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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打不平誤入三禁堡

錢萬貫心頭一震,道:「姑娘身為一元教副教主,位高權重,豈能與我這個浪跡天涯,孤身一人的可比?你萬萬不可想到什麼棄世出家的念頭。」
    甄紅袖徐徐道:「生而無歡,死亦何懼?你說是也不是?」
    她這話不啻暗示說,若是得不到這段愛情,不惜一死,這一記絕招與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法,有異曲同工之妙。直把錢萬貫攻得招架不住,連氣也透不過來。
    幸好一陣細微步聲隨風傳來,可就替錢萬貫解了圍。
    錢、甄二人抬目向屋頂上望去,但見三條人影,迅捷地踏瓦而來,甄紅袖在他耳邊輕輕道:「他們身手不弱,可不是普通毛賊呢!」
    錢萬貫道:「我正想查究他們的來歷,這禍是因我而起的,他們眼見陳刻的箱子藏有偌大財富,乃生垂涎之心,幸好當時被我察覺,特地來此等候他們。」
    剛剛說完,那三人已奔到切近,他們在屋頂上四下打量了一下,留下一人在屋頂把風,其餘兩人躍落院中,距錢、甄兩人不過數丈之遙。
    甄紅袖正要起身,錢萬貫拉住她。但見這兩人逼近緊閉的門口,其中一個取出兩三件小巧工具,在門縫上撬弄幾下,那道門便應手而開。
    他們迅即竄入,錢萬貫扯了甄紅袖一下,雙雙飄落門外,悄悄向內窺看。這時他們身在廊上,是以屋頂把風之人,反而瞧不見他們。
    那兩人竄入黑暗的屋中,四下打量,但房內太黑了,什麼都見不到。其中一個人取出火摺,輕輕點著,火光在黑暗中一亮,見到桌上有燭台,當即點燃殘燭。但見這間屋子相當寬敞,另外還有兩道房門,都緊緊閉著。
    他們分開各查其一,左邊的一個先弄開了房門,往內張望一下,便向同伴招招手。
    兩人先後入房,片刻就出來。一人手中捧著那隻銅箱,果然是日間陳刻取出來盛滿了珠寶銀票的那一隻。
    他們俱是黑布遮面,只露出一對眼睛。這到兩人四隻眼睛都瞇成一條線,顯然是樂得直笑。見這兩個蒙面賊人雖是得手,卻甚是從容,並不急於遁走。他們把銅箱放在桌上,其中一個人就用工具撬開鎖頭,打開一看,頓時目射怒火。
    原來銅箱內放滿了石塊,哪有半點珠寶影子?他們對覷一眼,其中一人便走到那個沒有啟開的房門,伸手抓住門緣,用力一拉。
    卡嚓一聲響,房門應手而開。
    房內之人似是被驚醒,哼哈一聲,接著喝道:「什麼人?」
    那個蒙面賊人躲在門側,房內之人起身,只見到外面屋子燭光明亮,便快步衝出,剛一踏出門口,脖子一緊,被人夾住。既不能動彈,也不能叫喊。
    錢、甄二人瞧出那人正是賭國高手陳刻,他碰上了武林高手,卻是一籌莫展,任得那蒙面賊人拖到桌邊,讓他瞧瞧銅箱,然後另一人颼一聲,拔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抵住他胸口。
    這些動作已充分說明了他們的來意,目下就等陳刻表示心意。
    陳刻透一口大氣,轉眼打量這兩個賊人,但見他們黑巾上面的那對眼睛,都有凶光閃動。
    他頓時曉得這兩個賊人非同小可,真有殺死他的決心,假如他不拿出財富的話。
    就在他猶疑之際,胸口一陣疼痛,原來那把明晃晃的利刀已刺透衣服,扎入皮肉,雖然剛剛扎破,傷勢微不足道,卻有一股死亡的恐怖感,迫人而來,使得陳刻感到窒息,遍體寒戰。
    他吶吶道:「兩位到底想把兄弟怎麼樣?」
    其中一個大漢冷澀地道:「少廢話!快拿出珠寶銀子,否則取你狗命!」
    陳劍道:「那些物事都不在此地。」
    另一個大漢揮手摑他一個耳光,沉聲道:「你到底要錢還是要命?老子一火非宰了你不可。」
    陳刻瞧他們實在凶狠得緊,料想支吾不過去,何必徒然使皮肉受苦?況且他的計策已經成功,那是他故意惹得對方開口,果然聽出他們是誰。
    他早先想到這兩個賊人一定是相識之人,否則不會蒙住面孔,是以他咬緊牙關,設法使他們開口說話,儘管他們已改變了聲調,仍然瞞不過他的耳朵。其中一個賊人又摑了他兩個耳光,只打得陳刻眼前金星直冒,頭腦發昏。嘴角已流下血沫,大概已有些牙齒被打掉了。
    他喘著氣道:「都在……床底下的箱子裡。」
    一名賊人迅即奔入房內,不久就出來,手中多了一個扁長木匣,道:「都在這兒,小子你真夠狡猾的,另外藏了起來,害得我們多費了不少手腳。」
    另一個賊人接口道:「你再查查看,莫要是贗品假貨,再上一次當,我們可受不了。」
    他們在燈下查驗,木匣內一些珠寶果然是真的貨色。那個查驗的賊人向同伴點頭擠眼,那個賊人手上一加勁,陳刻立刻慘哼一聲,身軀向前一栽,上半身倒在桌子上。
    但那個拿刀刺他的賊人,被他向前傾倒之際,微微一碰,竟然跌翻在地上。
    另一個賊人罵一聲「沒用的東西」,放下木匣,彎腰伸手去拉同伴,驀地向前一栽,也倒在地上。
    房門風聲颯然,燈光微暗,迅即復明,屋內已多了兩人,卻是錢萬貫和甄紅袖。
    他們面上都含著怒容,顯然是因為陳刻之死而大為震怒。
    錢萬貫伸手一摸陳刻,隨即把他板起,但見那柄刀刺入甚深。他皺皺眉頭,道:「或者還救得活,姑娘速速收拾下把風的匪徒,以免被他逃脫。」
    甄紅袖迅即出去,不一會,就挾了一個人進屋。她問道:「他怎麼樣啦?」
    錢萬貫道:「傷勢甚重,但幸而非是致命之處,經在下獨門手法止血,敷上靈藥,就瞧他的造化吧!」
    甄紅袖恨恨道:「這些匪徒大毒辣了,居然劫財之後,還要殺人,今晚非取他們性命不可。」
    她伸手把匪徒們的蒙面巾都扯下來,忽然一愣。
    錢萬貫道:「你敢是認得他們?」
    甄紅袖忙道:「不認得。」
    伸手在他們身上都拔出一根銀釵,原來剛才是她發出銀釵,制住他們的穴道。她玉手一落,釵尖連續刺在兩個匪徒的要穴上,這兩人頓時氣絕斃命。
