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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薛陵連連點頭,道:「正是如此。」
    紀香瓊笑一聲,道:「假如是別人的話,無論如何,也會去查個水落石出,方肯深信。
    但你卻不然,你根本不敢去查,因為你為人多情重義,深心中極為恐懼此事萬一查明屬實,你便更加無法自處了。」
    白蛛女忍不住插口道:「那也不是薛大哥的罪過呀?」
    紀香瓊向她點頭而笑,道:「對,完全與他無關,可是阿陵卻不是這麼想了。此所以朱公明對付你的話,一定不會出此毒計。」
    她停了一下,又道:「這件事只有我可以便薛陵放心大膽的去訪查。因為我有三大證據,足以洗脫過世了的伯母的被誣罪名。」
    薛陵噗通一聲雙膝跪倒,淚下如雨,道:「瓊姊姊,若是你能辦到,小弟結草啣環,亦不足言報了。」
    眾人見他如此激動,都驚得呆了。
    紀香瓊端坐如故,但目光中卻流露出慈愛的光輝,注視著薛陵,柔聲道:「這真是值得放聲一慟之事,唉!想你薛家為奸人所害,滿門被戮!而你還差一點信了奸人之言,自毀其身。」
    舉座之中,除了許平之外,無不知道紀香瓊竟還提起這些痛心的事,目的是刺激薛陵,使他盡情地發洩出心中的悲痛。
    丙然薛陵大哭數聲,隨即很快就平靜下來。
    紀香瓊拉他起身,這才說道:「阿陵,你坐好,聽我說出三大證據,然後加以查證,案情當可大白。第一個證據,那就是你薛家被害的原故,與令慈全不相干,完全是朱公明本著萬惡派宗旨,定要加害有能力的忠良,使奸相得以穩坐寶位。我在京師訪查此事數月之久,曾在奸相府內的檔案卷宗內,見到朱公明的密函,內稱令尊忠耿而名高,學識才能,都是上佳之選,須得及早誅除,免得後患等語。由此可知朱公明把起禍根源,推到薛夫人頭上,完全是誣陷之言!她看看薛陵,曉得這個證據,已發生了作用,於是又道:「第二個證據,便是卷宗之內,有監斬官畫押鈐印的密報,所加害之人,列得明明白白,有太夫人在內。這兩大證據,現在尚可在相府內找到,極為可靠。」
    薛陵長長吁一口氣,心頭大為輕鬆,不過哀傷更甚,因為他的親生之母,終究是被害了,紀香瓊又道:「第三個證據,就是朱公明所說的地址和其人,縱然真有,亦是假冒,我們一道前往,我當可容容易易就證明出來。」
    齊茵插口道:「瓊姊怎知立刻可以查出是否假冒?」
    紀香瓊道:「這事很簡單,我猜測朱公明此一毒計,乃是在阿陵已經成名之後,才匆匆佈置的。因此之故,這個假冒為薛太夫人的女人,既未經長久訓練,對質之時,自然不難找出破綻。再者,她遷往該址的時間,一定不能吻合薛家被害之時。雖然可以諉稱曾在別處居住,但只要一步步查究下去,立可水落石出。」
    她停歇一下,才又道:「總而言之,朱公明的佈置並不十分周密,但由於他看準了阿陵的性格,才會使用此一毒計。以他想來,薛陵根本不敢去查,所以無須耗費太多的精神氣力在這一方面上。」
    薛陵已經完全相信,這從他表情上一望而知。頓時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空。大家都覺得很輕鬆愉快。
    紀香瓊的目光,緩緩掃過齊茵和韋小容,溫柔地笑一笑,道:「我早已說過,急待解決的問題甚多,但現在我想讓大家先會晤一些人,才談正事。」
    薛陵大喜道:「可有家師在內?」
    紀香瓊道:「你遲早定能見到他老人家,但你準備著挨他老人家一頓臭罵吧!」
    薛陵訝然未解,但聽一陣步聲起處,兩條人影先後奔了進來,卻是一男一女,而竟然還互牽著手。
    這一對男女想是沒料到房中竟有這許多人,都呆了一呆。
    此時大家都認出來者竟是李三郎,那個女的,容貌還過得去,而身材卻特別豐滿動人。
