞞任何事,你知道他對你所下的評語嗎?」
    於娉婷道:「他說我什麼啦?」
    華斌道:「外冷內熱,熱情如火,天生淫……天生媚骨……」
    於娉婷羞得連脖子都紅了,啐了一聲道:「他胡說,他……」
    華斌雙手齊動,抱住她給了她火熱的一吻,不客氣地為她寬衣解帶,在她耳畔淫笑道:
    「他是否胡說,不久自可分曉,我要的是像你這種艷如桃李的火熱嬌娃,不要冷如冰霜裝腔作勢的美人。」
    於娉婷無法掙扎,也不想掙扎,她尖叫:「華爺,不……不要……」
    華斌已將她抱入廂房,笑道:「除去趙羽飛之後,我帶你泛舟五湖四海,遨遊天下,比翼雙飛,只要你能勸告吳仙客與我合作,成功可期。娉婷,答應我。」
    於娉婷所看到的,是一雙色慾火熱的大眼。感覺到的,是她已被脫光,強勁的手和火熱的吻征服了她。
    感覺中,趙羽飛的身影正在冉冉隱沒。
    范南龍曾經向趙羽飛說過於娉婷的為人,說得甚是惡毒,說她忘恩負義,天性淫蕩。姑不論於娉婷的本性,是否真如范南龍所說的不堪,以目前的情勢而論,於娉婷可說已無路可走。
    她無法掙脫華斌的魔掌,生死大事她無權選擇。
    趙羽飛與她真正相處的時間有限,於娉婷對趙羽飛的瞭解也很淡。俗話說,日久情生,要說她對趙羽飛有情,不如說有欲要來得確切些。
    她在水仙舫所接觸的人,除了敵人之外,便是一些姐妹,哪有工夫去瞭解異性男人?
    范南龍不是一個好情人,反而是令她難以忍受的男人,但她又不敢不屈服在范南龍的淫威下,表面上不得不敷衍,內心裡卻充滿反抗的意識。
    這就是她甘願隨趙羽飛私奔的原因所在,趙羽飛是與范南龍完全不同的人。
    她愛趙羽飛,但她與趙羽飛相處的時日少得可憐,愛得不夠深切,不夠具體。
    而華斌是她認識多年的人,更重要的是,華斌主宰著她的生死,而她對死卻懷有極深的恐懼。
    華斌不但有令姑娘們心動的面貌,也有令她心儀的男子氣概。
    總之,華斌並不比趙羽飛差,何況華斌主宰著她的生死,而且已表示過要與她比翼雙飛,遨遊天下。
    華斌正在她的懷抱中,趙羽飛呢?
    去他的趙羽飛,趙羽飛於她又有什麼好處?
    眼前的事實,已不容她把心念放在趙羽飛身上了。
    華斌那雙令她沉醉的強有力的巨手,那火熱的,令她如醉如癡的狂野熱吻,令她癡迷得渾忘一切,趙羽飛的形影已在她心目中漸漸消失。
    事畢,她仍在癡迷中,華斌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一手輕撫她汗膩膩的飽滿酥胸,笑吟吟地問:「娉婷,你能勸吳仙客合作嗎?」
    她嗯了一聲,膩聲道:「我有把握誘趙羽飛入阱,何必再要三妹?」
    華斌道:「你兩個人出面,成功的機會更大。」
    她睜開水汪汪的媚目,似笑非笑地問:「華郎,你是不是想一箭雙鵰?」
    華斌笑道:「她是方四姨必欲親手殺之而心甘的人,天下美女多的是,我還不至於傻得因為她而得罪方四姨。別忘了方四姨是老仙最信任的人,得罪方四姨便是得罪老仙,只要老他在家師面前告上一狀,我可吃不了兜著走。」
    於娉婷咭咭一笑,輕輕地擂了一拳,道:「你呀,分明不安好心。」
    華斌得意地在她的香腮上輕咬一口,笑道:「你放心,我不是個貪心的人,除了你,我不會移愛他人。目下唯一的障礙是趙羽飛,趙羽飛不死,你我鴛鴦比翼的大好姻緣仍是無法如願,你答應勸她?」
    於娉婷像一條蛇般纏住華斌,情意綿綿地細語道:「我已經是你的人了,我會為你做任何事。冤家,但願你說的都是真心話。」
    華斌道:「我發誓,我說的話句句是真。」
    於娉婷道:「在老仙面前,你能替我說話?」
    華斌笑道:「老仙是家師的舊侶,目下合作有如一家人,一切皆有家師作主,你根本用不著擔心。如果我不能在老仙面前說話,方四姨肯將你交給我?」
    於娉婷大為放心,她知道,這條命算是保住了,雖然付出的代價太大。
    其實,她不但不因為把身子交給華斌而抱怨,反而相當滿意,至少,華斌的人才並不比趙羽飛差。
    唯一她擔心的是,華斌身旁有一個冷鳳,不論才貌武功,她都比冷鳳差了一大截,而且,冷鳳可能真是老仙的親生女兒。
    任何正常的男人,不會真正喜歡冷若冰霜的女人,這方面她比冷鳳佔優勢,她必須利用自己的優勢來抓牢華斌,好在她有足夠的條件,她的豐盈肉體就比冷鳳強。
    她激情地抱住了華斌,赤裸的胴體偎入華斌懷中,如癡似醉地喃喃低語道:「冤家,我相信你說的都是真心話,也深信你有能力將我帶離水仙宮。」
    華斌陰陰一笑道:「你放心,從現在起,你就可以直接聽命於我,不必受老仙的威脅了。」
    於娉婷大喜道:「真的?哦,我竟然不信任你。」