    她向第三人刺落之時,玉腕卻被錢萬貫托住。
    他道:「等一等,在下想問問他。」
    甄紅袖道:「這等下五門的惡賊,有什麼好問的?」
    錢萬貫笑一笑,道:「你不是怕我問出什麼秘密吧?如若有此恐懼,我不問就是了。」
    甄紅袖忙道:「我怕什麼?你問好了。」
    她收回銀釵,默默瞧著錢萬貫施展少林跌打秘傳手法,替陳刻上藥。等他弄停當了,才迅即收斂起眉宇間的憂色,錢萬貫雖然沒有一直注視她,但在偶爾的一瞥間,已瞧出她的神情。
    他一掌拍開那個匪徒的穴道,匪徒恢復知覺,定睛一看,駭得面無人色。
    錢萬貫冷冷道:「你們這一黨還有多少人?」
    匪徒響吶道:「沒有啦,只有我們三個。」
    錢萬貫道:「你們與陳刻有何仇怨?快說,如有一字失實,我能教你立刻死掉,希望你相信我的話才好。」
    但那匪徒顯然不大相信,不過他仍然十分驚駭,而錢萬貫卻曉得他驚駭之故是為了甄紅袖。他冷笑一聲,駢指點了他三處穴道。這個匪徒頓時張大嘴巴,作出淒厲大叫之狀,卻沒有聲音發出。
    轉瞬間他額上已被黃豆般大的汗珠佈滿了,紛紛掉下來,全身四肢都抽搐起來,可見得錢萬貫使的是一種傷及筋骨,痛徹心肺的手法。
    錢萬貫掌勢一落,匪徒頓時伸直了身體,劇痛消失,但這種滋味,還是余怖在心,不由得發起抖來。
    錢萬貫冷冷道:「你認得這位姑娘麼?」
    錢萬貫忽然撇開搶劫之事,問起了題外話,這本是大不合情理之舉。不過卻不是沒有道理,只因他身邊的甄紅袖面色微變,美眸中射出憂鬱的光芒。
    那名匪徒意志完全崩潰,立刻答道:「認得,她是副教主!啊……小的罪該萬死。」
    他翻身起來,跪在甄紅袖前面,俯首觳縮。
    錢萬貫冷冷道:「一元教本無嚴禁搶劫之條,你何須恐懼至此?」
    事實上,他毫不知道一元教有沒有這等禁條,這話正是答案,假如一元教果然是允許部屬行劫殺人的幫會,他便有他的打算。
    那匪徒吶吶道:「敝教十大禁條之中,有一條是不許仗恃武功,非法獲得財物,違者處死。」
    甄紅袖至此,才開口道:「你既是記得這一條教規,自應今晚依法執行,你可有怨言?」
    那名教徒全身哆嗦起來,正要開口,甄紅袖一腳踢去,對方應腳翻跌,僵臥不動,原來已經死了。
    她又羞又怒地道:「這幾個不成材的東西,真氣死我了!」
    錢萬貫反而過意不去,安慰她道:「一俗語說:樹大有枯枝。一元教徒眾多,不免有害群之馬,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他注視著這個身懷絕技的美女,忽然發覺她羞憤交集的樣子,使她顯得格外動人,又使得他感到難以忘記這個美麗的印象。
    他深知這是由於對方這種表現,已大大的扭轉了他的觀感。本來他對這個多才多藝的絕色美女,總不免存蛇蠍美人的戒懼,然而她剛才的表現,竟是如此害怕他瞧不起她,如此的力爭上游,可見得她的真正為人,並無蛇蠍的氣質。
    由於心理上的防線撤消,甄紅袖的天生麗質,便發揮出莫大的力量,使錢萬貫怦然心動,一時之間,竟忘記了藍芳時,心中泛起一個念頭,隨即陷入沉思之中。
    甄紅袖感到錢萬貫銳利的目光,一直籠罩著自己,芳心暗暗欣慰,忖道:「我一元教之人,大多富足,怎會發生劫財殺人之事?這等情形大有蹊蹺,莫非是姜軍師擺佈的局面,使錢萬貫對我觀感一新?」
    越想越似,不禁暗暗佩服姜石公的手段高明,唯一的遺憾是折損了三個教徒,假如他們是奉命而為,則死得更是冤枉了。
    錢萬貫收攝心中思緒,迅快把三具屍體搬出去。
    甄紅袖則留在屋中看顧陳刻,天色微亮之時,錢萬貫方始回轉,向她道:「沒有人能夠找到這些屍體了,他怎麼樣了?」
    甄紅袖道:「他很好,一直酣睡,呼吸異常均勻。貴寺的跌打秘術,當真是天下無雙。
    以陳刻這種傷勢,我們早就認定無法救治而放棄努力了。」
    錢萬貫銳利的目光又凝定在她面上,使她不得不垂下眼皮,避免跟他對視。這個動作當然是女性化的,溫柔嫵媚兼而有之。
    錢萬貫徐徐道:「你不是那種心腸狠毒,不顧廉恥的女子,何不離開一元教呢?大凡是幫會,無論宗旨何等嚴正,總是涉及江湖恩怨,你既是女兒家,最好還是獨來獨往,我行我素。」
    甄紅袖一怔,訝道:「你這是怎麼搞的?我可是一元教的副教主,當年創辦本教之時,我雖沒有參與,但敝教的日益壯大,我的功勞卻不小。因此,只有我勸你加盟本教才對。但你卻反勸起我來了。」
    錢萬貫鄭重地道:「以你的一身絕藝,在武林中已足以佔一席之地,何須挾一元教以自重,假如你……」
    他想道出心中的想法,那就是假如她離開一元教,便可以與她結為夫婦。但這話卻似乎不便在此刻直說,因為他雖然深知甄紅袖對自己很有意思,可是在從未真正表示過愛情以前,自是不能說出這話,顯得好像她定會委身下嫁一般。有時候這等單刀直入的辦法極妙,可以少兜許多圈子,但有時候卻會破壞了一切,甄紅袖在自尊心驅使之下,說不定會罵他自作多情。
    甄紅袖等他說下去,她衷心希望對方說出某種承諾,但他到此停頓了下面的話,令她十分失望。
    陳刻呻吟一聲,他們頓時把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錢萬貫掏出丹藥,趁他恢復知覺之時,讓他吞服。
    他曉得陳刻一定急於曉得其後的經過,當下把情形告訴他,並且囑他耐心靜養,萬萬浮躁不得。只要捱過兩日兩夜,就可脫離險期,那時只須再養數日,便可以迅速痊癒了。
    陳刻眼中閃動著感激的光芒,不久,便又沉沉睡著。
    此後的兩天工夫,錢萬貫一直守在陳刻身邊,甄紅袖也時時陪伴著他們,只偶爾回去處理一些公務,他們常在陳刻榻邊討論許多問題,陳刻每每聽到,可就不敢睜眼,免得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過了三天,陳刻已可以坐起來進食,只等傷口長好,就可以下地走動。