    白蛛女認得此女便是中牟黑道高手白陽的獨生女兒白英,其後隨了李三郎返回杭州,結為夫婦。
    但薛陵、齊茵等人卻全然不知此事,因此都很驚訝地瞧著白英。
    薛陵當日險險被白英肉體所誘,認是認得出,但對於她會與李三郎在一起,則大惑不解。
    紀香瓊笑道:「李二郎你們賢伉儷來得正好,今日可說是故人畢集,大家值得歡欣話舊。」
    李三郎與眾人一一見禮,又介紹白英與眾人相識,說明是他的妻室。同時還告訴大家說,兩個月前剛剛生了一個兒子。
    他們的出現,掀起了歡悅的高潮,人人心中明白,由於李三郎已有妻有子,齊茵等如已恢復了自由之身一般。
    無論在那一種角度來看,薛陵若是娶齊茵為妻,良心上道義上都不會有絲毫的不妥。
    不過大家自然都不提此事,紀香瓊徐徐道:「阿陵,你可還記得昔日你與李三郎一同趕到金陵,追查朱公明下落的那一段往事麼?薛陵點頭道:「小弟如何會忘記呢?」
    紀香瓊道:「那麼現在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那就是李三郎早就查出了朱公明的下落,但由於他與現在這位嫂子,有了極深厚的感情,其時這位嫂子卻在魔掌之中,朱公明為人陰毒無比,早已在李三嫂身上下了毒,假如不能按時服用解藥,定必有死無生。因此之故,李三郎生怕朱公明一旦被誅,李三嫂的性命難保,是以遲遲不肯與你通消息,耽誤了許久,咱們始行動手。」
    李三郎泛起慚色,道:「小可實是不該為了私情,耽誤了大事。」
    紀香瓊笑道:「那些已是過去之事,不必放在心上。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天如果不是白妹妹見機得快,出手點你之穴,使你動彈不得的話,只怕你早已死在李三嫂身邊了。」
    這事除了方錫之外,誰也不知。
    薛陵驚問道:「這是什麼緣故?」
    紀香瓊道:「當我們還在收拾殘局之時,白妹妹找到了李三郎,其時李三嫂體中毒性發作,痛苦不堪,連閉住穴道經脈也不能止痛。李三郎對她情深一往,眼見無法可想,便打算下手殺死她,然後也自殺殉情。薛陵聽得目瞪口呆,齊茵和韋小容則羨慕地望住貌僅中姿的白英,都覺得她居然能使愛人殉情,縱然當時受盡無限痛苦,甚至當真死了,亦是值得!李三郎道:「紀姑娘既講起了這件事,不瞞你說,小可與內子時時也提及當日情景,對於白姑娘的機智以及紀姑娘賜藥之事,感激無限!若非兩位姑娘搭救,愚夫婦豈有後來的快樂日子?」
    薛陵心中的輕鬆歡愉,真不是筆墨所可以形容的,他弄清楚李三郎確是深愛白英,並非紀香瓊或任何人設計使他們結合,頓時發現自己和齊茵之間的那一道障礙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換言之,他已可以不負任何道義上的責任,因為齊茵早已恢復了自由。不過當他記起韋小容之時,登時又心情沉重起來。
    他與韋小容已有婚約,但在當時的情形之下,他還認為此舉乃是兩全其美之道。
    一則可使韋小容不致為情憔悴,二則此訊傳出江湖,齊茵亦可死心,改選別的英俊兒郎為婿。
    但現在他如何是好?雖然當日十方大師有過一個條件,那就是要韋小容必須使齊茵也嫁給薛陵,方肯承認此一婚約。
    但後來韋小容苦心孤詣的在石室秘府外等他,在那種冰天雪地之中,而又毫無希望之下,居然等了年餘之久。
    如此深情,就算是麻木不仁的人,也受到感動,無論她想如何,亦須答允。
    因此,假如她不履行十方大師昔日的約定,薛陵也是無可奈何,非娶她為妻不可。
    齊茵的心情也變得沉重不堪,因為她已得知韋小容如何幫助薛陵的經過,因而忽然想到自己雖然肯讓薛陵也娶她為妻,但她肯不肯與自己共事一夫呢?
