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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孽屋

星公冷央在眾目睽睽之下,要是舉步走去,日後就算殺得死聖女而無敵於天下,但這事傳出江湖之後,永遠都是個笑柄,要是不舉步過去,聖女勢必下令把自己當場殺死,那時縱然能使聖女清譽玷污,卻也無補於事!
    他迅快地轉念略一盤算,兩害相權取其輕,只好乖乖走了過去。
    心地聖女舉措在他胸口邊戳三下,道:「目下你雖然半邊身軀近似殘廢,但由於我禁制住你三大要穴,身上傷勢不至於發生變化!」
    她轉眼望望眾人,突然向神算公子屠元庭等人道:「你們兒們如果另外有事,儘管情便!」
    屠元庭對她真不敢仰視,垂下目光道:「在下確實有事待辦,就此請辭……」說無向杜筠招呼一聲,當下帶著杜筠易恆與及負傷的金旭、邵一峰等四人連自離開。
    右鉤吳景將一匹馬牽到聖女身邊,請她騎坐。聖女指措皇甫維,道:「此子需要馬匹代步!」
    星公冷央忍不住道:「聖女姑娘,你好不公平,獨獨對皇甫公子屢加優待!」
    皇甫維冷笑道:「你不服氣的話,等到了家父面前再說,趁早別自討沒趣!」
    星公冷夾道:「笑話,你不過是皇甫大爺收養的孤兒罷了,可別當真以為自家是大爺的親生骨肉……」
    眾人都訝異地向皇甫維瞧著,皇甫維山不改容,冷冷道:「你以為我自家不知道麼?」
    星公冷央詭笑一聲,道:「你當然曉得此事,但你可知自家的親生父母是誰?」皇甫維不覺一愣,隨口道:「難道你會曉得?」
    冷央鼻孔中哼了一聲,道:「老夫當然知道!」
    皇甫維再也做聲不得,左右雙鉤吳家二老。大力神翁唐世一。點蒼快劍張博雲、武當婁真人等都對皇甫維生出同情之心。連靜虛子雖然和皇甫維有殺徒之恨,這時聽到他的身世,也不禁例然動心,滿臉仇恨不覺淡了許多,
    心池聖女道:「我並非處置不公,而是皇甫維身負內傷相當嚴重,是以不須禁制穴道,同時把馬匹讓給他乘坐……」這話一出,眾人更加對皇甫維同情起來。
    星公冷央道:「原來如此……我想跟他說幾句話,不知聖女姑娘意下如何?」
    聖女頷首道:「你儘管跟他說!」
    星公冷央和皇甫維離開眾人,星公冷央邊走邊說道:「我看聖女之意,無非要找到大爺見面說話。在那等場合之下,我自然要吃大虧無疑!」
    皇甫維道:「你知道就行啦!嘿!嘿……」
    星公冷央接著道:「你且別冷笑,我的生死於你大有關係,假如我不幸的話,你永遠也不曉得你的親生父母是誰!」
    皇甫維暗忖這老魔頭如此說法,定然只有他一人曉得自己的秘密,略一沉吟,道:「你說這話有何打算?」
    星公冷央冷笑道:「我要你沒法讓我脫身,以作交換!」
    皇甫維沉思了好久,點頭道:「好,一言為定!」
    星公冷央道:「我目下寫一封柬貼,密密封起,你等到自覺平安無事的情況下方可拆開,便知自家身世及親生父母是誰!」
    皇甫維料想以他的聲望定然不會欺騙自己,以圖脫身,於是點點頭,加速兩步,走到聖女身側。
    星公冷央從懷中取出一個長約五寸狹長鋼盒,另外找了一張白紙,打開鋼盒,取出一支長約四寸許的小毛筆,又打盒中取出兩個小瓷瓶,這時因大家都繼續趕路,他使命冷月神狐駐雲飛摟住身體,保持平穩的步伐,然後將白紙鋪在谷雲飛的背上,用那支特製小毛筆蘸一蘸小瓷瓶中的水,奮筆疾書。
    他把這柬帖交給谷雲飛,輕輕道:「把這個交給皇甫維,並且問他有何回音?」
    谷雲飛道:「弟子敬領嚴諭,不過以弟子所知,那皇甫維狡猾異常。極工心計……」
    星公冷央緩緩道:「這是唯一的機會.我不得不冒險一試。」
    谷雲飛道:「這麼說來,師叔仍然認為皇甫維有教聖女釋放我們的力量了,那就只好試上一試!」他尋思一下,才加快步伐,走到皇甫維身邊,把那封柬帖遞了給他,輕聲道:
    「你辦到了沒有?」
    皇甫維搖搖頭道:「我還未曾想出妥善之法!」
    谷雲飛道:「我有句話要你記在心中,那就是舒倩的性命掌握在你手中,如果我能脫身,自會設法阻止另一個知道她住址的人向上邊報告,如果我不能離開,那人為了立功,勢必把她住址報上去……」他說完立刻走開,不讓皇甫維有機會發問。
    皇甫維付思良久,不知不覺靠近聖女,左右雙鉤吳家二老本來跟在聖女後面,見他湊近去,突然衝上來,把他推開數尺。
    皇甫維默然閃開,他此時一肚子俱是抑鬱情懷,雄心消沉,是以不與吳家二老計較。
    走了不久,只見山坳裡露出一座金碧輝煌的廟宇。心池聖女領先向那道觀走去,只見現內匆匆出來數十名服裝齊整的道人,雁列兩側,當中通路有個鬚髮皆白的老道長和類真人並肩肅立,聖女緩步走近時,那老人上前深深稽首,道:「青靈宮奧義道人覲見聖女」這老道人聲音衰弱,舉止龍鍾,分明不是武林中人,卻不知何故這等崇敬聖女?