    這天下午時分,錢萬貫用完功,倒了一杯茶喝著,陳刻忽然說道:「小人有一句話,悶了不少時間,只不知該不該說出來?」
    錢萬貫道:「你但說無妨。」
    陳刻道:「恩公到底愛不愛甄姑娘呢?」
    錢萬貫沉吟一下,道:「愛便如何,不愛便又如何?」
    陳刻緩緩道:「假如不愛,那就沒得話說,恩公便不須在緊要關頭,設法躲避了,莫非恩公心中另有顧忌?」
    錢萬貫想了一下,目光注視著這個賭國高手,但見他瘦削的面上,已有不少皺紋,此是歲月的痕跡,也等如是人生經驗的表徵。以他超人一等的機智和膽氣,這些人的經驗可不能輕視。
    他點頭道:「不錯,我有三個顧忌:第一個顧忌是她目前身為一元教副教主,這個幫會勢力日漸龐大,權勢也就跟著強大,可能使她不願放棄而下嫁與我;第二,她未必真心喜歡我,若然如此,一切都不必談了;第三,我不久以前,曾經愛上一個女孩子,只因事情十分不湊巧,我們突然分開了。」
    陳刻道:「恩公竟肯賜告一切,足見對小人很信任,小人著實感激。這兩天,小人時時聽到你們的談話,所以知道了不少事,因此也很替你們著急。尤其是恩公你每每說到了要緊之時,便不往下說。甄紅袖姑娘雖是很希望你說下去,但她總不好意思催你,也不便先告訴你願意嫁給你。小人看得明白,所以差點急死了。」
    錢萬貫微微一笑,心想:「這正合了一句俗語:皇帝不急,卻急死了太監。」這話他自然不便說出口。
    陳刻又道:「恩公的顧忌都是多餘的,甄姑娘一定肯脫離一元教,她一定愛你而嫁給你,至於你心中的另一位姑娘,將來再碰上了,不妨一併娶為夫人,世間哪一個有本事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呢?」
    錢萬貫笑道:「照你的想法,果然全無問題。但你卻不曉得她們都不是平常的女子,三妻四妾的方法決計行不通。」
    他記起與藍芳時相見的經過,忽然打個寒噤,想道:「她當真與常人不同,假如她曉得我已愛上了別的女人,她縱然無法殺死我,也會在我眼前自殺。」
    要知錢萬貫極擅觀測別人的心理,此是賭王必備的本領,是以藍芳時的為人,他已觀察得十分深刻。直到現在,他認真地考慮到她,方始感覺到嚴重性而打個寒噤。接著他又想到她的安危,頓時心情大為紊亂。
    陳刻歎了一口氣,道:「每個人的一生之中,總有不少機會,但其中有些機會錯過了便永不復來,恩公可別輕易放過了你的機會才好。」
    錢萬貫點點頭,道:「我知道,古人說:良機易失。又說:『時乎!時乎!不再來。』這些精警之言,都是前人親自體驗過,含有至理……「他目光凝定在陳刻面上,又道:「你想必定曾親身體驗過,所以才苦口婆心的勸我。」
    陳刻道:「正是如此,小人至今尚孤身一人,漂泊江湖,都是當年不能當機立斷,錯過了唯一的機會所致。」
    他感觸萬千地喟歎一聲,陷入沉思之中。
    錢萬貫忽然間從這個人身上感覺出一種不尋常的意味,他再度銳利地打量這人,只見他略嫌瘦削的臉龐,卻有一個廣闊的天庭,以及精明機警的眼睛。以往的印象,這陳刻大約是四旬上下之人。但目下臥在病榻上,可就瞧出大概是五十歲左右。
    這種年紀當然經歷過許多人生的波浪,而且以他的相貌和智力,可以想像得出他年輕之時,一定是矯然不群,相當自負的人物。
    錢萬貫正在觀察他的時候,只見他流露出痛苦的神情,由此可知他以前遇到過的事,一定相當慘痛。
    過了一會,陳刻緩緩道:「幾十年前,我認識一個姑娘,她也懂得武功,才貌過人,但最後她卻讓我害慘了。」
    他抬頭望一望錢萬貫,又道:「她就居住在離這兒不太遠的一個村莊內,所以我近幾年一直在安陸城中混日子……」
    錢萬貫訝道:「你想時時接近她麼?」
    陳刻苦笑一下,道:「哪能時時接近?幾年來我連一面都沒有見著她。這樣做法只不過是安慰自己而已,我總希望有一日會在城裡碰見她。但當然不可能被她見到我。莫說我目前如此落魄,全無成就。即使已得到高官厚祿,高車駿馬,也不敢見她。」
    錢萬貫頓時又明白了一事,那便是這個陳刻以前一定是為了征逐名利,以致背信毀諾於佳人,因此,他即使已經富貴榮華,仍然感到慚愧而不敢去見她。當然這其中一定還有許多曲折,但是細節已無須追問了。
    錢萬貫左右是閒著無事,便隨口問起那個姑娘的近況,道:「聽你的口氣,似乎那位姑娘至今猶是未嫁之身,是不是?」
    陳刻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覺得太對不起她。我從間接打聽到一些消息,曉得她不但未嫁,而且還是出名的憎恨男人,常年不出大門一步,想想看,她這種生活,何等的悲慘可怕啊!」
    錢萬貫道:「你一直沒有拜訪過她?或許見一見面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陳刻道:「不行,一來小可如此落魄,無顏往見;二來她從不接見男客,聽說在那村莊之內,她自建了一個小小的城堡,不許任何男人踏入堡界之內。她大概很有錢,那個村莊的村民都是她的佃戶。」
    錢萬貫不覺吃一驚,忖道:「照他這樣說法,這個女人莫非就是武林鼎鼎有名的琥珀刀何心寒?嘗聞她自建城堡,劃為男人禁地。她乃是當代高手,與洞庭翻車夫人齊名,假如是她的話,陳刻還是不要去見她的好,只因她武功如此高強,一句話說不攏,隨手就可以殺死陳刻。」
    他們談到這兒,就沒有再談下去。不久,甄紅袖便來了,可就沒有提到這樁事。
    晚飯是在城內一家飯館吃的,他們坐在樓上靠街邊的座位,錢萬貫忽然驚訝地望著街上。
    甄紅袖瞧了一眼,道:「你覺得她的裝束有點特別,而且又練過武功,所以感到奇怪是不是?」
    錢萬貫點點頭,其實以他的修養,以及眼界之廣,這等現象焉能使他露出訝色,但這刻在他心中已掀起萬丈波瀾,原因是那個寶衣女子極像是藍芳時。
    她正在購物,買好了各物,便登上了輛馬車,不久就消失了。從始到終,都恰好沒讓錢萬貫見到正面。
