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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回 昔年消息遇困伊人

橫胖老人喔一聲,怒容中透出驚奇之色,道:「上官兄說得是,小弟一時倒沒曾想起。」
    方巨單手持著紫檀竹杖,向那俊美少年指點著嚷道:「小子你還不過來送死?」
    橫胖老人忍不住怒斥一聲,忿忿叫道:「娃娃你有什麼本事,竟敢在隱賢山莊藐人撒野……」
    他這句話可真等於白說,只因方巨乃是個死心眼的大渾人,此刻一心既要砸扁那俊俏少年,其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放在心上。
    方巨見那俊美少年並不答腔,也不移動,不覺大發其火,直著脖子嚷道:「小子你真沒種,我可要真打啦……」
    喊叫如雷中,猛然豎杖跨步。
    高大老人忽然斷喝一聲,方巨不覺一怔。
    只因那老人的喝有點兒特別,並非震天動地的巨叱,而是威猛低沉地發出聲音,卻把方巨的耳朵震得猛可一癢。
    他渾身刀槍不人,可是這種耳癢卻禁受不住,不由得怔一下,然後哈哈一笑。
    老遠的陸丹早已看得清楚,暗忖道:「這上官老兒的確厲害,竟能夠使用內家極上乘的叱石開山的功夫。不過有一樁,這上官老兒仍然未曾能夠完全控制那聲音激盪的氣流,故此非要面對著敵人不可。巨兒若不留神,恐怕會遭此人暗算。」當下惟恐方巨吃虧,便緩緩舉步走過去。
    她舉止雖然文靜緩慢,可是一舉步便滑行丈許,雪白的羅衣和柔軟烏亮的秀髮,直向後面掠飄,好看之極。
    那位在三老後面的俊美少年,一時瞧得呆了。其實他自從出廳下到廣場時,已經瞧見陸丹,立刻心魂皆醉,一點兒也聽不到方巨的辱罵喝叱。
    那高大老人一見自己的叱石開山功夫失效,心頭一震,測不透這大個兒的功夫有多深。
    再抬眼一瞥,瞧見陸丹那種凌波踏虛的法步,不覺又是一震。
    可是他面上神色絲毫不變,沉聲道:「大個兒,你憑什麼來我隱賢山莊擾鬧?還砸塌了莊門,你叫什麼名字?」
    方巨這次可不敢小覷這老人,只因他曾經吃過虧,再也不敢自恃橫練功夫,尤其是剛才耳中。癢,那種滋味之難受,簡直說不出來是怎麼回事。當下瞪眼道:「老小子你想嚇我?
    我方巨就是要砸你們的大門」
    頎瘦老人一直沒做聲,此刻忽然陰聲道:「咱們可不能輕饒這姓方的。」
    姓上官的老人點頭道:「好個方巨,傳聞你在盤石湖邊,」砸死雪山豺人,這事可是真的?」
    「真的又怎樣?假的又怎樣?」一個銀鈴般的聲音,打方巨身後升起來。
    方巨啊一聲,倏然舉步衝出,一面叫道:「我差點兒給忘啦…」』語聲中,腿長身快,疾然想繞過那上官老人,夠奔那俊美少年。
    可是那上官老人腳下。動,已攔在方巨面前,如指喝道:「咄,大個兒你打算怎樣?」
    方巨耳中又是一癢,而且比之剛才那一下更為難受。不由得又怔一下。
    卻見那老人驕指疾地戳到,急如電光石火。
    這時他已無法掄杖禦敵,而敵人手指其快如風,已探到腹間的地閉穴。此穴乃是人身三十六處大穴之一,為必死之穴,凶險無比。
    方巨雖然不管人家點穴,但穴道他是知道的。這時形勢太於危急,猛可鬆手棄杖,墓地彈出一指。
    上官老人忽然後退,那種快疾法,的是頂尖名家身手。
    可是饒他見機縮退,但仍被方巨粗大的食指彈個正著,但覺力量如山,突然湧迫而至。
    同時之間,驕著的雙指如受利錐洞穿,劇痛人骨。
    旁的人還未看清,那上官老人已自猛可打個旋轉,這才卸去那股奇重的力道。
