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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舉止列仙殊移花接木

直到現在,她才猛然發覺展鵬飛此人不是簡單之輩,瞧他挺老實的樣子,可想不到卻料事如神,尤其是在這件事,更顯出他有洞悉一切的觀察力。
    崔小筠輕輕道:「這個傢伙,故意給我一個難題,硬是把事情賴在我身上。」
    王妙君道:「你就是說句願意求情的話,也沒有什麼損失呀!」
    崔小筠道:「在冥冥中,我與他們又結下恩怨因果,他明白這一點,所以特地迫我……」
    王妙君道:「我還是不太明白,不過你不願說也無妨,待我回去代你說便是,這還不簡單麼?」
    崔小筠忙道:「那不行……」她沉吟一下,忽然微笑起來,道:「好,我親自回去,瞧他怎樣。」
    兩個美女裊娜地向酒肆行去,王妙君雖然成熟得多,人生經驗也豐富得多。可是現下卻感到這個猶帶淳樸的少女,真是深不可測。
    她們很快就回到酒肆內,只見程雲松端坐在一張靠背椅上,眼珠骨碌碌的轉動,全身卻動彈不得。
    兩女遊目四顧,不見展鵬飛影蹤。崔小筠奔到程雲松前面,查看了一下,向跟來的王妙君道:「他不要緊,只是穴道受制,暫時失去行動能力。奇怪,展鵬飛呢?」
    王妙君頹然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道:「他一定已遠走高飛了,唉,我與他只怕此生永無再見之日。」言之可悲。
    崔小筠道:「他為何要遠走高飛?為了躲避你麼?」
    王妙君道:「或者是吧?我不知道。但現下我們一谷二府三教等各派,除了一個三陰教之外,已選派出高手,組成一個屠龍小組,務求殺死展鵬飛,所以他走遠些也好,免得落在這班人手中。」
    崔小筠訝道:「他值得這麼多的人合力追殺麼?」
    王妙君道:「差不多各派都有人死在他刀下,現在誰也不敢小看他。」
    崔小筠道:「這個屠龍小組實力一定很強大吧?」
    「當然啦。」王妙君回答:「每個人各有絕藝,這還罷了,最厲害的是他們都要同心協力,不許各懷鬼胎,這一點才是最可怕的。」
    崔小筠疑道:「這話怎說?」
    王妙君道:「通常我們這一谷二府三教之人,總是互相傾軋,有機會就抽後腿使別人吃虧,是以多年來互相牽制,力量分散。天下間只有一個人,能使這六大邪派真心聯手,這人就是燕雲大俠狄仁傑了。可是目下卻又多了一個展鵬飛,能使他們暫時放棄成見……」
    她心中有一種衝動,非常渴望跟別人談論展鵬飛,所以她一直說個不停。
    崔小筠道:「想不到他如此了不起,但說來奇怪,前幾天我跟他碰上之時,他並沒有如你所形容的那麼高明。」
    王妙君道:「這個人外表單純,其實深藏不露,連我也被他騙得昏頭轉向。他真不簡單……」她的話聲忽然中斷,惘然地望著窗外清幽的風景。現在她只覺得自己心中空空洞洞,一切悲歡哀樂之情,生像已隨著展鵬飛一去無蹤。
    她平生第一次感到徹骨的無聊和空虛,若是這樣的活下去,又有什麼意思呢?她眼睛轉到程雲松面上,突然間十分瞭解他那落寞的表情的含義。
    崔小筠道:「他放過了程雲松,為什麼?」
    王妙君淡淡道:「他不需要下手,因為程雲松不怕死,相反的他可能還希望一死了之,所以展鵬飛何必讓他稱心如意?」
    這個解釋很特別,但崔小筠當然聽得懂。
    她含愁輕歎一聲,道:「我不出手殺死你們,已經違背了先師遺言了。我怎能還和他在一起啊!」
    王妙君訝道:「令師的遺言要你殺死我們?」
    崔小筠頷首道:「這便是我為何不落髮出家之故,如果具足三戒,我豈可出手殺生?你知不知道詹白水的玄鐵葫蘆之事?我告訴你吧,我奉先師遺命,在任何時間,都須依照玄鐵葫蘆內紙條去做。詹白水一定是被你們所殺的,對不對?」
    王妙君坦白地道:「不錯,但我也不知道為何要殺害他?」
    崔小筠道:「這是老一代的恩怨,說也說不清楚。但我遲早要找你們的府主算帳,他在哪裡?」
    王妙君道:「大概是在附近什麼地方,我不曉得,只知道他已經離府來此。不但他來了,其他各派的掌門人物,諒必都已潛匿在附近……」
    崔小筠第一次心頭掠過沉重之感。一谷二府三教這六大邪派非同小可,各自擁有驚世駭俗的絕藝,尤其是這六大邪派的頭子,由於他們多是以「力」服眾,而不是以「德」服眾,所以凡是邪派頭子,本派的功夫必須高於本派其他任何人。
    這些邪派頭子們秘密地抵達此間,若是為了對付燕雲大俠狄雲傑,這位號稱天下無敵的高手,還說得過去。只是這麼一來,展鵬飛面對的不只是各大邪派的高手,而是可能碰上這幾個邪派頭子了,情況之嚴重和危險,可想而知。
    「別的邪派掌門人我不大清楚。」崔小筠說:「卻知道你們斷腸府的府主是曹天行,他的武功如何?」
    王妙君壓低聲音,道:「曹府主的武功深不可測,展鵬飛最好別碰上他。」
    她的語聲乃是自然而然的壓低,生像害怕那曹天行就在附近被他聽見似的,此一反應,可見得她的確對府主曹天行懷有強烈的根深蒂固的敬畏。
    崔小筠也不由得輕輕道:「這樣說來,若是曹天行和狄大俠決鬥的話定是一場武林罕見的惡鬥啦!」
    王妙君道:「像曹府主一樣,其他各派的掌門人將不會輕易出手。可是事情難說的很,若是不幸碰上了,那就糟啦!你說對不對?」
    崔小筠點點頭,王妙君又道:「那屠龍小組對展鵬飛的威脅已經足夠了,例如我們斷腸府奉命參加的人是蒙良,外號大屠夫,他外表看來和氣善良,使人容易親近,其實心狠手毒,武功高強,以我想來,每一派參加屠龍小組之人,必定有代表掌門人的資格,所以……」
    崔小筠明白她的意思,深刻感到展鵬飛的危機是何等嚴重。
    她一面與王妙君談話,一面不時分心考慮程雲松受制的穴道。這時站起走過去,玉掌輕揮。在這個中年文士身上連拍了三掌。
    程雲松本是正襟危坐的姿態,忽然放鬆了,還輕輕呼了一口氣。
    崔小筠回到座位,雙肘支在桌上,望著這個男人。
    程雲松深深呼吸幾下,很快就調勻了真氣。
    他想避開崔小筠的注視,可是大家一同圍坐在一張方桌,如何躲避得過?最後他也望向崔小筠,道:「承蒙你回來施救,感激不盡。」
    崔小筠道:「假如我不回來呢?」
    程雲松眼中湧起深深的憂鬱,道:「你那樣做也沒有錯,我決不怨怪任何人。」
    崔小筠道:「其實展鵬飛根本不是真的等我回來求情……」她看了程雲松眼中的憂鬱,心裡不禁也泛起孤寂淒涼之感。這個男人的憂鬱她很瞭解,那是表示他曉得已經絕無機會重修舊好,甚至連從前那種心心相印靈犀互通的境界也不可復得了。他們之間本來就不能結合,不能廝守相聚,可是如若他的身份未揭穿,則兩人之間,心靈的契合仍然存在。
    王妙君起身悄然行出肆外,她的遭遇和下場與程雲松相似,但卻自覺比程雲松更不幸。
    陽光曬射在大路上,微微燠熱。聒耳的蟬聲在薰風中更為響亮。
    可是這個久歷情場的美女,卻感到無邊的寂寞與孤獨。
    在起伏的思潮中,展鵬飛的影子不住出現,他是那麼淳樸,而又英氣勃發,神威凜凜。
    這些截然不同的性格,組成奇特的強烈的印象,使她永世難忘。
    我居然真愛上一個人,真想不到啊。王妙君身子靠著門框,惘然地想:而這個人卻就是展鵬飛,很年輕也很深沉的傢伙,又是謎一般的神秘人物。他像慧星似的崛起於武林,數月之間,天下皆知,尤其是各大邪派大受震撼,死傷了許多高手。
    他一個人闖蕩,全無外援,卻惹事生非,觸動了邪派的公憤,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王妙君憂心忡忡的搖搖頭,這個人本來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之輩,如今他輕易的俘獲和玩弄了鼎鼎大名的火中蓮的感情,又輕易擊敗了忍書生程雲松,想來一定會傲慢地認為斷腸府實力薄弱。但事實上當然不是,他若是不改變想法,只怕難逃劫禍……
    在小溪邊的樹蔭內,忽然傳來輕微的聲音,王妙君眼珠一轉,登時呆住。
    原來出現在她視線內的,正是展鵬飛。他忽然神秘地回轉來,實在教人大出意外。
    展鵬飛很快走上大路,然後來到酒肆門口。先向肆內探視一下,雖然看見了崔小筠和程雲松,卻不加理會,目光逕自凝定在王妙君面上。
    王妙君先是十分驚喜,但眨眼間心情沉重如鉛,忍不住說道:「你心中正在嘲笑我,為什麼?」
    展鵬飛收起嘲笑的眼光,疑惑地道:「難道斷腸府的高手,也當真會動感情麼?」
    王妙君道:「我不知道!」
    她自問已經很客氣,這傢伙的話十分可惡,太傷人自尊心了,是不是動真感情,瞎子都看得出來。
    展鵬飛雙眉一聳,似乎已下了決心。
    他伸手推推她,一齊走入肆內。
    程雲松滿面疑色,崔小筠卻微微而笑,打個招呼,道:「展鵬飛,你為什麼回轉來?」
    展鵬飛道:「我聽說周圍百里之內,都佈滿了眼線。這兒本來也有,但讓我給宰了,後面的那個瞎子什麼都不知情,我才讓他活著,還有那個夥計,他買東西走了,也不知道此地發生什麼事。所以此地最安全了。」
    崔小筠點頭道:「可能如此,我聽他們說,那屠龍小組是由一谷二府三教選出高手組成的,專門要對付你,實力十分強大……」
    王妙君插嘴道:「沒有三陰教的人,所以事實上只有五派聯手。」