    她記得韋小容初見自己之時,苦苦追問自己和薛陵可曾有過婚嫁之言。
    現在形勢已分明了,假如她當時回答說沒有,則韋小容自然可以振振有辭地獨佔情郎。
    她芳心中方自十五十六地尋思著,紀香瓊突然說道:「我有幾句話,想私下向阿陵、阿茵和韋姑娘三人談一談,別的人都請暫時退出此房如何?」
    霎時間,房中只剩下他們四個人。
    紀香瓊面色一整,肅穆地道:「韋小容妹子,我問你一句,你與阿陵可曾有了婚約?如有的話,是誰作的主?阿陵答應了沒有?」
    她一開口,就觸及問題的核心,薛、齊、韋三人都覺得很緊張。
    韋小容低頭答道:「我們已有過婚約,是家父母作的主,阿陵也答應過,並且向家父母執子婿之禮。」
    齊茵聽了這話,差一點就昏過去。
    薛陵一聲不響,顯然韋小容的話,句句是實。
    紀香瓊道:「那麼你剛才苦苦追問阿茵以前與阿陵可有過盟誓沒有?這卻是什麼緣故?」
    韋小容面上泛起了笑容,抬頭向齊茵深深注視了一眼,才緩緩道:「假如他們從前沒有過婚娶之盟,內情我便不必說了。」
    紀香瓊立即接口道:「那麼我代阿茵答覆吧,阿陵和阿茵早就有過誓結同心的盟約,這是我也知道之事。」
    韋小容故作懷疑之色,但她懷疑的並非紀香瓊之言,而是另一件事。
    她急問道:「以小妹看來,只怕齊茵姊姊不肯嫁給薛陵,對也不對?紀香瓊道:「這倒不是肯不肯的問題,而是李三郎從中作梗。薛陵因為與李三郎是朋友,而阿茵與三郎幼時曾由家長通過婚約。因此,雖然後來我義父也肯改變心意,把阿茵許配與薛陵,然而在道義上說來,他們實是不能結合。當然現在形勢改了,李三郎早已有了心上人,並且還生了兒子,他們之間的障礙已消失無蹤。」
    韋小容大喜道:「這樣說來,齊姊姊竟肯嫁給阿陵了?那太好啦!因為家父當時曾提出一個條件,那就是必須齊姊姊也嫁與阿陵,我方能入薛家之門。」
    韋小容這個結論,實在使人大感意外。
    紀香瓊歡愉地笑起來。道:「這的確太好了!現在我們一道去謁見歐陽老伯,讓他老人家扳起面孔,好好訓斥阿陵一頓。歐陽老伯現下由明池的師父徐老伯陪著,還有我義父亦在場,阿陵的婚姻大事,即可正式決定。」
    大家都十分高興,薛陵是一年多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輕鬆愉快,尤其這兩位美人,俱是恩深如海,無論辜負那一個,都將使他萬分不安。
    現在不但他本身隱痛已消,連齊、韋二女的難題也解決了,因此他當真想向紀香瓊磕頭道謝。
    當他們一道到鄰院的一間上房內,拜見過歐陽元章、徐斯、齊南山,又與金明池一一禮見之後,各事都十分順利,人人開心之至。
    金明池告訴方錫他們說,早就請歐陽元章和徐斯守在宅外,所以當那萬惡派高手逃遁之時,他才會銜尾窮追。
    但結果敵人竟兔脫了,原來敵人狡猾無比,早就買下鄰宅,修築暗道。
    這次果然用上了,歐陽元章和徐斯二人,連敵人影子都沒見到。
    紀香瓊尚要談論如何進剿洪爐秘區之事,但齊南山卻加以阻止,鼓動大家把這對新人趕入洞房。
    翌日,金府熱鬧未減,許多武林人物還大量趕到道賀,瞻仰這號稱武林第一高手的金明池,同時也順便謁見少林武當等名門大派的掌門人。
    誰也不知道薜陵已經隱匿於金府內之事,紀香瓊認為這是一張王牌,定須保持最高度的機密。
    自然假如不是歐陽元章和徐斯都不參與的話,她就無須如此小心了。
    她第二天已經和薛陵等人研究如何如何調集精英,以及一群應付「蜂婆子」的人選等問題。
    必於精兵方面,薛陵倒是有法子可想,他可以找現在已升為指揮使的何元凱想辦法。
    但那些對付蜂婆子的人,由於必死無疑,誰肯幹這等差使?