    心池聖女還了一禮,微笑道:「驚動老仙長法駕,實在於心不安……」奧義老道人緩緩抬頭,凝目望她一陣,道:「辱蒙聖女枉臨,微觀榮寵無極。貧道垂暮之年,居然尚能再余教炙,實在喜出望外,聖女清!諸位請!」
    聖女和他謙讓了一下,便走進現去,眾人在一間雅潔大堂中落坐之後,自有道憧送上香茗。
    那奧義道人此時才有時間瞧著聖女帶來之人,目光一掃過皇甫維,面色陡變,跟著又瞧見星分冷央,頓時訝然起身,舉手指著冷央道:「這一位……這一位……」
    心池聖女接口道:「老仙長一生精研玄門法義,難道認得他麼?」
    奧義老道人拭拭老眼,看了又看,緩緩道:「這一位是不是星公冷央?」
    委真人在旁邊道:「不錯,就是他!」奧義老道人手指一側,指住皇甫維道:「這樣說來,施主就是-皇,皇甫孤?」
    座中眾人都大感驚訝,只聽奧義老道人接著道:「但昔年交誼與皇甫施主你辯道論法之時,似乎還沒有如今年青……」』
    星公冷失哼了一聲,道:「原來你就是四十年前在塞上遇見的道士,想不到已蒼老至此,難怪我認不出是你!那一個是皇甫大爺的義子,並非皇甫大爺……」他說話迅決無比,但字字清晰;
    奧義老道人訝道:「他不是皇甫施主,貧道倒不驚訝,但長得與『一皇』這等相像,卻僅只是他的義子,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奧義老道人思索了一陣,接著說道:「皇甫施主談鋒銳利加劍,險些把貧道多年信仰都連根推翻,經過一晝夜的談論之後,貧道竭精撣智,漸漸使皇甫施主無話可說。於是,旭日方升之際,他忽然上馬離開,臨走之前對貧道說;心池之上有位慧悟天生的姑娘,有大縱聖明之才,但其時年紀尚幼,須假以數年之後,那時或可為貧道解疑指難!他說完後揚鞭自去,直到數年以後,貧道赴心池謁見聖女,方知他們就是剛剛在武林中威名四播的一皇三公!而貧道於謁見聖女之後,心中疑難十去其九,滿意而返!」
    眾人用齋之後,皇甫維便要求單獨謁見聖女。
    在靜室中聖女和藹地接待他,問他有什麼事情。皇甫維道:「晚輩有個不情之求,想請您俯允!」
    她點頭道:「但說不妨,不過你怎肯自稱晚輩呢?」
    皇甫維肅然道:「你老是我義父一生最敬最愛的人.晚輩怎敢褒讀?」
    聖女輕輕歎口氣,道:「這樣說來.他把一切內情都告訴過你了?是不是?」
    皇甫維點點頭,只聽聖女又接著道:「二十年來,這聖女二字,宛如雨把利刃日夕刺割我心,使我心中傷痕斑斑,唉,假如你義父當年不是那麼倔強.肯答應我改邪歸正,由我安排一次聚會.他當面向大下武林各派領袖賠罪、我們便可以結為夫婦,不但可免去這二十年相思之苦,同時也可免去他和我的無窮苦難……」
    她悠悠歎息一聲,那寂寞的花容,幽怨的歎聲,使皇甫維也感到十分歉疚,差一點抗替義父向她道歉。
    她接著又道:「你來此之意,可是要替冷央那幾人說項;要求釋放他們?」』皇甫維征一下,道:「你老人家真是料事如神……」他為了表示恭敬,口中不得不稱她做「老人家」,但她一點不老!而且美麗聖潔之極,因此他說出「老人家」三個字時,心中彆扭得要死。
    心池聖女笑了一下.極是淒迷動人,皇甫維突然激憤起來,道,「晚輩可以為你去殺死他們,你老不必把他們放在心上!」
    她婉然微笑,道:「看看你自家也忘了向我要求些什麼?但無論如何,你對我這麼好!
    我總覺得感激你!不過別說你目下身負嚴重的內傷,不能與人動手,縱然是未負傷之際,也殺死不了他們!」
    皇甫維搖頭道:「不,晚輩自然另有辦法,可惜時不我於,先得犧牲了兩個好女子的性命!」
    她微微動容,道:「她們是誰?」
    「就是日公舒濤的女兒舒倩,月公傳雷的女兒佟秀。她們都像是污泥中的白蓮,暗谷中的幽蘭。假如谷雲飛不獲釋放,便無法阻止尹世澤向舒濤和佟雷報告她們的秘密居址了!」
    聖女緩緩道:「你可是說她們已脫離舒濤及佟雷?此外尹世澤也投身在三公手下了麼?」』
    皇甫維應了一聲,接著道:「三公都各有一個女兒,奉命來勾引我,聽說是要從我身上學我義父的『採補陰陽秘術』,但她們都對我很好,寧願脫離三公!我把舒倩和佟秀安置在富春,約定她們不得走出大門一步!但谷雲飛他們已查出她們的地方……」
    聖女望住他,微笑道:「谷雲飛和尹世澤都愛上一個,所以一直沒有向三公報告,是不是?這件事倒是值得考慮,不過,如果我的行動夠迅速的話,她們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是南維一聽也是道理,不覺垂下頭無話可說。過了一陣,他忽然抬頭道:「晚輩不能勉強你老答應,在下只想請問一事!」
    聖女轉眼望著天花板一緩緩道:「我己猜出你想問什麼,這個問題我真有點難以作答!」
    皇甫維走前一步,懇求地道:「不,請你務必答覆……」
    聖女沉默一會,道:「我也很難答覆你為何會對你特別好,我只能告訴你一點,就是我這樣做並非純粹為了你義父的緣故!」
    皇甫維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過了一會.他想起星公冷央的交換條件既然無法達成,頓時又抑鬱起來,正要轉身出去,只聽心池聖女說道:「你如果當真為了舒佟二女而要求我釋放冷央,不免有點小題大做,她們一定不會發生意外,你放心好了!」
    皇甫維凝想了一下,才道:「晚輩尚有一個最大的理由未曾向你老稟告那就是冷央答應我一個條件,假如我能使他獲得自由,他就把晚輩的生身父母說出來!」
    聖女突然嚴肅地考慮起來,過了一會,緩緩道:「既是如此,我答應釋放他們。不過,冷央此人角請多智,你千萬勿被他愚弄!」
    皇甫維幾乎不放置信這是事實,當下心中充滿了感激之心,反而說不出多謝的話。聖女命他出去,另外派人去把星公冷在、冷月神抓谷雲飛叫到她房中。
    皇甫維走回自家房中,一隻手放在懷中,緊緊捏住那封柬帖。不久,他聽到外面傳來驚訝的聲音,一聽而知是因為聖女突然釋放星公冷央、谷雲飛等人,所以引起眾人訝然談論。
    他本想拆開那片密柬,可是記得星公冷央說過必須在自認為安全的地方才可拆看,這句話不知有什麼玄虛?再者他此刻又被另外一個心事弄得十分不安。原來他想到自己身受聖女大思,假如她開口要他帶路會晤「一皇」,他能回答她說他不知道義父下落?並且親口告訴她早先應允帶她去見義父的話是撒謊麼?