    程雲松徐徐道:「雖然少了一派,但實力並沒有受影響。」他此時已恢復常態,風度翩翩。
    展鵬飛沉吟道:「他們全力搜殺我,不足為奇,因為我身上帶著他們各派萬分垂涎之物。但何以不是各派頭子親自出馬呢?」
    崔小筠忍不住道:「你可別小看這些人,雖然不是各派首腦,但聽說都是一流高手。」
    王妙君道:「是啊,你別瞧不起他們,這些人比起你從前所見所殺的各派人馬,都高明得多。」
    展鵬飛道:「若是一個對一個,我決不怕他們……」說時,把斜繫在背上的寶刀解下來,放在桌上,但沒有解開包裡的布。他豪氣迫人,信心堅強,別人全都感覺的出來。
    從前王妙君對展鵬飛最感遺憾的,便是欠缺這種英雄氣概。誰知現在大變特變,那雄風豪氣,簡直凌駕於她平生所識的任何人之上。
    然而她只有徒增悲感,這個青年在她心目中越是完美,則分離之苦越深。
    程雲松的斯文優雅,與展鵬飛的英氣勃勃,恰成強烈對照。
    他舒緩地說道:「據我所知,屠龍小組絕對不會給你公平決鬥的機會。而且還有一點不可不知,那就是這些高手一旦發現了你而出手圍攻的話,便只有兩種結果。」
    崔小筠大感興趣,問道:「是哪兩種結果?」
    程雲松道:「一是展鵬飛當場被殺,一是他們全部被殲。沒有第三種結局。」
    崔小筠訝道:「為什麼呢?也可能展鵬飛或他們落敗逃走呀!」
    程雲松道:「他們各自奉到嚴令,只有出手一次的機會,假如被展鵬飛逃走了,他們都要受死刑的處分。所以他們沒機會則已,一旦出手,那是人人爭先以赴,沒有一個人敢取巧。」
    展鵬飛直到如今,才真正感到這屠龍小組的厲害,也唯有這些邪派,才會訂下如此古怪可怕的辦法。
    程雲松又道:「假如他們得手成功,報酬是繼承掌門寶座。重罰兼以重賞,使得這些人無不同心協力,絕對不會有勾心鬥角投機取巧的情形發生。
    王妙君滿懷憂慮地瞧著展鵬飛,她身為斷腸府四大惡人之一,自然深知。各派的作風實力。假如程雲松的消息準確無誤,則展鵬飛的禍劫萬難避免。
    崔小筠沉吟一下,道:「既然如此,我便不能袖手旁觀了……」
    程雲松吃一驚,道:「你不幫他還好,一幫他,連各派掌門人都惹出來了。那時候連一線逃生的機會也沒有了……」
    王妙君道:「他的分析很對,展鵬飛如果沒有高手相助,各派也就不會增加人手。」
    崔小筠道:「那怎麼辦?總不能束手待斃啊。」
    程雲松道:「有兩個辦法,一是把他們盡數殲滅,但定須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然後,他也永遠不在江湖露面。」
    王妙君評論道:「這法子行不通,放眼天下,誰能殲滅這個屠龍小組,而且還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第二個辦法呢?」
    程雲松道:「第二個辦法是從現在起,永遠失去蹤跡,不讓這些人查出來。至少目前不能被他們發覺,等候機會遠走高飛,找個什麼地方一躲,叫他們永遠找不到。」
    王妙君道:「本來躲也不是辦法,這些人既奉嚴令,哪怕你上天下地,早晚被搜出來。
    不過……不過目前躲一躲,倒是真的,至少可以爭取時間,再想其他辦法。」
    她侃侃道來,分析得頭頭是道,果然是高手之流,與凡庸之輩大是不同。
    崔小筠也附和道:「對,眼下只好潛蹤匿跡,設法不讓這些人發現……」
    他們突然改變了話題,因為那個夥計買東西回來。他們順便要了幾碟果子和香茗,擺出閒談的陣勢。
    遠遠飄送來鑾鈴之聲,在座四人全是高手,側耳聽了一會,崔小筠首先道:「好像有三騎緩緩馳來,不知是什麼人?」
    程雲松阻止王妙君起身,道:「別出去查看,反正這三騎向這邊來的,就算不入酒肆歇息,也會打肆前經過……」他微笑一下,又道:「這集石莊原是我和妙君落腳之地,仍是有我們的耳目。啊,他們快到啦……」
    話中斷後不到一會兒,肆前出現了三騎。這三騎非常惹人注意,敢情牲口是一黑兩白,騎士的服飾也是一黑兩白,黑的騎黑馬,白的騎自馬,相襯之下,益發刺眼奪目。
    尤其那兩騎白的,均是妙齡女子,面色白皙漂亮。黑衣騎士年約三十左右,隱隱有一股陰鷙威猛之氣。
    三騎停在肆前,六隻眼睛向肆內巡視。
    黑衣騎士的目光在這兩對男女面上轉了幾轉,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隨即躍落地上。兩個白衣女也跟他下馬。
    他們等夥計出來拴好馬匹,才走入酒肆內。黑衣人吩咐夥計來一壺酒,幾碟果子,便轉頭向窗外眺望,一言不發,也不移動。兩個白衣女倒是不斷地瞧著這邊桌子的兩對。因為他們很像兩對情侶,個個都漂亮好看,在這等荒僻鄉村中,特別惹人注目。
    王妙君馬上就杜撰一些事情,例如他們四人上次到什麼地方遊玩,又縣城那些朋友有些什麼趣事等。她像流水滾珠般娓娓談笑,不假思索。使展鵬飛十分佩服她說謊的能力。
    她一面說,一面用指甲蘸茶,在桌面寫道:來人是三陰教高手,男的是勾魂客塗森。
    崔小筠幾乎忍不住想再看清楚塗森的樣子,因為連她也聽說過,三陰教全都是女的,但在教主之下,一定有一個男性主持大局,百餘年來規矩如此,是三陰教特別的地方。
    她同時聽說,這個唯一的男性總管,必須是三陰教特級高手,才智亦須高人一等,因而該教教主若算是靈魂的話,這個男總管就是一切行動的總樞紐。
    關於三陰教這種特殊傳統,外面的人沒有不感興趣的。尤其是三陰教的徒眾,多是年輕漂亮的人,那麼這個唯一的男性,與她們如何相處?是亂七八糟左右逢源呢?抑是嚴守教規禁條,絕對不與本教弟子發生任何關係?
    只要有人談起三陰教,沒有不提到勾魂客塗森。沒有不作各種猜測的。
    展鵬飛當然認識勾魂客塗森,因此當他在肆外皺皺眉頭之時,便認為塗森是已經發現了自己的緣故。
    但現在才知道敢情塗森也認得王妙君和程雲松,這並不是奇怪之事,因為王程二人乃是斷腸府有數高手,他們彼此縱然未見過面,亦應彼此從種種特徵認出來。
    這個傢伙不與我打招呼,也不表示認出王妙君、程雲松,不知安的什麼心腸?他率兩女來此,莫非也參加了屠龍小組不成?
    展鵬飛越想越不妙,當下也蘸茶寫道:「兩個女的是誰?」
    王妙君寫道:「我不認識。」
    崔小筠也參加寫字談話,蘸茶寫道:「他鼻子很勾,顴骨高,心地必甚陰險。但長得不算難看。」
    程雲松最後也參加了,寫道:「何止不難看,他還是有名的美男子呢!」
    崔小筠寫道:「美男子談不上吧……」
    勾魂客塗森突然回頭,大聲叫夥計過去,問道:「你們這兒是集石莊扶醉居,沒錯吧?」
    夥計道:「沒錯,小店字號就是扶醉居。」
    塗森好像有意讓他們聽見,說道:「有幾個人約我到這兒見面,其中有一個是老道人,道袍前後心有個血紅的八卦,你見過沒有?」
    那夥計點頭道:「見過,見過,那是齊空玄齊老仙,但今天他老人家沒來過,也沒聽說約了人。」
    這麼一個人,展鵬飛早已聽說過,得知是三教中的七星教高手,而且是七星教掌門不夜城主高晉的師叔,身份名氣還高於該教著名的七瘟神二十一惡煞之上。
    說起來也很有趣,關於這些武林一流高手的知識,他正是從勾魂客塗森那兒獲得的。那時三陰教算是收羅了展鵬飛,由他出面調查各派的動靜,因為展鵬飛乍入江湖,對各大邪派以及武林其他名家高手都茫無所知,所以塗森花了不少時間,把這方面的人物,以及每個人的特徵,武功強弱所在,一一詳細告訴他。
    塗森又問道:「那麼有沒有一個姓裴的教書先生來過?他年紀大約五旬左右,方巾長衫,道貌岸然,看來很有學問的樣子。」
    夥計忙道:「裴先生來過,可是也在昨天,不是今天。」他話聲中有巴結意味,可見塗森提到的兩人,在這夥計心目中乃是大人物。
    塗森道:「奇怪,我再問你,可有一個白面書生,叫做玉簫生的,或者一個頭陀,長得怪形怪狀,叫做玄蜃頭陀的沒有?」
    夥計道:「他們都來過,但今天沒見到,小的剛才到鎮上買東西去了,不知掌櫃有沒有見到他們光臨……」
    塗森面色一沉,冷冷道:「廢話,叫掌櫃的來。」
    夥計可真不敢得罪這些來路不明之人,登時苦起嘴臉,道:「但掌櫃的也不知哪兒去了,小的正在納悶。」
    塗森瞪他一眼,便轉過頭去望住窗外,那夥計像受了驚的狗一般,夾著尾巴走開了。
    王妙君在桌面上寫道:「他提的幾個人,一是大偽教的西儒裴宣,一是老狼谷的玉簫生,一是燃犀府的玄蜃頭陀,聽來俱是組成屠龍小組的人手。只有我們斷腸府的大屠夫蒙良沒有提到。」
    程雲松寫道:「此人已暗示屠龍小組約在此地會面,而他帶了兩女應約而來,可能就是三陰教參加屠龍小組的人。」
    崔小筠連忙寫道:「展鵬飛你快點兒溜,遲恐來不及。」
    展鵬飛寫道:「好,多謝諸位,我走了。」
    他正要起身,那邊塗森傳來的話聲,使他暫時中止,側耳而聽。
    只聽塗森對那兩女說道:「咱們出來已有一段時間了,你們猜我正在想誰?」
    左邊的白衣女笑道:「敢是想念教主?」
    他們的教主,便是無邪仙女,展鵬飛腦海中泛起那張純潔美麗的面龐,不禁泛起了異樣之感。
    塗森道:「哼,別亂猜,我正在想阿平。」
    展鵬飛面色微變,阿平,這個漂亮的少年,可以算是世上他唯一關心之人,雖是師父臨死以前才讓他們相識的,可是在零落的師門中,他只有這麼一個師弟,只是他們相處一起的時日何其的短?