    華斌道:「我會派人告知老仙,你必須信任我。當然,你必須要有所表現,方能獲得老仙的恩准。」
    於娉婷道:「表現,華郎,你是說……」
    華斌道:「就是勸吳仙客合作的事。」
    於娉婷道:「好,我將全力而為,給我一點兒時間,因為三妹對趙羽飛迷得近乎癡狂,得費不少工夫去說服她。」
    華斌點頭道:「好,給你一天工夫,不能再多了。」
    於娉婷道:「一天該夠了。」
    華斌掀衾而起,一面穿衣一面道:「那就趕快準備,再遲片刻,說不定她已成了鼠群的腹中物了。」
    華斌匆匆走了,滿面春風,十分得意。
    於娉婷穿著停當,剛挽好青絲,兩名大漢已將吳仙客向房內一推,掩上門退去。
    吳仙客臉色蒼白,但是神情顯得極為鎮靜,冷冷地打量房中的光景,臉上一片冷漠。
    床上凌亂的衾枕,於娉婷那春橫眉黛的嬌艷神色,尚未完全梳理停當的雲鬢,皆說明了剛才房中所發生的春情景況。
    於娉婷載上青巾,拉平青衫的前襟,這一身書生衣冠,掩不住本來的面目。
    吳仙客的目光,最後移注在於娉婷的臉上。
    於娉婷臉上一陣熱,像偷糖吃被抓的小女孩,羞赧地低下螓首,吃吃地乾笑兩聲,手伸向錦墩道:「三妹,請坐。」
    吳仙客木然地坐下,吐出一聲清長的歎息。
    於娉婷在她對面坐下,無限關心地問:「三妹,嚇著了沒有?」
    吳仙客嘴角湧起一絲苦笑,搖頭道:「沒什麼,死且不懼,千百巨鼠何足懼哉。」
    於娉婷變色道:「真有鼠窟?在何處?」
    吳山客道:「看守鼠窟的人告訴我,這裡是他們潛伏了十餘年的秘窟,也是東海海寇的聯絡站。後面的地窟中設有刑室、囚房、五毒坑。五毒坑是蛇、鼠、蜈、豺、豹,作為處理屍體之用。鼠坑的鼠皆重有兩斤以上,猙獰可怖。但我絲毫不放在心上,平時我是最怕鼠的。」
    於娉婷聽得花容失色,駭然問:「它們沒咬你?你真不怕?」
    吳仙客道:「吃飽了的鼠,通常是不咬人的,除非你去惹它。大姐,怕什麼呢?人死如燈滅,屍體喂蟲蟻與喂鼠並無不同,看破了生死,就什麼都不怕了。」
    於娉婷倒抽一口涼氣,依然道:「真要死,我寧可選擇刀劍加身。」
    吳仙客淒然一笑道:「問題是由不得你選擇。」
    於娉婷搖頭道:「我不想死,我要創造活的機會。」
    吳仙客道:「因此,你選擇了犧牲色相?」
    於娉婷低下了頭,囁嚅道:「這……我……我也是不……不得已。」
    吳仙客平靜地問:「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自救?大姐,我不怪你,人各有志,個人的生死禍福自己負責,請答應我,不要勉強我做任何我不願做的事,我不要你為我的生死禍福負責。」
    於娉婷道:「三妹,請聽我說……」
    吳仙客接口道:「大姐,我鄭重的告訴你,我死不足惜,也存了必死之念,要我合作陷害趙郎,此生休想。」
    於娉婷苦笑道:「三妹,你何苦死心眼?趙羽飛……」
    吳仙客臉色一沉,厲聲道:「大姐,我不要求你做三貞九烈的女人,你也不能要求我做蕩婦淫娃。我與趙郎雖然沒有海誓山盟,也沒有結為夫婦,但在我的心目中,他已是我未來寄托終身的夫婿,我願為他粉身碎骨死而無憾。大姐,頭可斷血可流,志不可奪,不要妄圖說服我。」
    於娉婷大急,跳腳道:「小妹,你……我是為你好……」
    吳仙客搶口道:「你的情義我心領了。」
    於娉婷道:「你先冷靜一下。」
    吳仙客閉上鳳目,沉聲道:「從現在起,我不和你說話,你最好叫外面的人進來,把我帶回鼠窟。」
    於娉婷不死心,輕撫吳仙客的肩膀,柔聲道:「三妹,請聽我說,俗語說,好死不如惡活……」
    吳仙客不理不睬,像個冷冰冰的石人。
    於娉婷浪費了不少唇舌,直至口乾舌燥,好話說盡,吳仙客依然閉著眼,安坐不動,像是老僧入定,對於娉婷的話充耳不聞,臉上一片漠然,對身外事毫無反應。
    於娉婷真急了,用盡了一切手段,勸解、懇求、痛哭、咒罵……
    吳仙客無動於衷,不理不睬。
    一個時辰過去了,於娉婷束手無策。
    房門推開了,華斌當門而立,叱道:「娉婷,不要勸她了。」
    於娉婷長歎一聲道:「華郎,我……我已盡了力。」
    華斌冷笑一聲,緩步接近,一把揪住吳仙客的髮結,嘿嘿陰笑道:「吳仙客,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如意了嗎?你以為一死了百了嗎?哼,你等著瞧,你不肯合作,在下就無法利用你了?少作你的春秋大夢。在下不讓你死,我要你親眼看到趙羽飛如何死法。來人哪!」
    兩名大漢出現在門口,欠身應喏道:「屬下在。」
