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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擒二魔再議合作計

船一靠湧金門,化裝為遊湖客的蒲毒農也恰好乘船到了,登岸後兩人向城門走,趙羽飛低聲道:「有眉目了,咱們到望江門走走,查證一些小枝節,晚上便可展開行動。」
    蒲毒農道:「你得到正確的消息了?」
    趙羽飛道:「八九不離十,問題是假水仙宮主九尾玉狐目下藏身在何處,很可能在孤山梅林。」
    他將所發生的事簡要地說了,又道:「對方已如願以償,將民壯兵勇調虎離山遠發桐廬,江邊一帶除了幾個巡捕之外,可說毫無阻滯,可以任所欲為。民壯的快船也隨同西上,江上也可往來自如。」
    蒲毒農道:「你打算今晚到梅園?章家已無嫌疑了?」
    趙羽飛道:「章家雖不再涉嫌,但進一步分析,仍不可放棄偵查,也許有進一步查證的必要。」
    蒲毒農道:「那章家仍有嫌疑了?」
    趙羽飛道:「混江龍的武功有限得很,不論鬥智鬥力,比起水仙宮來,相差十萬八千里。如果九尾玉狐藏匿在章家,混江龍絕難看出可疑的形跡。再說,章二爺帶走了民壯,焉知不是事先計劃安排的一部分?」
    蒲毒農道:「對,有道理,在查出確證之前,四大世家皆有涉嫌的可能。有關工銀的事,我也打聽到一些消息。」
    趙羽飛道:「前輩聽到一些風聲?」
    蒲毒農道:「不錯,我碰上一位老朋友,妙手天君易成。」
    趙羽飛訝然道:「江湖上最令人頭疼專偷大戶的神偷?」
    蒲毒農笑道:「就是他,他是從南京來走運河水路。」
    趙羽飛道:「他走得真夠遠的,打算在此地做案?」
    蒲毒農道:「他是跟蹤五十萬兩工銀而來的。」
    趙羽飛一怔,苦笑道:「他的胃口不小……哎呀!」
    蒲毒農一驚,急問:「你怎麼了?」
    趙羽飛悚然道:「他既然是跟蹤工銀而來,那麼,在鎮江的聚英樓主江不凡,也可能趕到了,真糟。」
    蒲毒農道:「據妙手天君說,有不少高手跟蹤運銀船,必定與運銀船同時到達。」
    趙羽飛道:「那更糟,他們可能在途中利用水仙肪下手,工銀恐怕永遠也到不了杭州。」
    蒲毒農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啦,不要小看了官府的能耐。本來,京師所派的欽差到達南京,工銀由南京撥交,原先預定的航線是從鎮江入運河,經太湖到杭州。豈知船一到鎮江便泊岸,鄰船兩位旅客登舟與欽差商談良久,當晚船午夜發航,順江東下改走海道,想發橫財的人徒呼荷荷。」
    趙羽飛心中一寬,也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鎮江之謀是他們最重要的一步棋,陰謀極為惡毒,這就是他們為何要將我牽制在鎮江的原因。」
    蒲毒農點頭道:「是的,他們幾乎成功了。」
    趙羽飛道:「他們必定準備在太湖動手,大湖是楊家幫的地盤,而楊家幫的人又歸我指揮,工銀在太湖被劫,楊家幫脫不了嫌疑,我也成了疑犯首領,好惡毒的陰謀。」
    蒲毒農道:「運銀船改道,也許是李局主的安排?聽說兩位旅客一是胖老人,一是三十餘歲,穿一襲寶藍緞面長衫的中年文士。」
    趙羽飛欣然道:「中年文士是家師叔智藥大師,他是在家修行的居士。至於那位胖老人,也是在下的長輩。」
    蒲毒農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們會隨同運銀船一同到達。」
    趙羽飛臉上湧起重憂,苦笑道:「我擔心的是水仙宮不等運銀船到達,逕自在錢塘江口下手,鎮海樓的神秘燈號,委實令人擔心。今晚,絕不可令燈號傳出去。」
    蒲毒農道:「那……孤山梅園的事……」
    趙羽飛斷然道:「那只好暫且放下,今晚前輩務請助在下一臂之力,擒下打好號的人。」
    蒲毒農笑道:「放心啦,老夫對你所說的事,越來越感興趣了,你不請我我也會來。」
    趙羽飛道:「那傳燈號的人,必定是丁勇中的一個,丁勇已隨章二爺的民壯調走了,樓下該是空的,夜間進出的人,必定是另派來的生手,所以今晚要早些前往守候。如果信號傳出去,運銀船便永遠到不了杭州。」
    蒲毒農道:「對,妙手天君是今天趕到的,他是從鎮江最先趕到的一個,聚英樓主的信差,不可能比他先到。」
    天一黑,兩人悄然接近了鎮海樓。
    樓門閉得緊緊地,三斤重的大鎖扣住門環,以往守夜站網的丁勇已經撤去,四周空蕩蕩地鬼影俱無。
    江風一吹,簷下掛著的鐵馬叮叮噹噹直響,加上附近草木繁茂,蟲聲卿卿,不時傳出一兩聲刺耳的梟啼,這些聲響影響了聽覺。
    三更末四更初,兩個穿了夜行衣的人,無聲無息接近了樓北角。
    第一重飛簷高有一丈六,油光的瓦面滑不留足,想用輕功飛躍而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這兩個夜行人輕功已臻化境,居然不用飛爪百鏈索抓住簷角攀登,第一名夜行人先繞樓搜索一周,然後回到原地,急走兩步一鶴衝霄飛躍而起,扶搖直上姿態優美,雙手勾住了精巧的龍形圖案,稍一頓即引體上升,翻上了簷脊,坐好,方從懷中解下一條攀繩往下放。