    甄紅袖說道:「她就是三禁堡的人,你可聽過三禁堡這個名字?」
    錢萬貫已猜出必是何心寒的自建城堡,也稱男人禁地,但他卻搖遙頭,道:「從未聽過。」
    甄紅袖道:「我說出這三禁堡主之名,你就恍然大悟了,那堡主就是琥珀刀何心寒。」
    錢萬貫一聽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當下問道:「原來是她,那麼三禁堡其中一禁是指禁止男人入堡,其餘兩禁不知是什麼?」
    甄紅袖道:「我敢說還有一禁是不得攜帶兵器踏入堡界。其實這一禁沒有什麼道理,既然禁止男人入內,大概很少會有女人帶兵器往她的城堡裡闖,你說對不對?」
    錢萬貫極力收攝心神,應適:「這話有理,但她也許是想湊足三禁之條……」
    他們正在談論之時,馬車內那個玄衣女子,美麗的面龐上露出十分不安的神色。錢萬貫沒有瞧錯,她正是日月塢的大小姐藍芳時,這刻馬車正駛回三禁堡,她乃是奉了師命出來走一趟,但她卻完全沒有依令行事。
    藍芳時領到的命令是負責於一日當中,小心查看安陸城各種跡象。但她心事重重,情緒不寧,以致不但沒有依令查看全城的動靜,甚至連錢萬貫在臨街窗口飲酒吃飯都沒有發現。
    她情緒如此劇烈震盪之故,便是因為這刻王元度竟然在著名的男人禁地三禁堡中。
    書中交代,王元度自從辭別了管中流,便踏上他的征途。他決意在婚事舉行前這三個月之內,盡力找尋錢萬貫,當下一路訪查,過了好多天,尚無半點消息。
    由於他乃是本屆金鰲盟主,天下武林公認這一代的第一高手。聲名之響亮,以及認識他的人之多,遠超出他的意料之外。因此,他每到一處,都被人認出而十分轟動,當地的武林人物,總要設宴款待,人人皆以得睹他的丰采為榮。這也是使他不能拒絕的原因之一。因為他謙恭重情,不做驕傲睚負之事。
    他也想到可以從這些武林同道口中探聽有用線索這一點,所以亦願意與他們接觸,不過幾次之後,他可就發現此舉徒然增加許多紛擾,卻於事無補。因此,他化裝成一個商賈模樣,避免武林同道注目。同時也改道而行,抵達雲夢。
    王元度推測錢萬貫多半在姜石公挾持下,遠離江南,因此,他準備從這條路一直查訪到襄陽,然後再入川或者前赴北方,那要到時才決定。
    這條訪查路線相當正確,雲夢的下一站就是安陸,假如不是發生變故,他或者已碰見了錢萬貫。
    他是在傍晚之時抵達雲夢,投店後,便在萬家燈火之際,到街上打個轉,隨便吃了點東西,順腳溜出城外,隨處走走,如見有隱僻之所在,便趁夜色查探。
    此是他近數日來的一貫手法,雖然至今尚無發現,但他堅信此法最佳,所以不打算改變。
    到了深夜之際,他已查看過城外各處,毫無所獲,便返回城中,這時全城都陷入黑暗之中,只有很少的燈火尚未熄滅。他是踏瓦而行,所以看得特別清楚。
    他正奔向客店之際,忽然瞥見兩條黑影,在他左前方掠過,相距大約有十多丈,若是常人,即使在大白天也未必瞧見。
    這兩條人影身法快極,一望而知乃是高手。從他們一前一後疾奔的情形瞧來,很像是交鋒追逐。
    王元度大為振奮,立刻放步追去。但由於發現之時,雙方距離甚遠,是以追過去時,已找不到他們的蹤影。
    王元度焉肯輕易放過,提一口真氣,施展出夜行功夫,四下搜索,他的搜索圈放得極大,幾乎包括整座縣城,然後才漸漸縮小。
    搜查了老大一會工夫,踏遍了全城,仍無所獲。當下便依照剛才那兩條人影奔去的方向,迅快出城。
    到了郊外,沿著大路奔去,大約奔出四五里之遠,忽然隱隱聽到兵刃相擊之聲。他精神一振,停下腳步,側耳細聽,過了半晌,才又聽到一響。
    這一響,已足夠他查明方向,當下迅快順著大路奔去,轉一個彎,便見到大路上有兩個人正在拚鬥。
    他目光到處,恰好見到其中一人,使出一招奇異劍法,迅即刺入對手胸口。對方負傷慘叫一聲,猛然躍退。但身軀落地之時,顯然已不支,搖搖欲墜。
    使劍之人如影隨形般撲上去,劍光一閃,已把對方手中的判官筆,擊落在地上,劍尖像閃電般移到他胸口。
    王元度躍出去,喝道:「劍下留情!」
    那人冷笑一聲,笑聲甚是尖銳,卻在冷笑之際,長劍一送,已深深刺入對方胸口。
    王元度一望而知那個落敗之人,非死不可,便反而不急了,剎住衝去之勢,這是因為那個使劍之人竟是個年輕美貌的女子,同時她剛才的一招奇異劍法,竟是他平生未見的絕藝。
    高明之極,以她的劍法造詣,可不能大意輕進,以免遭受傷敗之危,再說,這件事亦須弄個清楚明白,方能處理。
    那個被她刺傷之人,因有她的長劍挑住,是以不曾倒下。這人大概功力深厚,是以雖然遭受必死之傷,亦未氣絕,口中還哼哼卿卿的發出聲響,一聽而知他十分痛苦,大有只求速死之意。
    但那個美貌女子不但沒有推劍刺透他的心臟,反而伸出左手,點住對方胸前穴道,這一來那人暫時死不了,慘哼之聲卻更提高了些。在這深夜之際,分外淒厲可怕。
    那個美貌女子左手一揮,啪啪兩聲,連打他兩個耳光,此舉雖然不能使對方更為痛苦,可是落在外人眼中,卻生出殘酷惡毒之感。
    王元度氣得怒哼一聲,喝道:「住手!」
    那美貌女子突然回眸一笑道:「你可識得這廝麼?」
    王元度定睛一望,失聲道:「他是衛步青……」
    美貌少女吃吃而笑,道:「大概不會錯了。」言笑之際,左手猛摑,又發出兩下響亮的耳光聲。
    王元度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曾經侵犯了你麼?」
    那美貌少女道:「沒有,我只是瞧不慣這廝的態度,所以今晚慢慢的弄死他,你不服氣麼?」
    王元度心中大怒,想道:「這個女子如此狠毒,真是少見。即使衛步青作孽無數,罪該萬死,也不該這樣收拾,何況聽她口氣,只不過不滿此子的態度而已。這個女子這般惡毒,若不懲戒她一次,還不知有多少人會喪命在她劍下…-」此念一生,便用更強硬的語氣說道:「不錯,我很不服氣。現在我的態度也很壞,你有什麼打算?」