    阿平現在怎樣?三陰教之人有沒有為難他,塗森特地提起他,有何用意?是不是暗示說還有一個人質在手,要我展鵬飛聽話?
    在塗森右邊的白衣女,微笑道:「教主好像對阿平很不錯,還教他練功,啊,你不喜歡我們提到這些話麼?」
    塗森道:「你們都是第一次踏入江湖,平日雖然聽說江湖人心險詐,但還沒有機會體驗。這一次……」
    他沉吟一下,面上泛起難得的笑容,又道:「這回你們好好把握機會,有些事情,我讓你們做主,看你們如何應付,考驗一下你們的能力。」
    兩個白衣女都欣然綻開可愛笑容,她們涉世未深,正如塗森所說的,很多道理僅是耳聞而已,並未曾有過經驗。在她們的年紀,又具有一身絕藝,有很多事不是她們能自動地設想考慮的,舉例來說,以她們的出身,貧窮永遠不使她們覺得可慮,雖然她們也知道財寶的重要,貧窮的苦惱,然而,她們只知道:「貧窮」的確存在,卻與她們沒甚關連。
    展鵬飛猜不透塗森忽然對兩個白衣女說這番話,究竟存什麼心?是含有深意呢?抑是故意撇開早先的關於阿平的話題。
    王妙君看出他的煩惱,只不知煩惱的由來。但時機緊迫,已不容她深想了,當下蘸茶寫道:「展鵬飛,快走,遲則不及。」
    崔小筠玉手伸出抹去桌上的字跡,接著寫道:「有人來啦。」
    她一直注意著外面,是以比其他的人早一步發覺有人接近酒肆。
    展鵬飛只好暫時中止逃走的行動,等了一下,酒肆門口出現了一個方巾儒服的中年人,相貌端莊正派,舉止斯文有禮,一望而知是個學富五車的儒者。
    他在門口整整方巾,這才一步步走入肆內。看他的樣子,似乎連每一步該走多少尺寸,也有所講究。
    此人就算沒被塗森方才提到,在座的差不多都可以猜得出是西儒裴宣,一個在大偽教居第二把交椅的人物。
    夥計張羅著請他落坐,西儒裴宣似乎很坦然,開始之時根本目不斜視,直到坐定之後,夥計把香茗泡上來,他舉盅吸了一口,這才徐徐審視肆內各人。
    他的目光先轉到展鵬飛這邊,大概認得出王妙君和程雲松,僅僅是見過面,所以沒打招呼,目光也很快掠過,隨即在展鵬飛和崔小筠面上多停留了一陣。
    這也難怪他多打量這兩人,因為從這四人所坐的位置姿勢等判斷,分明那程雲松與崔小筠是一對,展鵬飛和王妙君又是一對。
    那程雲松、王妙君二人的來歷底細,俱已知曉,不必多費氣力。至於崔展這兩個年輕漂亮的男女,顯然是被程王二人弄上手的,將屬斷腸府的犧牲品,來歷未明,故此多注意了一下。
    不過還好的是這兩人不懂武功,他們的身份底細已由斷腸府摸過,大概也不成問題。
    崔小筠那種出世絕俗的氣質,使西儒裴宣禁不住多看一眼,暗暗羨慕程雲松的艷福不淺。以他的經驗,女孩子美麗的還容易找,具有這種特別氣質的,便不多見了。
    然後,這位大偽教的高手,目光轉到塗森和兩個白衣女那邊。
    他們從前沒有見過,可是彼此都是一眼就認了出來,事實上西儒裴宣也是故作姿態而已,早在一步跨入酒肆之時,這肆內有些什麼人物,均已瞭然於胸了。
    這回西儒裴宣不像對付程王二人那樣佯作不識,而且含笑頷首,站了起身,拱手遙揖。
    勾魂客塗森也站起來,抱拳回禮。
    西儒裴宣說道:「尊駕一定是塗森兄了?不才裴宣,今日得見塗兄英姿,幸何如之。」
    塗森道:「裴先生好說了,兄弟應召而來,總算沒遲到。」
    裴宣道:「塗兄請坐,且等其他的人來到,再作計議。」
    於是各自落坐,大家都沒有搬到一塊兒的意思。接著門口又出現了一人,在明亮的午陽之下,但見此人頭戴寬邊草帽,衣服質料名貴而適體,十分好看。
    他左手拿著一支兩尺許長的白玉簫,臉孔雖然一半埋在帽沿下,但人人皆知來者必是老狼谷的特等高手玉簫生,此人近十幾年來已不在江湖露面,是以傳說紛紜,有的說他已經被仇家殺死,有的則傳說他面孔被毀,所以不願見人。
    現在他已經出現,站在這間鄉野僻壤中的小酒肆門口,到底他那張著名俊俏,曾經瘋靡了不知多少女性的面孔,有沒有被毀呢?
    程雲松、王妙君以及勾魂客塗森那邊的人,無不以莫大的興趣,注視著這個身材修長,宛如玉樹臨風的男人。
    不過假如他不揭開草帽,誰也不能迫他,那就仍然揭不開這個謎了。
    玉簫生在門口逗留了一下,一徑走到角落處,獨自佔據了一副座位。
    他也是等到坐定之後,才朗聲道:「裴先生,那邊的仁兄想必是三陰教鼎鼎大名的勾魂客塗森兄,你們見過沒有?」
    西儒裴宣應道:「剛剛打過招呼。」
    玉簫生馬上接口道:「區區玉簫生,塗兄準時來到,真是信人。」
    勾魂客塗森應道:「承蒙諸位見召,兄弟豈敢有誤。」
    玉簫生道:「塗兄好說,只不知同行的兩位姑娘是誰?」
    塗森介紹道:「這位是玉城霞。」左邊的白女頷首為禮,含笑盈盈。
    「這一位是連城璧。」右邊的白衣女眉挑眸轉,雖無笑容,但性格顯然比玉城霞熱情得多。
    玉簫生道:「幸會,幸會,兩位姑娘諒必也是三陰教中傑出人物,但若是陌路相逢,兩位艷光奪目,麗質天生,決計想不到竟然身懷絕技。」
    他說得十分流暢,可見得這等奉承之言,早已說慣。
    連城璧、玉城霞二女心中十分歡喜,面上雖無笑容,欣愉之情都從眼光中透出,只可惜玉簫生頭上寬邊大帽,遮住了一半面孔,所以連城璧、玉城霞二女,不但日後無法認得他,就以目前而論,由於不知他是俊是醜,歡喜之情硬是打了大大的折扣。要知愛俊嫌丑,原是人之常情,尤其是出身邪教的玉城霞和連城璧二女,向來對男女之防,大異乎常,奉承,也得是俊美男子才稱心快意。如果玉簫生上半截面孔醜陋可怖,那就寧可不聽他的奉承了。
    別人哪裡明白得這等不大合邏輯的少女心思,但見她們眼中歡愉之色,乍現即逝,換上冷漠戒備之意,不禁大為佩服,深覺三陰教調理出來的人才,果然不凡。常言道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哪知道不穿的馬屁,碰上了三陰教年輕的門人,仍然不中用。
    玉簫生微感沒趣,逕自落座。取過那管白玉簫,湊在唇邊,吹奏起來。登時一陣低柔悅耳的簫聲,裊裊升起。所有的人都好像聽到心愛之人在耳邊呢喃細語,不由得泛湧起輕憐蜜愛之情。
    像展鵬飛、王妙君以及崔小筠、程雲松這兩對,皆是情海中浮沉過之人,所以很容易就勾起了無數溫馨情景。但縱是像連城壁、玉城霞這兩個未識情滋味的,或者象西儒裴宣這種從無真感情之人,卻因為深心中俱曾憧憬過水乳交融、海枯石爛的愛情,是以也遐思綿綿,柔情萬斛。
    一時酒肆之內充滿了風光旖旎的氣氛。玉簫生的簫技當真造詣極深,只叫眾人聽得如癡如醉。
    那崔小筠修習過禪功,王妙君精擅狐媚之術,同時又是心有所屬,這等情致無限纏綿的簫聲入得耳中,只不過更添眷戀情懷而已。但連城璧和玉城霞卻大大不然,她們心目中沒有對象,是以目光都集中在玉簫生身上,眼看耳聆之下,不知不覺以玉簫生作為對象,暗暗幻想這張藏一半在帽下的臉孔,定必十分俊俏瀟灑。
    勾魂客塗森本也陶醉在簫聲中,但他終是總管三陰教之人,日理萬機慣了,心思機敏,思慮周祥。這時習慣性地轉眼四下查看一下,忽見本教二女面上癡迷的表情,心頭一震,頓時醒悟,當即提一口真氣,運集全身功力冷冷哧笑數聲。