    顯然,第二名夜行人的輕功要差些,也許是背上背了一個籐筐,不便一躍而上,只好借助攀繩攀登。
    鎮海樓主要是供官紳們觀賞江景,因此外面建了廊,登上簷脊,便可爬越外欄了。
    兩人非常小心,先警覺地繞外廊巡視一周,方撬開明窗跳入。
    當他們出現在三樓東面的外廊時,遙遠的江面出現一盞赤紅色的桅燈。
    後出來的夜行人,一面掩上門一面嚼咕:「沉重的樓門,開合時居然毫無聲息,豈不可怪?」
    另一名夜行人,一面打開帶來的籐筐,一面信口道:「經常有人進出,不發聲並不可怪。」
    掩好門的夜行人道:「門臼好像上了油,守樓的人沒偷懶。」
    兩人蹲下取出筐中的物件,首先是一盞高兩尺方一尺的木方燈,一面是空的,另有一塊活動的活頁門。
    點燃了徑約兩寸的大牛油燭,外廊一亮,但立即被活頁門閉住了。
    一名夜行人提起燈,放在欄頂向外望。
    紅色的桅燈略有閃動之象,那是氣流波動的必然現象,看得真切。
    一個夜行人低聲道:「他們在那兒,該發訊號了。」
    持燈的夜行人一手握住活頁門,問道:「要不要等他們來近些?」
    在旁眺望的夜行人道:「燈光可傳二十餘里,不必等了。哦,老李,信號次序都記住了吧?」
    持燈的夜行人道:「今晚是三短一長,忘不了。」
    眺望的夜行人道:「好,你先發連絡信號,我到西面去,看豐樂樓方面是否準備妥當了,等他們發出訊號時,我再叫你過去接收訊號。」
    持燈的人扳動活頁門,打出三短一長信號。
    紅色桅燈突然熄滅,接著,閃動了一長三短信號。
    持燈的老李叫道:「是他們,聯絡上了。」
    已到了西面的夜行人也叫道:「快過來,信號發來了。」
    豐樂樓的閃光,打出了三短一長。
    老李回了信號,一長三短。
    接著,一連串的閃光發了過來。
    老李手中多了一把小樹枝,一面看燈號,一面將小樹枝在欄頂上擺放,口中唸唸有詞「三、六、二、八、四、一九……」
    三短是三,一短一長是六,兩短是二,三短一長是八,並不難記。
    對面燈光熄了,老李道:「共是十一組,今天消息真多。張兄,你也記下,我復發了。」
    將接到的十一組閃光信號發回豐樂樓,等對方發回無誤的閃光訊號後,兩人回到東面。
    老李準備停留,向老張道:「我發請求接訊的信號了。」
    老張點頭道:「好,你發吧。」
    驀地,身後傳來一聲陰森森的冷笑,有人發話:「十一組信號,你們都記清楚了吧?」
    另一個蒼勁的嗓音直震耳膜:「急什麼呢?咱們聊聊再發還來得及。」
    兩人大驚,老張猛地轉身,單刀已在轉身時出鞘,反應奇快。
    可是,仍然不夠快,噗一聲響,左耳門挨了重重一擊,丟刀仰面倒地。
    老李反應也不慢,左手抱住燈轉身,右手一肘後攻,這種轉身肘勁道十分兇猛,如撞中不死也得重傷。
    襲擊老李的人是蒲毒農,一把扣住撞來的手肘,順勢向下一帶,笑道:「慢慢來,這一肘力道不夠。」
    老李半爬半跪掙扎不得,左手的燈已被趙羽飛接過去了,恐懼地叫道:「你……你們干……幹什麼?」
    蒲毒農在老李的背心拍了一掌,放手道:「現在,你坐好,因為你已經站不起來了。」
    趙羽飛將燈放在一旁,拔出老李暗藏在衣內的匕首,匕尖輕輕地在對方的胸口划動,問道:「閣下,你是幹什麼的?」
    老李軟弱地坐在欄下,惶然道:「在……在下是……是……」
    趙羽飛指著昏迷不醒的老張,接口道:「你這位同伴在睡覺,他的死活可能操在你手上。在下要口供,你兩人誰的口供是真的,誰就可以活。你的真,他死。他的比你的詳盡,你死。」
    蒲毒農也道:「李兄,你不會以為我們是偶然碰上你們的吧?你們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們早就知道了,向你問口供,只想證實你們是不是寧死不屈,對世間的一切毫無留戀,是不是視死如歸的亡命之徒。」
    老李打一冷戰,悚然道:「你……你們要……要知道些什麼?」
    趙羽飛道:「首先,你得將今晚無訊可傳的燈號招出來。」
    老李略一遲疑,趙羽飛又道:「你和老張的說法如果不同,就會有一個人去見閻王,當然在下自有辦法分辨口供的真假。」
    老李完全屈服了,歎了一口氣,道:「單日是兩短兩長,雙日是兩長兩短。」
    趙羽飛當機立斷,用燈打出兩短兩長的閃光。
    江上回訊來了,閃光也是兩短兩長。
    接著,紅色的桅燈熄滅。
    蒲毒農問道:「老兄,那是什麼船?」
    老李搖頭道:「我怎麼知道?可能是海寧的巡江船。」
    趙羽飛道:「閣下,你已經開始說謊了……」
    老李急出一身冷汗,急叫道:「在下句句是真,豈敢胡說。再下只知海寧水師營有咱們的人,訊息本來就是傳到海寧的。」
    趙羽飛道:「你替何人傳信?」
    老李道:「我和張兄皆是巡江船的箭手,這次並未跟隨章二爺前往桐廬剿寇,留在此地負責傳訊……」
    趙羽飛喝道:「住口,我問你誰派你來的。」
    蒲毒農道:「這廝骨頭賤得很,胡說八道,你如果是巡江船的箭手,便輪不到你負責傳訊,也不至於穿了夜行衣爬樓傳遞燈號。」