    這一下變生倉促,眾人都驚駭得呆了。上官老人那張紅臉更加紅漲起來,悶哼一聲,忽然又進步揮掌猛擊。
    方巨一指彈出之後,便忙著去抓那快要掉到地上的紫檀竹杖,高大的身形一彎,那顆光溜溜的頭顱便算是交給敵人。
    上官老人原是武術名家,承傳的絕頂武功,足可以傲視天下武林。不論是身法招式,都極為純滑,方巨一露出空隙,他鐵掌一揮已快拍到那顆光溜溜的頭頂。
    在這剎那之間,上官老人忽然心中和自己交戰起來,只因以他的名望地位,竟然使用這種不大光明的手段,的確是平生聲望的污點,他手底不覺猶豫一下。
    然而,這一剎那間,又豈能容他思索,畢竟鐵掌疾然拍下,卻只用了四成力量。而且不是陽剛之力,即是他自己可以在間不容髮之中,變化力量,以便不致立斃敵人於掌下。
    啪地一響,接著白衫一閃,陸丹已站在方巨之前。然而,剛才那一下響頭,敢情真個已讓上官老人一掌拍在方巨頭顱上。
    方巨嚷了一聲,抬頭叫道:「好老小子,打了我一個大巴掌。」
    上官老人已退開四五尺遠,暗中倒抽一口冷氣。
    方纔他一掌拍下,但覺敵人的禿頭其硬無比,在這瞬息之間,他鐵掌上勁力驀然發出,竟然增加到七成之重。可是掌心一吐之時,竟然如擊萬載堅巖,敵頭竟然紋絲不動。
    眼角乍見白影一閃,知道是那功力湛深的白衣少女忽然來到,慌不迭退後四五尺遠。敵人恰恰一抬頭,瞧見那禿頭邊,圍繞著一圈淡淡的白痕。
    不禁恍然大悟,敢情敵人練有童子修元氣油錘貫頂的最厲害橫練功夫,自己這一掌正是攻著敵人最堅強之點,無怪自費氣力。
    陸丹一見方巨無恙,芳心一定。
    她卻明白方纔那上官老人的鐵掌是可擊石成粉,雖說沒曾用上十足勁力,但如是擊在大石之上,怕不留下一個掌印。可幸方巨竟然無恙,教她豈能不喜?
    但同時也甚是忿慍,料不到這位名望地位都見重於天下武林的人物,竟會如此卑鄙。
    她舉手止住方巨任何動作,然後冷笑道:「好一手家傳的卑鄙手段。說得好聽一點兒,該是飛黃騰達的家傳秘訣才對,是麼?」
    上官老人忽然目射凶光,沉聲道:「賤婢出口傷人,你既知老夫來歷,尚敢如此放肆……」
    他的話未曾說完,陸丹卻側頭回顧道:「巨兒,你過那邊收拾他,這老兒等我教訓。」
    此言一出,眾人俱為之一愣。
    上官老人臉上憤怒之色忽然反而收掉,冷冷笑一聲。
    方巨果真持杖橫撲,上官老人身形一動,攔在前面,上官老人立刻呼地劈出一掌。
    陸丹施展出浮光掠影的奇功,驀然滴溜溜打個轉,反而在掌風如山中,欺到上官老人背後。
    上官老人如響斯應,呼地劈出一掌。
    這一掌本是從左肋下打向身後,到力量用上之時,身形已轉將過來,配合得既快且狠。
    掌上發出的力量.剛柔並濟,威力驚人,的是內家正宗的上乘單力。
    可是陸丹已施展出奇絕天下的輕功浮光掠影。敵人一動,她已跟著轉個團,饒他佔著軸心位置,轉的圈子小得多,但陸丹仍然能夠一般快慢地跟著他身形轉動。
    上官老人一掌劈空,猛然喝叱一聲,向肩頭身後反拍出,掌風之沉雄凌厲,顯見掌力並不因反掌之式而稍有遜色。
    這一下不但刁滑,而且毒辣之極。
    陸丹果然上當,身形極神速地左右移動一下,正好碰上敵人掌風,迫不得已後退數尺,敵人已乘這瞬息空隙,轉回正面對著她。
    可是方目已趁兩人夾纏之時,持杖衝過上官老人,一直撲奔一丈外的人群處。
    橫胖老人手中尚持著狼牙棒,猛然大喝一聲,疾然橫刺裡飛撲攔截。手中狼牙棒蕩起呼呼風聲,直臣方巨左肩。
    方巨見他的棒上,鋒銳的狼牙閃閃發亮,心中真怕利破了衣服,不敢不理,呼地一杖直迎敵棒,打算將敵人兵器砸飛。