    王元度話剛說完,但見她長劍收回,迅即吐出,刺入衛步青腦中,她以極迅快手法,霎時間,已刺了七八劍之多,衛步青屍身向後翻跌,她還踹了一腳。
    這些舉動顯得十分殘忍可惡,只氣得王元度怒髮衝冠,罵道:「好惡毒的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那美貌女子冷笑道:「姑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白瑤琴便是我的姓名。你到了陰曹之時,別忘了報上姑娘的名字……」
    她一邊說,一邊向王元度走去,到了六尺左右,便舉劍比劃,道:「亮出兵器來。」
    王元度沒有帶著長劍,因為他主要是暗訪錢萬貫下落,本不打算動手。何況以他的武功造詣,即使是赤手空拳,也很夠用了。
    但他見了白瑤琴的劍術手法之後,卻不禁暗悔未攜劍在身。不過眼下已經無可奈何。非出手不可。
    當下淡淡一笑,道:「在下一向罕得使用兵刃,你是什麼家派出身?」
    白瑤琴嘲聲一笑,道:「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之人,你想知道姑娘的家派麼?那很容易,你把耳朵伸過來一點,我就告訴你。」
    要知王元度這刻化裝為中年商賈,在白瑤琴眼中,凡是中年人都十分可恨。自然這點心理的形成與錢萬貫大大有關。王元度怎知內中有這許多的古怪。當下跨前一步,道:「你說吧!」
    白瑤琴長劍打個閃,已刺到他面門,原來她乃是用長劍告訴對方。這一下暗襲極為辛辣厲害,實在不易閃避。
    幸而王元度精通修迷密步,猛一晃身,堪堪避過她這一劍,他隨手一掌劈去,怒喝道:
    「你這是自尋死路。」
    白瑤琴運劍如風,連連刺擊,掌握了主動搶攻之勢,口中應道:「不見得吧,只怕你才是自尋死路呢!」
    王元度在潮湧而至的劍光中,閃竄騰挪,一方面拳搗掌劈,極力保持一點攻勢。
    白瑤琴施展出無聲劍法,奇詭辛辣,兼而有之。這一門絕學,王元度全然未曾見過,特別是當她從背後或側面攻到之時,長劍全然不帶一點風聲,使他幾次都險險失手喪生。二十餘招下來,王元度的袖管和衣衫處均被白瑤琴長劍刺破,左臂肩腫處,亦被劍劃破,流出鮮血,幸而僅是皮肉之傷,對他全無影響。
    這已經足夠令王元度震駭的了,以他目下的身份,居然被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孩子,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確實使人難以置信。雖說王元度空手應敵,拳掌本非他所長。可是以他的功力修為,落得如此狼狽田地,仍然是駭人聽聞之事。
    那白瑤琴的奧妙招數,層出不窮,看來一時三刻之內,王元度不但休想扳回敗局,甚且會有血濺命喪之危。這是因為白瑤琴劍劍俱是極凶毒的殺手,看她如此打法,簡直是把王元度視為不共戴大的仇人一般。
    王元度在驚濤駭浪中又支持了十二三招,感到情況實在不妙。速即施展出修迷密步,但見他在劍圈中忽左忽右的晃閃,霎時間,已衝出圈外。
    白瑤琴尖聲喝道:「哪裡走?把性命留下吧!」壓劍疾追,喝聲中,流露出她想殺死他的決心。
    王元度唰一聲,掠入大路旁邊的樹影中,時在黑夜,以他身法之快,的確很容易遁走。
    另一方面,他的功力深厚,拳掌勁道,威不可當,白瑤琴可也不敢貿然緊追,須得提防他突然從黑暗中襲擊。
    因此她繞圈子追入荒野中,卻聽得方才王元度掠進去的樹叢,發出枝叉斷折的聲響,她迅即兜回來,運聚功力於劍上,隨時可以刺出。
    王元度卻已回到大路上,冷冷道:「喂!我在這兒。」
    白瑤琴迅即撲出路上,但見他屹立路中,手中拿著一根細長的樹枝,長度與普通長劍一般。
    她不禁嘲聲而笑,道:「原來你打算用折枝當劍的功夫,與我一拼,好極了,只要你敢拚,姑娘定能取體性命。」
    王元度凜然大怒,想道:「這個女子殘酷狠毒之極,我不必再查她的身份來歷,即可將她處死,為世除害。」此念一決,便不作聲,默默調勻功力。
    他已曉得對方劍法中的長處和弱點,心中頗有把握。白瑤琴唰地躍到他面前,提劍作勢,欲刺末刺。
    白瑤琴這一下,乃是蓄意試探對方的造詣,但須迫得對方出手,即可查知一個大概。誰知王元度動也不動,屹立當地,宛如淵亭獄峙,沉穩無比。她一看,迫不出對方的底細,劍尖一沉,快如電光石火般向他小腹刺去。
    她長劍上風聲極為微弱,當此黑夜之際,動手過招,大半須得倚靠耳朵,查聽兵刃風響。是以早先王元度好幾次險險喪命,便因此故。
    王元度喝一聲好,改從另一個角度方位攻去。他手中樹枝發出的風響,比之真正的長劍毫無兩樣。但見他迅急猛攻,著著進迫,使對方全然沒有還手的機會。
    要知王元度本身功力強絕一時,加上他的少陽劍法,由原來的三十六招,經過鄉老伯的修改,變成二十四招,已當得上是天下無雙的劍法。再加上他練成了修迷密步,使他的劍法,威力倍增。因此,他這刻只要使出少陽劍法,就足以使白瑤琴手忙腳亂,招困力乏了。
    此時,時移勢改,那白瑤琴的無聲劍,完全使不出威力。但她到底不比普通的名家高手,一瞧情況不妙,頓時下了決心,驀然從對方劍圈中躥出。
    以王元度的功力身手,豈能這麼容易就讓她闖出圈外?當然這裡自有道理,原來白瑤琴一瞧對方劍法神妙無比,功力強絕,情知自己遲早落敗身亡。因此,她下了壯士斷腕的決心,寧願負點傷,先闖出去再說。假如她不是當機立斷,再鬥下去,等到王元度劍法威力完全發揮,她可就永遠沒有逃命的機會了。
    她肩上已中了一劍,鮮血涔涔湧出。但她理也不理,放步疾奔而去。
    王元度倒沒想到她一闖出去就沒命奔逃,怔了一怔,這才趕去。可就落後了六七丈之多了。
    他感到此女凶悍潑辣,世間罕見。今晚決計不可輕易放過她,即使不能殺死她,也須盡可能查出她的來歷才行。因此,他提聚起丹田一口真氣,颼颼急追而去。