    金明池出的主意是設法在即將斬決的死牢中,挑選強壯凶悍的死囚應用。
    他們反正不免一死,因此,假如他們有家眷父母的話,可以許以重酬,付給他們的家屬,當能買到不少肯死之人。
    這個提議大家都贊成,但在技術上卻大有困難,首先如何能通過得官府這一關?尤其是數量不少,並不是朝廷大臣就可以擔當得住的,必須由皇帝下詔才行。
    事實上調集精兵一事,也不是一個威海衛指揮使就能擔當得起的責任,最少也得總督幫忙才行。
    紀香瓊見眾人都商量不出一個主意,便道:「我們暫時不必為此事而煩心,事實上我早就用心算計過,也有了一點安排,現在且看天意如何,遲則半個月,快則十天,應該有消息傳來,使局面生出極大的變化。」
    在座之人,自然沒有一個參得透她袖中乾坤,連金明池亦不例外。
    紀香瓊又說道:「阿陵,你今夜就化妝潛赴威海衛,依我錦囊指示行事。」
    韋、齊二女,都不敢流露出依戀之色,紀香瓊已望住她們,說道:「你們也另有任務,十天八天之後,我們凡是女的,都改扮男裝,與明池、方錫等一同前赴京師,有許多事要辦呢!」
    薛陵當天晚上,就易容改裝,趕往威海衛。
    這條路遠達數千里,他腳程雖快,趕往威海衛,並且在半夜進入衛所,見到何元凱。
    何元凱見到他,十分高興,由於薛陵須得十分秘密起見,所以在府衙內一間密室中,挑燈小酌。
    何元凱首先向薛陵道賀,薛陵還以為他賀的是自己死裡逃生,又復得二美為妻。可是轉念一想,這些事他如何曉得?當下詢問他道賀之故。
    何元凱道:「那天下之人恨入骨髓的奸相,已經倒台啦!這豈不是大大值得慶賀之事麼?」
    薛陵大喜道:「這奸賊早就該死了,唉!柄事蜩螗,孰令致之?這奸相作惡之多之甚,雖是凌遲處死,亦未足以解天下人之恨。」
    兩人談了一會有關朝廷之事,薛陵得知現在是徐階當首輔,而一些知名將領已開始得到重用。
    這些名將們以前在奸相把持權柄之時,全都鬱鬱不得志。
    他們的話題不知不覺轉到治海倭患方面,何元凱道:「你還記得石田弘麼?」
    薛陵道:「當然記得啦,他現下怎樣了?」
    何元凱道:「前兩個月,他突然獨自來找我,我設宴招待,縱談了一夜,承他告訴我有關你的消息,據說已失蹤許久,又有一個叫做萬惡派的幫派,勢力陡盛。他說萬惡派遲早會找到他頭上,所以他已打算洗手了。」
    薛陵大吃一驚,道:「倭寇之禍,慘烈無比。這北方一帶,正如咱們計議一般,因得石田兄為首領,所以遠較別處好得多了。假如他洗手退隱的話,北方沿海萬千生靈,立遭塗炭之禍,這便如何是好?」
    何元凱道:「倭寇皆是殘暴兇惡之人,在石田弘部勒之下,不得肆意橫行,久而久之,自然心懷怨恨,石田弘這個大首領能當上多久,大成問題。」
    薛陵哦了一聲,道:「原來他尚有這等苦衷。」
    何元凱道:「當時我頗為擔心,但現在形移勢改,倒是慶幸他及時隱退了。」
    薛陵訝道:「這卻是什麼緣故?」
    何元凱道:「朝中奸相一去,我們這些拚命的人就可以放手殺敵了!戚帥已有密令指示機宜,三兩年之內,定可把倭寇殺得再無入侵之力。」
    薛陵問道:「戚帥就是戚繼光麼?聽你的口氣,似乎對他極有信心呢!」
    何元凱道:「你如見過這位總鎮大人,定必也對他生出崇敬信服之心。咱們大明朝有這等大將。何患倭禍不能消弭。」
    薛陵道:「原來是因此之故,你反而認為石田兄退隱得正合時候了。」