    老李猛地用盡全力,一腳向趙羽飛的下襠踹去,同時口一張,嚓一聲咬斷了舌頭。
    趙羽飛用手撥開踹來的腿,苦笑道:「這傢伙果然凶悍,果真是視死如歸的亡命徒。」
    蒲毒農挾起了昏迷不醒的張兄道:「快離開現場,老夫要用毒藥來向這位張兄問口供。
    屍體和所有的物品都帶走,不可留下痕跡。」
    趙羽飛道:「不必了,我相信他們一定還有接應的人,這兩位仁兄是死是活,他們不用偵查也知道出了紕漏,就留給他們善後好了。」
    兩人從樓下破窗而出,奔向山北麓,剛抵達下面的樹林前,林前黑影連閃,五、六個黑影攔住去路,猛撲而上。
    趙羽飛一驚,止步低聲道:「撤走,以免暴露身份。」
    兩人回頭急奔,六個黑影銜尾急追。
    追了兩里地,蒲毒農已感不支,肩上扛了一個人,時間一長大感吃力,腳下漸慢。
    斷後的趙羽飛已看出蒲毒農難以支持,急道:「前輩自己脫身,在下擋他們一擋。」
    追的人已接近身後不足三丈,不等趙羽飛回身應敵,驀地傳出一聲低嘯,暗器破風入耳。
    趙羽飛吃了一驚,黑夜中看暗器,而且不知對方的底細,如果是可破內家氣功的特製暗器,更是可慮。
    他已無暇思索,一聲低叱,雙袖疾揮護住全身,在袖風呼嘯勁氣進發中,人向下一挫高不足三尺。
    他用上了護身絕學大金鐘神功,比金鐘罩更高明的護身絕學。
    近身的暗器,皆被勁烈的袖風震飛。
    最快的兩個黑影乘機近身了,刀劍出鞘。
    趙羽飛不得不先求自保,顧不得暴露身份,不等對方劍完全出鞘,貼地急進大喝一聲,雙掌運環拍出,掌著肉體如中敗革。
    「哎……」第一個黑影狂叫。
    趙羽飛向後退走,見好即收。
    雖然是黑夜,但星光朗朗,如果讓對方近身看到他的面貌,以後辦事就難了。
    蒲毒農已遠出七、八丈外,爭取了剎那的好機會。
    兩個黑影都倒了,在草地上作垂死的掙扎。
    其他四個黑影嚇了一大跳,不敢再追。
    蒲毒農奔入左首一座樹林,心中大定。遇林莫入,黑夜中更不可進入黑暗的樹林,以免受到暗算。
    趙羽飛隨後跟入,低叫道:「前輩,他們不敢追來了。」
    蒲毒農止步,將扛在肩上的老張放下道:「這廝的身材比我粗壯,可把我累慘了。」
    趙羽飛道:「他們不敢追來了,快弄醒他問口供。」
    蒲毒農卻突然站起,跌足歎道:「不必問了,白累了。」
    趙羽飛訝然道:「不必問了?為何……」
    蒲毒農攤開雙手,搖頭道:「他死了?」
    趙羽飛吃了一驚,問道:「死了?怎麼會呢?在下出手甚輕。」
    蒲毒農搶著接口道:「天靈蓋挨了一枚毒蒺藜,屍體快僵了。」
    趙羽飛長歎一聲道:「白白浪費了一夜工夫,真不值得。」
    蒲毒農道:「至少咱們今晚已經阻止他們將消息傳出,所以還有些收穫,並未完全失敗。」
    趙羽飛道:「咱們必須爭取時間,加快偵查了,不然就來不及啦,運銀船這兩天便可趕到,遲延不得。」
    兩人把屍體帶到一條小巷口,讓街坊去發現,失望地返回客店。
    巳牌初正之間,趙羽飛到了湧金門。
    大街近城內處有一條小巷,住的幾乎全是西湖的船夫船娘。
    他到了一棟住宅前,上前叩門。
    青天白日,每一家的大門都是洞開的,就這一家大門虛掩,也許是當家的人已到湖上駕舟去了。
    門開處,一位十一、二歲相當清秀的小姑娘伸出頭來,惑然打量來客,訝然問:「大爺有事嗎?請問……」
    趙羽飛含笑道:「小姑娘,這裡可是盧家?」
    小姑娘不住打量他,點頭道:「是的,大爺是……」
    趙羽飛道:「我是來找盧大嫂的,小姑娘,你是盧大嫂的女兒蓮姑吧?」
    小姑娘道:「是的,我娘已到湖上去了。」
    趙羽飛道:「哦,真不巧。蓮姑,我有些事要請教你,我能進去坐坐嗎?」
    蓮姑退在一旁,大方地伸手虛引道:「大爺請進,堂屋裡坐。」
    落坐畢,蓮姑奉上一杯茶,含笑問:「地方不乾淨,大爺別見笑,請問大爺……」
    趙羽飛道:「聽人說,你爹是五個月前去世的,去世前一月,你爹娘載客人遊湖,救了覆舟落水的成公子和吳瑤姑娘,這件事你還記得嗎?」
    蓮姑的臉色暗下來了,黯然道:「還記得,聽我娘說,這件事實在令人感到可怕,成公子死的第二天,我爹也因心絞痛而去世了。吳家派人送了二百兩銀子來道謝,剛好夠爹下葬的開銷。」
    趙羽飛道:「船是怎樣翻復的?」
    蓮姑道:「不知道,已經是傍晚,湖上晚霞滿天,一無風二無浪,說翻就翻了。」
    成家是杭州四大世家之一,有錢有勢可說是杭州的首富,自建的畫防不但華麗,而且又大又堅牢,所雇的舟子皆是經驗豐富的熟手。
    可是,居然在一無風二無浪的西湖中,無緣無故地覆舟,未免不近情理。
    成公子一月後嘔血去世,蓮姑的爹也在次日患絞心症而死,怎麼這樣巧。
    趙羽飛追問道:「當天雇你爹娘的船的那兩位遊客,姑娘是否還記得他們的相貌,那天你在不在船上?」
    蓮姑道:「他們僱船時是頭一天訂的,我不在。遊湖時我在船上替客人弄點心。聽娘說,他們一姓華,一姓文。姓華的一位是英俊瀟灑的年輕公子,姓文的年約三十左右,對華公子十分恭敬。」