    橫胖老人吐氣開聲,嘿地一喝,腕間一叫勁,硬生生將沉重的狼牙棒下砸之力撤回,改為「攔江截斗」之式,斜向敵臂劃去。
    這一式用得極是巧妙,只要敵人稍為閃避,他那狼牙棒的招式便可以施展開,源源攻上。
    方巨忽然使出十八路降龍杖法中的精妙招數,左手撒杖,只剩右手持杖猛可挑彈。
    橫胖老人果然不虞此著,當地大響一聲,杖律相碰。卻見狼牙棒悠悠蕩起兩尺之高,方巨腳下紋絲不動,全憑右掌之力,猛可一翻腕,杖頭帶起風聲,疾撞向敵人蕩起的狼牙棒上。
    旁邊有人喝聲打,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疾打方巨面門。
    方巨這時要是不收回杖式,便躲不過這塊勁疾的石頭的。
    可是他傻大個兒自有辦法,但見禿頭一低,正正對著石頭,手中紫檀杖仍然撞向敵人狼牙棒上。
    當當兩響,他的杖撞在狼牙棒上,力量貫注在一點之上,橫胖老人失聲一叫,手中狼牙棒宛如長了翅膀,飛上半空。
    他低頭一瞧,虎口並沒有震裂,當下又失聲一叫。
    另一下當聲,卻是石頭打在禿頭上的響聲。方巨猛用雙手持杖橫著一搶,杖風呼嘯而響,竟將那橫胖老人身形帶出幾步。
    眼前人影一閃,那頎瘦老人已縱到他面前,方纔那塊石頭,正是他發出的。
    「姓方的你認識青田和尚?」
    方巨本待掄杖而上,一聽此言,身形動作驟然停歇,瞪著大眼睛道:「他是我師父……」
    卻聽那邊上官老人吐氣開聲地叱一聲,跟著傳來啪地一響,敢情這上官老人和陸丹硬硬對上掌力。
    陸丹年紀雖輕,卻已是峨嵋派絕頂高手,不過,事實上她卻是在劍法上的造詣特佳,其他方面便比不上她的劍法。
    可是,前兩天剛剛服下靈藥醉果。功力陡增,不僅是輕功已練成浮光掠影的上乘功夫,而且在內力火候上,也突進一步。
    是以這刻若是她師父還在世上,必定會被她這種超乎意料的進步詫駭難言。
    她雪白的手掌輕輕推出,兩掌相交,發出強烈的響聲,在這瞬息之間,兩人已較量出全身內力造詣,只見上官老人雙足猛然凹陷人地四五寸之多。
    陸丹卻依然安立地上。
    兩人再同時掌心一登,內勁吐出,這次卻無聲無響,但見上官老人哼一聲,身形往後一騰,退開一步。
    她輕笑一聲,身形如影隨形,也前進一步有餘,剛是夠得上發招交手的地位。
    上官老人臉紅如血,眸子裡也現出血絲,他真沒想到這個臉孔圓腴的可愛姑娘,竟然具有這種驚世駭俗的功力。
    他細數這一生,從未曾吃過虧,可是,晚節不保,卻在這次換掌上跌翻在一個少女手上。教他焉能就此罷休?
    再也不多想,猛可從腰間掣下一溜白虹,原來是柄軟硬如意,削鐵如泥的上佳緬刀。
    後面眾人都為之愣住,一方面為了這白衣少女出奇的本領;另一方面是為了親睹這上官老人居然要使用兵器,可算得上大大的新聞。
    上官老人緬刀一舉,冷氣森森,侵人肌膚。
    「你也亮出兵器來。」他簡短地說。
    然而,仍舊可以從聲音中發覺他情緒激盪之劇烈。
    陸丹一抬玉手,掣下古代異寶太白劍,銀光燦然映眼。
    「姑娘正要見識見識名壓武林的乾坤十三式,可惜趕不上與你父親乾坤手上官民較量。
    咳,說了半天都是廢話,我且問你,姑娘的白驢是不是落在此莊中?」
    上官老人忽然間收起怒容,雖然仍是冷冰冰地,並無喜悅之情。這正是武林老手,將要以全力有所施為之時,平抑住起伏的感情之現象。
    他冷冷道:「好個小娃娃,你的武功雖然頗有成就,但焉敢如此托大,藐視天下之士,家父成名之時,有你這一號人物麼?