    華斌揮手道:「把她帶至內房看管,你兩人必須寸步不離看住她,絕不許她自盡,出了意外,唯你們是問。」
    兩大漢應喏一聲,架住吳仙客出房而去。
    於娉婷搖頭苦笑道:「華郎,你打算怎樣利用她?想不到她對趙羽飛如此癡情,她不會合作的。」
    華斌冷笑一聲道:「只要她不死,我就可以利用她。即使她死了,屍身仍可派用場。」
    於娉婷問道:「華郎,你已經有了妙計?」
    華斌道:「不錯,消息已經傳出。」
    於娉婷道:「可否說來聽聽?」
    華斌道:「天機不可洩漏,屆時自知。你也好好休息,明天成功與否,就看你的了。」
    趙羽飛與鐵冠道人在山下的岔路分手,他攀上了南屏山,藏身在山巔的一株大樹上,居高臨下察看南面一帶山區的形勢,也留意是否有人走動,尤其注意山林間散處各地的村落房舍。
    整整觀察了一個半時辰,方欣然返城。
    在客店迎接他的人是蒲毒農,告訴他說鐵冠道人已動身赴紹興會稽山,枯骨神君與查三姑娘,亦已動身赴飛來蜂中天竺,等候麓大師消息,可能明日近午時分方能返店。
    據傳話的人說,將有寶貴的驚人消息傳來。
    蒲毒農是個老江湖,打聽消息毫不費事,從衙門裡得到消息說,運工銀的船迄今仍無消息,何時可到難以逆料,府行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
    至於各州縣繳來的助工銀,已經大部分解到,府庫近來戒備森嚴,晝夜不斷派有大批官兵巡邏,天一黑,走近府庫十分危險,官兵已奉有格殺勿論的嚴令,想搶劫府庫勢不可能。
    說完所有的消息,蒲毒農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苦笑道:「趙老弟,為了水仙宮的事,你已忙得焦頭爛額,真是多災多難,這封信是不久前送來的,不知道,你要不要看?」
    趙羽飛注視著信上的名銜,道:「是給我的,當然要看。」
    蒲毒農道:「具名是馮百韜,你還是要看?」
    趙羽飛道:「我聽說過這號人物,當今黑道四霸之一的鬼見愁馮百韜,在黑道四霸中排名第一,黨羽遍佈江南七省,勢力範圍在浙閩贛湖,他到這裡來找我有何原因?」
    蒲毒農道:「你如果不理睬他.可以把書信原封退還.與黑道群豪往來.難免貽人口實,有損老弟的清譽。」
    趙羽飛笑道:「鬼見愁這封信,絕不是套交情來的。」
    蒲毒農道:「這是大紅拜帖式的禮書。」
    趙羽飛拈起書信道:「即使是大紅拜帖,也不見得是善意的,看看便知。」
    他展信一看,劍眉鎖得緊緊地。
    蒲毒農問道:「書上怎麼說?你的神色不對。」
    趙羽飛道:「鬼見愁約會飛來峰翠微亭,子夜會面,過時不候。」
    蒲毒農臉色一變,問道:「沒有說為何?」
    趙羽飛將書信遞過道:「沒有,措辭表面上客氣,骨子裡強硬。」
    蒲毒農看完書信道:「果然不出所料,會無好會。」
    趙羽飛道:「在下與黑道群豪傑並無過節,可知必定是鬼見愁被汪樓主所收買,向在下示威來的。」
    蒲毒農道:「老弟是否打算赴約?」
    趙羽飛道:「不能不去,如不把黑道群豪打發走,今後必將受到多方面的壓力,要緊急措施應付,必須利用機會各個擊破,盡可能避免他們在暗中搗蛋,遏止他們與汪樓主組成聯合陣線,所以必須前往赴約。」
    蒲毒農憂形於色道:「萬一汪樓主與水仙官的人乘機暗算,豈不是自投羅網,中了他們的詭計?」
    趙羽飛淡淡一笑,豪情風發,慨然道:「鬼見愁傲骨天生,極為自負,頗富道義感,汪樓主只怕未必能說動他聯手。」
    蒲毒農道:「九尾玉狐的狐媚功夫超人一等,只怕鬼見愁英雄難過美人關。」
    趙羽飛道:「據在下所知,鬼見愁統率七省黑道群豪,極為自負,對女色極為看得開,他本人迄今尚未成家,九尾玉狐如想誘惑他,絕不是三五天工夫可以奏效的事。如果他們早有勾結,根本不用致書約會,他必定堂而皇之向在下叫陣,何必下書相邀,諸多顧忌?黑道人物固然無惡不作,但鬼見愁此人尚重道義講信諾,他能致書相邀,就不會設伏算計在下。」
    蒲毒農不住點頭,深以為然道:「不錯,鬼見愁的確是一個沒遮攔的好漢,絕不會在約會時設伏計算,今晚咱們五個人一同前往應約。」
    趙羽飛搖頭道:「他信上並未邀你們,前輩如果前往,反而會引起誤會,還是在下一個人前往應約的好。」
    蒲毒農深知利害,也就不再表示意見,立即外出打聽消息,希望能獲得一些有關黑道群家活動的動靜。
    飛來峰在靈隱山的東面,同屬北高峰的別峰,也稱靈鷲峰,當然不是從天竺飛來的。
    翠微亭在峰半,是紀念岳飛的名亭,附近極富林園之勝,夜間前來必須沿登山小徑行走,沿途極易受到暗算,凶險重重。