    趙羽飛脫口自語道:「華斌和文公柏,事情明朗化了。」
    蓮姑惑然問:「大爺,你說什麼?」
    趙羽飛探手入懷,取出十兩銀子放在桌上,笑道:「沒什麼,謝謝你,明天我要僱船,你娘回來向她說一聲,定銀先給了。」
    蓮姑道:「船資一天只要五兩銀子,管吃管喝,大爺要雇兩天?有幾個人?」
    趙羽飛起身道:「訂一天,多的銀子給姑娘買食物,咦!」
    他的目光落在門外,看清了剛才走過門口那人的面貌,他認得就是那天在蘇堤春曉,白晝公然施妖術綁架吳瑤姑娘的兩個中年人之一,也就是擋住混江龍的人。
    他心中一動,奪門而出。
    中年人青袍飄飄,已經到了巷口,前面就是大街。
    趙羽飛急走兩步,叫道:「閣下,你的膽子可真不小。」
    中年人聞聲轉頭回顧,看清是他,臉色一變,接著神色一懈,轉身泰然自若問道:「你說什麼?咱們見過嗎?」
    趙羽飛欺近至三尺內,對方如有所舉動,絕難逃出他的手下,淡淡一笑道:「閣下如果不健忘,當然知道咱們是否見過。」
    中年人搖頭道:「抱歉,在下不認識你,也沒有認識你的必要,你有何見教?」
    趙羽飛不得不佩服這位仁兄的鎮靜態度,同時也提高了警覺。
    他似有所悟,心情盡量放鬆,微笑道:「見教不敢當,只是一些小問題需要澄清和請教,希望閣下合作。」
    中年人更為鎮定,傲然道:「有何要事尊駕可以直說,在下一定答覆。」
    趙羽飛道:「閣下似乎成竹在胸,真不簡單。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中年人笑道:「本來就智珠在握,何所懼哉?姓名無關宏旨,你不會將真姓名說出來,在下也不會將真名號告訴你,又何必多此一問?閣下似乎像個剛出道的人。」
    趙羽飛一愣,笑道:「閣下有道理,在下出道的確沒幾天。」
    中年人冷冷一笑,擺出訓人的面孔,道:「年輕人,聽在下的忠告,初出道的人,重要的是多看,多聽,多接受老江湖的忠告,不要動不動就把行俠仗義四個字掛在嘴上,那不會有好處的,世間不平的事多著呢,你能管得了多少?」
    趙羽飛到底年輕氣盛,肝火旺,大聲道:「閣下外表倒是一表非俗,說的話卻是一派胡言。」
    中年人嘿嘿一聲,搖手阻止他往下說,怪笑道:「你瞧,你又來了,你就聽不得老實話,接受不了逆耳忠言。不錯你到杭州必定是有為而來,人已經機警地發覺了杭州將有大事發生,咱們也由於一時弄不清你的底細,因此還不打算對你採取激烈行動,以免影響大局,不然你就活不到現在。」
    趙羽飛正想反駁,中年人搖搖手繼續道:「不管你是不是同意在下的說法,但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以咱們的實力來說,對付你一個孤掌難鳴的外地人,可說易如反掌。今天你攔住我,是不是為了蘇堤用法術擄劫吳瑤姑娘的事?」
    對方主動提出來,反而令趙羽飛大感意外,更有措手不及的感覺。
    中年人已看出他的反應,笑笑又道:「你想想看,不管在下作了些什麼不法的事,你憑什麼插上一手管閒事?我可以否認一切,更可以振振有詞反控你說瘋話活見鬼。苦主吳瑤姑娘沒提出控告,章二爺恐怕已經帶了民壯到了桐盧,你能空說白話控告我用妖術公然擄劫?」
    趙羽飛忍不住抬手伸出,中年人卻泰然道:「你如果妄想打主意先制住我,那才是世間最愚蠢最無聊的念頭,即使你能制得住我,但你不敢,因為你不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
    趙羽飛總算抓住說話的機會了,哼了一聲道:「你憑什麼料定在下不敢?」
    中年人道:「很簡單,閣下必定抓住行快仗義的招牌不放,強出頭管閒事,你自己豈能違法犯紀胡作非為?你既沒有抓住在下的罪證,又找不到苦主,我這裡大叫一聲強盜行兇,頃刻間,便可圍上幾十個看熱鬧的人,請教你是否肯與街坊見官?」
    趙羽飛一怔,他真沒想到可能發生這種情勢。
    中年人擊中了他的痛處,淡淡一笑又道:「如果你不肯,你就成了當街打劫甚至鬧市行兇的殺人逃犯。」
    趙羽飛心中知道理屈,口中卻強硬地冷笑道:「胡說八道。」
    中年人得意地笑道:「不要嘴硬,你心裡明白。我身上帶了一百兩銀子,足以讓官府先人為主認定你見財起意。就算你肯與在下見官吧,也算你可以找得到人證,在下同樣可以與你周旋到底,捨命陪君子,打三、五年官司,這種現場無人當場揭發的官司,你想打贏,真得花無數精力,而且保輸不贏,因為在下可以舉出一百個證人,證明在下是清清白白,安份守己的水客,甚至可以證明那天在下不在杭州。」
    趙羽飛像是挨了當頭一棒,苦笑道:「你利害,可以說,除非在下使用非常的手段,不然,的確無奈你何了。」
    中年人笑道:「你想通了吧?你說的非常手段,根本行不通。」
    趙羽飛冷笑道:「行不通?恐怕你料錯了。」
    中年人搶著接口道:「不要強辯,在下最瞭解你們這種自命俠義的年輕人,你不會採用非常手段自貶身價,做錯了一件事,你會自疚一輩子,所以我不怕你的非常手段。」
    趙羽飛傻了眼,被中年人這一番話扣牢了。
    一個行俠的人,須守信諾講道義,他的師門是武林北斗,豈能用非常手段來對付人?