    他痛苦地在房中轉來轉去,不時舉手敲打自己的頭顱。像他這種處境也許有人以為並不要緊,只要實話實說就是。然而在某些人看來,要他向聖女承認對她說謊這件事,當真比死掉還要難過。
    過了一會,他覺得大概快要開始上路,突然靈機一動,匆匆走出去,不一會就找到武當婁真人休息的房間。
    皇甫維沉吟一會,低聲道:「在下來謁真人之故,乃因遭遇到極為疑難之事,特地清真人指點!」
    婁真人萬想不到皇甫維這等推重自己,面色一凝,道:「指點兩字可不敢當,但承蒙公子看得起貧道,自然要洗耳恭聽。」
    皇甫維輕輕歎了一聲,道:「假如有個人對他最為崇敬之人無意中撒下漫天大謊,自然這個謊言則於對方甚為重要,而眼看這個謊言馬上就要拆穿,敢問其人,假如你不幸碰上這件事,如何是好?」
    婁真人微感迷惑,道:「這個謊言拆穿之後,會不會致此人於死地?」
    「不會,多半一點事都沒有!」
    「這麼說來,問題就僅僅在於這個人十分崇敬對方,因此無論如何不能讓對方拆穿這個謊言,是也不是?」
    「正是這樣。」
    婁真人沉吟一下,搖頭道:「難,難,難,這等事若然是忍受不住的人,唯有自殺以求解脫。」
    皇甫維征一下,喃喃道:「自殺以求解脫……自殺以求解脫,怎的我一直沒有想到這一點兒?」
    婁真人沉聲道:「只因貧道生性偏激固執,故此有此等想法,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皇甫維肅然道:「不,一個人生或死一點兒也不關重要,如果那個相信你而又十分令你崇敬之人忽然從此不相信你了,請問活之何益。假使一死就足以解疑的話,自是值得自刎而死,真人以為是也不是?」
    婁真人沒話好說,呆呆地眼看皇甫維離開他的房間。
    且說皇甫維返房之後,從容不迫地沉思了許久,忽然起身在桌子上取筆疾書道:「晚輩與我義父失去聯絡已久,前此由杭州返富春,訪尋數日,均無所得,故擬赴三公老巢處一探。此言料難取信,將一死以明志!晚輩皇甫維敬白。」
    他擲筆看了一遍,覺得猶未盡意,但屆時自有婁真人從旁解釋,實在不須多慮慮。便站起身形,將聖劍摘下,擺在桌子上。
    這時,武當婁真人正在心池聖女房中,悄悄地把是用維到他房中的一出經過說出;心地聖女神色微變,道:「他這等說法,無疑要照你的話尋求解脫。」
    婁真人道:「貧道也有此一想法,皇甫公子說的最崇敬之人,自然是指你老人家無疑,只不知他撒下什麼人謊,竟不惜一死以求解脫?」
    心池聖女道:「他說過不少話,目前一時難以斷定是哪一件事撒謊。無論如何,一個青年為了一個謊言便逐而輕生的事,實在有點兒荒唐。」
    婁真人道:「皇甫公子雖然風骨崢嶸,確實是條好漢子。但他最近所作所為,卻不易為世人原諒!」
    聖女緩緩道:「那些惡事血案絕非皇甫維所為,要知他身負內傷,已非一朝一夕之事,上一次說他義父約我會晤之事,其實是調虎離山之計,好將三公引開,救出冷央的女兒冷清影。我推測他定然是救冷清影時再度受傷是以目前傷勢十分嚴重,除非找到稀世難逢的靈藥,再加上幾位高手助他運功練氣,斷難恢復原來武功。此所以我對他特別憫憐,一來是他代人受過那些案子都是三公手下所為。二來他武功已難以恢復,壽命也很短,大概活不了多少年!」
    婁真人瞠目道:「聖女料事一向永無差錯,貧道縱然不問理由,也可放心相信。既然其中尚有此等原故,唉!那貧道就錯怪他了!」
    心池聖女默忖一下,道:「他反正不能為惡世間,目下請真人你去瞧瞧他,勸他離開此地,我們都裝不知道!」
    武當婁真人匆匆辭出,向皇甫維房間疾奔而去。轉眼已到達那房間,只見房中了然無人,桌上卻留有書信一封。他衝過去看了一看,藏在懷中,轉身急步離開房間。
    原來皇甫維並非忽然怕死而不肯自刎,當時他把聖劍放在桌上,心中暗暗欣喜此劍鋒利無比,只須輕輕一割,就可了結此生。
    他按鈕抽劍,卻拔不出劍,放情那到鞘口的彈簧力量極強,要是他武功尚在,自然可以隨手按下拔出劍刃,但目下手軟力弱,按來按去,都無法拔劍出鞘。
    這時他陡然覺得,一個人當真有時求死也不容易,譬如他目前的處境,什麼也不必考慮,只要拔劍出來就可以自刎而死,偏生在這緊要關頭,卻拔不出劍來。要是普通的長劍,又怕不易一下子把自己弄死,再說此刻也不易找到另一把刀劍。
    因此,他只好用雙膝夾住劍鞘,雙手握住劍把,兩個大拇情疊起來按在彈簧按鈕上,用力按拔。
    弄了一會兒,那彈簧仍然按不一下去,但劍柄且吃他左旋右轉之下弄得鬆動起來。
    他忽然放棄拔劍之舉,迅快地旋轉鬆動了的劍柄,一下子就把劍柄旋開,猛然一拉,劍柄這一截就手而起,原來卻是個套子,那柄劍上仍然有一截鋼管。
    他豎起聖劍一看,只見鋼管的另一端露出洞口,並不是實心的鋼條。洞內仍然藏有東西。
    皇甫維記起當日到達五嶽台時,曾經聽人家說,誰得到這把聖劍,就可以和「三公」較量。初時他得到此刻,因見劍身上刻有心池聖女的住址;便以為是心池聖女故意這等佈置,可使得劍之人到心地訪謁,求取克制三公之法。
    目下這劍柄內原來另有秘密,頓時就使他想起這回事。
    他用手指挑出鋼管內的東西,原來是一卷小冊子,紙質薄如蟬翼,卻不透明,不知是何種質料。
    那小卷冊首負寫著「陰陽採補大法」六個寸楷,旁邊另外寫著「扭轉乾坤,功參造化,性命雙修,人間瑰寶」等十六個蠅頭小字。
    皇甫維但覺心頭鹿撞,連忙隨手翻開一看,觸目竟是一幅顏色鮮明妖艷的男女妙戲圖,另一邊卻注滿了硃砂小字,略一側覽,均是暢論來補之道的要訣。
    他突然迅快地把這本小卷仍然放回原處,套上劍柄外殼,扭緊螺絲抉劍迅速走出房外。
    這時道觀中所有的道人都在做功課,他悄悄從觀後小門溜了出去,見到幾匹駿馬掛在廄中,連忙弄了一匹,認蹬上馬,抖經疾馳。
    大約飛馳了四十餘里,那坐騎忽地昂首長嘶,皇甫維側耳一聽,果然遠處也傳來長嘶之聲。
    走了一頓飯工夫,月色之下,只見不遠處豁然開朗,一片平疇綠野、左側十餘丈處一座莊院,佔地相當廣闊。遠遠望去,但覺這座在院氣派甚大,定然不是平常之人的宅第。
    他按轡徐行,漸漸走近大門。只見大門內外一片靜寂,裡面的屋宇也沒有一點燈火,宛如鬼域!