    「今日我上官老人若不給你一點兒教訓,娃娃你可不會明白天上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你那匹白驢果是在此莊中,正待宰烹,你們也想分一杯羹吃吃麼?」
    她一看它的動作,便立刻明白了白驢下落已知,並且安然無恙,登時放下心頭大石,也不覺得那麼氣憤了。
    上官瑜又冷冷道:「老朽這柄緬刀吹毛切鐵,你先動手吧!」
    陸丹情知這上官瑜絕不肯先動手進攻,應聲好字,刷地一劍刺去。
    劍尖先指敵喉,及至招式使出,忽又改為敵胸左右乳根穴。劍式變化之妙,直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這一式正是峨嵋派鎮山劍法陰陽劍法中,「乍陰似陽」之式,乃是全套劍法一百零八手中極毒之招,須知峨嵋派乃是天下四大劍派之一,雖說晚近人才凋零,但那鎮山之寶陰陽劍法,實乃玄門中極繁複玄妙的劍法,若是本身功力造詣高明一分,便在劍法上多增一分威力。
    這時的陸丹,一方面盡傳峨嵋本門心法,一方面又因她的師父,本是道家太清l『1的弟子,另有秘藝,故此在峨嵋派功力冠於全派。
    陸丹盡得衣缽,是以比之其他同門均高一著。加之曾服靈藥醉果,內力較之當年百花洲四大劍派比劍時的摩雲劍客陸平還要佔勝一籌。
    這一劍刺出,顯見功力深厚,盡得劍法中的玄妙。
    上官瑜緬刀驟揮,猛然沉腕一擊,可是敵劍實在快得出乎意料之外,那硬碰猛擊的心思已無法實現,迫不得已,行僥走險,手中緬刀疾然往外一推,問起一溜白虹,急取敵人上盤,自己卻仗著數十年內家功夫,在間不容髮之際,猛可一歎氣,全身不動,但胸口部內凹了不下半尺,敵劍還差那麼寸許,便無法再往前遞。
    別看這一下動作簡單,但要練到這種火候,非得資質極佳,再加上數十年的苦功不可。
    特別是在避敵不逞之際,尚能推刀反攻。這一刀正是反客為主,轉敗為勝的關鍵。
    陸丹連忙撤劍閃避,她到底是先佔優勢,躲避便容易得多,從容閃開這一刀。
    忖道:「到底薑是老的辣,這一刀足可媲美當年威震天下武林的乾坤手上官民。」其實她想的也太荒唐,她連上官民是怎麼一個樣子的人也不曉得。如何能評論他的兒子讚美他呢?
    她心中雖轉著念頭,但手中劍可不閒著,刷刷刷三劍,銀光進射,竟是陰陽劍法中「馮夷擊鼓」連環三絕招。
    陸丹尚未做聲,那邊的方巨已大喝一聲,叫道:「原來你不認識師父,我可要砸你了。」話聲甫歇,紫檀杖呼嘯之聲接著響起來。
    他的杖長達一丈二尺,這時一式「降龍伏虎」,向瘦頎老人當頭砸下。那瘦頎老人焉敢擋這一招,連忙問退。
    方巨招式未盡,改直砸為斜掃,疾攻橫胖老人。
    這動作一氣呵成,瞧起來就像是一杖而同攻兩人似的。招式之精奇,使得敵方兩人也禁不住叫聲好字。
    那個橫胖老人的狼牙棒已經脫手飛出,落在三丈外的空地上。這刻赤手空掌,豈能抵禦,連忙疾然閃開。
    方巨三不管,揮杖連連,把兩個赤手空拳的老人打得分頭進開。
    他猶疑一下,拿不定主意先進攻哪一個才好。大叫道:「呸,老小子你們分開走,我可來不及哪……」
    橫胖老人罵一聲況帳東西,早有人撿起那根狼牙棒,半遞半挑地送到了他手上。另外又有個漢子拋把長劍給瘦頎老人。這兩位老人兵器一到手,卻全鬧個臉紅耳赤,羞憤難當。
    那邊的高大老人上官瑜,緬刀揮處,一股銳利風聲,直衝陸丹面門。
    風聲勁厲之極,似乎含有歹毒力量。陸丹心中實不敢輕視這位以家傳武學傳名江湖上的上官瑜,身形微動處,已退半丈。
    她冷眼一瞥方巨那邊,忽然想道:「那兩個老兒不知是什麼腳色,我且問一問,莫要讓巨兒吃了虧還不曉得。」