    他的冷笑聲像利器般刺耳生疼,人人不禁自主而運功抗禦。登時心有旁騖,兼且內功護心,立時恢復常態。
    玉簫生見塗森竟能在要緊關頭,突然以內功迫出冷笑之聲,震散自己簫聲魔力,暗自駭然。知他年事雖輕,但卻經千錘百煉,內功之深厚,已是當世罕有的高手,於是放下玉簫,停止了吹奏。
    他簫聲一停,三陰教二女頓時想起此人不知是俊是醜,豈可輕易傾心相慕。萬一他奇醜無比,豈不是十分噁心?是以不約而同的神色一冷,轉開了目光。
    忽聽肆外十數丈遠傳來一聲怪嘯,嘯聲方自傳入眾人耳中,勁風滿室,一道人影已飛入來,挾著風狂雨驟之勢,神速無比,人影已入肆內,嘯聲才劃空隨至,顯然此人身法之快,竟逾聲波。
    那陣嘯聲似嗥似笑,變幻莫測,使人感到心頭煩惡,與適才纏綿簫聲,-異其趣,人人都皺起了眉頭,卻看來人長髮披垂,一道金箍齊額套緊,身穿沙門行者服飾,但卻是彩色繽紛,細看原來是五種顏色的長條接合成布,裁製為外衣,是以分外燦爛鮮艷。
    不過他衣服雖然五光十色,繽紛好看,面貌卻甚是醜陋,五官俱歪歪斜斜,耳朵一邊大一邊小,使人覺得他不論是眉、目、口、鼻,都好像可以移動,能夠變成任何樣子。
    非但相貌如此,連他的動作也大有變幻莫測的味道,只見他搖搖晃晃走向一副無人的座位,短短六七步路,卻使人有幾次泛起了他不是走向那副座位的錯覺。
    勾魂客塗森哈哈一笑,起立抱拳,道:「玄蜃頭陀乃是前輩高人,區區塗森這廂有禮。」
    玄蜃頭陀那對斜眼一直沒有離開過塗森面孔,見他目光凝聚鋒銳,毫無一絲眩惑。心知此人雖是年輕,但功深力厚,不在自己數十年修為之下,當下不敢小覷,合十為禮道:「酒家久仰塗施主威名,今日有緣拜識,幸甚幸甚。」
    他雖是目歪口斜,五官離位,看起來說不出的不順眼。但語聲平和的語意也真像有道的高僧所說一般,又教人浮起變幻莫測之感,總覺得他竟是什麼都不像,若要描述形容,或是推測他為人性格,簡直無從下手。
    只不過得知此人底細的,都明白這正是他真正功夫所在,他練的是蜃樓海市神功,講究的是如真似幻,無所捉摸。目下他連面目行動言語都予人變幻莫測之感,可見得他的邪門奇功,已經達到何等地步。
    這才是真正的高手。展鵬飛突然強烈而又深刻的感覺到,心想:從前我所遇所殺的各大邪派的高手,雖是武林知名,凶威迫人。可是比起眼前這幾個人,顯然僅是二流人物而已。
    他為人堅毅,智勇無雙。越是見到高明的敵手,心中鬥志越強。幸而他並非好勇鬥根一味逞強之人,儘管鬥志強大無比,卻分辨得出利害,計算得出得失。暗想這些魔頭雖然厲害,但以一敵一,我手中寶刀也不怕他們。可是他們人多勢眾,又是講明了一擁而上,以死相拼的,可就絕非他們敵手了。我今日務必詐扮呆癡,瞞過他們耳目才活的成。
    這些念頭一轉而過,肆外忽然傳來一聲「無量壽佛」,聲音尖銳高亢,有點兒像婦人受驚尖叫。
    肆內之人無一不是當世名家高手,這種突然而來的怪聲,可駭不著他們。可是人人卻都不禁驚訝顧視,原來這聲音一傳入,忽然變成七股,宛如是七個人一齊念誦似的。
    接著一個高高瘦瘦的老道出現在門口,在他道服前心,有個血紅色的八卦。
    玄蜃頭陀詭笑道:「齊空玄道兄,你這一聲無量壽佛,威勢驚人,顯然貴教秘傳的大北斗玄功已經大成,可喜可賀。來,來,洒家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一位是三陰教的塗施主。」
    血八卦齊空玄陰惻惻的眼光在肆內一轉,勾魂客塗森起身遙遙抱拳,他只微微頷首,便算回禮。這個妖道在七星教中輩份甚高,當今掌門教主不夜城主高晉乃是他師侄,加以數十年來縱橫無敵,早養成桀傲的性子。那塗森年紀尚輕,近幾年來才嶄露頭角,雖是聲名甚大,但如不是具有代表三陰教的身份,齊空玄碰上了多半是不理睬。
    塗森哪知妖道齊空玄這樣微一點頭,已是給他天大面子,心中暗怒想道:好個驕狂的牛鼻子,大北斗玄功有什麼了不起,待老子找個機會教訓你,等你嘗過老子勾魂劍的滋味,看還敢不敢如此目中無人。
    他也冷冷的坐下,連句客氣話都不說。
    玄蜃頭陀斜著眼睛詭笑道:「齊道兄,常言道是英雄出少年,你我都老啦,不中用啦,洒家恨不得時光能倒流,變回二三十歲的年紀,唉,可惜天下誰也沒有這等神通。」
    他言語中聽來只是嗟歎韶光易逝,青春可貴。但這話卻重重的擊中了齊空玄的心病隱痛。
    齊空玄眼睛一翻,白多黑少,神情森惡,道:「年紀輕又怎麼樣,本真人就是不服老,瞧不起那個年輕的王八蛋龜兒子。」
    他越說火氣越大,聲音提高了許多,好像是跟什麼人叫陣似的。勾魂客塗森氣往上衝,猛可站了起來,心想:這廝一見面就惡言叫陣,不知是何居心?但這等機會正是求之不得,正好出手教訓,好教其他門派曉得我三陰教奇功絕藝當世無雙。
    齊空玄眼角瞥見塗森起身,驀然醒悔,知道自己中了玄蜃頭陀的圈套,心裡臭賊禿的不住亂罵。
    他和玄蜃頭陀同時出道,昔年時時見面,結下大大小小許多過節怨恨,說起來乃是死對頭活冤家。如果不是奉有嚴令要協力對付展鵬飛,這兩人早就打得天翻地覆了。饒是如些,兩人一有機會,還是互施暗算。
    那玄蜃頭陀深知血八卦齊空玄平生恨事之一,就是這個七星教主的座位,被師侄不夜城主高晉所得,多少年來一直心中耿耿,十分痛恨。故此玄蜃頭陀拿話一套,便即上當。齊空玄謾罵的年輕之輩,心中其實只指不夜城主高晉。只是在目前情況之下,倒像是第一個指罵塗森,其次是肆內所有比他年輕之人。
    在座無人明白此中曲折,無不十分驚訝。只見塗森冷冷道:「久仰齊道長年高德劭,區區這廂有禮。」他以內功迫出話聲,雖然不高亢,卻強烈震耳,顯示出深厚無比的內力。
    但見他遙遙一拱手,兩隻袖管鼓脹,呼的一聲,一股寒氣激射而去。左右兩邊的白衣女連城壁、玉城霞都輕輕啊了一聲,齊齊伸手扯他袖子,好像阻止他動手。
    血八卦齊空玄心中冷笑一聲,暗想:這小雜種才練了多少年功夫,竟敢和本真人遙鬥內力?當下袖袍一拂,遮掩住推出去的掌勢,掌心一吐,也是一股內力潛湧迎擊。
    他雖是以掌心吐出內力,但這股力道卻在碰到敵人的力道以前,倏然化為五股星飛電射而去。此是大北斗玄功最精妙厲害之處,只須其中一股抵住敵人隔空傷人的神功,其餘四股趁隙襲敵,防不勝防。這門玄功若是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最多可以化為七股力道,分襲敵人各處不同穴道要害,那就更加難以抵擋了。
    雙方相距只有七八尺,玄功真力霎時拼上。齊空玄的五股力道就像五把劍似的刺去,忽然發覺對方的陰寒力道也不止一股,而是有三股之多,一觸之下,陰寒之氣大盛,酒肆內氣溫陡降。
    齊空玄心頭一凜,五股力道不暇分散襲敵,盡數抵住那三股陰寒之氣。但覺敵人的內力大有綿綿不絕之意,並不是一發即收,倒像是兩個人掌抵掌的拼上了內力一般,這等造指,天下罕有。不禁駭然色變。
    要知他們乃是隔空發出內力,並非手掌或兵刃相抵,豈能源源不絕地相拼不休?