    他沉吟一下,又道:「我此來除了探視故人之外,還想請你幫個忙。」
    他要言不煩地把萬惡派的內情說出,使何元凱明瞭剿滅萬惡派,乃是平禍止亂的根本辦法和當急之務。
    最後說道:「我那紀香瓊姊姊認為必須有上千精兵進剿洪爐秘區,我想來想去,唯有找你想辦法。」
    何元凱訝道:「原來內憂外患的根源,都是萬惡派,假如你們不是誅除了朱公明和梁奉,相信奸相嚴嵩沒有這麼容易倒台呢!」
    他想了一想,才又道:「本衛兵力雖然相當雄厚,訓練亦稱精良。但如若抽調千餘精兵,則海防頓形空虛。以前有石田弘在的話,尚可先與他關說定妥,不虞有變。目前情況不同,石田弘不知已退隱了沒有?兼且戚帥已有密令,沿海各城衛的兵力,隨時要抽調出擊殲敵。軍令如山,這還不說,萬一壞了戚帥大事,如何是好?」
    薛陵聽了這一番分析,覺得果是魯莽不得。
    當下道:「既然如此,這件事必須找到戚帥才行了。」
    何元凱道:「據我所知,現下倭寇盡集浙閩一帶,意圖大舉。戚帥亦將提戚家軍赴閩增援,亦欲一舉大破賊勢,若想請戚帥分兵,亦是有所未能。」
    薛陵愁道:「若然如此,我們何從措手呢?」
    何元凱沉吟片刻,才道:「你說洪爐秘區在魯山中,距此不算大遠。我看這樣吧,一方面試向石田弘聯絡,假如聯絡得上,則本衛的安全可以不須擔心。另一方面,我把詳情完全寫下,密報戚帥,不必等他指示,即可行動。這等重要之事,諒戚帥必能體諒苦哀,不但不會怪我專擅,並且一定會擔承此責。」
    這何元凱乃是坐言起行之人,當即立刻出去,派心腹親信,試與倭寇方面聯絡。接著返回密室,取出紙筆,擬寫呈戚帥的報告。
    這個報告真是十分艱鉅的工作,全文分為三大部份。
    第一部份是介紹薛陵身世事跡以及他的武功成就等等。
    第二部份是詳析天下武林大勢,各家派均有述及。
    第三部份是關於萬惡派的隱秘內情,內中連朱公明、梁奉等人以前所作所為,亦有敘及。
    這份報告,長達數萬言,洋洋灑灑,幾乎比何元凱平生所寫的字還多。
    此事又不能假手他人,因此他自己埋頭苦寫,薛陵則從旁協助。
    一直寫了三天,這才竣事。剛剛派人飛馬送呈戚帥,另一邊的石田弘業已聯絡上,有人回報。
    當天晚上,在靠海邊一幢民居之內,何元凱擺下一桌酒菜,和薛陵二人靜坐等候。
    不久,一名軍士入報道:「客人已到。」
    何、薛二人起身出迎,不久,但見一小隊軍士,點著燈籠,迅快走來。
    在這隊人馬之後,一男一女緊緊跟著。
    薛陵一怔,道:「啊,杏姑娘也來了。」
    轉眼間那一男一女已到了眼前,男的正是石田弘,女的長身玉立,儀態萬千,美貌異常,大約是二十餘歲。
    他們見了薛陵,都露出十分歡喜之色。
    入後屋內,薛陵向阿杏笑道:「杏姑娘終於回心轉意,肯嫁與石田兄了,是也不是?」
    這位十分美貌的阿杏,就是三海王華元的姬妾,為人不但美貌難得,同時智計過人,當日在水晶官中,她用了不少手段,變幻莫測,把那陰險狡詐的三海王華元簡直是玩弄於股掌之上。
    何元凱還是第一次得見阿杏,聽了薛陵的介紹,著實審視了阿杏幾眼,心中不禁泛起了艷羨之情。
    四人在燈下飲酒話舊,大是歡洽。
    尤其是薛陵把別後的遭遇說出來時,那種驚險奇詭的情節,把那三人都聽得呆了。