    趙羽飛藝高人膽大,決定沿小徑上行。
    亥時初正之交,他到了山下的冷泉亭。
    他知道即將步入險境,在亭外撩起袍袂掖在腰帶上,如此則行動時不致衣袂帶風,減少拂動草稍樹枝發出聲響的機會,縱躍時也利落些。
    亭側方白居易碑的後面,突然踱出一個黑影,走動時聲息全無,像是幽靈魅影。
    他倏然轉身,泰然道:「尊駕好高明的移影換形術,如果你先發暗器再現身,很可能已成功了。」
    黑影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原來是戴了一個奇形怪狀的頭罩,身材並不高大,舉動輕靈如貓,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以奇異的嗓音發話道:「在下奉馮老之命迎客,豈是用暗器對忖你的人……」
    話未完,趙羽飛突然向下一仆,不等上身著地,猛地向側滾轉,一聲長嘯,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拔刀出鞘,人仰躺在地,上體微抬,刀已化虹出手。
    接著,他挺身而起,隨刀破空飛射而出。
    原來他身後隱伏在草叢中,以暗器從後襲擊的另一名黑影,並不知三枚暗器無功,因此並不打算重新隱起身形,滿以為前面石碑後現身的黑影,吸引住趙羽飛的注意,暗襲必可成功。
    趙羽飛長刀化虹而至,出乎對方意料之外。
    三枚暗器越過趙羽飛的頂門上空,擊中前面的石碑,火星飛濺。
    從石碑後出現的黑影必須閃至一旁避暗器,失去了及時撲上的機會。
    寶刀一閃即至,毫不容情地貫入偷襲人的胸口,那人慘叫一聲,仰面摔倒。
    趙羽飛一躍而過,恰好拔回寶刀,配合得恰到好處,刀入手人倒地,倏然轉身,躍回原處,橫刀屹立哈哈狂笑道;「鬼蜮伎倆,如此而已,哈哈。華斌,你裝神弄鬼的功夫,瞞不了區區在下。」
    黑影真被他出神人化的應變,嚇了一跳,幾難相信眼前的事實,自仆倒避暗器至拔寶刀躍至原位,似在眨眼間完成,已臻化不可能為可能的無上境界,變化之快,幾至肉眼無法分辨的地步了。
    黑影驚魂初定,駭然道:「你……你胡說些什麼?」
    趙羽飛邁步欺近,冷笑道:「移影換形輕功,乃是聚英樓主汪不凡傲視武林的絕學。閣下的口音毫無老態,當然不是汪樓主本人。汪樓主的諸門人中,文公柏與秦美姬諸人因資質所關成就有限,閣下乃汪樓主的得意大弟子,承受衣缽乃是天經地義的事。在下可說一開始便叫出你的身份,閣下居然不省悟,仍然命人偷襲,失敗自在意料之中。」
    黑影哼了一聲,拔劍在手。
    趙羽飛徐徐迫近,沉聲道:「在下已將尊駕列為最頑強的勁敵,今晚正好放手一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閣下比范南龍強不了多少,想纏住在下,阻止在下登山應約,絕難如願。」
    黑影冷哼一聲,舉劍迎上。
    趙羽飛突然回身飛躍,叱聲似沉雷:「不許動他。」
    兩個想帶走屍體的黑影大吃一驚,兩面一分急退。
    他嗅到一絲脂粉香,站在屍體旁冷笑道:「在下有刀在手,想使用冷魂爪的人,最好自愛些,鐵鑄的手在下也能一刀砍下來。」
    不用猜,他也知道這兩個黑影是女人,文公柏的師妹,其中之一一定是曾經用冷魂爪暗算他的金髮四妹。
    疑是華斌的黑影,突然發出一聲低嘯。
    兩女本已退出丈外,聞聲再次暴退,閃入茂草中失去蹤跡。
    他扭頭一看,訝然道:「怪事,他似乎並不打算纏住我。」
    原來疑是華斌的黑影,已經無影無蹤。
    他收刀入鞘,低頭沉思。
    如果華斌無意纏住我,用意當然不是阻止我登山應約,那麼,只有一個可能,汪樓主已和鬼見愁聯手了。
    如果他們聯手,我獨自前往應約,豈不凶險萬分?眼睜睜往龍潭虎穴裡闖,豈非不智?
    他委決不下,心情十分沉重。
    當然,他必須前往赴約,問題是如何方能立於不敗之地,他必須預謀對策。
    小徑上方,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他心生警覺,移至路中相候。
    三條黑影疾奔而下,來勢甚急。
    黑影在三十步外便看到了他,一個黑影高叫:「李兄,嘯聲和笑聲是怎麼一回事?」
    叫聲中,雙方已近。他重重地哼了一聲道:「趙羽飛前來應約,汝等何人?」
    黑影在丈外止步,一字排開,中間那人一怔,抱拳行禮道:「趙大俠大駕光臨,幸會,幸會,在下鄭維,負責沿途防範意外,冷泉亭是第一站暗哨,由李嘉祥兄負責。」
    趙羽飛一怔,聽口氣,這些人並非攔截他的人,鬼見愁在搞什麼鬼?軟硬兼施嗎?