    且慢!」她舉劍一指對方,道:「那兩個老頭想必不至於是藏頭縮尾之輩吧廣果然激將高於請將,上官瑜陰沉地道:「賤卑休以口齒傷人,那兩位是老朽義弟,瘦的一個姓馬名方回,那個姓纓名推民。都是成名已久的好朋友。你年紀輕輕,口齒卻學得太以輕薄。難為你師父是怎樣調教出來,你師父是誰?」
    末後的幾句話,把陸丹聽得火了,忖道:「好個倚老賣老的狂徒,你還不是仗著父親上官氏昔年盛名,武林人都畏讓幾分而已。你以為那乾坤十三式天下無敵麼?哼,我的白驢還生死未卜呢……」
    想到這裡,猛聽一聲清亮勞鳴,抬目一瞥,雪兒正在空中盤旋。
    上官瑜嘿然一喝,緬刀湧起數十道白虹,交織身前。
    一陣叮叮噹噹微響過處,劍影刀光,倏然分開。原來方纔那陣微響,乃是劍尖和刀身相觸的聲音。幸虧兩般俱是仙兵神器,各無損傷。
    陸丹嬌喝一聲:「好個乾坤十三式,再接這三劍……」語聲中,太白人劍續施絕學「天狼中矢」連環三式,一時銀光霞影,冷風森森。
    這一招三式,有點兒近似攔江絕戶劍的一招三式那種出劍手法,只不過方向稍為變異,並無真碰引力發出,卻是每一式攻襲兩處大穴,狠毒之極。
    上官瑜大叱一聲,陡地盤刀一舞,白虹匝繞全身,這一式乃是乾坤十三式中極為精妙之式。
    那乾坤十三式本是一氣呵成,渾然同體,如乾坤空洞,無所不容,又似宇宙混飩,無隙可乘。
    但這一式,乃是個終式,正如千里來龍;至此結穴,勢似盡未盡,氣似窮而未窮。守中寓攻,攻裡還守。此中奧妙,一言難言。
    陸丹幕覺劍勢一挫,吃了一驚,敵人一溜白虹,挾著森冷刀風,已疾奏而至。
    這刻,她才真個明白乾坤手上官民,以乾坤十三式威震武林,領袖大門群魔,的確是名不虛傳,真有驚人之絕藝。
    急忙一式「自解金鈴」,身形一轉,手中太白古劍灑出銀花千朵,飄飄走出敵人刀圈。
    這一式把個上官瑜駭得遍體冷汗直冒出來。
    只因適才他已盡展全身武學,凝練在這一刀裡,滿以為敵人既摸不透虛實而被自己攻人,即使不死,多少也得受點兒傷。誰知這位白衣姑娘竟是劍中後起名家,身手之佳,冠絕於他平生所見的人。
    其實那一式「自解金鈴」,在當年白花洲劍會上,摩雲劍客陸平也曾使用過,高明如武當長老玄機子,也不識得這一式是什麼來歷。
    故此實不能怪那上官瑜驚駭莫名。
    「好劍法,這一招也是峨嵋劍法麼?」
    「怎麼不是。」陸丹忽然又欺身攻上,一面傲然回答:「你再試試這個。」
    只見太白古劍斜所而出,跟著腳下方位亂踏,橫一劍豎一劍地胡亂斬出去。
    劍劍不成章法,然而每一劍都從最險之處攻進來。而且那柄銀光燦然的古劍,光芒逐漸強烈起來,映得對方灰白的鬚髮更加皓白。
    那邊廂的方巨等到二人都有兵器在手而同時撲攻之時,這才施展出天竺秘傳的十八路降龍杖法。
    就在陸丹使出「自解金鈴」之式時,杖影如山,一下子將兩個老頭子都裹在杖影之中。
    忽覺杖法有點兒鬆懈的感覺,當下神力陡增,杖上嘯風之聲更響亮了。然而,仍然是那種鬆軟不著力的樣子。
    大洋人急得叱喝連聲,杖風把丈許外觀戰的人迫得退後好多步。這時真苦了那些觀戰的人,正不知看哪一對廝拼才好。
    霎時間方巨已使完了十八路杖法,心中又急又氣,將然收杖大叫道:「我不打啦!」
    瘦頎老人馬方回猛可一揚手,白光一閃,直奔方巨喉咽的廉泉穴。
    方巨乍然又仰頭大叫一聲,叫聲震天中,那道白光當地打在他廉泉穴下一分部位。
    卻沒打進去,掉向地上,原是枚特大的三稜白虎釘。
    這種暗器,專破金鐘罩鐵布衫之類的橫練功夫。
    馬方回駭然側顧纓推民一眼道:「的確太奇怪了,不過也不要緊,那廝賭氣不打啦!」
    「哎,不好,上官兄怎麼敵不過那女娃子凌亂的劍法?」馬方回低低評論。
    「咦,那柄劍似乎有古怪,劍上光芒太強了,咱們,…」橫胖老人謬推民忽然一頓,跟著厲聲大叫道:「喂,你幹什麼?」