    阿杏歎口氣,道:「可惜我只是庸碌之人,無由結識那位紀香瓊姑娘。唉!天下間竟有這麼聰慧的女孩子,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之事。」
    石田弘看看大色已快亮了,便問道:「薛兄召我到此,不知有何貴幹?」
    何元凱坦白說出本衛要調兵剿山之事,又道:「本衛兵力有限,假如調去了千人,便完全空虛了。因此之故,不得不借重石田兄的力量。」
    石田弘道:「我本已決定和你們相見之後,便攜了阿杏脫離這游掠生涯。但既然薛兄有此必要,我就暫且留下,等到薛兄剿滅萬惡派之後,我才離開便是。」
    薛陵見這件事得到圓滿解決,不勝之喜。
    石田弘談起他決意隱退之故,原來一則是阿杏的條件,二則因他深知大明朝的名將漸得重用,嚴嵩又已去位。
    大明朝政一修,局面立將全非,所以他已勸服手下許多大將,不再作這等游劫生涯。
    這一夜可說是盡歡而散,石田弘和阿杏,在黎明中離開,大家明知道這一別永無相見之期,不覺生出依依之清。
    薛陵依照紀香瓊的錦囊指示,獨自喬裝前赴魯山附近,查看形勢。
    半個月之後,何元凱親率精兵千名,趕到濟南。
    此時,紀香瓊等人也恰恰到達濟南,只有薛陵至此尚未露面。
    這原是紀香瓊計劃之中,薛陵可算一大秘密武器,務必留在最要緊的關頭,才亮出來應敵。
    何元凱的千名精兵,駐紮在濟南城外,一點也不惹人注目。
    因為濟南乃是山東的首府,時有軍馬往來,而紀香瓊等人,也都是化了妝的,江湖上全然無人得知。
    時當半夜,濟南城內一座宅第之內,兀自燈火照耀。
    在那廳中,一共有七個男子正在談話,其中有四個長相俊俏之極,身量亦較為矮細,原來這四人竟是紀香瓊、齊茵、韋小容和白蛛女所改扮的。
    另外那三人則是金明池、方錫和許平。他們一面談話,一面頻向廳外瞧看,似是等待著什麼人。
    片刻間,兩道人影落在廳前,一逕跨入屋中。
    紀香瓊叫道:「阿陵,怎的直到現在才來呀?」
    她的目光轉到與薛陵同來之人的面上,微微一笑,表示歡迎地作個手勢,又道:「這一位想必就是何元凱大人了?」
    薛陵當下替何元凱一一引見過眾人,自然有一番客套。然後和何元凱落座,加入他們的會議。
    金明池首先問道:「薛兄應該前天便來會合,何以直到今晚方始現身?敢是有什麼事情使你路上耽擱了?」
    薛陵道:「路上沒有什麼事故發生,倒是在魯山山區中,增長了不少見識。」
    齊茵吃一驚,道:「莫非你已見到萬惡派之人?」
    薛陵點點頭,道:「不但見到,而且為數還真不少。當時我才真的明白了瓊姊何故定要大隊精兵進剿之故,實在服氣之極。」
    齊茵笑道:「你又不是這一回才服氣瓊姊的,這有什麼希奇?」
    紀香瓊道:「得啦,茵妹別插口打岔,我可急於聽一聽他此行的見聞,以便參訂新的計劃和步驟。」
    薛陵先呷一口茶,潤一潤喉嚨,這才說道:「那魯山山區甚是遼闊,山高林密,地勢險峻。小弟在山區中,小心潛伺了兩天之久,這才再往山區深處潛入。」
    他的話使眾人腦海中勾畫出一幅深山大嶺的景象,雖然時當仲夏,但山中氣候甚冷,寒風侵膚。
    薛陵已扮作當地山村土人裝束,短襖外用繩索作腰帶捆紮著腰身,插著一把短斧,拿著一柄虎叉。
    他頭上戴著一頂竹笠,折了一些枝葉插在笠上,以便隨時可以伏在草木叢中,不致被人發覺。
    他參照著地圖,向山區腹地走去。