    到了大門口,他甩轡下馬,把馬匹繫在門邊的樹上,然後上去拍門。門環聲音在黑夜中十分響亮,聲震四野,但良久良久,仍然無人出來應門。
    皇甫維想了一想,低頭看看手掌,只見指掌上已染滿了鐵銹和灰塵,分明這個門環已經許久許久未經使用了。他仔細瞧看一下,門上和框邊儘是蛛網灰塵;於是他斷定這座巨大的莊院確實無人居住,當下舉手推一推那扇大門,忽覺有點鬆動。於是用肩頭抵住厚重的木門,緩緩推去。心中卻自憐地忖道:「若是我一身武功還在,哪須抵開大門?要打開此門,別說不必用肩頭幫助,縱然裡面上了閂,還不是一單就可以震開,唉,目下才嘗到英雄末路的滋味啦!」
    那扇大門發出刺耳的響聲,緩緩被他推開。
    他站在門口盤算道:「我目下身負極嚴重的內傷,假如此莊之中有什麼奇怪荒誕的事物,或者藏有歹徒,想我皇甫維本是稱雄江湖的人物,如果不明不白地死在此地,豈不冤枉?」
    另一個念頭忽地兜上來:「不過如若我離此而去,眼看周圍數十里內並無人家,似我現今這種體質,就算不招涼受凍病死,也將餓死……」
    這麼一想,他便感到無可奈何起來,舉步向大門內走進去。
    一陣勁厲夜風掠過,簷下的鐵馬叮叮噹噹地響個不住。
    他張口叫道:「有人麼?這兒可有人?」
    他一連叫了五六聲,四下一片靜寂,只聽見自己的聲音透過屋宇,隱隱傳來回聲。
    那院落對正的是一間大堂屋,兩邊還有廂房,此時正門緊緊閉著,左右兩扇們門卻半開半闔。
    驀地「轟隆」一聲,身後那扇大門突然自動關上,外面那匹馬希率幸驚嘶救聲。
    皇甫維程然四顧,卻沒有發現一點疑跡!可是這扇大門關得十分神秘奇怪.還有馬匹驚嘶。
    他皺皺眉頭,忖道:「事至如今,我只好硬著頭皮進去瞧一瞧了。俗話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反正如果真有鬼魅的話,跑也跑不掉。」
    一面想著,一面舉步向左邊側門走去。
    剛剛走到門邊,耳中忽然聽到隱隱有人叫道:「皇……甫……維……皇……甫……維」
    聲音尖厲飄忽,似是從九幽地獄中傳出來似的。
    皇甫維聽了一陣驚然,但覺心臟跳動得十分劇烈。
    側耳一聽,那聲音已消失,只有鐵馬「叮噹」之聲。
    他暗自想道:「以前聽人說有一種鬼怪,半夜裡發出叫聲,凡是聽見的都覺得好像在喊自己的名字,假如不慎出聲答應,登時就被那鬼怪迷住!剛才的聲音極似就是這種鬼怪,我千萬不能回答……」
    當下他向門內望去,只見裡面是一塊狹長的通天院子,側一條有走廊,數道房門。右邊卻是前後兩道門戶,可通當中堂屋。
    那狹長的通天院子中央灰塵堆積,落葉滿地,觸目儘是一片荒涼景象。
    他舉步跨入門內,沿著左邊的走廊一直走去,到底盡頭的那一道門戶,裡面已是第二進屋子。這時驀地聽到後面傳來「鄧呀」,緊著「砰」地一響。回頭望去,但見那道側門已經自行關上。
    這時,他心中有點前咕不安,只因先是外面的大門,跟著又是這道側門自動關上,卻不見絲毫盯疑跡象,除非是肉眼看不見的鬼魂所為,不然的話,哪會如此巧合?
    他勉強定一定神,舉步走進第二進屋子去,迎面是個植滿樹木花草的院落,一片幽森之氣,迎人而來。忽地發覺樹下黑暗中有個人挺立不動,他哼了一聲,大踏步走過去。
    他迫近到一丈以內,已著豬的確是個人挺立不動,而且背向管他,一身白色的衣服,隱隱浮動著慘怖和死亡的意味。
    皇甫維大聲道:「喂,你是誰?」
    那個白衣人動也不動,他又問了一句,仍然得不著回答,便迫近兩步,只見那人站得筆直。
    他定一定神,心中一陣激動;舉步奔到那人背後,伸手向他肩頭拍擊。
    那隻手掌還差半尺才拍中那人肩頭之時,他忽然停住;迅快地忖思道:「假如我這一掌拍下去,那人回過頭來.卻是個面目猙獰或者七竅流血的鬼怪,怎生是好?」
    那個白衣人依然俯首挺立,動也不動。皇甫維喂了一聲,對方毫無反應,他劍眉一剔,手掌落處,已拍在那人肩頭之上。
    這一瞬間實在叫他暗暗也到驚心動魄,只因他不曉得那人驀然回頭會是副什麼樣子?
    手掌觸處,但感一片冰涼,而且似乎沒有肌肉。駭得他連忙縮回手掌只見.那個白衣人倏然向側倒去,輕響一聲,已橫陳地上。
    皇甫維的目力倒底不比常人,一瞥之下,已看清竟是個死人,大低已死了許久,是以都乾枯了。
    這時他心中說不出是驚是怕,總之感到十分不對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忽然間他記起那聲音,頓時聯想到,眼前這個全身喪服的死人可能就是死在那陣怪聲之下。只是有一點令人不解的,那就是為何此人穿上一身喪服才慘被害死?