    只有一條人影,疾若旋風一卷,撲到陸丹、上官瑜那兒的戰圈,手中挺著一柄特別彎曲的長刀。
    方巨一眼瞥見,認出便是那俊美少年,不覺怒罵一聲,還離著那麼遠,卻已糊里糊塗地舉起紫檀竹杖,作勢欲砸。
    那俊美少年彎彎的長刀猛然遞進兩人刀光劍影之中。
    陸丹早已瞥見,芳心氣怒之極,可是當這少年、刀真個插進圈中,卻不由自主地劍勢略挫。
    俊美少年可也真怪,那柄刀的方向竟是衝著上官瑜的緬刀而至,猛可一攔。
    上官瑜一見他的刀攔在自己寶刀之下,這個當兒,不管這少年是故意如此,抑是錯手失招,也得盡力撤回勁力,緬刀打旁邊切下。
    只因武林中人的兵器,等閒不能弄毀。是以上官瑜不得不先閃開這一下,再作計較。
    這麼一來,劍氣刀光驀然消歇,俊美少年身形正好在兩人之中。
    「伯父,您老先歇歇行麼?」他哀聲懇求說。
    上官瑜忽覺胸中一陣鬱悶,呈現真力不繼之象,心中大駭,話也答不上來。勉強點點頭,墊步後退大半丈遠。
    陸丹壓劍凝目瞪他一眼,心中狠然忖道:「好,我就把你先作為祭品,試驗一下我剛剛能夠發出的劍氣……」原來她適才對付上官瑜時,並沒有施展出由最上乘的內家真力所凝練的劍氣。
    俊美少年長刀當胸一抱,一雙俊目凝視著陸丹,不但沒有進攻的企圖,甚至連防守的打算也沒有。白玉也似的面龐流露一股說不出來的神情。
    陸丹咬一下嘴唇,猛可狠心提劍一指,劍央直指對方中盤。一股劍風,勁拂而出。把那俊美少年的衣服壓得往後面直飛。
    俊美少年但覺那白衣少女的劍風其重無比,宛如有形之物,擊向胸前。
    這種無形有勁之劍氣功夫,武林從未睹。加之根本上也不打算防備。當下悶哼一聲,痛苦地皺一下眉頭,登登登退後三步。
    其實陸丹並沒有真個發出劍氣。只以介乎劍氣與內家真力那種潛力,當胸撞了少年一下。
    然而,這少年竟然全不抵禦,木立在那裡任她撞一下重的。
    他後退了三步,努力拿樁站穩身形,胸口熱血一陣翻騰,忽然哇地張口吐出一口血。
    陸丹逃避似地轉眼去瞧方巨那邊。只見他仍然氣忿地向那俊美少年的側影在瞪眼睛。
    這少年一受傷,便聽那群人哈喝連聲,紛紛掣下兵刃,那意思是要以多為用勝,群毆齊打。
    上官瑜斷喝一聲,眾人立刻便聲息寂然。
    只見他搶步上來,一面回頭下令道:「你們都給我回屋去。」
    此言一出,連那俊美少年也隨著眾人退回屋子裡。
    陸丹冷冷道:「姑娘白驢呢?」
    上官瑜道:「你跟我……來。」
    陸丹忽然平下怒氣,和聲道:「你的乾坤十三式,的確是武林一絕。」
    上官瑜冷然瞥她一眼,沒有做聲。
    她付道:「這老頭必定是心中羞愧難當,故此不理睬我。其實我也太過份一點,毀壞人家莊門,辱敗他的名聲,還傷了那個……」一想到那俊美少年,便湧起不忍之情,覺得自己手下太過狠辣。
    尤其是那俊美少年受傷時那種神情。
    上官瑜道:「兩位老弟陪那位壯士聊聊,愚兄帶領這位姑娘取回驢子纓推民應了一聲,馬方回卻道:「上官兄何須勞駕,待小弟去便了。」
    上官瑜搖搖頭,舉步欲走。
    卻聽馬方回又叫道:「上官兄去不得,還是小弟…」
    他在鼻也中不滿意地哼一聲,舉步便走。
    陸丹以為那頎瘦老人仍未死心,不想就此交還驢子,也冷冷瞪他一眼,便跟著上官瑜向大廳左面的屋宇走去。
    進門之後,但覺院落極多,左彎右轉地走了好一會兒,卻沒有碰見半個人影。不過,那些院落中的房間,顯然都有人住。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一間矮窄的門,那堵石牆極厚,大約半丈有多,全是四方的大石頭砌成。
    穿人門內,原來是個小廳子,光線暗黯而柔和,敢情是廳中吊著一盞大琉璃燈,四壁各有一盞明燈,全都點亮著。柔和的光線,灑落在廳中華貴的傢俱上,浮動起一種古老而名貴的味道。