    這幅地圖,乃是紀香瓊派了十餘名精幹之人,從各方面打聽對證之下畫成的,除了當中一部份從來沒有人到過之外,但凡是有人跡之處,都弄得十分清楚詳細。
    薛陵這兩日來親歷其地加以勘查,果然十分精確。
    但現在他已踏入地圖中粗疏簡略的部份,他以超世絕俗的武功,飛越過深谷大壑,又攀翻攀天峭壁,這些都是至為險阻凶危的路途。
    但如若不是這樣硬闖,則必須穿越連綿數十里的古森林。
    在薛陵來說,固然不願穿過森林。
    在山區的土人而言,也不敢闖入這些暗海也似的大森林中。因此之故,那遼闊的山區的腹地,亙古以來,直是未有人跡。
    他忽然發覺地勢漸降,雖然仍是山勢起伏,陵谷森林,把這從無人知的廣大地區分隔為無數零星區域。
    但若論道路,卻好走得多了。
    此外,還有一點最奇異的,便是他越走越覺得和暖,到後來簡直感到燠熱,不得不脫掉短襖。
    他來時已有充份準備,所以短襖脫下了,裡面仍有山村土人那種單衣。
    他又小心翼翼地把短襖埋在泥土中,假如離開之時,經過此處,便順手帶走。如是從別路出山,亦不致遺下痕跡。
    數里之後,他折入一座山谷中。但見此谷甚是廣闊深遠,中午的太陽直射下來,熱氣蒸騰。
    薛陵在茂草中行走,身形一直以樹木山石掩蔽,甚為小心。
    但現在他發覺有一個大大的困難,那就是毒蛇很多,每一步都得當心,免得踩在蛇身上。
    由於有些毒蛇身上的顏色與草叢泥土十分相似,實在十分難以看出。
    本來以薛陵的一身武功,實在不必害怕什麼毒蛇。
    因為以他的靈敏無比的反應,縱是踏在毒蛇身上,亦能及時躍開,不會被蛇咬中。
    不過問題卻是在於他目下所處的環境特別,假如他踏中毒蛇之時,恰好有萬惡派之人出現,這時候他躍起的話,不免暴露出形跡。
    如不躍起,硬挨毒蛇一口,可就不知道受得了受不了?
    其次,有些毒蛇不是用咬,而是噴出毒汁毒氣,這當然比咬的速度快得多了。
    但須沾些少許,毒力從毛細管侵入,足以致命。
    還有須得考慮是有些奇怪毒蛇不咬人,也不噴毒,用身子捲纏敵人,然後才緊緊絞勒,或是咬噎敵人。
    這一類的毒蛇多半身子極長而又幼細,雖然踏中了,也很難感覺得出,直到發覺腳下一緊,被毒蛇纏住,卻已來不及了。
    像鐵線蛇就是這一類的代表。
    總之,他雖是一身武功,亦不易應付這等無聲無息的偷襲暗算。因此他每一步落下,都極為小心。
    這一來速度更慢了,不過他已隱隱發覺此谷有人穿行過的痕跡,是以毫不心急,反而更為小心了。
    好不容易走上一座長滿了古樹的坡頂,向那邊一望,不覺吃了一驚,原來在那邊數十丈外,有一道岩石峭壁,壁下是一大片灰白色的石地,寸草不生,總有數十畝方圓,驕陽曬炙在這片石地上,反射出眩目的光線。
    他單單是如此遠望,便可以想像到那邊一定酷熱難當。那些石地大概可以烤熟肉類。
    然而石地上卻有四排屋子,都是用石頭砌成,既矮而又沒有通風的窗戶。
    任何人躲在屋中,相信不到一柱香工夫,定必活活悶死。
    自然這四排石屋都有人居住,他才會想到難以置信,甚且有些人還躺在屋外的石地上,赤裸了身體在曬太陽。
    薛陵目瞪口呆地望了一會,猛然大悟,忖道:「是的,這一片石地必有古怪,大概是看上去似乎很熱,但其實石質冰冷異常。所以那些人都盡量借太陽取暖。」
    他自覺已找出答案,這才縱目再向別處瞧看。
    只見一條石路,由石場的東端,蜿蜓穿過草地樹林,竟不知道通往何處?