    他並未消去戒心,回了一禮道:「原來是魔劍鄭維兄,失敬,失敬,李嘉樣兄,可是人稱贛東第一神拳的李兄?」
    鄭維道:「正是他。」
    趙羽飛道:「他是否帶有同伴?是否曾奉命截擊在下?」
    鄭維笑道:「咱們只負責防止旁人闖入,誰敢截擊趙大俠。」
    趙羽飛道:「剛才有四個人在此,用暗器偷襲,被在下擲刀擊殺了一名。鄭兄看看是不是神拳李兄。」
    血腥觸鼻,循血腥便可找到屍體。
    鄭維伸手一摸屍體的胸口,驚道:「是女的,怎麼一回事?」
    趙羽飛苦笑道:「可能是秦美姬,真是在劫者難逃。」
    鄭維站起問:「趙大俠認識這個女人?」
    趙羽飛點頭道:「認識,她是聚英樓主汪不凡的門人。」
    鄭維吃了一驚,驚然道:「你是說紹興會稽山的聚英樓主?他真的尚在人間?可能嗎?」
    趙羽飛道:「鄭兄如是不信,何不向貴上鬼見愁馮百韜打聽?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馮老兄恐怕並未被汪樓主所收買,那麼,你們派在此地的神拳李嘉祥,恐怕已經不在人間了,鄭兄很可能中了汪樓主借刀殺人的毒計,懷疑是在下所下的毒手。」
    鄭維沉吟道:「趙大俠真的不曾見到李兄?」
    趙羽飛道:「在下只看到四個偷襲的人,目下除了屍體之外,有三枚偷襲的暗器擊中了石碑,暗器在碑下定可找到。時辰不早,在下要告辭了。」
    鄭維道:「趙大俠要往何處去?」
    趙羽飛道:「上翠微亭,赴貴上的約會。」
    鄭維道:「趙大俠請先走一步,在下查證此事後,立即趕上,不送了。」
    趙羽飛抱拳告辭,臨行又道:「鄭兄如果不能立即召來大批人手,留此十分危險,須防汪樓主的黨羽去而復來,行滅口嫁禍毒計。」
    鄭維冷笑一聲道:「對付那些妄圖渾水摸魚的人,咱們弟兄是不會客氣的,趙大俠請放心。」
    一聲忽哨,一名大漢取出一面小金鑼,連敲三聲,上面立即傳來了回音,是四聲鑼鳴。
    鄭維道:「咱們負責策應的弟兄,片刻即可趕到。」
    趙羽飛道:「你們應變的計劃倒還周詳,可惜並未將意外計算在內,找到李兄的屍體後,定可發現是暗算致命的,李兄必定與暗算他的人是熟識,因而毫無戒心,送掉性命。」
    他告辭向上走,小心地嚴防意外。
    一路並無意外發生,踏入翠微亭,剛好子亥之交。
    亭中鬼影俱無,但他知道,附近最少伏有高手十名以上,他已嗅到危險的氣息。
    他站在享口,背著手神色悠閒,舉目四顧。
    身後微風颯然,黑影飄然而至。
    他緩緩轉身,笑道:「承蒙馮當家寵召,趙某極感榮幸,如約而至,馮當家不知有何見教?」
    共來了三個黑影,飄越亭欄到了亭中。
    中間那位穿長袍身材高瘦的人,一雙眸子映著星光似乎有綠芒射出,嘿了聲說:「老弟單刀赴會,膽氣超人一等,你是沒把馮某放在眼裡呢,抑或是懼怕馮某而不敢不來?」
    趙羽飛成竹在胸,哈哈一笑道:「馮前輩兩種估計都錯了。當然,在下不甘菲薄,自信尚具幾分膽氣,料定馮前輩一代黑道霸主,絕不是玩弄陰謀詭計的人,既然致書相邀,即使在下有何把柄落在前輩手中,前輩也不會在翠微亭反臉動手搏擊。」
    他這話不亢不卑,從容道來,風度甚佳,稍頓又道:「在下不敢說有知人之明,與前輩也素不相識,但人的名樹的影,江湖道上凶險重重,波詭雲橘,盛名絕非幸事,前輩能榮登黑道霸主之尊,絕不可能憑心狠手辣陰毒詭詐而獲致今日的成就,如果為了趙某區區一個後生晚輩,竟然不擇手段玩弄陰謀詭計,在下敢斷言,閣下絕不是真的鬼見愁馮百韜。」
    馮百韜呵呵大笑,笑完道:「後生可畏,你竟然把馮某看透了。」
    趙羽飛也笑道:「好說,好說,不是在下看透了,而是就事論事,坦誠說出在下的看法,前輩真是馮老?」
    馮百韜道:「正是區區,老弟的膽識,老朽佩服。」
    趙羽飛道:「前輩客氣,承蒙寵召,不知前輩有何見教?」
    馮百韜道:「聽人說,你想獨吞五十萬兩工銀?」
    趙羽飛沉聲道:「家祖在朝廷掌握虎符,侯爵功臣世家,趙某再不肖,也不至於不顧身家性命,來換取這些關係沿海八州縣百萬生靈生死的工銀。」
    馮百韜狠狠地盯著他,久久方道:「老朽有一不情之請,老弟務必答應。」
    趙羽飛道:「前輩可否樣說?」
    馮百韜道:「老弟立即離開杭州,置身事外。」
    趙羽飛道:「為何?在下必須知道原因。」
    馮百韜道:「這筆工銀,老夫要定了。」
    趙羽飛大聲道:「抱歉,在下不能答應。」
    馮百韜厲聲道:「你敢與老夫上百倍弟兄作對?」
    趙羽飛也厲聲道:「大丈夫義之所在,雖赴湯蹈火亦義無反顧,為保全這筆工銀,在下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雖千萬人,吾往矣,前輩不必威嚇我。」