    這時,巷口附近已有不少好奇的人駐足觀看。
    情勢對他大大的不利,假使這位仁兄真的撒起賴來,只要大叫一聲,他就吃不消得兜著走。他如果成為官府追緝的疑犯,跳在黃河裡也洗不清,一切後果皆由他負責。
    顯然,這位仁兄真可能要叫嚷了,臉上的邪惡怪笑已暴露了心中的卑劣意念。
    他神色一變,哈哈大笑。
    中年人一怔,訝然問:「你笑什麼?」
    他收了笑容,欣然道:「笑給看熱鬧的人看,不對嗎?」
    中年人更迷惑,問道:「給他們看有何用意?」
    趙羽飛更為輕鬆,輕搖折扇狀極悠閒,道:「他們就不會懷疑在下是強盜了,你身上那一百兩銀子,排不上用場,在下無法控告你在蘇堤擄人綁架,你也休想指證在下搶劫你。」
    中年人陰笑道:「閣下很聰明,可是,似乎突然想起了壞主意,對不對?」
    趙羽飛點頭道:「不錯,在下已有了對付你的妙計。」
    中年人道:「我看你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會有對付在下的妙計?算了吧,閣下,在下大搖大擺地走也。」
    趙羽飛笑道:「那你就請吧,不送。」
    中年人舉目四顧,警覺地搜尋可疑事物,冷笑道:「看來,你似乎真有什麼鬼把戲唬人呢。」
    趙羽飛道:「你不是有恃無恐嗎?怎麼又害怕起來了?」
    中年人的目光,落在街角一個灰袍老者身上,老者的目光寒芒閃爍,絡腮花白鬍子亂糟糟,背著手遠遠地眺望巷口的人群。
    老者有意無意地吸住了中年人的目光,臉上湧現令人莫測高深的陰笑。
    中年人打了一冷戰,情不自禁低呼:「好眼熟的陰毒眼神。」
    趙羽飛接口道:「你如果記起這種眼神,你就會每晚都做惡夢,保證你寢食難安。」
    老者邁出一步,施施然緩步而來。
    中年人低頭沉思,驀地渾身一震。
    趙羽飛扭頭便走,呵呵大笑。
    老者已排眾而人,臉上的陰笑令人毛骨悚然。
    中年人抬頭,駭然發叫:「蒲毒農!」
    化了裝的蒲毒農,真沒料到對方能從眼神中看出底細,聽到叫聲便知大事不妙。
    在鎮江,誰不知蒲毒農與趙羽飛合作?如果蒲毒農在杭州出現的消息傳出,敏感的江湖人便猜想趙羽飛可能已回到杭州了。
    事出意外,已遠出十餘步外的趙羽飛也吃了一驚,倏然轉身。
    蒲毒農也情急發動襲擊,疾衝而上。
    中年人也惶然逃命狂鷹展翼飛躍而上瓦面,亡命飛逃。
    蒲毒農在江湖道上聲譽不佳,是人人頭疼的玩毒宗師,再不見機早早逃命,豈不是存心給自己過不去?後面有趙羽飛,因此只好上屋逃命,顧不了驚世駭俗。
    這一條小巷所有的建築,皆是貧苦人家居住的平房土瓦屋,簷高不過丈二,上屋逃走輕而易舉。
    看熱鬧的人中,有人驚叫:「飛賊,快報官。」
    蒲毒農不假思索地躍上瓦面,跟蹤便追。
    城中出了飛賊的消息,片刻間便傳遍了城廂。
    中年人輕功不差,飛越房屋如覆平地。
    蒲毒農怎肯放手?窮追不捨。
    趙羽飛不便登屋追趕,失去了大好機會。
    有些自不量力的人,沿著小巷追逐飛賊,更有些游手好閒的人起哄,有不少人瘋子似的從趙羽飛身旁衝過。
    趙羽飛苦笑,讓在一旁。
    飛賊已經上屋走了,在下面的小巷如何能追得上?
    就在他邁步閃開的剎那間,他眼角瞥見一雙他相當熟悉的眼睛。
    中年人從蒲毒農的雙眼,看出蒲毒農的底細。趙羽飛也從這雙眼睛中,看出不吉之兆。
    就在他即將有所反應的剎那間,另一種意念電光似的在心中閃現,壓下了將發生的反應。
    噗一聲悶響,背心挨了一掌。
    巷子窄小;誰也沒料到擦身而過的行人中有仇敵暗算,這一掌來得大突然,任何高手也難逃大劫。
    兩個人架住了他,一男一女,男的笑道:「趙兄,你病發了,快回家歇息,我扶你走。」
    他兩眼發直,呼吸急迫,臉色漸變,木然地讓兩男女挾著他,半拖半拉走向小巷深處。
    巷底不遠處便是城根,沿城根開出一條丈餘寬的走道,按例是不許建造房屋,以便有戰亂時通行兵馬。這條走道平時極少人行走,有些寬敞的地段成了頑童嘻戲的荒地,不時可發現一兩間孤零零的木屋,座落在雜樹荒草荊棘間,那是一些窮苦拾荒人的居處,住在裡面的,大都是一些年老無依的人。
    兩男女挾持著趙羽飛,鑽入荒僻的一間破屋。
    這種破板殘木釘起來的破屋,既沒有廳房之分,也沒有正式的傢俱,中間是三、五塊板鋪在地上的床,牆角三塊磚架支灶,棚架似的活動門擱在一旁,晚上拖過頂住就可以擋風,簡是像個狗窩。
    兩男女將趙羽飛往地板床上一丟,開始搜身。
    趙羽飛一無表情,任由擺佈。
    他身上沒有任何兵刃暗器,只搜出一些碎銀,百十文制錢。
    還有那只跌落在地的普通折扇。
    簡陋破敗的木屋中,卻散發著品流甚高的脂粉香,顯得極不調和。
    男的頗表失望,丟掉搜來的銀錢,冷笑道:「這廝身上毫無兵刃暗器,分明是不會武功的人,怎會是趙羽飛?」
    女的已脫下破舊的衫褲,從牆角的草堆中拖出一隻大包裹,毫無顧忌地換穿了一襲彩花衫裙,一面用毛巾擦掉臉上的易容藥,一面信口道:「那天在三江鏢局,難道你沒看清他的面目?」
    男的哼了一聲道:「那天晚上燈光幽暗,而且那時他的穿著打扮不同,這人完全沒有威武懾人的氣概,所以我不信他就是三江鏢局的趙羽飛。」
    女的開始整理秀髮,除去易容藥物,現出粉面桃腮回復本來面目,原來是個頗為俏美的半老徐娘。
    她赫然是斷腸針查三姑娘。
    男的是與郭老魅合稱鬼門雙怪的枯骨神君厲英,那雙厲光四射的鬼眼,令人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
    查三姑娘白了厲英一眼,意似不悅地哼了一聲道:「虧你也是個宇內聞名的人物,闖了多年江湖的高手名宿,連一個人也認不出來,你配稱什麼老江湖?」