    他一轉身,向裡面奔去,自家也不知奔進去幹什麼!他穿過兩個廳子一條走廊,和一個院落,已到了最後的一進屋子。
    這一回他又置身在一個院落之中,只見人影幢幢,或坐或立,身上都是一式白色的喪眼,而且均是女人和孩子。大約一共有十一二個之多。
    他不再迫近去看,舉步走入那座堂屋,突然聽到左邊的上房似乎發出一點聲息。他戒備地摸著身邊那支聖劍,一時忘了他目下身傷手軟,根本拔不出聖劍應敵。
    在黑暗中運足目力瞧去,只見那間上房房門的簾子已經被毀,此時仍然傳出聲息,那種一咯吱咯吱」的聲息,好像是有人坐在破舊的椅子一般。
    皇甫繼深深吸一口氣,厲聲喝道:「什麼人在房內?」房中頓時發出一聲慘厲尖銳的叫聲,跟著一條人影疾奔出來。
    是南維駭了一跳,連忙閃開。目光到處,但見那條人影竟是個身長玉立的白衣婦人,頭髮技垂,掩位大半面目,卻益發令人感到可怕!
    這個被發白衣婦人腳下迅快。一陣風似的在他身邊掠過.衝出院落之中。
    皇甫維心頭一震,忖道:「那個女人難道當真是個鬼魂?」心中想著,一面舉步向套間裡走進去,但見這套間之內許多箱籠散亂滿地,還有許多破碎的瓷片,想是打碎了好幾件花瓶之類的瓷器。那些瓷器碎片及箱籠等物不但散佈房中地上,而且又隱隱佈滿塵埃,是以證明這套間久絕人跡,此外也沒有床鋪陳設。
    他沉吟忖想了一陣,轉身離開這間上房,走出院子,只見院落中那十多個死人依然原式圍聚在一起,他更規感到此地氣氛詭異恐怖,匆匆走出這座院落。
    過了一陣,忽然遠處隱隱傳來低語之聲。皇甫維精神一振.運起秘傳「天視地聽」之本,側耳聆聽。
    那話聲傳來之處.正在他身後牆壁那邊,按道理說,這陣語聲既甚為低微,又隔著高牆厚壁,常人萬萬難以聽見。
    但剛好碰上皇甫維練過得自一皇秘傳的奇術,耳目之聰敏,就算是三公等人也將大感驚訝。
    那陣語聲似乎還不只隔著後面的一堵牆,但聽其中一個人道:「大哥,你一定要親自查看麼?」
    此人話聲入耳相當熟悉,皇甫維潛心推想,但一時記不得在何處聽過。
    接著另外一個蒼老堅動的口音道:「除了我自家去查看之外,老三你可有別的辦法?」
    皇甫維幾乎站起身來,敢清這人的口音,正是乾坤五義中的老大洛陽司空表,因此可知他口中的老三就是不壞金剛范禹無疑。
    范禹沉吟道:「話雖如此,但大哥昔年的誓約,豈可不顧?」
    司空表哼了一聲,歇了一陣才道:「老二屍骨已寒,昔年的誓約還有何用?」
    這時,另外有人插口道:「小弟請問大哥一句,假設我們能把皇甫公子擒住,你準備如何對付他?」
    這句話正是皇甫維所急於知道的事,不由得聳耳聆聽。
    司空表沉吟道:「老四你這句話問得奇怪,難道你不曉得愚兄的處境麼?」
    范禹接口道:「這也難怪老四心中心安,他身受是南維救命之恩,自然不想恩將仇報。」
    司空表道:「老三這話可是責怪愚兄不該當真生出對皇甫公子不利之心麼?但你大嫂、侄兒以及數十門下,目下仍在三公掌握之中,這件事……」
    范禹道:「既然大哥破誓,小弟等自當隨侍,那皇甫維由我們兩人對付,二嫂則交給四弟料理,大哥意下如何?」
    中州一劍許伯英忽然提高聲音道:「不,小弟寧可對付皇甫公產。」
    那邊一片沉默,皇甫維卻詫異忖想道:「他們口中的二嫂,必是剛才那個披髮婦人無疑,只不知為何他們都不願意惹她?他們既是結盟兄弟,為何又有一個誓約,似是一種極大的忌諱一般?」
    想到此處,突然記起自身十分危險,只因那三人一旦進來搜查,以他們的身手眼力,自然很容易就能找到自己,那時非落在三公手中不可!
    他在黑暗中站起身,籌思對策,驀然感到絕望中似有一線生機。當下匆匆走入那個上房之內。
    房中燈火優目遍明,但四周靜寂異常。在這後毛內點起燈火無疑叫司主表等人一下就找到此地來。但皇甫維竟不熄滅燈火,張眸四照。
    突然問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當下伸手入懷,取出星公冷央的密柬,急急拆開。
    只見柬帖上用很淡的墨寫著寥寥幾個字,只寫著:「一個月後我兄弟二人將在太陽谷與聖女決一死戰,屆時你身世自知!」
    他看了幾遍,突然大怒,把柬帖撕毀,丟在地上,暗自忖道:「想不到星公冷央也會作出這等不要臉之事!」
    他一方面氣得要命,一方面遊目四顧,最後忽然走到前屋,揭起帷幕瞧看。
    帷幕後面的牆壁全是巨大的方石,一望而卻十分堅牢。他用聖刻的劍柄在牆上敲敲打打,忽然在一萬大石上多敲地下,同時側耳細聽響聲。
    那陣響聲果然顯得十分空洞,他伸手向這方石頭按去,按到左側,那塊三尺大小的石頭突然應手凹陷進去,頓時牆上多出一個洞口。
    皇甫維流露出狂喜之色,卻不急急鑽入去,轉身急步走到床前,將床上裳被一陣翻動,弄得凌亂不堪。接著又走到另外兩面牆邊,拉住帷幕一陣亂抖,抖摔帷幕上的塵埃。然後,才走到房門左邊的牆下,揭起帷幕,迅快地鑽入那個石洞之內。
    裡面甚是寬闊平坦,竟是一個暗間,但地方不大,一片漆黑。他把牆上石頭推回原狀,然後取出火折晃燃照著,陡然記起外面燈火未曾弄熄,正要出去,卻已聽到人語之聲。
    他側耳聽去,發覺竟又是乾坤五義中司空表及范禹的口音。
    范禹口中噴噴稱奇.道:「都不見了蹤影,真奇怪!難道皇甫維從房上走了,連二嫂也跟著跑掉不成、』
    司空表沉聲道:「你二嫂不會武功,焉能越屋離開?三弟你在這後宅各處搜查一下,四弟你去問問守在屋後曠地邊緣那條溝內的胡師父,如果皇甫維從屋外離開,他已布下禁制,目無不知之理!」
    過了一會,許伯英驚訝地叫道:「這不大可能,他的身世怎會寫在紙上而又遺在此間?」
    范禹沉吟地道:「是啊……假如這張箋上寫的都是實情,他怎肯丟在地上?」
    司空表緩緩道:「此箋雖然撕碎,但拼起來已恢復本來樣子,大概不致於拼錯以致文義顛倒……」
    許伯英搶著道:「當然不會,當然不會……」他一連說了兩句,顯然情緒十分激動。他接著道:「假使拼錯地方的話,詞句決不會如此通順。」
    范禹道:「大哥一向智謀超世,忽然有此一說,必有獨特之見無異!」
    這時,躲在牆後的皇甫維真急得幾乎要衝出去,瞧一瞧那張箋上寫的什麼,為何能引得他們這等驚訝?假如箋上僅僅寫著「一個月後將在太陽谷與聖女議一死戰,屆時你身世自知。」這幾個字的話,以他們這三人的身世地位與見識,豈有如此失態之理?