    齊空玄自知無法繼續拚鬥,定須吸一口氣才可以再催動真力。但敵人既能綿綿不絕地攻來,則當他老力已盡新力未生的一瞬間,等於門戶大開,敵人尋暇抵隙攻了入來,自己縱然不死也得重傷。
    他說什麼也不敢逞強,斜斜一邁步飄回五尺。
    塗森仰天哈哈一笑,順著二女拉扯之勢,坐回椅上。
    齊空玄面上一陣青一陣白,這一下遙拼玄功,雖然只是眨眼工夫,但誰勝誰敗,肆內之人大多是行家,無不一目瞭然。
    他驕橫稱霸了幾十年,如何忍得下這口氣?雖說敵人功力深厚強大得駭人聽聞,但動手過招又是另一個學問。
    但見這個高瘦白髮老道打背上掣下了一個長長布包,還未拆開,但人人均知道這個布包內,就是他成名兵器血八卦。
    突然有人藹然說道:「齊道長,到這邊坐坐如何?不才奉敬一盅。」
    說話之人正是「西儒」裴宣,此人不論容貌衣著說話舉止,都是文質彬彬,一派儒雅氣象。
    齊空玄搖頭道:「裴先生自請,老道現在沒空。」他深知西儒裴宣武功了得,而且親眼見過,是以回答兩句,若是別人,他哪有工夫理睬。
    他正要抖落獨門兵刃血八卦上的布包,玄蜃頭陀哈哈笑道:「齊道兄,你昔年誓言,天下皆知,最好先想一想才做。」
    勾魂客塗森當然曉得那是什麼誓言,當下嘿嘿冷笑,仰首望天,露出一副狂傲之色。
    齊空玄怒聲道:「老道自己的誓言自然記得,哪用你來提醒!」這時耳聽塗森冷笑,眼見他那副樣子,益加怒不可遏,一抖手間,掌中已抓住一面八角形的金牌,上面隱隱刻著八卦圖形,卻沒有一點兒顏色,是以看不真切。
    展鵬飛料想這妖道手中的八角金牌,定然十分厲害,否則玄蜃頭陀不會特地提起什麼昔年誓言。大概是因為妖道出手厲害之極,這會兒又怕傷了和氣。心想:這些邪派人物,行事古怪乖謬,那玄蜃頭陀和齊空玄明明同屬屠龍小組之人,卻出言挑撥激使齊空玄出手,先來一場內鬥,還談什麼同心協力共誅仇敵?
    不過這齊空玄一出手,除了要替勾魂客塗森擔心之外,倒是一件好事,至少先可知道這些邪妖魔頭的手法和功力。
    血八卦齊空玄陰惻惻的道:「塗森,聽說你是三陰教近百年來傑出人物,剛才領教過奇功,果然不凡,只不知劍法也可曾盡得貴教真傳,本真人請教十二招。」
    塗森聽了這話,便又站起身,搖頭道:「齊真人既是指明十二招,區區倒是不便從命了,多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這幾句話只聽得展鵬飛和崔小筠心下茫然,不明其故。況且齊空玄雖是七星教著名高手,可是剛才明明沒從塗森身上討了好去,目下亮出兵刃,卻只指明拚鬥十二招,難道他有把握在十二招之內取勝?
    展鵬飛自小身世孤零,在江南宣城五行派掌門徐家對面的雜貨鋪做小廝,混一口飯吃。
    其後幸得徐天復看中了他的天生異稟,知他根骨奇佳,正是學武的一等材料,性情又十分忠義,於是暗中傳授武功,又另行關照那雜貨鋪老闆,讓展鵬飛每天抽暇入塾讀書。七八年下來,展鵬飛不但略通文字,武功造詣更是出人意表之強。他七年來專心一意的修習內功,沒有外物相擾,天賦又高,是以他源出武當派的正宗內家心法,修練的純厚無比。五行神功的造詣,已不下於徐天複數十載苦修之功。其後初到江湖,屢逢大敵,又從狼心羽士邱可畏處學得了水火絕命神指這一門老狼谷威震天下的絕藝,恰是五行中的「水」「火」兩行,本為萬分難學,偏偏展鵬飛有了五行神功的底子,膽氣豪強,明明覺得這門指法的行功運氣法度,似是與師門五行神功有所不同,卻大膽試練,終於輕輕易易練成了這門指法,而且還因此而把師門五行神功的兩大缺陷一舉而彌補完整。
    他誤打誤撞之下,不但五行神功更進一層,功力還遠超過五行派掌門徐天復,而這門老狼谷的指法功夫,更是變了樣子,已經能夠發揮五行相生相剋的威力,不再局限於水火兩行。
    不過展鵬飛自己還不知道,只是順乎自然的修習勤練。他心中並沒有絲毫歡喜自傲之念,亦沒有刻意求功,這一點小節卻正暗合武當內功心法要旨,於是功力反而大進,真是可用一日千里這句話來形容。
    他若非獲得奇遇於平淡之中,以他修為的年分,縱是天聰過人,膽氣蓋世,也絕對不能和眼前肆內諸大邪派高手相比。
    正因為他的出身遭遇如此,是以他對武學的喜愛,已成了天性。那齊空玄明明在較量內功之時輸了一招,何以膽敢說出十二招之限?難道七星教有這麼一門武功,定可在十二招之內見個輸贏?
    那勾魂客塗森不肯應命,在武林人物聽來,那是十分洩氣丟臉之舉,展鵬飛眼睛瞧著齊空玄,心中又驚訝又佩服,忖道:這妖道不知練成了什麼絕世神通,連塗森也不敢接他一十二招?最好有別人肯出手,好教我瞧瞧這天下無雙的十二招……
    齊空玄冷冷道:「塗兄弟既是來到此地,想不出手而置身事外,那是休想。」
    勾魂客塗森仰天一笑,道:「齊道長,剛才你明明怪我塗森無禮,出手懲戒,為何忽又客氣起來,稱區區為兄弟?」
    這話正也是展鵬飛所想知道的,他近來行走江湖,見識經驗,都非從前可比。心知這小小關節,往往可以見出真相。
    崔小筠卻是一心一意要割斷情緣,返回佛門清修,是以對此並不十分在意。
    齊空玄目光一轉,在展鵬飛這張桌子上的四人面上,掃上一眼。他也認得出王妙君和程雲松俱是斷腸府之人,餘下的一男一女雖不相識,料想也無妨礙。當下應道:「你若接下我十二招,便是自家兄弟。」
    塗森冷冷道:「區區若是堅持不肯接呢?」
    齊空玄面上一沉,道:「那就請貴教教主來把塗兄抬回去。」他轉向玄蜃頭陀問道:
    「玄蜃道兄,我這話有沒有說錯?」
    這個老道驕狂自大,但適才試出塗森內功深厚無比,登時收拾起輕視之心。浮躁之念一去,便醒悟今日之局,其實中了玄蜃頭陀的毒計。於是改變對塗森的稱呼,並且設法把玄蜃頭陀拖下水。
    玄蜃頭陀雖然仇視齊空玄,又明知他拖自己落水,卻不能不認,點頭道:「齊道兄這話甚是,塗施主除非殺死我們數人……」他指指西儒裴宣和玉簫生。「不然的話,就須得接下齊道兄的一十二招。」
    這話已說的很清楚,不但他玄蜃頭陀不置身外,連西儒裴宣和玉簫生,也在聯手陣容之列。以他們這四大高手的實力,聯手出擊,勾魂客塗森焉有幸理?
    塗森面色不變,還微微冷笑。但兩個白衣女連城璧、玉城霞卻禁不住玉面泛青,露出驚駭之色。
    玉簫生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四女面上,心中不停地品評這四女的姿色,但覺那崔小筠幽淡絕俗,有出塵之表,美則美矣,可惜有一股不可褻瀆的氣質,令人不敢生寵愛之心。那王妙君乃是斷腸府高手,嬌艷無雙,玉簫生深知玫瑰多刺,不好打發,所以對她也就不生邪念,那連城璧、玉城霞二女,肌膚如雪,明艷照人,真個是年輕貌美,最合他的胃口。是以到後來,眼光只在這兩女面上轉動。
    這時一看她們露出驚懼之色,知道她們曉得成立屠龍小組的規矩,心中一動,惡計陡生,暗想若要得到這兩女,首先須得殺死塗森。當下伸手在桌上敲幾下,引得眾人目光齊集,才道:「天下之事,很多原是不能勉強的。塗森兄遠道專程而來,胸中自必早有成算。」他停歇一下,見眾人等他說下去,便又接著道:「假使塗兄堅決不肯接下齊真人一十二招,我玉簫生可不趟這渾水。」
    齊空玄又訝又怒,喝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不管這件事麼?」
    玉簫生神閒氣定,淡淡一笑,道:「齊真人不必生氣,兄弟雖然不出手,但古人有擊鼓助戰,我吹簫助興,做一個壁上觀戰之人。」
    齊空玄一聽這話,心中明白。原來他們屠龍小組已成立了十餘日,大家在一起已商議好擊殺展鵬飛的法門,這玉簫生乃是以獨門玄功,化在簫聲之內暗傷敵人。並且也曾一齊演習過,齊空玄不必擔心自己也蒙受災害。因此他這樣說法,明明是以簫聲傷敵之意。
    西儒裴宣哈哈一笑,道:「玉簫兄,你精研音律,乃是風雅之士,不喜殺伐相鬥。不才讀了幾十年書,也知道兵凶戰危的道理。」
    這回玄蜃頭陀沉不住氣。雙眉一豎,眼中凶光四射,怒道:「什麼?姓裴的你也想袖手旁觀?」
    裴宣斯斯文文地作了一揖,道:「兵凶戰危,古有明訓。最好大家都別動手,何況玉簫兄與不才早已約好了有福同亨,他不肯出手,不才自然也不能出手的了。
    這次連玉簫生也感到十分奇怪,心想我幾時與人有過盟約?