    另一面出口的門也是矮矮窄窄,故此兩間門僅可作為通氣之用,並不能作為光線的來源。
    她詫異口下打量一眼,上官瑜忽然止步道:「你看這幅畫還可以麼?」說著,用手指指在壁上懸著一幅設色鮮艷的宮殿樓台大條軸。
    「這是昔年先皇賞與家父的大內藏珍,可不是贗品。」
    陸丹見他說得鄭重,禁不住走近去凝目欣賞。
    上官瑜一徑走到那邊門口,向外大聲叫道:「來人……」
    外面有人應了一聲,他大嚴吩咐道:「快將那頭白驢牽來。」
    外面的人嗷然應一聲,跟著聽到腳步聲去了。
    陸丹眼雖看畫,其實卻暗中注意那上官瑜的舉動。
    她估量從自己所站之處,離那門口不過丈半之遠,只要上官老頭稍有不對,以她的浮光掠影的輕功。大概可以和他幾乎同時搶出門外。
    現在,她可釋去疑念,真個留心去瞧瞧那幅畫有什麼特別之處。
    猛然覺得情形不對,倏然閃目一瞥,只見上官瑜已失蹤跡,心念方動,砰彭震響兩聲,廳中立刻黯淡許多,敢情兩處門口封住了。
    她心念一動之時,身形已疾如電光一閃,到了門邊,卻見一塊黑黝黝的鋼板兒上面落下來,把那矮窄的石門封得密不透風。
    她已遲了一點兒,來不及衝出去。
    她定定神,伸指一彈那扇鋼板,當地問響一聲,便知這塊鋼板厚逾一尺。
    以這麼厚的鋼板封住門口,即使有寶刃在手,也將無計可施。
    至於牆壁的厚度,她是知道的
    即使教方巨的蓋世神力,也無法弄倒半丈厚的石牆。
    這時,她仍不慌亂,暗罵一聲無恥老賊,一面抬目搜索廳頂,想從屋頂打主意。
    那廳頂天花板地大約是一丈四尺之高,這高度當然難不倒陸丹。
    只見白影門處,她已飛上去,伸手一摸,惹了一手灰塵,同時心中也冷掉一截,敢情這天花板觸手冰涼,也是極厚的鋼板鋪成。
    當下飄身落地,忖道:「不好,現在已陷身在這絕險的地方,恐怕不等餓死,先要悶死,哎,這隱賢山莊原是當年乾坤手上官民與血掌尤鋒這兩個大內雙凶隱居之地啊。花了官家不知多少萬銀子,蓋成這座天下武林人物,無不避道而行的山莊。不消說,這莊裡定有許多機關埋伏,我怎的不曾著提防呢?」
    想到這裡,氣往上衝,一咬銀牙,掣下太白古劍,摹然飄身到門邊,力透劍尖,猛可一戳。
    當地微響,那麼堅硬的鋼板,竟被她刺入了七八寸之多。
    她腕上一叫勁,把太白劍拔回來,又是一劍刺出。
    噹一聲微響過處,再刺了一個小洞。
    須知她的劍雖是古代異寶,但妙處並非在於鋒利。
    是以陸丹乃是純以本身超凡人聖之功力,才能刺人鋼板至七八寸之深。
    這事若是傳出江湖,保管沒有人會相信。
    但這種純以全身功力聚於劍尖上而刺人鋼板的辦法,可不是鬧著玩的,每一刺出,甚是損耗真元。
    陸丹連刺了五劍;粉額上微微見汗。再猛然一劍戳出時,正好刺在原先一個劍洞之上,刷地微響,全劍盡沒。
    她心中一動,想道:「這鋼門雖厚,但我只須連刺兩劍,便可穿洞。那麼我大可以用這方式,將每一個劍洞連接起來,成為一個大洞,豈不是可以鑽出去麼?」
    當下心花一放,運勁拔劍,就在那已經透穿的小洞邊加上兩劍,裂洞便加長至兩棲劍身那麼寬。
    一口氣再刺了六劍,那條裂痕增多三劍之寬.大約已有六七寸的可觀寬度。
    再運動拔劍時,猛覺一陣心悸,腕軟無力,竟然拔之不動。
    一個念頭掠過心頭,她歎口氣,身軀挨在門邊,想道:「嘿,不料竟是這麼耗盡真力,即使我真個能夠慢慢刺大洞,卻恐怕那時我已衰弱得比普通的人還不如,又怎能逃出這龍潭虎穴呢?哎,難道我陸丹合當數盡,命絕於此地麼?」
    其實她還沒有發覺,這半丈多厚的石牆廳門,共有兩塊鋼板閘住。
    雖然外面的一層較薄,但她弄穿第一層時,已經筋疲力盡,真元虧喪。