    想著想著,忽然記起當星公冷央寫這封密柬之際,曾經花費了許多時間,分明見到他筆不停揮,寫了許多字,怎會拆開來只剩下寥寥幾個字?
    這個疑團自然不是憑狡猾可以弄得明白,因此他只好輕歎一聲,自海大意把那末帖隨意丟在地上,卻讓人家抬會。
    只聽司空表蒼勁的語聲道:「以我的推測,這封柬帖可能是三公他們當日到此宅中之時,大意遺下!」
    范禹接口道:「大哥這一猜度當真使人敬佩,除了這個理由之外,決無他故了!」
    許伯英道:「只不知皇甫維公子是否已經知道了他自家的身世不?」他口口聲聲,仍然稱皇甫維做「公子」。
    皇甫維頗有感觸,暗自忖道:「嘗聞凡是身為領袖之人,多半心腸冷酷,並非全無報恩酬德之心,但利害關頭,總先顧自己。因此我雖於司空表有點兒情分,但如果落在他手中,定然被他當作一件無價之寶,去與三公交易。因在這等情況之下,我決不能出去。但那中州一劍許伯英似乎對我之恩德念念不忘,或許可從他口中探悉。」
    忖想之際,外面人聲已寂。他真想出去瞧瞧那三人是否業已離開。但他自然不會如此輕舉妄動,隔了許久,人聲復起。
    但聽范禹宏亮的聲音道:「小弟查遍後宅,不但皇甫維蹤影毫無,連二嫂也失去蹤跡!」
    司空表嗯了一聲,道:「辛苦三弟了,目下等四弟回報便知端的!」
    范禹道:「假如四弟回報說胡師父也沒有發現敵蹤,大哥如何措處?」
    司空表沉聲道:「三弟問得好,我正要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四弟雖是結盟弟兄,但縱然如此,每個人意見總各有不同,少不免會有所參差,我從他口氣中已聽出他對皇甫維的思德念念不忘……」
    范禹重重地哦了一聲,道:「小弟明白了,假如皇甫維從後面走了,他就回報說沒有,以便他逃得遠些,使我們難以追上。如果沒有打後面逃走,他就回報說有,使我們白追一場。」
    司空表道:「正是如此,我不敢說我的看法絕不會錯,但這一回大概不會走眼!」
    過了片刻,許伯英的聲音升起來,道:「據胡師父說,後面禁制毫無警兆。」
    皇甫維暗暗一笑,忖道:「司空表徒自多疑……啊!但連我剛才也相信他的猜十分可能……」
    念頭尚未轉完,那許伯英又繼續道:「但胡師父又告訴我,雖然後面沒有經過,可是他覺察好像有人打左邊走啦!」
    皇甫維聽了這話,頓時消失了笑容。轉念忖道:「也許真是他們的二嫂從左邊走了。」
    只聽司空表道:「那麼我們趕快追上去。」
    范禹大聲道:「等一等,我到大廳去取回一樣東西,馬上就來。」
    房中的司空表和許伯英繼續談淪皇甫維身世之事,但他們的話題老是盤旋在這張撕毀的繪紙是哪一個人遺下?並不涉及內容,因此,皇甫維聽了半天,仍然不得要領。
    不久,范禹雄壯宏亮的聲音響起來,他道:「我們是不是三個人一齊追上去?」
    司空表沉吟一下道:「不,其實目下就算抓到皇甫維,也沒有什麼大用處,我看還是先勞駕四弟獨自追趕,查他蹤跡之後再回來商議!」
    皇甫維在心中歎口氣,對於謊言被暗中拆穿的許伯英寄予無限同倩。
    片刻之後,只聽范禹道:「大哥當真料事如神,老四確是有心縱放皇甫紛逃生,是以捏造假話。那胡師父說,他十分注意本宅後面及左右兩側,似乎並無一人從這三個方向離開。」
    司空表道:「三弟作不要過於誇獎愚兄,目下難題已到,正是考驗你我兄弟智計眼力之際。」
    范禹道:「大哥這話怎說?」
    司空表道:「以我們兄弟身手,縱然查不出那皇甫維,但二嫂卻沒有理由消失得像鬼魂一樣。因此,我認為二弟這座宅院之內,必有秘密容身之所!如果我猜測得不錯,則那處秘密地方不但可以藏匿身形,兼且備有大量的食物和食水等,不然的話,你二嫂如何能單獨活了這麼久?」
    范禹沉吟一陣,道:「大哥所測極對,不過目下正在黑夜時分,這後宅地方極大,恐怕一時無處查勘。小弟每見到後面的死屍,心中就慘痛難禁,不如先騰出時間,將本宅屍骸都收葬起來!」
    司空表似乎不大贊成,是以沒有立刻回答,過了一會,才道:「好吧,收理本宅屍骸之事,就由四弟你動手,我在這裡好好想一會。」
    皇甫維在石牆後動也不敢動,生恐弄出聲息,被那司空表查聽出形跡。
    但聽司空表自言自語道:「好狡猾聰明的傢伙,這房間內有些角落地方塵埃堆積,但一般來說,都不曾沾上灰塵,可見得他已弄過手腳,迷亂搜查的線索!」
    皇甫維在黑暗中欣慰而又佩服地笑一下,忖道:「這司空表不愧是領袖中原武林的出色人物,眼力之銳利,心思的細密,實在使人佩服!」
    他突然感到事態不好,原來此時透過那塊薄薄的石板,透入來「咯咯」的聲音。一聽而知司空表正在用拳頭去敲擊牆壁。不過,目前他敲的是對面的石牆,暫時還不會敲到這邊來。
    他開始急切地尋思脫身之計,想來想去,假如這處秘密地方吃司空表發現,實在萬難走脫。除非在他搜查出來以前,離開此處……
    想到這裡,不禁啞然失笑,敢情他自從躲入牆內之後,尚未打量過身後的地方。或者有別的通路可以離開此處,只要比司空表等人先走一段時間,目下時當黑夜之際,最易藏匿。
    於是他沿著石牆向右邊走去,走了七八步遠,忽然感到有點不妥,伸手摸去,竟然碰融在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之上。