    玄蜃頭陀怒道:「胡說八道,不說有難同當,只說有福同享,這算什麼約定?」
    玉簫生看來只有三十歲,其實已是五旬以上之人,何等老練奸猾,驀然醒悟,忖道:是了,西儒裴宣是著名的好色之徒,連同級老友東君子華人豪的女兒華媚娘也不放過。他必是看出我要佔有三陰教二女之心。所以要促成這一場爭殺。他不出手,塗森又少了顧忌,或者才敢堅持下去。
    他立刻微微一笑,向裴宣道:「區區哪敢忘了約定?咱們自然是有福同享。假如玄蜃大師不服,咱們不妨有難同當,向他老人家請教燃犀府的絕藝。
    玄蜃頭陀一怔,接著大怒,道:「住嘴。玉簫生你這龜兒子。咱們奉命聚商之下,立下了什麼誓言?你敢幫裴宣對付洒家?」
    玉簫生冷笑道:「區區平生沒有不敢做之事,假如大師定要出手相助齊真人,莫怪區區與裴兄有難同當,聯手對付於你。」
    他幾個人的友敵關係越弄越複雜,當初玉簫生只不過不出手而已,中間是答應和裴宣同進退,後來更變成了不許玄蜃頭陀幫助齊空玄。人人越聽越奇,誰也測不透那玉簫生和裴宣的用心,竟是希望誅殺了塗森之後,來個有福同享,一人一個分享三陰教二女。
    玄蜃頭陀還未發話,齊空玄已道:「喂,喂,你們怎麼攪的?玉簫兄,這是怎麼回事?」
    玉簫生笑道:「齊真人。你放心,區區說過吹簫助興。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老人家若是不敢招惹三陰教,那就坐下來好商量。」
    齊空玄此人乃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雖然聽出玉簫生還是要用簫聲玄功的絕技相助,但那句「不敢招惹三陰教」之言,仍然使他勃然大怒,喝道:「放你的屁,本真人誰都敢招惹。塗森,你出來,咱們到外邊較量。」
    塗森站起身,冷冷道:「若是一對一,塗森當得奉陪。」
    連城壁、王城霞兩女站起身,玉簫生忙道:「不,不,兩位姑娘沒聽見麼?塗兄講明是以一敵一,你們一出去。只怕玄蜃大師便不肯袖手了。」
    兩女一聽有理,立刻坐下。好在這間酒肆四面儘是軒窗,不論在哪兒動手過招,肆內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玄蜃頭陀本來十分忿怒,忽見西儒裴宣向他使個眼色,接著聽到裴宣以傳音之術,一陣清細如蚊的聲音在耳邊說道:「玄蜃大師請恕不才無禮之罪。假使咱們四人聯手,那塗森豈敢出手拚鬥?」
    玄蜃頭陀點點頭,裴宣又道:「等會兒若然齊真人一時收拾不了塗森,你老人家儘管出去助戰,這肆內兩個小妞兒,由不才和玉簫兄負責。一人服侍一個,料必手到擒來,永絕後患。」他才辯絕佳,最後一句「永絕後患」,玄蜃頭陀登時大大放心,亦不懷疑他們另有私心。
    展鵬飛眼看齊空玄和徐森走出肆外右側的空地,顯然真的要拚鬥。而玉簫生、裴宣和玄蜃頭陀等三人卻當真不插手相助,心中一片茫然,全然猜測不出局勢何以變成如此。不過這些人窩裡反,說不定屠龍小組從此冰消瓦解,則對自己實在大大有利。
    只是那勾魂客塗森對自己很好,初見無邪仙女時如此,目下也是如此,自應出手助他才是。但若是出手,卻又必定促成了那邪派四大高手同仇敵愾,反過來對付自己。不但情勢危險,只怕還得連累了王妙君和程雲松他們。
    他心念連轉,還未想出計策之時。外面的塗森和齊空玄已經交待過場面話,出手相拼。
    只見血八卦齊空玄首先揮動八角金牌搶攻,呼呼呼一連攻了三招,每招三式,共是九式。他這面八角金牌看來十分沉重,但使得輕靈迅快,宛如閃電一般。但見金光萬道,牌影如山,圍繞住塗森。
    塗森的長劍也閃耀出千百點銀光,竟是以快打快,劍發如風,叮叮之聲不絕於耳。一聽而知乃是劍尖刺中牌身之聲。
    展鵬飛乍聽之下,幾乎脫口喝出彩聲。
    原來那齊空玄的八卦牌是每招三式,驟如風雨,已是極快的手法。但塗森的劍更快,敵牌攻出的每一式,都被他在霎那間點中三劍,發出三下脆響。因此那齊空玄一招三式,塗森便是一招九劍了。
    這劍牌相觸之聲,旁人耳中聽來只覺有如繁弦密響,全無間隙。但展鵬飛卻分辨得出招式中的精微奧妙。似這等快劍,世上罕有,真教他驚佩響往不已。
    幸而他牢牢記得目前的險惡情勢,所以硬是忍住了喝彩之舉。
    血八卦齊空玄一連攻了三招,共是九式。塗森三劍擋一式,共是擋了二十七劍之多。這不過是眨眼工夫而已,但見兩人陡然分開,相距四五尺,一個揚牌一個挺劍的對峙著,雙方的氣勢凌厲強勁之極。
    直到此時,玄蜃頭陀、西儒裴宣、玉簫生等才一齊喝彩。顯然這些邪派高手,無一不看出塗森劍法精妙所在。
    展鵬飛心中叫聲僥倖,如若剛才一早就喝彩的話,則這些邪派高手們必定立時發現他過人的眼力。從這一點破綻,他們不難追出他的真面目。
    崔小筠忽然站起身,高聲道:「兩位不要打啦,兵凶戰危,何必冒這種險呢?」
    她一直向外面走去,展鵬飛、程雲松等都大吃一驚。程雲松叫道:「小筠,你上哪兒去?快快回來……」
    崔小筠頭也不回,應道:「不,我出去勸勸他們……」
    她的話聲忽然嚥住,還吃了一大驚,因為一張醜陋的面孔幾乎碰上她的面龐。
    崔小筠去勢雖急,說停就停,陡地煞住腳步。訝道:「玄蜃大師,幹嗎攔住我去路?」
    她老早就眼見蜃玄頭陀很醜陋,但直到現在才深切感到此人真是醜得出奇,也醜得可怕。
    玄蜃頭陀咧開大嘴,獰笑道:「小姑娘,你打算幫哪一個?」
    崔小筠道:「我不幫哪一個,只想勸開他們,叫他們別打架拚命。」
    玄蜃頭陀說道:「胡說,你分明想幫勾魂客塗森……」
    崔小筠訝道:「不,沒有這個意思呀!我為什麼要幫他?」
    玄蜃頭陀仰天大笑,道:「血八卦齊空玄道友比洒家好看不到哪裡去,塗森年輕英俊,你不幫漂亮的小伙子幫誰?」
    崔小筠卻是誠心誠意打算勸架而已,本來不偏袒任何一個。她身在佛門,宅心仁善,慈悲之念一起,不知不覺衝出座位。想不到在玄蜃頭陀眼中看走了樣,完全不是那回事。她搖搖頭,道:「大師,你也是出家之人,怎忍心坐視他們爭殺?再等一會兒,那兩人必有死傷,豈不是有違佛門慈悲之旨?大師你去勸勸他們好不好?」
    玄蜃頭陀勃然大怒,那張面孔一旦加上憤怒之容,變得更為奇醜可怕,他左手一伸,五指箕張,向崔小筠右肩抓去,口中喝道:「你敢當洒家的話是放屁……」手掌才一吐出,指力激射,已罩住崔小筠「肩井」、「缺盆」兩處穴道。
    斜刺裡玉簫生朗朗喝一聲:「玄蜃大師不可下此毒手……」只見白影一閃,他的人已移到玄蜃頭陀身側,手中玉簫劃出,微風輕拂玄蜃頭舵手腕。
    玄蜃頭陀若不縮手,腕脈非被那支玉簫劃上不可,只好猛然收回抓出之勢。玉簫生的玉簫也同時撤了回去,笑吟吟地連連搖頭。
    玄蜃頭陀胸口一陣疼痛,宛如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原來他隨手一抓,已施展出數十年精修苦練的拔鼎功,真力從五指指尖奔瀉而出,去勢極猛。這一陡然收回抓出之勢,內力激盪,由於自身空虛,抵不過撤回來的那股真力,等於挨了一記重重的反震,胸中血氣翻騰,五腑六髒給震疼了。