    在這種情形之下,外面那層薄的,便不啻加倍厚的鋼板了。
    這時,莊外空地的方巨,拄杖而立,只見那白鳶不歇地在空中打圈子盤旋而飛。
    那瘦頎老人馬方回和橫胖老人廖推民,此刻低聲交談著什麼話,神態有異。但方巨也不去管他們,一心一意等候陸丹出來。
    自從那俊美少年受傷吐血,退回屋裡之後,方巨也就忘掉這回事,再也沒有什麼仇恨在心中。
    書中交代,那瘦頎老人馬方回與橫胖老人謬推民,原來便是四十年前在南陽府曾因調笑羅淑英而死掉其中一個的南陽四鼠。
    他們當仁敗於青田鑌鐵樣杖下之後,苦苦跟蹤追隨羅淑英蹤跡,結果,訪尋出袁文宗乃是羅淑英及青田和尚所欲找尋的人,恰好那時袁文宗剛回到西安府興教寺,是晚,他們便潛襲興教寺,纓推民用那滿是利釘的狼牙棒,當頭砸下,立刻血肉模糊,面目全部爛靡得不可辨認。他似乎尚不解心頭之恨,還向屍身砸了幾棒。這便是後來本守方丈告訴鍾基時,何以袁文宗會全身血肉模糊之故。
    之後,他們從乾坤手上官民與青田和尚大戰的一回震驚天下之事中,得知青田和尚竟然絕藝驚人,能夠與領袖大群魔的乾坤手上官民在戰好久,並且從容退走,這種身手的確非他們南陽四鼠(那時實在只剩下三鼠)所能望其項背。於是都禁不住驚慌起來。
    他們立刻舉家遷離南陽,匿居好久,年之認識了上富民的兒子上官瑜,彼此年紀相若,又是世家出身,甚是投機。
    其後,乾坤手上官民以及血掌尤鋒,不欲在風聲太大的隱賢山莊居住,另外遷到百里外的漢中府。
    兩老攜眷在府城外另建莊園,其中一座全府最高的樓閣,稱為慶余樓。於是,這隱賢山莊便由南陽三鼠馬方回、纓推民、俞靈等三人居住,但愈靈不久便死了。
    隱賢山莊昔年蓋建時,曾經佈置有極為精巧的消息埋伏。
    至於剛才囚禁陸丹的石廳,卻並非用作困敵,反而是作為本莊避敵之用。
    上官瑜乃是今早才來此莊過訪他們,誰知恰好碰上發現那頭白驢在莊後的山坡用草,先是一些莊了想擒住此驢,被白驢鐵蹄一畝,全都變作滾地葫蘆,有幾個受傷甚重。
    直至後來,上官瑜等三個老頭同時出手,才將白驢擒住。
    那俊美少年乃是血掌尤鋒的長孫,名為東霖。年方弱冠,但一身武功,極是驚人,而且精通翰墨,儒雅風流。
    他是因上官瑜來了,便連忙趕回莊去,心中雖不捨那一見鍾情的白衣姑娘,但也不能不先回莊。
    然而只因他老是這樣癡迷地坐在陸丹所居的偏院外面,等候陸丹偶爾露面,乘隙偷看一眼那刻骨銘心的玉容。
    這情癡之狀,卻使陸丹誤會了,以為他早已存心奪取白驢。是以適才用無上功力,發出劍風撞他一下。
    要是當時陸丹不是心中不忍沒有真個發出劍氣的話,那俊美少年尤東霖怕不早已立斃於無形劍氣之下。
    馬方回不安地瞧瞧莊裡,又瞧瞧方巨。
    纓推民道:「老大你自己鬧什麼鬼,上官兄未必能夠發覺,退一步說,即使發覺了,也不會對咱們怎樣…」
    馬方回搖搖頭,道:「那總不是意思啊,憑咱們老兄弟也給那女娃子逼得使用那手段,傳出去如何受得了。」
    廖推民忍不住仰天一笑,道:「他現在不是也用手段麼?」
    方巨被他笑聲驚動,回頭一瞥,心中不大高興這橫肥老人的樣子,便淬然它聲問道:
    「老小子,什麼手段」
    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卻把這兩個心懷叵測的老頭子唬慌了。
    方巨心中焦躁,又大聲問道:「怎麼姑娘還不出來?」
    馬方回陰笑一下,道:「也許是在莊中稍為休息一下。」他覷一下方巨的神色,確定了這渾人可以欺哄,又道:「可能她再用些點心水果之類,故此耽誤了,不如老朽帶領你進莊去找她好麼產方巨立刻點點頭。
    發了兄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