    兩人霎時間,已奔出數里之遙,雙方距離逐漸接近。以王元度的功力,不難猛然衝刺,加快速度趕上她,但他極想知道她是什麼來歷,現下逃往何處。所以他只求不被她甩下,並無立刻趕上之意。
    忽見前面一座村莊出現,白瑤琴迅快奔入村內,王元度豈肯放過,也跟蹤追入村內。
    白瑤琴一直向村裡面奔去,身形並沒有消失。轉眼間,她奔到一道高牆之前,這才回頭匆匆望了一眼,迅即躍入牆內。
    王元度心想這兒大概就是她的巢穴了,更不多想,呼一聲越過高牆,落在裡面的曠闊院子中。
    他放目一瞥,恰見白瑤琴奔入一道門戶,當即迅快追去。
    這時,他才施展出他真正的速度,快如風馳電掣,一晃眼,已掠過曠場,衝入門內。他已闖入屋內,才聽見外面傳來女性的叱喝口音。這些女子,當然就是白瑤琴的同黨了。
    他冷笑一聲,頭也不回,雙目如隼,緊緊盯住白瑤琴的背影,撲上屋頂。
    白瑤琴已停住腳步,長劍指住對方,擺出門戶。王元度揮枝進擊,一招就把她迫退了六七步之多。
    但他卻陡然停止,回頭一瞥,只見右後方兩丈外,站著一個美貌少婦。他的目力極強,不但夜能見物,而且能夠瞧得極遠。這一瞥間,但見那美貌少婦面上,露出錯愕驚詫之容。
    白瑤琴尖聲罵道:「你這臭賊,竟敢緊追不捨,你打算把我怎麼樣?」
    王元度冷冷道:「你心裡明白,何必問我?」
    白瑤琴冷笑道:「好,你既然認識那個姦污婦女的淫賊,想來你也是他一路的人,不然的話,你怎會苦苦迫我,定要替他報仇呢?」
    王元度曉得是她故意栽髒,硬說自己也是淫賊。卻不驚慌,亦不急於分辯。
    那邊的美貌少婦哼了一聲,道:「原來是個下五門的臭賊,今晚你來得去不得了。」
    話聲一落,取出一枚銅哨,吹出尖銳的聲音。接著自己迅快躍過來,身手極是輕盈俐落。
    王元度見她身手不凡,心中微驚,忖道:「怎的這個女子亦是武林高手?」
    正轉念間,那美貌少婦亮出兵器,卻是一柄長刀,在黑暗中,閃耀出琥珀的光芒。他頓時恍然大悟,道:「姑娘敢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琥珀刀何心寒麼?」
    美貌少婦點點頭,道:「不錯……」聲音冰冷異常。
    她隨即轉頭向白瑤琴望去,道:「姑娘貴姓?如何碰上這個賊人?」
    白瑤琴道出姓名,何心寒啊了一聲,表示她知道白瑤琴的來歷。
    白瑤琴又適:「我路過雲夢,投宿客舍,鄰房乃是一對年輕情侶……」
    王元度也急於知道今晚這個誤會的來龍去脈,當下抱枝屹立,凝神聆聽。
    白瑤琴接著又道:「到了天已黑齊之時,突然間,一陣笑聲傳來,這陣笑聲含有一種邪惡的意味,任何人一聽便知。我覺得很奇怪,因為隔壁那對情人先前在院子裡說話,那個男子的聲音我已聽熟,天黑之時,他們說是回房拿什麼物事,剛一回房,就傳來這陣笑聲。」
    何心寒冷冷道:「這樣說來,這陣邪笑之聲,竟是別人所發的了?」
    白瑤琴道:「正是如此,我一聽不對,便打算過去瞧,何堡主你猜有什麼怪事發生了?」
    何心寒沉吟一下,道:「很難猜,你還是快說吧!」
    白瑤琴道:「敢情我突然發覺自己四肢軟麻無力,簡直無法動彈。我本是盤膝坐在榻上,正要做例行工夫。這一突然軟麻無力,險險坐不住滾落地上,但我深知假如滾落地上,可就休想能夠設法使我恢復常態。因此,我用盡全身的意志和力量,支持著不讓自己倒下去。」
    她說到這兒,語聲中禁不住流露出畏怖之意。
    大家都不作聲,只聽她又說道:「隔壁那陣邪笑聲一歇,但聽他得意地說道:『我先玩過這妞,再到隔壁去,這倒是罕得碰上的艷遇,居然有兩個如此標緻的妞兒碰在一起,讓我玩個痛快。等我玩完她們,才取你小子的性命!「何心寒道:「這樣說來,那個萬惡淫賊竟是用迷香之類的手段,把你們通通迷倒了!」
    白瑤琴道:「不錯,我只聽到這兒,便感到危機迫近眉睫,不敢浪費一點時間,連忙攝心定慮,拚命提聚功力,驅除那迷魂藥力,也不知過了多久,猛可氣脈貫通,全身功力已能完全提聚起來,連忙跌落地上,拿起兵刃,便撲到隔壁……」
    何心寒道:「你這樣做法,一定誤了良機啦!」
    白瑤琴講道:「何堡主如何猜得出來呢?」
    何心寒道:「你是個姑娘家,一定怕見到那淫賊的醜態,所以勢必不敢直闖進去,而是出聲驚動那淫賊,對不對?」
    白瑤琴道:「正是如此,那淫賊怕我在門外暗算,因此穿衣後打後窗縱出,發聲叫我過去。我先往房間一瞧,但見那個男子半坐在一張椅上,怒目圓瞪,敢情神智猶未去。可見得他不但是練過功夫的人,而且內功相當深厚,才能保持清醒。不過,我猜他一定寧願昏迷過去……」
    何、王二人都明白白瑤琴話中之意,是說那男子耳目功能尚在,目擊自己的心上人被淫賊姦污,當然是極為痛苦難堪的遭遇。
    白瑤琴又道:「床上躺著的那個女孩子,全身赤裸裸。這刻鮮血濺滿胸,竟是胸中被那萬惡淫賊刺了一刀。」
    何心寒牙齒咬得格支格支的響。她一向極恨男人,聽這一番悲慘可怕之事,更加對男性憎恨,冷冷地瞪了王元度一眼。
    王元度聽到那個女子已死之時,也不禁啊了一聲。但覺那衛步青果然該死之至,無怪白瑤琴剛才那樣子對他。
    白瑤琴又道:「我說出來何堡主可得鎮定一點,那個被害的人,我早先見過她的衣著,認得是貴堡之人。」
    何心寒果然大大一震,此時有兩條人影也在四下現身,逼近一些,以便聽得清楚一點。
    白瑤琴道:「她的名字中好像有個雲字……」
    何已寒駭然道:「不錯,我的第三個徒兒阿雲,今日外出,至今未歸,哎!老天爺,怎會是她呢……」
    白瑤琴道:「我當時真是痛梅交集,心想:假如我不是先驚動那淫賊,這位姑娘就不致於被害了。」
    何心寒悲痛地長歎一聲,道:「白姑娘你想錯了,阿雲既然被惡賊姦污,與其含垢忍辱而生,不如痛快一死。」
    白瑤琴想一下,才道:「是的,我想這樣更好些。不過當時我只有滿腔悲憤,也感覺到了在鼻孔中塞的兩粒解毒藥丸已經生效。便猛向後院撲去,找到那廝,出劍狠狠攻擊。」