    他冷笑一聲,又道:「即使前輩能將在下斃了,這筆工銀前輩也沾不上手,只怕羊肉沒吃到,反惹了一身騷,日後將成為替罪的的羔羊,將有無數弟兄的家小死於非命,你們也一個個成為欽犯,天下雖大,絕無容身之地,前輩的基業,也將被官兵一舉剷平,信不信由你。」
    馮百韜沉聲道:「你說你能阻止老夫沾手?」
    趙羽飛笑道:「前輩難道沒聽清在下所說的第一句話?」
    馮百韜一怔,道;「你說……唔,你說將你斃了,這筆工銀老夫也沾不上手,這話是什麼意思?」
    趙羽飛笑道:「意思簡單明瞭,工銀將落在挑唆前輩向在下問罪的人手中,你們成了他的代罪羔羊,被他利用而不自知,在下真替前輩叫屈。」
    馮百韜驚道:「小子胡說八道。」
    趙羽飛道:「前輩應該問問居住在鎮江附近的弟兄.便知在下是否胡說八道了。」
    馮百韜道:「杭州與鎮江相距數百里,與此事何干?」
    趙羽飛道:「這五十萬兩工銀,是由南京啟運的,途經鎮江,原該由運河運至杭州,臨時變計,改從海道運來,此中自有原因。」
    馮百韜低頭沉思,久久不語。
    趙羽飛又道:「他們在鎮江,就千方百計纏住在下,轉移在下的注意力,幾乎得逞卻功敗垂成。目下他們又唆使前輩出面阻擾,而他們的主力已乘船出海,在海上攔劫運金船,你們卻在西湖的山區裡,與在下相纏。」
    馮百韜訝然道:「你的話是真是假?那些人是何來路?」
    趙羽飛道:「在下的話是真是假,前輩一問鎮江附近的弟兄便知道了。與前輩打交道的人又是誰?」
    馮百韜道:「山海夜叉楊波,與一個不起眼的半死老頭。」
    趙羽飛笑道:「山海夜叉楊波,三年前登水仙舫挑戰,從此失蹤,下落不明,而水仙舫的規矩是登舟必死。難道說,他又復活了不成?世間知道此事的人為數不少,這可不是在下信口開河杜撰的。」
    馮百韜道:「他說他並未登水仙舫挑戰。」
    趙羽飛道:「在下說一件可笑的事與前輩參詳參詳……」
    他將鬧海蚊沈九州,在客店用勾魂魔手奇襲無功,引他至鳳凰山廢墟入伏的經過說了,最後又道:「前輩如果把山海夜叉找來與在下對證,在下保證可以拆穿他的鬼把戲。」
    馮百韜道:「這個……在下當設法把他找到。」
    趙羽飛道:「最好把那位半死老頭兒一併找到,但恐怕前輩一個也找不到,因為他們可能已經乘船走了。」
    馮百韜道:「你認識那半死老頭兒?」
    趙羽飛道:「可能,可惜在下始終找不到他的藏身處。他是不是中等身材,白鬍子亂糟糟,小鼻小眼臉色蒼黃,彎腰駝背骨瘦如柴?」
    馮百韜道:「咦,你怎知道?他是山海夜叉的老僕。」
    趙羽飛笑道:「老僕?山海夜叉還不配替他提鞋。」
    馮百韜更是吃驚,意似不信地問:「老弟,你不是說笑話吧?」
    趙羽飛道:「嚴格地說,山海夜叉該是把命交在他手中的奴才,他要山海夜叉死,山海夜叉絕活不成。」
    馮百韜驚然道:「他是誰?」
    趙羽飛道:「二十餘年前失蹤的聚英樓主汪不凡,水仙宮假華水仙九尾玉狐的老姘頭。
    如果他年輕些,或者相貌英俊些,九尾玉狐可能早跟定了他,可能不會在江湖到處找面首以色易藝,也不會打水仙宮的主意,也就不會有水仙舫肆虐江湖的事故發生了。」
    馮百韜嗤之以鼻道:「你是愈說愈玄了。」
    趙羽飛歎道:「在下所說的,都是千真萬確的事。水仙宮的人在杭州製造機會,待機而動,汪樓主帶了手下在鎮江候機下手。鎮江之謀失敗之後,汪樓主趕來杭州會合水仙宮的人聯合行動,前輩你憑什麼能和他們鬥?你們不但中了他借刀殺人的毒計,也中了他李代桃僵的嫁禍毒謀。」
    馮百韜道:「老夫仍難相信。」
    趙羽飛沉聲道:「不管前輩信不信,紙是包不住火的,前輩人手眾多,弟兄們都是老江湖,不難查個水落石出。」
    馮百韜道:「老夫當然會查個水落石出。」
    趙羽飛道:「前輩去查無妨,但這筆工銀如果幸而逃過海上的攔劫,平安運抵杭州,前輩務請放手,事關沿海八州縣生靈的安全,倭寇海盜殘害海疆的慘禍記憶猶新,在下絕不許可這種不幸的事再發生。事實上,運金船上有在下幾位師門長輩主持大局,汪樓主與九尾玉狐海上攔動的計謀恐難得逞。前輩如果參予其事,後果將萬分嚴重,言盡於此,在下告辭。」
    馮百韜伸手虛攔,沉聲道:「且慢。」
    趙羽飛昂然道:「前輩改變心意,不要不顧道義。」
    馮百韜道:「如果老夫查出內情,的確如你所說,老夫就撒手不管。」
    趙羽飛道:「在下深感盛情。」
    馮百韜道:「老夫有條件。」
    趙羽飛道:「願聞其詳。」
    馮百韜道:「江湖盛傳老弟神勇,老夫年雖老邁,氣概不減當年,願與老弟互換三掌,一剛一柔,最後各承一掌,如果老夫輸了,明晨即退出杭州,不必調查了。」
    趙羽飛心中遲疑,進退維谷。
    互換三掌,可不是鬧著玩的。鬼見愁是黑道四霸之一,功臻化境,聲譽極隆,他既不能贏,也不能輸。
    要維持和局,談何容易?