    皇甫維感覺何等敏銳,一觸之下,便即發覺那是一個人的軀體。
    他心頭大大一震,本能地運氣護身,但陡然又感到力不從心,丹田那股真氣,已經提不起來。
    轉眼間一陣淡淡白光浮升起來,於是,他已能約略瞧得見眼前景象,原來在他前面已是一處死角,無路可走,那個站在他前面的人像是一尊石像,動也不動,兩顆眼珠在黑暗中閃動著光芒。
    這個人頭上披散著長髮,身穿白衣,因此皇甫維一眼就認出她是剛才見到的披髮女人。
    那團談談的白光發自她左手,乃是一顆鴿卵般大的白色珠子。在這等黑暗之所能夠發出淡淡光華,無疑是一粒價值連城的「夜明珠」。
    他生怕出聲被外面的司空表發覺,但又怕那女人暴起撲抓,只好後退。不過,他又明白對方乃是心神昏亂之人,如果動作過速,更加會使她驟然暴動,是以吸一口氣,暗自鎮定一下,平穩緩慢地後退兩步。
    那個女人瞪著他,動也不動。弄得皇甫維陷入進退維谷之境。他迅速地忖思一下,便繼續緩緩後退,一隻手摸著牆壁。大約退了兩丈許,已瞧不清楚那技發女人的身形,只見到一團淡淡的白色光影。
    於是他回到剛才鑽入來的地方,側耳細聽外面動靜,只聽「吟略」之聲不絕於耳。
    他暗自忖道:「那個披髮女人如果是從左面這一頭進來,經過我背後才到了那一邊的話,我絕無不發覺之理,因此只有兩個假定!一是在她身後看去雖是死路,但其實另有暗門。一是她初時雖然奔出這間上房,但當我後來藏身那個黑暗小間,恰好聽到司空表他們談話之時,她已經復入此房,從此處鑽了人來……」
    剛剛想到此處,已聽到外面略略之聲忽然停歇。
    皇甫維大為興奮,側耳而聽,外面司空表傳來驚訝的叫聲。一忽兒,范離的聲音已在房中響起來。他道:「大哥,你發現什麼?」
    司空表道:「老三你瞧,這裡有個洞口!」
    范禹道:「大哥算無遺策,果真找到了二哥秘密留下的暗室!」
    司空表道:「老三你且慢誇獎,先探頭入去瞧瞧。」
    跟著,范禹也發出訝叫之聲,道:「裡面好像有兩三具屍骸呢!」
    司空表沒有做聲,范禹又道:「只不知他們是誰?或者是二哥的家人,躲在此間,最後活活餓死!」
    司空表沉重地道:「不,老三你猜錯了!」
    范禹訝道:「大哥可是已認出是什麼人?」
    司空表道:「這幾具屍骸業已剩下一堆白骨,我怎認得出他們生前形貌?」
    「然則大哥何以得知這些屍骸不是二哥家人?」
    「當然有理由可以依據,剛才我推開此處暗門,便即想到一件事,那就是以二弟的機警才智,怎會露出如許漏洞,讓人家一下就能認定這一邊帷幕之後,可能就是秘密機關的人口?只因那帷幕側面留下被人掀拉過多而損破的痕跡,任何有心人一望而知必是因後面另有地方出入,所以時時掀拉帷幕。我剛剛想到這一點,這個洞口內冒出一股惡臭之氣,意得我頭腦昏痛了一陣。我已含著辟毒藥物,尚且如此,如若沒有防備,只怕此刻早就死在那陣毒氣之下。」
    范禹插口道:「小弟十分愚鈍,直至此時仍然看不出其中有什麼破綻?」
    司空表道:「第一點就是因我深知二弟的為人素來細密多詐,決不可能自留破綻。第二,此洞中如是藏身之所,怎會冒出毒氣?你明白了麼?」
    「不錯,不錯!大哥這麼一說,事情就顯明得很,此洞一定另有古怪。」
    司空表接著道:「還有一件事你大概不曉得,那就是我業已被迫取下鬼醫向公度所煉的一種奇毒藥物,限定每半年要到太陽谷去謁見報到,他們說到了太陽谷中,縱然三公不在,也派有人預留解藥,給我服用。每半年必須報到一次,否則的話,我慘死之狀,只怕你更加不忍卒睹!」
    范禹重重地歎一聲,道:「大哥一直沒有對小弟提及此事?」
    司空麥道:「我深思熟慮過此事,覺得暫時不向你洩露為佳,以免你日夜為我擔憂,什麼事也辦不好!」
    范禹急急道:「這樣說來,大哥一切作為.都與解除這些災難有關麼」』司空表道:「當然,目下你既然知道,等會我詳細告訴你,我的秘密計劃!現在且說這一處秘密人口之事。我猜想二弟必定在此宅之內築造了一處極隱密的地方,可供你二嫂隱匿數月甚或數年之久。他特意選上你二嫂為餌;唉,為兄似乎不便多說!」
    范禹突然厲聲道:「這樣說來,二哥生前曾告訴小弟說。大哥你曾經對二嫂施以強暴之事,恐怕也是撩撥我們兄弟感情的陰謀手段了!」
    司空表道:「他會說這種話早在我意料之中,但我自知百口莫辯,因為事實上我的確曾被那女人迷住.而四弟五弟甚至於你,也不例外……」
    范禹似是不好意思承認,只含糊地哼了一聲。
    司空表接著道:「二弟生前在此宅之中,建有秘密機關,決無疑問,但是否在此房間.還得多加研判。我發現的這一個秘洞人口,既有毒氣冒出。不用說也是三公因查看不見你二嫂屍體,道命人詳搜本毛,因而喪失了幾個手下的性命。三公他們也許感到為了一個婦人,值不得再命手下們冒險.再說必然也窺破了二弟設餡餅的陰謀,不願多費精力,是以捨此而去。假如我沒有猜錯的話,此宅之內,諒必再也找不出第二處曾被三公他們揭露過的秘密機關!」
    皇甫維正在傾聽之際,突然感到黑暗中有人緩緩走近他身邊,這人自然是那個披髮婦人,可是她為何要摸索過來?她是否知道外面有人?