    何心寒這時可真忍不住了,道:「白姑娘得手了沒有?」
    白瑤琴道:「我跟他激戰了百餘招,才刺傷他的肩膀。這個淫賊立刻逃走,我苦苦追趕,一直追到離此不遠的大路上,總算追上了。這個傢伙就是在那兒出現,伸手架樑的。」
    王元度恨聲道:「但在下並沒有使你讓對方逃走了啊!」
    白瑤琴恨聲道:「你只是來不及而已,要不然你後來為何想殺死我?分明是打算替那淫賊報仇。」
    王元度忙道:「在下當時只是覺得你不該那麼殘忍,假如我曉得發生過這回事,那又另當別論了。」
    白瑤琴厲聲問道:「你既識得那淫賊姓名,可知道他是個淫惡之徒麼?」
    王元度從實供認,道:「曉得,他是不夜島高手衛步青,外號勾魂聖手。不夜島全是淫邪之徒,天下無人不知,在下焉能例外?」
    何心寒冷笑一聲,道:「好極了,你既然知他本是淫邪之輩,則白姑娘殺他之時,便不該出頭多事。何況其後你還苦苦追迫白姑娘,足見用心,嘿嘿!白姑娘可不是尋常的江湖道,她若非急於到此賜告一切,你休想追到此地來。」
    王元度忙道:「何堡主慢著,在下尚有下情奉告。」
    何心寒面色一沉,冷冷道:「你不必抬出你的師門來歷,我這三禁堡,第一禁條就是不許臭男人踏入一步。總之,你即使有天大靠山,也得露上幾手,方能出去。」
    她沒有說出這「出去」兩字之內大有文章,例如活著出去和死了出去就大不相同。即使是豎著走出去或是躺著抬出去,亦大有分別。
    王元度一聽這話,曉得不論自己有多麼大的道理,亦無法善罷干休。何況自己並沒有很充足的道理苦追白瑤琴。這只是說在某種環境之下,既不容你詳細說出經過情形,當時他憤而欲略加懲戒的因素根本描述不出,實在很難弄得明白。再加上白瑤琴一定會否認他這一指責,這就變得沒法子解釋了。
    他淡淡一笑,忖道:「今日我非得使點功夫出來不可,好讓這些蠻不講理的女人們,日後知道收斂。不過既是如此,我就不能露出真面目了。」
    這是因為他王元度之名,太以響亮,任何事情都會傳揚擴大,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以訛傳訛,人家真地會誤以為他是不夜島一路之人呢!
    他抱拳道:「既然如此,多言無益,何堡主劃出道來,在下勉力奉陪就是。」
    他忽然如此爽快乾脆,倒使何心寒、白瑤琴減少了許多惡感。
    何心寒問白瑤琴道:「白姑娘乃是正式的當事人,未知尊意如何?」
    白瑤琴道:「堡主好說了,小妹替貴堡惹來的事端,心中實感不安,今晚如何應付這廝全憑堡主作主,小妹恭候吩咐,決無異議。」
    王元度從她們對答中,已聽出白瑤琴的身份,非同小可,連一向乖僻的何心寒,也對她十分客氣尊敬。他實在測想不出她是什麼來歷,當下很好奇地向她打量。
    何心寒道聲「有僭了」,一揮手,四下出現了六七個女郎,都點起火炬,頓時把這三四丈方圓的屋頂,照得十分明亮,此外,在火炬圈外,尚有不少勁裝佩刀的女郎,大部份裝束服式相同,只有三個女子,穿著得稍有不同。
    王元度向來是守禮君子,絕不多看女子一眼,因此,他借火炬之光查看之際,也僅僅是查看她們的服飾,一旦看出有三個必是本堡身份特高的高手,便就此放過。竟不曾瞧著她們的面貌。
    這是很可惜的事,因為假如他肯仔細看看那三個裝束不同的女郎的話,一定見到其中之一是藍芳時。那藍芳時乃是何心寒的大弟子,不過若論武功造詣,她卻不是最佳的一個。要知武功高低,正如世間其他學問一般,所謂學無先後,達者為師,因此她的武功並非是同門四人中最佳的一個。並不奇怪。
    事實上,藍芳時早就聽出了他的口音,她放意站在火炬下面,好讓對方瞧見自己。這樣就可以從他的反應中,查看出他是不是王元度。何心寒冷峻地說道:「此處雖非平地,但在閣下眼中,諒必不放在心上,我們就在這兒領教領教。」
    她心中已立了殺死對方的決心,但為了不使對方心生警惕,全力突圍逃走,故意說得一如江湖上常見的場面一般,以比武之法解決紛爭。通常擺出這種場子之後,雙方都是點到為止,但須證明出勝負,即可解決一切。
    王元度聽她口氣如此,心中竊喜,忖道:「瞧來這位女堡主並不如外傳那麼冷酷不近人情。今晚我但須施展出真功力,讓她們知難而退,也就是了。」
    白瑤琴向何心寒說道:「我有一句話,望堡主不要見怪,那就是這廝武功造詣頗高,小妹雖然還想一試,卻自知未必抵敵得住。我想請堡主派人或是親自出手,助小妹一臂之力。」
    這話也就是說,並非是印證武功,王元度皺皺眉,心想:這個貌美心毒的女子,一定有花樣,須得對她特別小心才行。他乃是當代第一高手身份,當然不能說出對方定要單人匹馬出來印證武功的話。
    何心寒沉吟一下,道:「白姑娘既然這樣說,我就著阿心充當輔翼。」話聲方歇,一個女子,提刀躍進圈內,卻是個雙十年華的少女,五官端正,眉宇間泛出精悍的神情。她的身法動作,已顯示出實在十分高妙。
    白瑤琴本來有一點不滿,但看了她的身法,以及她那種堅凝沉著的氣度,頓時心中釋然,知道何心寒已派出她手下最高明的人物來作自己的輔翼。假如她們仍然失利的話,何心寒尚可出手支援。這樣當然較之一開始就由她親自出手穩當得多。而且有何心寒押陣,敵人想遁逃的機會也就少得多了。
    白瑤琴和阿心二女,刀劍並舉,頓時殺氣騰騰。
    王元度凝神一志,以御大敵,在這等情勢之下,他更無法察覺藍芳時的存在。
    火炬光華照耀中,劍氣刀光,衝霄而起,一男二女,很快陷入激烈惡鬥之中。
    王元度折枝代劍,這一手功力已極是不凡,目下對抗二女聯手之勢,竟絲毫不顯遜色。
    何心寒瞧了一會,不由得心膽寒凜,忖道:「這廝這麼厲害,我三禁堡雖然有許多奧妙機關,但恐怕也無法擒下此人,今宵若非有一元教的白姑娘在場,這一仗非輸不可。」
    原來何心寒雖是與外界幾乎斷絕往來,但仍和極少數一些人,偶有接觸。如日月塢、一元教這兩處,便是如此。
    一元教的副教主甄紅袖,曾親訪何心寒,交結為友。是故何心寒略知無聲劍派的厲害。