    一剛,這是說各拼一掌,高手相搏,硬拚必須全力施為,一擊之下不死亦殘,功力相當更可能兩敗俱傷。
    一柔,是內力相吸引,表面上看,似乎並無凶險,其實凶險的程度比一剛更可怕,如不能及時消去被吸引的內力,必將氣機崩散,體內賊去樓空,虛脫而死。而且比內力,經驗豐富的人,獲勝的機會增多。
    各承一掌,更是要命的玩意,先承受的人必定吃虧,除非先承受的人功力比對方深厚三成以上。
    按規矩,他是晚輩,對方是挑戰的一方,因此他可以先攻,但難在他不能傷害對方,以免引起黑道群豪的仇視,很可能誤了大事。
    他不能傷害對方,而對方後攻,很可能一掌要了他的命,薑是老的辣,鬼見愁是不會和他客氣而手下留情的,他如果被打死,誰還阻止黑道群豪搶劫工銀?
    他不知鬼見愁武功的底細,也不知對方具有何種可怕的奇功秘學。
    如果是反臉交手拚搏,他可以憑機智自信以試探性的神奇招式,誘出對方的絕學來相機回敬。
    可是,互換三掌卻是硬著頭皮挺。
    馮百韜見他沉吟不語,催促道:「老弟意下如何?是否有所不便?」
    馬行狹道,船到江心,已不容他退縮。
    另一名黑衣人冷笑道:「趙大俠可是害怕了?」
    趙羽飛一咬牙,斷然道:「在下願和前輩印證三掌。」
    馮百韜喝采道:「壯哉,少年人,咱們就在亭中印證,為翠微亭留一段佳話。」
    趙羽飛移至下首,行禮道:「恭敬不如從命,請前輩賜教。」
    馮百韜笑道:「老朽雖老仍以筋骨為能,見笑了。」
    兩人按禮數行禮如儀,同時踏進雙手一伸,等四掌相帖,方收掌立下門戶,開始運氣吐納。
    這時,四面八方人影紛紛出現,不下二十人之多,把涼亭團團圍住。
    這給趙羽飛心理上的威脅甚大,深感今晚大事不妙。
    腳步聲急驟,魔劍鄭維帶了兩個黑衣人,兩人各背了一具屍體,排眾而人,憤然道:
    「啟稟當家的,李兄弟被人用毒針拍入脊心穴而死,是被認識的人掌中藏針暗算的,被趙大俠擲刀擊斃的女人,鎮江的飛刀張曾經在鎮江見過她,她是文公柏的師妹,前些日子曾經在西湖出現過,他們在船上落腳。」
    馮百韜揮手道:「等會兒再說,暫且退下。」
    鄭維應喏一聲,退出亭外,群豪立即議論紛紜,有些發出憤怒的咒罵聲。
    情勢對趙羽飛有利,他心中略寬。
    馮百韜吸入一口長氣道:「石兄弟,發令。」
    右首不遠處的黑衣人沉聲道:「數至三發掌,一!二!三!」
    啪一聲大震,兩人的右掌相觸,勁氣迸射,兩人腳下的方磚一陣怪響,紛紛碎裂下沉。
    兩人衣袂獵獵有聲,鬚髮俱張,袖口的衣帛化為百十碎片四散進飛。
    馮百韜上身一晃,收掌道:「好渾厚的大力金剛掌,老弟的內力修為,不像表面那麼年輕,老夫真老了。」
    趙羽飛已用了八成勁,仍感到掌心麻麻地,不由心中暗驚,也油然興起戒心和好勝之念。
    石兄弟被迸發的掌勁迫得站立不牢,退了兩步接近亭欄,嗓音也變了:「第二掌,一!
    二!三!」
    兩人的左掌貼上了,馬步依然未變。
    黑夜中,看不清雙方的表情,短時間也很難看出誰佔上風,因此局面顯然相當沉悶。
    比內力,本來就沒有精彩可言。
    但此中凶險,卻比較量拳腳更具危險性,除非有一方表示認栽,不然不死不休,至少也會成為殘廢。
    片刻,兩人的手皆出現顫抖之象。
    亭外圍觀的人,皆屏息以待,鴉鵲無聲。
    又片刻,兩人的上身皆因用勁而晃動了。
    趙羽飛開始感到吃力了,突然發覺對方的吸力起了特殊的變化,一縷若有若無的詭異潛勁,從奇大的吸力中逸出,從另一角度循他的吸勁透入,不絕如縷透過掌心,穿越小臂經脈外緣,不徐不疾地循勢上鑽,所經處,像是附骨之蛆,經脈起了難以忍受的波動。
    這一股奇異的潛勁,如果抵達曲池要穴,他這條左臂很可能失去作用,所發的吸勁無法控制,必將立即倒流,剎那間便要氣散功消。
    他心中一驚,神意一動,勁道便發生失去控制的現象,氣血如流水下灘,被對方吸收而去,頭腦立生昏眩之象。
    這是逆水行舟透經術,乃宇內九大奇功之一。
    如果他的內力修為不夠火候,潛勁到達經脈的起穴,內腑與經脈必將爆裂。
    左臂有三條重要經脈:手太陰肺經、手少陰心經,手太陽小腸經。
    修為的深淺,乃是強弱的關鍵,功深者勝,取巧不得,比內力絕無僥倖可言,因此年輕氣盛初道的人,寧可在拳腳招式上分高下,不願做這種傻事。
    但任何皆有例外,比內力亦然,有些高手意志力極為強韌,可以將精神貫注於某一點上,神意所指,可能出現不可思議的特殊變化,發出無與倫比的神奇力道,這種無法解釋的能力,可以令三丈外的杯盤爆炸,可令隔室的物品移位,而他本人並不需移動手腳助力。