    厲英不以為逆,反而得意地邪笑道:「等我問清口供,便知是不是他了。」
    查三姑娘道:「既然蒲毒農出現了,當然是他,不要浪費工夫了,你還不趕快去通知胡老二。」
    厲英道:「急什麼?如果不是趙羽飛,胡老二豈不笑掉了大牙。查三姑娘,講講理好不好?」
    查三姑娘不再堅持,嬌笑一聲道:「想不到你做事倒是相當謹慎的,那你就問吧。」
    厲英在趙羽飛身前身後各拍了一掌,趙羽飛毫無反應,依然保持茫然發呆的神情。
    厲英臉色一變,訝然道:「怪事,他怎麼醒不過來?」
    查三姑娘也走近蹲下察看,黛眉深鎖問道:「你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他好像已成了白癡。」
    厲英道:「我的枯骨掌從不失手,只用了三成勁制他的督脈,這在一個武藝不差的人來說,絕對禁受得起,晤,除非他根本不曾練過武。」
    查三姑娘輕佻地推了厲英一把道:「你仍然認為他不是趙羽飛?」
    厲莫笑道:「在他不曾親口承認之前,我誰也不信。」
    查三姑娘道:「那就快把他弄醒呀。」
    厲英苦笑道:「我不是在弄嗎?」
    厲英推拿了片刻,趙羽飛依然毫無動靜。
    查三姑娘不耐煩地推開厲英道:「走開,我來試試。」
    厲英不肯,道:「使不得,你還不熟練解枯骨掌禁制的手法。」
    查三姑娘杏眼一翻,沉下臉問:「你是說,你教我的枯骨掌藏了私?」
    厲英陪笑道:「好姑娘,你……你怎麼多心。枯骨掌雖是我厲家的不傳秘學,但在你面前,我哪敢藏私。」
    查三姑娘哼了一聲道:「說得好聽,要我相信你不難,這得看我能不能解他的禁制,解不了就是你藏了私,以後休想我理你。」
    厲英急得額上冒汗,只在一旁搓手道:「我自己也未能解開,你又怎麼說呢?也許……
    也許真是下手下得太重了,你一說他是趙羽飛,老實說,當時心裡難免緊張,一緊張手就控制不住勁道,說不定已經震毀了他的督脈,氣血升不上頭部……」
    查三姑娘不理睬厲英,捲起衣袖,露出細皮白肉膚潤骨勻的小手,跪坐在旁吸口氣功行雙掌。
    她更衣後裙帶尚未繫妥,胸襟也未完全掩上,一運勁衣裙受到震動,上身一向前俯,胸襟松張,露出半截未穿胸圍子的飽滿酥胸,玉乳半現,幽香四蕩,那光景,委實令人想入非非,心動神搖。
    對面站著的厲英,看了個春光滿目,眼福不淺,看得心中一蕩,嗯了一聲道:「查三姑娘,你這是羅襦半解,玉體橫陳……」
    查三姑娘的手掌,按上了趙羽飛的背部,及時收回勁道,罵道:「死鬼,這是什麼時候,在我行功運勁時,你色迷迷地口頭輕薄,大佔便宜,是不是想害我岔氣走火入魔?真是豈有此理。」
    厲英淫笑道:「這不能怪我,誰教你……你不知你這時酥胸玉乳半露的情景,是如何美麗動人嗎?」
    查三姑娘格格嬌笑,毫不臉紅地啐了厲英一聲。
    厲英更是得意,伸手摸了她一把,半真半假拍了趙羽飛一掌,用帶了醋意的口吻道:
    「幸好這小子臉向下看不見,不然我會斃了他。」
    兩人打情罵俏,把正事給忘了。
    查三姑娘格開厲英蠢動的手,嘩了一聲道:「肉麻,你走開好不好?」
    驀地,門口傳來蒲毒農冷酷的語音:「老夫猜得不錯,神君的獨門秘技,果然找到同參的夥伴了。厲英,你的獨門秘技,是在床上與查三姑娘同參的?有了幾成火候了?」
    厲英吃了一驚,一蹦而起,不假思索地大喝一聲,一掌向門口的人影拍去。
    查三姑娘也不慢,纖手急急伸入腰間的百寶囊,要掏她的絕活斷腸針。
    可是,手突然被一隻大手扣住了。
    伏臥著的趙羽飛翻滾而起,強勁的虎臂隨勢滾轉,把查三姑娘帶得尖叫一聲,翻倒在地,反被趙羽飛壓在下面,完全失去了反抗力。
    而在這一翻一滾之下,趙羽飛的左腳,以雷霆萬鈞之威,踢中厲英的膝彎。
    變生倉卒,一連串的變化,似在同一瞬間發生,也在一瞬間結束。
    蒲毒農已退出門外,避過厲英一記霸道的枯骨掌,毛髮未傷。
    厲英枯骨掌的威力不及三尺外,急怒一擊勞而無功。
    蒲毒農並不知厲英挨了一腳,退到門外立即拉開馬步,準備反擊回敬,卻發現厲英雙腳半屈,直挺挺地飛越大門,齜牙咧嘴飛沖而來,神情獰惡已極,不由吃了一驚,不敢出手攻擊,趕忙向側一閃。
    砰一聲大震,厲英摔倒在地。
    蒲毒農大惑,大感意外。
    趙羽飛的叫聲,總算及時傳到:「他的左腿快斷了,活擒他。」
    厲英屈左腿以右腳支撐身軀,拔出腰帶上兩尺二寸長的枯骨短手杖,咬牙道:「蒲毒農,你壞了老夫的大事,我與你勢不兩立,你已經惹下了殺身之禍。」
    蒲毒農冷笑道:「你還能殺我?真是死鴨子嘴硬。」
    厲英痛得冷汗直冒,口氣一軟,道:「蒲毒農,咱們也算是朋友,何必乘人之危?」
    蒲毒農道:「有了你這種朋友,不下十八層地獄才是怪事。好吧,在下不管你的事,讓趙羽飛老弟來收拾你。」
    趙羽飛架著雲鬢散亂,肉感動人半裸的查三姑娘,邁步到了門外,將人往地上一丟,拍拍手向蒲毒農道:「蒲前輩,你來得不是時候。」
    蒲毒農笑道:「怎麼?你也想與查三姑娘同參秘技,嫌老夫驚散你的鴛鴦夢?」
    趙羽飛臉一紅,笑道:「前輩取笑了。在下要等他們的主事人到來,看看查三!」娘所說的胡老二是何人物?問問他們為何暗算我?」
    蒲毒農道:「這時再問,還來得及。」
    趙羽飛道:「恐怕沒有多大用處了。前輩是怎樣找來的?」
    蒲毒農道:「那還不簡單?老夫追不上那個怕死鬼,追人一棟大宅便把人追丟了,回到現場找你,一問之下,嚇了我一大跳,以為你真被人擒走了。青天白日街上人多,這兩個傢伙的去向瞞不了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找來了。」