    他急急運轉真氣,調和血脈。那股真氣在任督二脈一轉,這才疼痛稍減。當下怒不可遏,凶眼灼灼盯住玉簫生,厲聲道:「好小子,你這是真干,是不是……」他性情凶暴,若依了平日口氣,根本就不必搭話,出手猛攻就是了。可是他撤回爪勢之時吃了暗虧,一時還未完全復元,又深知道玉簫生手中的玉簫招式手法精妙無比,全力與爭還不一定穩操勝算,何況體內真氣波動未息之時,更無取勝把握,於是硬生生忍住了一口悶氣。
    玉簫生笑得十分溫文和氣,道:「大師請息雷霆之怒,這位姑娘年事尚輕,怎當得大師舉世無匹的一抓?她當不住也還罷了,但她卻是斷腸府程兄的朋友,若是傷在大師指下,程兄焉能坐視?這麼一來,大師與三陰教種仇於前,與斷腸府結怨於後,這算盤實在打得不合算啊?」
    玄蜃頭陀作惡稱雄多年,一點兒也不怕塗森或程雲松,但若是變得公然與這兩派為敵,卻十分不妥當了。於是換上一面詭笑,道:「那麼依你之見,難道讓這姑娘出去打擾齊空玄他們麼?」
    玉簫生道:「這等事情解說一下就行,這位姑娘不是不講理之人……」他轉眼望住崔小筠問道:「姑娘你貴姓啊?」
    崔小筠道:「我姓崔……」她還想說出去勸架的用心,玉簫生已道:「崔姑娘,區區不跟你打誑,外面那齊真人和塗森已用拚命的打法,固然看來殘忍可怕。但他們都是高傲自負的人,若是不分出一個高低強弱,你勸得了今天,可勸不了明天,難道你天天跟著他們不成?」
    崔小筠一怔道:「那怎麼辦?」她慈悲之心出自天性,眼看肆外兩人對峙已久,大戰一觸即發,心中甚急。
    玉簫生道:「沒有辦法,除非……」底下「分出生死強弱」那幾個字還未說出,忽然心頭一震,原來崔小筠那種悲憫的神情,使她的嬌靨突然變得加倍的美麗,還發射出聖潔動人的光輝。玉簫生平生閱人多矣,但像她這般感人肺腑的美麗,這輩子還是初見,不禁一呆,那句話竟說不出口。
    不但是他,連玄蜃頭陀和斜側的西儒裴宣見了也是一愣,嘴巴不覺張大。
    其他展鵬飛、程雲松等人,因在後面,看不見崔小筠正面,是以還不知道。只發覺那玄蜃頭陀、玉簫生等人戾氣全消,大概不會對崔小筠怎樣,是以都暫不做聲。
    玉簫生啟口道:「雖然沒有辦法,但他們的下場也不至於分出生死那麼可怕……」
    崔小筠大感安慰,問道:「先生這話何以見得呢?」
    玉簫生道:「他們本來沒有深仇大恨,何況我們大家曾有約定,塗森兄若是接下了十二招,就算是半個自己人。這時再由其他人出手,要他再接十二招,他再接下這十二招,就完全是自己人了。你想想看,既然都變成了自己人,還有什麼好拚命的?」
    崔小筠嫣然一笑,道:「原來如此,多謝先生指點,剛才倒是我多事啦!」說罷,退回座位。
    她哪知道玉簫生懾於她慈悲聖潔之美,不忍拂她之意,所以把一件詭邪險惡的生死之鬥,說得和和氣氣,在這番話當中,只有一部分是真的,便是「十二招」的限制,但那僅僅是塗森答允代表三陰教參加屠龍小組,才有這個限制。要知天下六大邪派雖是互通聲氣,但這些邪派高手往往互有結怨,因此定下兩關十二招之限,如果參加之人有仇恨,便可讓他利用這十二招報復,過了此數,便須停手。若然尚有別人也有仇恨,還可再來一場十二招的拚鬥。兩場過後,就不許再鬥了。
    現下塗森不曾答允接下十二招,等於說不肯參加屠龍小組,因此齊空玄不須受十二招之限。
    這個七星教的妖道,一看塗森劍招精奇,尤其是手中之劍通體漆黑無光,劈刺之時無聲無息,久聞他勾魂三劍劍無虛發,心想:這個混蛋劍招如此高明,勢難仗著重兵刃克制他,還是跟他拚鬥內力為妙。
    念頭一轉,立即展開最擅長的十二金牌殺手,只見他揮牌砸掃,快如風水。那十二金牌殺手分作前三牌,後三牌,左三牌,右三牌,腳踏北斗璇璣步,身形飄忽不定。一時牌影如山,重重裹住了塗森。
    塗森運劍抵禦,拆了三四招,但見敵人八卦陣牌勢兇猛迅急中,又含有詭異飄忽手法,心想:這牛鼻子武功當真高明之極,我若有連城璧、玉城霞二女聯手,自然不會怕他。但目下二女受阻,因此不得參戰,這情勢恐怕不太好……
    要知三陰教秘傳內功,擅長分心制敵,是以早先酒肆內所發生的情形,他完全看見了。
    既然連崔小筠也受阻,所以他不敢怠慢,長嘯一聲,施展出勾魂三劍絕藝,但見他在如山的牌影中忽聳忽伏,劍勢凶毒詭奇,全是凌厲搶攻之勢。
    齊空玄的八卦牌圈子擴大,一時不能欺近。兩人竟打個旗鼓相當。
    展鵬飛親自領教過塗森的勾魂三劍,見他身形忽然躍起,忽然伏擊,曉得那是「上天無路」和「入地無門」兩路手法,不覺微微而笑。
    若論招式手法,塗森的勾魂三劍凌厲詭奇,快逾閃電,齊空玄的金牌沉重了一點,相比之下,不免有遲滯之感,但齊空玄牌上催動內力,黏卷敵劍,迫得塗森只敢用劍尖疾點牌身,以巧勁借力盪開牌勢,可不敢以劍身擋架。因此雙方各有所長亦各有所短。十四五招過去,齊空玄牌上內力越來越強,風聲呼嘯震耳,塗森的長劍漸漸受制,轉動之間已不似開始時那麼飛騰靈動。
    展鵬飛心下微訝,忖道:塗森乃是三陰教高手,難道瞧不出齊空玄用內力黏滯他劍法的企圖?何以劍招都只攻齊空玄牌勢正面?如若是我,老早就著著從反勢迫攻,使敵人內力只能發揮一半。奇怪……奇怪……
    他哪知自從獲得了老狼谷秘傳水火絕命神指心法,那水火兩行的運功訣要,正好補足他自小苦修多年的五行門內功,登時由平凡而躍為燦爛,這五行合運的真氣內力,威力強大無倫。因此他從前使不出的刀法招式,如今輕易就可施展。眼力見識也隨之而高了許多級。
    忽聽「叮」的一響,牌山劍海一齊消失無蹤。只見齊空玄持牌迎頭砸壓,塗森則劍勢上揚,劍尖抵住敵牌,兩人各運內力拚鬥。
    直到這時,玄蜃頭陀才喝一聲彩,大聲道:「齊道兄加點勁,好讓三陰教另派別的人來。」
    他們具是大行家,一看之下,已知齊空玄功力較強,也曉得他本意要與塗森拚鬥內力。
    現下已達到目的,勝算在握。他們對三陰教不肯參加屠龍小組之舉,大為惱恨,是以人人偏向齊空玄,替他喝彩助威。
    三陰教的王城霞、連城璧二女齊齊站起身,玄蜃頭陀喝道:「哪一個敢出去插手助陣,洒家先宰了他。」他相貌兇惡,配上五色繽紛的僧服、又詭異又可怕。
    玉簫生也搖手道:「兩位姑娘別急,塗兄與齊真人以一對一,公平拚鬥,誰都不該上前插手。照理說我們這兒幾個人都應該出去幫忙齊真人才是,但如果你們不出手,我們也保持中立,好不好?」
    玉城霞和連城璧對望一眼,心想玄蜃頭陀、玉簫生和西儒裴宣,俱是各派著名魔頭,他們若是插手,情勢自是比之都不出手更為危險。
    玉城霞眼珠一轉,向玉簫生嫣然一笑,道:「玉簫先生,我姐妹微末道行,哪裡說得上出手相助?只不過我們卻有一個大大的難處。」
    玉簫生作出憐惜之狀,柔聲問道:「你們有什麼難處?」
    玉城霞道:「若是塗護法今日得勝,自然什麼活都不必提啦。若是落敗傷亡,我們回去稟報之時,竟然不能把動手時的細節報告清楚,那時我們就有苦頭吃了。」
    玉簫生道:「這話甚是,但咱們都在這兒觀看,無阻無隔,還不是一樣?」
    連城璧接口道:「不一樣,我們須得看見塗護法的面色,才知道他運功至第幾層才落敗……」玉城霞補充道:「如果諸位高人都不出手,我們姊妹也決不敢多事,只在旁邊瞧瞧,只不知諸位信得過信不過?」
    玄蜃頭陀厲聲道:「當然信不過,你們的花言巧語,只好去騙騙別人。」
    玉城霞泛起一抹委屈的苦笑,道:「大師不信,也是人情之常。但這樣好不好?我們一齊出去,您扣住我的脈門,讓我在旁邊瞧著。」她的脈門受制,自是違諾不得。玄蜃頭陀暗喜,心想:這個便宜如何不撿?等塗森落敗了,這個嬌媚的少女也就變成我嘴上之肉啦!