    薛陵略一相度地勢,便小心溜下林坡,掩近查看。
    這時可又發現山坡的這一邊,根本見不到一條毒蛇。
    他暗自點頭,忖道:「假如有人想逃出此谷,單是這一大片佈滿了各種毒蛇的地帶,就休想有活著通過的機會了。」
    這時他已掩到近處,目光透過石地和那些曬太陽取暖的人,只見那四排石屋,每一排都間隔為十多間,有些門口邊坐得有小孩子,俱是赤身露體。
    那些在曝曬太陽的人,亦俱是裸體,其中有男有女,再加上有些小孩子,可見得這兒一共是數十戶人家。
    他仔細查看過這些石樓,每一間只有前門和後牆的一扇小窗,可供透光透氣。
    當他轉動目光查看那些曬太陽的人之時,便又大吃一驚,推翻了早先認為這片石地十分陰冷的想法。
    因為這些人身上都汗光閃閃,他眼力奇佳,是以相隔雖遙,仍然瞧得出有些人身上起著水泡,宛如被燙傷的一般,又有些人身上似是烤得太熱而焦裂,血汗交錯,看上去既噁心而又可怕。
    但大多數在烈日之下,仍然盡量伸展身體,以期曬到更多的太陽。
    他們口中卻微微發出呻吟,卻使人分辨不出是痛苦抑是舒服。
    這些人都差不多是一對對分別相隔,每一對彼此之間,不但不交談,還彷彿大有戒心,使這氣氛既悶熱而又恐怖。
    薛陵除了細細審視那些男人的身體之外,目光總是盡量躲避那些女人的裸體。
    不過他仍然發現很足以奇怪的事,那便是這些女人雖然都披頭散髮,容貌難測是美是醜,可是她們都擁有豐滿動人的身段,以及白暫的皮膚。
    薛陵對這兒的景像是既納悶而又厭惡,恨不得立刻離開。
    尤其是他這刻距石地只有數丈,陣陣熱浪侵襲過來,雖然可以運功抗禦,但倒底甚是難受。
    他忽然生出乾渴之感,四面一望,似乎沒有水源。
    當下忖道:「這些人不分男女,都遍體冒汗,假如沒有大量的水份補充,只怕支持不了多久。」
    忽見其中有一個男人,離開他自己的伴侶,佝樓地走到另一對男女身邊,蹲下來跟那個男人說話。
    這本不足奇,但薛陵在這一邊瞧得清清楚楚,但見那個走過去的男人,一面說話,一面籍身形阻擋對方目光,伸手在那個女的裸體上亂摸。
    從他們一對對的情形來看,又有些小孩子,似乎皆是夫婦。
    因此這個男人一面與那丈夫說話,一面又調戲侮辱人家的妻子。
    這情形落在薛陵眼中,使他不由得怒氣陡生,真想上去打他幾個耳光。
    那個女的攤開身子,任得別人捏摸,竟不作聲。
    四周的人有不少都能瞧見,但也沒有一個加以理會。
    如此過了片刻,那個女的大概是被挑逗起慾火,突然跳起身,往石屋跑去。
    這個男的也急急起身追去,撇下那個丈夫,不加理會。
    只見這對男女都進入同一間石屋內,外面那個做丈夫的,揮拳怒叫,卻沒有起身追去。
    薛陵又為之大惑不解,忖道:「早先那個男子勾引人家的妻子之時,還曉得用身子阻擋著那丈夫的目光,可見得他並非失去理智,但其後卻又毫不掩飾的追去,這豈不是前功盡廢?假如根本無所謂的話,開始之時,何須設法掩飾?這真是太奇怪了。」
    此外,他又感到奇怪的是一個人在這等酷熱流汗的環境之下,如何尚有慾念?再者,他們都能行動自如,既是如此酷熱煎熬,何不走出石地外,找一處樹蔭納涼?何必還留在那兒?
    他心中的疑問實在大多,左思右想,東張西望,不覺已耗去一盞熱茶工夫。只見早先那對男女,先後從石屋中出來。
    他們離開石屋,就各自分手,回到原來的位置。
    薛陵此時已認為這些人大概全然不在乎這等淫行,是以也不用去注意。可是當石地上已沒有人走動,那個丈夫忽然起身,也是佝樓著向那勾引他妻子的男人走去。
    薛陵忖道:「他一定也去勾引那人的妻子,以作報復。如若他們是這等行為,實在教人看了噁心。但見那個丈夫走到那男人身邊,那男子動都不動,四肢舒展,似是已沉酣大睡。
    那個丈夫在旁邊瞧了一會,隨即撿起一塊石頭,猛然向對方面門砸擊。那男子發出慘叫之聲,卻不反抗,任得對方拿石頭一下一下的砸擊面門,霎時間血流滿面,景象殘忍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