    趙羽飛走近嚴陣以待的厲英,沉聲道:「閣下,我趙羽飛與你無冤無仇,而且在鎮江,在下無條件地把名震江湖的辟邪燈借給你,算起來你該欠在下一份情,而你卻在大街之上,卑鄙無恥地用枯骨掌暗算我,恩將仇報,可恥已極。」
    他逼進兩步,眉梢眼角殺氣怒湧,又道:「我已經有殺死你的理由,除非你能招出辟邪燈的下落,與及暗算在下的原因,不然你得死。」
    情勢轉變得出乎意外,主客易勢,春風得意的枯骨神君厲英,反而成了待決之囚。
    查三姑娘被制了穴道丟在地上,衫裙凌亂,狼狽已極,飽滿的酥胸暴露在眼下,無助地道:「趙羽飛,你不必費心了,咱們招了口供,死路一條,不招,同樣是死。」
    趙羽飛道:「在下一言九鼎,招了絕不殺你。」
    查三姑娘道:「你不殺自有人來殺,而且比死在你手中更慘百倍,你動手吧,咱們不怨你。」
    趙羽飛道:「那就怪了,難道你們曾經受到禁制?是不是毒藥?」
    查三姑娘道:「不但已受到禁制,而且他們實力之龐大,恐怕天下再也沒有任何幫派所能比擬了,只要主事的人傳出消息,咱們即使逃至天涯海角,也逃不脫他們的追殺。」
    趙羽飛道:「被他們追殺,那是日後之事,但目前你們就得立即丟掉性命。你們並不糊塗,難道不知道好死不如惡活,你想通了沒有?」
    蒲毒農接口道:「趙老弟,他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交給我好了,老夫用毒來治她,保證她連八代老祖宗的異事醜聞皆一一從實招來。」
    趙羽飛點頭同意,退至一旁道:「那就有勞前輩了,在下先斃了這個什麼枯骨神君。鬼門雙怪昔年在辰山練功,數十里方圓的幽谷中,白骨遍地,像這種邪惡魔頭,讓他活在世間,簡直是罪孽深重,對不起那些枉死的無辜。」
    厲英完全崩潰了,絕望地收了枯骨杖,長歎一聲道:「罷了,閣下說得對,好死不如惡活,能多活一天,總比立即死掉好。」
    蒲毒農桀桀獰笑道:「厲英.你總算識時務,一頭死獅子,不如一條活小蟲,你認了吧。」
    厲英咬牙道:「老夫不認也得認,至少可以活一句時日。」
    蒲毒農道:「你該知道老夫是用毒的祖宗,也許可以找出制你的毒物。」
    厲英搶著接口道:「如果是受毒物禁制,老夫早就找你設法了。」
    蒲毒農一怔,問:「不是毒?那是……」
    厲英道:「太陰手制了心包絡經,每半月須接受解禁,然後再換穴禁制。」
    趙羽飛虎目生光,恍然道:「我明白了,難怪你在鎮江借去辟邪燈後,便失去蹤跡,辟邪燈成了你們投入虎口得不祥之物。」
    厲英道:「不錯,第二天咱們便落入他們的手中了。」
    趙羽飛道:「太陰手是天下九大奇功之一,太陰掌力歹毒絕倫,天下間唯一會太陰手的人,是前水仙宮主人華水仙華靈均,水仙舫眾女有一半的人練了這種可怕的奇功。」
    厲英道:「協迫咱們的人,的確是幾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不知是不是水仙宮的人?」
    趙羽飛道:「讓在下替你檢查一下,如果真是被太陰手所製,在下可以替你消解。」
    厲英大喜過望,急問:「真的?你真能解?聽那些妖女說,天下絕無能解太陰手禁制的人。」
    趙羽飛笑道:「家師伯未出家之前,與華水仙是一雙情侶,你說在下會不會解。」
    厲英咬牙道:「在下與華水仙無怨無仇,她為何如此待我?再說,辟邪燈並非在下從水仙舫取得,遷怒於我於理不合。哼,老夫要召集友好,上嵩山找少林方丈理論去。」
    趙羽飛道:「水仙宮早在十餘年前易了主,華水仙生死不明,目下的水仙宮主,是九尾玉狐徐如玉徐二小姐。自從在下毀了兩艘水仙舫之後,她已經躲起來了,正計劃最可怕的陰謀。如果你能將經過說出,在下或可揭破她的陰謀詭計。」
    厲英尚未答話,查三姑娘搶著接口道:「咱們被押上一艘船,閉在艙底不見天日,不知過了多少天,出艙時船泊在一座小島旁,大海茫茫,一望無際,那小島孤懸海外,蒼涼孤寂。但那兒卻建了不少房屋,住著不少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每天在海上操練多櫓快船,實力空前龐大。」
    厲英長歎一聲,接口道:「僅活報應申祥、五色刀黃浩等等高手名宿,居然也在其中,老夫與鐵冠道人、查三姑娘,與申樣、黃浩相較,又算得了什麼?所以不得不屈服任由他們擺佈了。」
    趙羽飛恍然道:「申祥是五年前登上水仙舫失蹤的,黃浩也在三年前失去蹤跡,原來登上水仙舫的人並未被處死,而是被押到島上投降了。」
    查三姑娘道:「但咱們並未見到鄔老魅,他是……」
    趙羽飛道:「鄔老魅被逼去辦事,死在囚香洞府的地火黑風中,你們當然見不到他了。」
    蒲毒農道:「那麼,洞庭雙梟的汪老二,臨死前所說的話是真的了,他已經知道登舟的人很多都未死,也可能知道水仙宮在何處,可惜他未能說出便斷了氣。」
    趙羽飛向厲英問道:「你是怎樣到杭州來的?」
    厲英道:「島上五、六十名高手,登舟前皆奉到指示,分別到杭州附近潛伏,候命行動。我與查三姑娘久走江湖,認識不少江湖高手名宿,所以被派作眼線。」
    查三姑娘道:「咱們是昨天午後到達的,掌握六、七名眼線的人叫胡老二,真名號就不知道叫什麼了。」
    趙羽飛問道:「那小島在何處?」
    厲英搖頭道:「居處在小島的東面,操練也限制在下面的海灣,除了海就是天,甚至連人也看不見。上船後被關在艙內,嚴禁出艙走動,到了何處一無所知。」
    趙羽飛問:「上船行駛了幾天?」
    查三姑娘道:「三天兩夜,但我知道,船是繞著走的。」
    蒲毒農問:「你怎知是繞著走的?」
    查三姑娘傲然道:「本姑娘發射斷腸針,經常是急速旋轉時發射,對方位判別有特殊的分辨力,由艙縫漏人的風,足以令我判定方向。」