    玉簫生忙道:「既然如此,讓我帶姑娘出去觀戰便了。」
    玄蜃頭陀怒道:「她自願找洒家陪同出去,干你什麼事?」
    玉簫生嘿嘿冷笑,道:「大師佔盡了便宜,自然有人不服,不信就試試看,出得了出不了這間酒肆!」
    玄蜃頭陀詭笑一聲,道:「好,洒家一萬個不信,玉城霞,咱們走……」他轉面向玉城霞說話,右手突然從左脅下伸手,向左方五六尺之遠的玉簫生抓去。
    這一抓出手之時無聲無息,但指力激射,宛如五支鋼錐一般。
    玉簫生冷笑一聲,身形已不在原處,隨手一簫遙戳玄蜃頭陀的「膻中穴」,他簫尖發出的內力宛如有形之物,激出尖銳破空之聲。
    玄蜃頭陀一抓落空之時,身隨念動,閃電般移開兩尺。故此玉簫生回敬的一簫,也落了空。原來這兩個邪派高手都是詭詐無比,玉簫生老早防備暗襲,而玄蜃頭陀亦是一擊之後隨即閃離原位。不然的話,縱然抵擋得住敵人一擊,但必定落在後手,總要吃虧。
    這兩人眼看要拚鬥起來,展鵬飛心下大為佩服,忖道:「三陰教二女三言兩語,就激得對方兩大高手火拚,她們救援的希望可就大得多啦……」
    方想之時,連城璧突然大聲道:「兩位不可動手,傷了和氣,請聽我一言……」她這話一出,不但展鵬飛,全肆之人無不愕然。尤其是玄蜃頭陀和玉簫生,他們明知一旦拼上了,不獨有傷凶之險,還有墮入圈套之感。
    當下兩人一齊凝身不動,向連城璧望去。只見她淺淺一抹笑容,神情十分純真。
    玉簫生道:「姑娘有何指教?」
    連城璧道:「兩位相持之下,只不過是為了爭執誰應該陪玉姊姊出去而已。但兩位一旦動上手,除了有傷和氣之外,對我們更是費時失事,可能等到外面已分出勝負,我們姊妹還出不去……」
    玉簫生、玄蜃頭陀都心中好笑,暗想腿腳長在你們身上,不會自己走出去麼?西儒裴宣一直看熱鬧不做聲,這時接口道:「對呀,兩位以後再爭論不遲,目下卻不可誤了這兩位姑娘之事。」他輕哼一聲,好整以-地又道:「他們聰明得很,明知不才閒著無事,所以不作無益的打算。現在言歸正傳,兩位姑娘,你們有什麼高見呢?」
    西儒裴宣這麼一說,已表示他決不袖手任由二女出去,那麼連城璧勸阻兩人火拚之舉,反而顯出她才智過人,不做沒有把握之事。
    連城璧笑一笑,道:「如果裴先生允許的話,我也甘願作為人質,請玉簫先生扣住脈門,一同出去觀戰。」
    裴宣幾乎衝口說出不字,但他終是老謀深算,念頭一轉,心想:這二女甘願作人質,目的只求觀戰,於理不通,有道是:「光棍教兒子,有便宜莫貪」!似此便宜天下古今再也找不到了,我還是寧可落後一步,等水落石出之後,再跟他們相爭不遲。
    當下徐徐道:「姑娘們只要說得玄蜃頭陀和玉簫兄答應,不才決不反對。」
    玄蜃頭陀和玉簫生本以為他必定反對,其勢要引起一場相爭。誰知他居然放棄機會,都不覺一怔,隱隱覺得事有蹊蹺。兩人對望一眼,彼此同一心意,立刻有了默契。如果不成話,他們便聯手對付他。目下這個障礙已除,玄蜃頭陀、玉簫生都欣然向二女招手,叫她們過來行事。
    玉城霞、連城壁二女很快走過來,各各伸一隻欺霜賽雪的手。
    玄蜃頭陀自恃武功高強,毫不遲疑,伸手便抓住連城壁腕脈,食中二指分別扣住「列缺」「大陵」兩穴。但覺這白衣美女的玉手柔如無骨,皮膚滑嫩,心中微微一蕩。
    那玉簫生卻裝著扶巾整衣,故意慢了一步出手。直到玄蜃頭陀拉著連城璧向外行去,並無意外,這才向玉城霞微笑道:「玉姑娘,區區要得罪啦!」
    玉城霞還他一個嫵媚動人的笑容,道:「不客氣,玉簫先生。請吧!」她伸出的手一直遞到玉簫生面前。
    玉簫生仍然不肯魯莽,迅快向她手腕各處查看一遍,斷定毫無異狀,這才出手扣住她的脈門。
    他們兩對先後出了肆外,西儒裴宣也跟出去。
    崔小筠皺起眉頭,說道:「我覺得不大妥當,但那是什麼原因卻說不出。」
    程雲松道:「三陰教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這回可害死勾魂客塗森啦。」
    王妙君接口道:「像這樣子兩個不成氣候笨丫頭,也敢帶出去闖江湖,我瞧三陰教高手勾魂客塗森,也不過塗有虛名而已。」
    展鵬飛不喜歡她批評塗森。忍不住道:「那也不見得,塗森不是等閒之輩……」
    王妙君訝道:「何以見得呢?他劍術雖然高妙,但帶出來的人少不更事,徒然成為他的累贅……」
    程雲松接口道:「對呀,那兩個傻姑娘把自己交給玄蜃頭陀和玉簫生,等於自尋死路。
    塗森今日就算打贏,也無法把她們救出虎口,這不是存心替塗森找麻煩麼?」
    他們越是這樣批評三陰教,展鵬飛就越不肯承認,強自辯道:「我瞧那兩個姑娘並非傻瓜。哪有硬把自己往老虎嘴巴送去之理?這裡面必有文章,大家等著瞧吧……」
    這時玄蜃頭陀帶著連城璧,玉簫生帶著玉城霞,已走近戰圈,連城壁和玉城霞一齊在塗森背後五六尺遠之處停步,身上白衣被齊空玄和塗森的內力暗勁,激盪之下,飄飄飛揚,十分好看。
    只見她們突然一齊抬頭向天上望去,動作十分整齊。
    玄蜃頭陀、玉簫生大訝之下,連忙仰頭查看,後面跟出來的西儒裴宣,亦不能例外,急急向天空望去。
    玄蜃頭陀和玉簫生不但查看不著可疑之事,還一齊感到兩女手腕忽生抗扭之力,似是想掙脫他們的掌握。
    這玄蜃玉簫二人是什麼人物,心念微動之際,指尖內力已相應增強。
    但內力增強還不夠,那兩女腕間脈門好像空空蕩蕩,全不受力。
    玄蜃頭陀旋展出拔鼎功,五指有如鋼鉤。
    玉簫生也使出老狼谷秘傳水火絕命神指,把玉城霞手腕扣得緊緊。
    這時玄蜃玉簫二人指上的力道,真有抓石成粉洞穿牛腹之威,就算連城壁、玉城霞練成一身銅皮鐵骨,也禁受不起。誰知兩女玉腕仍然空蕩渺茫,他們所發的力道宛如泥牛入海。
    這一驚非同小可,自然而然增加到八九成功力。
    只見玉城霞、連城壁二女一齊揚手,衣袖直飛,一下都纏搭在塗森身上。
    塗森喝一聲「滾蛋」,長劍猛吐,血八卦齊空玄悶哼一聲,手中金牌脫手飛上半空,人也連退七八步,還未站穩時,哇一聲噴出大口鮮血。
    塗森吐劍之際,就勢轉身抓住兩女衣袖,一扯一抖,兩女登時脫出玄蜃玉簫掌握,飛到塗森身前。
    玄蜃頭陀、玉簫生都在心中叫道:「有鬼」。一時驚疑不定,腳下不敢移前半步。他們各自施展了雄渾強大無雙的指力,扣住脈門要穴,兩女除非不是血肉之軀,否則怎能掙出他們的掌握?她們不是鬼是什麼?
    西儒裴宣是旁觀者清,心想:曾經聽說三陰教有一門稱為移花接木手的神奇功夫,能夠借物傳力,把別人攻來的厲害功夫,移為己用,拿來對付另一個敵人。那連城壁、玉城霞二女分明練成了這等絕技,所以才敢把脈門讓人家扣住,剛才也竟然利用玄蜃、玉簫二人深厚強大的內力擊傷了血八卦齊空玄。
    他雖然瞧出其中的玄虛,但仍然震駭不已。一來三陰教這門絕藝竟然真有其事,今日已讓他親眼目睹神奇之處。二來那玉城霞、連城壁二女後來才用衣袖搭上塗森後背,這時借袖傳力,還不算難。但開始之時,玄蜃頭陀、玉簫生二人指力增強,二女衣袖既未發出,力道無從移轉,她們何以不軟在地上?此謎若是不解,他決計不敢跟他們動手的。
    塗森轉望著玄蜃頭陀、玉簫生和裴宣,冷冷道:「還有哪一位打算教訓塗某?」
    裴宣嘻嘻笑道:「塗兄這一手移花接木神功,可真教不才開了眼界。三陰教高人輩出,實在令人景仰佩服。」這話客氣奉承,聽者十分受用,但又因為他說得出移花接木手之名,因而不敢對他輕視。
    玄蜃頭陀、玉簫生恍然大悟,驚疑稍解,忌憚之心仍然極濃。
    塗森抱拳道:「裴先生好說了,敝派這一點兒笨功夫,哪敢當得盛譽。敝教主接到五派聯署急函。特地命塗某前來奉告……」
    玉簫生道:「貴派究竟是否參加屠龍小組?」他們都看見血八卦齊空玄在丈許之處,吐血狼狽之狀,但沒有一個人過去幫忙或慰問,都忙著跟塗森說話。
    塗森搖搖頭,道:「敝派教主上復諸位,那展鵬飛從前曾與敝派有一點兒源淵,是以敝派決定置身事外,兩不相幫。」
    玄蜃頭陀性情暴戾,登時怒聲喝道:「咱們一谷二府三教早已訂了聯盟,你們若不參加,等於毀盟背約,成為五派公敵……」
    塗森道:「玄蜃大師此言差矣,咱們六大門派的聯盟,言明對付某一個人,並非所有的行動都受約束……」他目光一轉,又微笑道:「諸位聯合署名的密函中,言明是五位在此等候,但塗某瞧來瞧去,都不見斷腸府大屠夫蒙良兄的影蹤,這一點未免令人感到奇怪。」
    裴宣等人心中何嘗不覺得奇怪,但目下不便討論。玉簫生接口道:「蒙兄雖然不在,但他斷腸府有兩大高手在此,咱們聲勢只有更大。塗兄不知認得出認不出,在酒肆內那兩對情侶當中,便有忍書生程雲松和火中蓮王妙君在內。」
    塗森詭笑一聲,道:「聲勢更大是一回事,但蒙兄缺席,總是美中不足,諸位只知道屠龍,但萬一那條龍把大屠夫捲去了,此事傳出江湖,只怕於諸位面上不好看。」
    關於這一點,老謀深算如裴宣等高手,如何想不到?只不過一直風雲詭譎,所以還沒有時間參詳而已。
    裴宣笑吟吟道:「蒙兄武功高絕一時,諒必不會發生意外。這事暫時按下不表。不才再請問塗兄一聲,假如展鵬飛身上就有咱們六大門派欲得之物,這屠龍小組你們還是不參加麼?」
    塗森一愣,接著露出尋思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