    趙羽飛一驚之下,氣血波動,生死關頭已到。
    生死關頭,也激發了他生命的潛能。
    他閉上虎目,呼吸一變,用上了大禪定功夫。
    大金鐘神功,也是禪定功夫的伏魔妙手。
    他的靈智,從驚濤駭浪中歸於靜止。
    然後再從靜止中,徐徐趨於寂滅。
    他的馬步穩下來了,身軀停止晃動,最後手臂成了鐵鑄的定物。
    陰極則陽生,靜而後動。
    大寂滅之後,已隱下另一次蓬勃生機。
    生生死死,循環不息,這就是輪迴。
    他的靈智復甦了,從寂滅中解脫出來,意識凝注在不斷增強的吸勁上,生生不息的潛勁源源不絕。
    馮百韜開始是手臂抽搐,然後是渾身顫抖,最後雙腿像在彈琵琶。
    按理,馮百韜有自知之明,輸了服輸,該舉起右手示意認栽,以便讓趙羽飛收勢。
    可是,右手舉不起來,口中更不敢發聲,以免岔氣傷身,渾身像是僵了。
    這位黑道霸主先前以為自己已勝算在握,豈知轉瞬間局勢便全然改觀,像從上天突然跌下十八層地獄。趙羽飛先前被吸引過來的勁道,突然匯聚凝結成一股無法撼動的巨流,似堅韌極富彈性的巨鉗,扣牢他全身的經脈與氣血,以緩慢的,無可抗拒的速度向外吸拉,令他渾身脫力,肌骨內有如千萬蟲蟻在爬行、咬嚙、撕抓……
    他強忍痛楚,定神向趙羽飛看去。
    趙羽飛屹立如山,閉目內視,寶像莊嚴,似乎睡著了,已渾忘身外的大千世界。
    旁觀的人皆是高手中的高手,雖則黑夜中看不清雙方的臉上神情,但看外表姿態便知馮百韜已到了生死關頭,整個身軀佝僂前傾,雙腳雖仍然釘牢地面,但像是虛擱在地面上,而不是真正的站穩。
    首先是發令的石兄弟看出不妙,太過關心難免失常,猛地欺近大喝一聲,一掌劈向趙羽飛的左肩。
    一聲悶響,掌力及肩。
    趙羽飛雙目睜開了,似從沉睡中醒來。
    石兄弟大叫一聲,平空彈起老高,帶動了身軀,仰身暴退出丈外,背部重重地撞在亭柱上,然後下滑坐倒,渾身的骨頭像是已被震散了。
    亭外的人大駭,紛紛向內搶,一陣大亂。
    趙羽飛吐出一口長氣,沉聲發話道:「前輩徐徐收勁,最好能用卸力術引氣歸元。」
    馮百韜如釋重負地長歎一聲,緩緩伸直腰幹站穩,收回左掌,運氣吐納片刻,一言不發盯著趙羽飛。
    趙羽飛伸展雙手,歉然道:「得罪,得罪,在下深感抱歉。」
    要折服武林朋友,僅憑口說是不夠的,真才實學最為重要,恰到好處地展示實力,功效最大。
    馮百韜扭頭便走,大踏步出亭,在亭外轉身瞥了手下一眼,大聲道:「天亮之前,咱們撤離杭州。這裡由鄭兄弟負責調查李兄弟的死因,石兄弟負責緝兇大計。立即通知所有的朋友,誰敢染指這筆修建海防的工銀,一律秘密處決。」
    趙羽飛拱手道:「趙羽飛深感盛情,容圖後報。」
    馮百韜豪笑道:「好說,好說,老朽慚愧。老弟不是本地人,不惜赴湯蹈火為本地沿海生靈盡心力,義薄雲天,深今老朽汗顏,老朽欠你一份情義。」
    接著,轉首向跟在身旁的另一名黑衣人道:「許兄弟,你意下如何?」
    許兄弟欠身道:「投桃報李,兄弟願為趙老弟盡一番心力,可以證明杭州的黑道朋友,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馮百韜道:「很好,很好,這裡的事,就由你負責。」
    許兄弟道:「大哥允許兄弟調動黑龍幫的弟兄吧?」
    馮百韜道:「可以,一切由賢弟見機行事。」
    許兄弟走近趙羽飛,拱手道:「兄弟許三山,匪號是狂鷹,蕭山人氏。」
    趙羽飛回禮道:「宇內三鷹之一,幸會,幸會。」
    許三山笑道:「老弟大仁大義,在下不勝景慕。」
    趙羽飛道:「前輩客氣,爾後請多賜教益。」
    許三山道:「老弟虛懷若谷,名門弟子,果然不同凡俗。天一亮,本城黑道弟兄便可接到指示,留意一切陌生人的舉動,監視那些前來看風色的江湖朋友,他們如有異動,兄弟立即將其驅逐出境,以免誤了老弟的大事。今後老弟可能隨時接到兄弟所供給的消息,老弟附近,經常有兄弟派去暗中保護的人,希望老弟不要誤會。」
    趙羽飛誠懇地致謝道:「晚輩正苦於人孤勢單,有前輩呵護,晚輩便可免去內顧之憂,感激不盡。」
    獨木不成林,趙羽飛的確感到處處被動,十分苦惱,在鎮江他有楊家幫可用,在此地僅靠麓大師供給消息,大有耳聾目盲的感覺,出家人打聽消息真不容易,有道高僧按規矩是不問世事的。
    有了黑道人物相助,他心中狂喜。黑道人物遍佈每一角落,每一行業皆有人混跡其間,消息之靈通。不問可知,他等於是獲得千里眼,順風耳兩位神靈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