    她發出命令,頓時又出現八個矯健女郎,各持火炬,點燃之後,這一塊地方更是明亮。
    王元度一上手就力迫白瑤琴,處處放過那三禁堡高手阿心姑娘。一連十七八招,把個白瑤琴迫得直喘氣,把全身絕藝都使了出來。
    王元度這樣打法,自然含有深意,並非是由於身在三禁堡勢力範圍,為了示好於何心寒而這麼做。
    雙方看看又鬥了二十餘招,何心寒發出號令,突然間火炬齊滅,變成一片漆黑。
    由於剛才火炬極多,亮如白晝,這刻突然熄滅,便令人感到格外黑暗。人人都瞧不見一點影子,包括正在交戰的三個人在內。
    白瑤琴趁這時機,施展出無聲劍三大絕招,第一招是萬籟俱寂,劍刃無聲無息地攻出,卻被敵劍封架住。
    她當改使第二招宇宙無聲,又是在全無半點風響中攻出了一劍,凌厲無情。
    但劍招才發,又被敵人封死。不由得勞心大震,咬牙使出壓箱底的第三招天聾地吸。
    只聽颯然一響,敵人已躍起七八尺,不但避過她這一擊,並且當頭撲下,兇猛反擊。他出手之凌厲,部位之準確,都證明出他並沒有被她的無聲劍弄得失了方位尺度。這話也就是說,王元度業已破去白瑤琴的無聲劍法,假如不是有阿心輔翼的話,這一記反擊,尚可加倍的凌厲。
    白瑤琴運劍力拒,被王元度手中樹枝劈中劍身,頓時哼了一聲,蹬蹬蹬連退了五六步,腳下發出踏碎屋瓦的聲音,甚是響亮。
    何心寒趕緊下令點火,霎時火炬齊舉,照得這方圓數丈之內,明如白晝。
    阿心業已仗刀猛撲,牽制住王元度,使他不能繼續向白瑤琴進犯。在火光之下,雙方又重新展開了一場鏖戰。不過顯而易見的是王元度在黑暗中破去白瑤琴的無聲三大絕劍之後,已穩佔了上風,招招進迫,把二女迫得團團而轉,制勝只是遲早問題。
    王元度早先與白瑤琴交過手,曉得她劍法不但奇奧莫測,最厲害的還是劍聲特別微弱,在黑夜拚鬥衝擊,極為可怕,因此他一上手就全力猛攻,把她所有的絕招都迫了出來,其中有三招最厲害的,他已緊記心中。
    自然,假如不是王元度這等一代高手,決計無法在激鬥中查看敵人劍路,還能一一記住,普通高手都是萬萬辦不到的。何況即使有這等本事查看出來,假如沒有練成修迷密步的無上身法,也是萬難倖免。
    白瑤琴算是倒霉透頂,在短短的時日之內,連敗兩次。不過何心寒的震凜決不在她之下,只因那王元度一直都全力針對白瑤琴,阿心屢次使出最凶毒的秘傳刀法,他都不曾出手封拆,只仗著神妙身法,就容容易易的躲過,在她看來,王元度不單是身法神奇無匹,並且也深知本門秘傳刀法的虛實,方可如此。
    這一點既使她大惑不解,而同時又萬分震凜,心想:他既是深悉本門奧秘,可知他存心入侵本堡,白瑤琴雖是引他到此,其實只是適逢其會而已。
    她這麼一想,可就沉不住氣了,當即提聚功力,打算參加窯戰,忽然有個女郎向她打個暗號,表示有十萬火急的重要消息稟知。
    何心寒退開七八步,那個女郎撲上來,低聲道:「外面有人求見堡主,他說是雲姑娘的朋友,非見到堡主不可。」
    何心寒想起被姦殺慘死的愛徒阿雲,頓時大為震撼,一言不發,疾馳而去。
    在堡門口,她見到一個俊美少年,神色異常不安地在那兒打轉。
    她現身出去,冷冷道:「我是何心寒,你是誰?到此何事?」
    那個俊美少年打量著何心寒,目光銳利之極。他道:「在下平天虹,因雲姑娘出了事,特地趕來晉謁堡主。」
    何心寒哦了一聲,她也知道這次金鰲大會有平天虹這一號人物,也曉得他是武林中大大著名的川北桃花洞出來的高手,嘗聞這一派出來之人,俱是俊美人品,目下這平天虹果然是如此。
    她哼一聲,道:「阿雲死了沒有?」
    平天虹大驚道:「堡主既然曉得,那麼在下遠遠望見火光沖天,敢情正在圍捕兇手同黨?」
    何心寒聽他這麼一說,頓時醒悟,道:「不錯,那廝棘手之極,我們正以全力對付。」
    她掉轉身軀,作出便要趕回堡內的姿勢。
    平天虹忙道:「堡主請聽在下一言,那兇手已死於路上,在下業已驗明,方恨無以洩忿,既然尚有同黨,而且竟敢踏入貴堡,負隅頑抗,堡主可不可以暫解禁令,讓在下得以找到那廝,親手殺死。」
    他不但顯得十分著急,而且大有哀求之意。
    何心寒正希望他如此,以免自己開口請他助陣。
    當下回頭道:「好,你若有捨命一拼的決心,本堡就暫時廢止禁令。」
    平天虹大喜道:「多謝何堡主成全。」當下掣出他那柄招扇,隨著何心寒躍入堡內。
    他們很快就奔到戰場,但見王元度如生龍活虎,指東打東,指西打兩。
    白瑤琴和阿心二女,已露出敗象。
    平天虹大喝一聲「淫賊休得猖狂」,欺身撲入戰圈。
    王元度自然認得平天虹,見他居然現身於三禁堡中,不覺大為驚訝,只因平天虹這一派人物,素來以風流自命,見到合意的女子,絕不放過,而三禁堡則是對男人深痛惡絕的男人禁地,像平天虹這等人,更是視如惡寇,怎會讓他闖入?
    他一面急急揮劍招架,一面訝然忖想。很快就推想出平天虹一定就是那對受害的情侶之一,無怪他來勢洶洶,大有同歸於盡之慨。
    王元度雖是堅毅卓絕之士,從來不怕敵人勢力強大。但今晚情勢與平常不同,他豈能變成淫賊同黨而與這一干人拚命?
    心念一動,頓時趁平天虹尚未發揮全力之時,猛可揮劍決蕩,硬是圖出了戰圈,他極快地掠出火炬圈子,沒入屋簷下面的黑暗中。
    平天虹跟蹤疾追之際,卻被何心寒攔住,她向他連比手勢,平天虹頓時明白她將要利用機關埋伏的力量,把對方擒下。於是,這一批人在何心寒指揮之下,迅快散開,火炬照亮了所有屋頂,使王元度必須在房下覓路逃生。
    屋頂上平天虹睜大雙眼,打量著這個以憎恨男人著名武林的何心寒,但見她看起來年紀只有二十六七歲,玉面朱唇,長得甚是美麗。如若在江湖道途中碰上,決計想不到她就是琥珀刀何心寒。他的目光轉投到白瑤琴面上,只見她也甚是美貌,記得剛才力拼王元度之時,劍法奇詭奧妙,功力深厚,一時猜不出她是什麼門派出身,不由得注目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