    趙羽飛拍活查三姑娘的穴道,鄭重叮嚀道:「他們不會放過你們了,目下唯一避免他們追殺的方法,就是咱們合作,徹底消滅水仙宮的禍根,不然早晚他們會找到你們的。咱們趕快離開,找地方替你們解去太陰手的禁制,以後再慢慢商量。」
    蒲毒農道:「對,在這裡耽誤得太久了。」
    趙羽飛道:「繞城根走,避免被人看到,走。」
    他背起了厲英,查三姑娘回到裡面提了兩個包裹跟在後面,由蒲毒農斷後,悄然離開現場。
    半個時辰後,查三姑娘扮成風華絕代的貴婦,出現在南屏山東麓的小徑上,環湖的大道可直達規模宏大的淨慈寺,沿途風景迤邐,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沿途有不少遊客和香客,查三姑娘的打扮頗為引人注目,她既未乘轎,也沒帶有丫鬟僕婦。
    路左伸出一條小徑,通向濃林深處的一棟別墅式大宅,遠遠便可看清大院門上的匾額,三個大字是:煙波園。
    她到了院門前,登階在朱漆院門前先打出一種手式,然後抓起門環輕叩四下,一長三短。
    顯然,裡面的人可從秘孔中看到門外的景色,不然她何用打手式。
    叩門的聲數也是暗號,兩種暗號缺一不可。
    院門無聲而啟,一個門房打扮的中年人當門而立,邪笑道:「咦,查姑娘打扮得好出色,果真是美如天仙沉魚落雁,請進。」
    查三姑娘也笑,笑得輕佻,媚態橫生,跨過門放蕩地一掌按在那人的右肩上,半推半拉往裡走,笑道:「嘻,勞二爺今天真是嘴上帶蜜糖,說的話真中聽,不過,沉魚落雁四個字,改一改似乎更切題。」
    勞二爺連骨頭都酥了,乘機大揩其油,順乎自然地伸手挽住了她的水蛇腰,半偎半擁徑花沿往裡走,忘了關門,忘了職責所在,也忘了人間何世一涎著臉笑道:「好姑娘,要改什麼才切題?」
    查三姑娘止步,若拒還迎地推開在腰間蠢動的手,風情萬種地白了對方一眼,媚笑道:
    「自古道女人是禍水,你明白嗎?」
    勞二爺一愣,道:「可是,男人闖的禍更多。」
    查三姑娘道:「男人闖禍脫不了酒色財氣,色當然少不了女人,對不對?所以,沉魚落雁不能用來形容女人的美,人與魚雁風牛馬不相及,豈能並稱。」
    勞二爺似懂非懂地點頭傻笑道:「人云亦云,這四個字可不是在下杜撰的。」
    查三姑娘道:「把你倒吊起來,也吊不出一滴墨水,你能杜撰出什麼來。」
    勞二爺抓抓頭皮苦笑道:「查姑娘笑話了。」
    查三姑娘放蕩地伸手輕撫勞二爺的面頰,膩聲道:「如果改傾國傾城,豈不更動聽些?
    嗯!」
    勞二爺的眼中,慾火驟升,貪婪地緊捉住查三姑娘的纖手,將有所舉動。
    兩條人影幽靈似的閃入,隱入右徑的花樹叢中。
    這座院子相當大,像座小型花園,花徑兩旁花樹似錦,有亭有池賞心悅目。躲三五個人輕而易舉,到處都有藏身的地方。
    查三姑娘已看出勞二爺慾念勃發,眼看不可遏止,及時收起浪態,伸手推開蠢然欲動的勞二爺,吃吃嬌笑道:「勞二爺,小心門戶,說不定對頭進來了呢。」
    勞二爺悚然扭頭注視敞開的院門,門裡門外靜悄悄鬼影俱元,心中一寬,笑道:「迄今為止,咱們還沒發現有對頭,這幾天就可以把事辦妥,目前一切順利,你怕什麼?」
    查三姑娘道:「但願加此,沒有對頭當然很好,但不能不預防萬一,咱們奉命偵查一切動靜,如果沒有顧忌,何必派咱們這些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去充當打聽動靜的跑腿。」
    勞二爺笑道:「姑娘說得是,我去把門關妥。」
    查三姑娘道:「本來就說得是,至少胡二爺交代下來的那個姓趙的客人就值得注意。」
    勞二爺道:「對,清波門永昌老店的趙羽飛。怪事,咱們昨天一到,胡二爺就指派了兩個人去監視這位姓趙的,可能咱們在杭州還有其他的人潛伏,不然怎麼一來就知道有可疑的,必須監視的對頭。」
    查三姑娘邊:「你為何不問問胡二爺?哦,胡二爺在家嗎?」
    勞二爺道:「不在,飛天蜈蚣五爺陳真坐鎮,林方與朱蘭姑娘負責策應,你發現什麼了?」
    查三姑娘道:「在湧金門發現王三公子王海華,與公門人一同乘船遊湖,所以趕來稟報。」
    勞二爺一怔,搖頭道:「查三姑娘,不要多管閒事,胡二爺早就交代下來,杭州四大世家,另有專人負責監視,你怎麼不聽話?胡二爺會怪罪下來的。」
    查三姑娘道:「但發現可疑徵候,怎能不據實稟報?消息來源愈多愈好,對不對?」
    勞二爺道:「要是換了我,就犯不著找釘子碰,這點點小事,也用不著趕回來稟報,除非……」
    查三姑娘道:「當然我已有了重大發現。哦,你是說,家裡只有陳、林、朱三個人?」
    勞二爺道:「還有我,其他的人都派出去了。」
    查三姑娘陰笑道:「很好,很好。」
    勞二爺一怔,問:「查姑娘,什麼很好?」
    查三姑娘道:「沒什麼,你還不去關門。回頭我到門房來和你聊聊,先泡杯茶等我好不好?」
    勞二爺撈了她一把,邪笑道:「妙啊,我等你。泡茶?不,我那兒有最好的竹葉青,陪你喝幾杯,你知道,酒是……」
    查三姑娘也格格大笑,笑得花枝招展,道:「酒是色之媒,你早晚會栽在女人手中的,還不去關門。」
    勞二爺戀戀不捨地轉身道:「我狂蜂勞永勝一輩子在女人堆中打滾,怎會栽在女人手中。」
    查三姑娘突然嬌呼:「勞二爺,轉身。」
    勞二爺毫無戒心地止步轉身道:「姑娘……」
    糟了,他先前看到的那迷人的笑靨,突然變成殺氣騰騰的懾人的面孔。
    而且,一叢細小的精芒已迎面射來。
    那是查三姑娘威震江湖的斷腸針,兩丈內絕難躲過的要命暗器。
    他想躲避,卻已無能為力,看到精芒的剎那間,便感到頸側一麻,胸口一緊,似乎堵住了咽喉,想發聲求救已來不及了。
    頸側挨了一針,胸腹也有數枚入體。
    砰一聲悶響,他扭曲著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