    他轉頭望去,只見那個被發婦人在那團淡淡的白光中,宛如幽靈一般,由於她的長髮披垂下來這位半邊面孔,是以相隔雖近,仍然瞧不清楚地的面貌。
    那個白衣被發婦人摸然揚手一爪向他咽喉抓來,皇甫維心中一凜,舉手格去。他此刻已不能運用真力,是以這一格之力不過像普通人而且,那婦人如若懂得武功,他萬萬難以格開。
    就在他手臂撞上那婦人手腕之際,一聲大喝從石牆那邊隱隱傳來。
    皇甫維一聽便知這一市大喝發自司空表,那婦人似乎也聽見了,雙眼向石牆望去。這一來她抓去的手便消失了力量,皇甫維趁機推開她的指爪。
    外面那一聲大喝過後,接著仍然司空表的聲音厲聲問道:「是什麼人?」
    另一個人答道:「是我!」司空表道:「老四你怎的回來啦.那老四就是中州一劍許伯英,他回答道:「小弟追了一程因見毫無朕兆,所以轉回來啦!」
    石牆內那個極發婦人突然喃喃道:「啊,是大伯和四叔他們。」皇甫維大吃一驚,連忙壓低聲音道:「嫂子,不要做聲。」
    那個白衣婦人喉嚨中發出格格笑聲,聽起來十分可怕。皇甫維一陣驚然,不知不覺轉身退了一步,身軀已貼在石牆之上,正好壓住那個洞口。
    但聽格格笑聲越來越響亮,最後變成慘厲叫號之聲。皇甫維幾乎要用雙手掩住耳朵,暗想這個女人一定瘋了!不過,自己這次也決不能逃出大難。他頓時已幻想了司空表他們聞聲查到人口,用力推開衝了入來的情景。
    這個婦人悲號了好一會才停止,皇甫維氣得大為搖頭,突然怒從心起,大踏步上前揚掌打廠她一記耳光,隨後啟開入口的石板。
    他想不通是什麼道理,只因入口處這一塊薄薄的石板,既然能透入外面的聲音,自然這裡面的聲音也能傳了出去。別說司空麥和許伯英本來還在房中對答,縱然是剛走出去,以他們的耳目,斷無聽不到聲息之理。
    再者還有可怪的就是這個白衣婦人,被他打了一個耳光之後,不但不叫,而且還乖乖地貼立在牆邊。
    他反正想不通其中道理,便伸手把她掌中的夜明珠一把奪了過來,舉起照向她的面部,並且伸手替她撥起頭髮,濛濛白光之下,頓時出現一張艷麗而蒼白的面龐。
    皇甫維大感出乎意料之外,愣愣地望著這個玉面朱唇的艷婦。而她則似是心中驚懼,垂下目光,不敢看著皇甫維的雙眼。
    皇甫維想不出一點道理,當下持珠當燭,沿著只有三尺來寬的夾道向剛才發現這白衣少婦之處走去。
    走到盡頭處,舉珠向牆上照去,只見這堵牆完全是用大塊的青石砌成,急切間真看不出是否另有秘門。
    正在看時,那個白衣少婦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後。皇甫維武功雖失,但耳目仍然靈警異常,霍地轉身望著她,沉聲道:「你想怎樣,」
    他手中的珠子舉得高高的,因此,在濛濛白光之下,彼此都看得真切。
    那白衣少婦似乎已忘記剛才的事,皺眉道:「你是誰?我的夜明珠為什麼在你手中?」
    皇甫維眨眨俊眼,心中已知道這個少婦心神錯亂,接口道:「你說有一個門口,在哪裡呀」
    白衣少婦伸手指指他背後的石牆,道:「這不是一道門戶麼?」
    皇甫維雖不知她說的是真話抑是胡言亂語,但仍然用肯定自信的聲音道:「請你把門打開。」
    那白衣少婦緩緩舉手向牆上按去,牆上陡然出現一扇矮窄門戶。她迅即鑽了過去,皇甫推不敢怠慢,忙忙跟她過去。
    這一邊雖則仍然黑暗一片,但卻不似在夾道中那麼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皇甫維瞧瞧那道石門,只見厚逾一尺,若不是門輪十分靈滑,只怕單是此門的重量,就不易推動。
    他隨手把石門關住,只見上面有支鋼閂,便順勢閂上。
    之後,他遊目四顧,僅著珠光依稀看出這個房間約摸有丈半見方,四周沒有窗戶,但空氣卻十分清新,床鋪桌椅俱全,床頭牆角有個巨大的石棺,上面的木蓋,蓋上擺著許多食物。床尾那邊的牆上有一方布慢,他走過去拉開一看,原來布慢內是面巨大的鏡子。
    那白衣少婦喜叫一聲,急步走到鏡前,呆呆地端詳鏡中的自己。開始之時,她對著鏡子搔首弄姿,把披散的頭髮都挽起來,頓時變為一個艷麗的素衣少婦。
    但她照了一會鏡子之後,便露出迷惆的表情,喃喃道:「這女人是誰?我覺得面熟得很?」
    皇甫維見了她的表情,忽地如有所悟,忖道:「義父曾經傳授我一種手法,說是可能破解三公他們擅長的迷魂點穴,看她這種樣子,極像是被三公他們點了迷魂穴!可惜我目下功力已失,難以出手!」
    他坐在床沿上,閒著無事,便扭開聖劍劍柄,取出那本極薄的「採補大法」閱看。
    他看到其中一段提及這採補大法可以使精神錯亂之人恢復神智,跟著就是如何使自己恢復功力的法門。他心中一陣大喜,抬目望去,只見那白衣少婦已經赤裸裸站在鏡子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