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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復神功山主遁山林

一夢頭陀凝神待敵,但見她這隨手輕抖長劍之舉,已顯示十分湛深的功力,尤其是她已練成功南荒門的無上絕藝乾元珠指功,雙手齊施之際,極是難以抵禦。
    玉環仙子按抑住滿腔生離死別的悲傷,微笑道:「二十年前我以一個二十餘歲的女子,名列天下十大高手之列,單騎孤劍,做跨江湖,現下回想起來,當真是恍如一夢……」
    她突然提起昔年之事,口氣之中無限神往,群雄都大感驚異,一夢頭陀卻驀地泛起惘然之色,緩緩道:「世間之事,變幻無常,白雲蒼蒼,徒供唏噓憶念,道友何必提起呢?」
    玉環仙子道:「想當年你和紫心道長等不時往還盤桓,談論武功,其時你們都在壯年,雖是業已出家,可是豪情勝慨,一點不誠於江湖上的豪俠之輩,我出道雖是稍遲,但也曾參與盛會數次之多,那時情景,現下猶歷歷如在目前。」
    一夢頭陀道:「難得道友還記得那麼清楚,往日之情確實使人懷念……」說到此處,面色突然一沉,冷冷道:「但道友若是妄想以這些舊事,使老衲不忍出手的話,那就完全白費心機了。」
    武陽公怒聲喝道:「笑話,她又不是打不過你!」
    群雄聽了這話,都暗暗一驚,溫老大說道:「一夢大師多加小心,武陽公言不輕發,既是認為玉環仙子武功高強,定然不假。」
    一夢頭陀微微一笑,並不回答,心中卻暗暗想道:「憑老衲苦修數十載的苦功,縱然壓她不倒,可是要兩敗俱傷的話,也不是十分困難之事。」
    玉環仙子接著又道:「我提起舊日情事的用心,果然有點想大師手下留情之意,但目下這才發現弄巧反拙,反而增強大師拚命的決心。」
    一夢頭陀冷冷道:「說得不錯,老衲二十年以來不肯死掉,就是全靠那一點報仇雪恨,維護武林正大門派的決心,若然沒有這一點決心支持活下去的意志,早就死在武當秘府之內了。」
    玉環仙子道:「既是如此,我再說也是白費唇舌,大師請吧!」
    一夢頭陀喝道:「道友請,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玉環仙子淡談笑道:「那也未必,或者不分勝負罷手,或者兩敗俱傷,你敢說個不字麼?」
    一夢頭陀不再打話,運功聚力,橫杖猛掃,這一杖乃是他平生功力所聚,含蘊得有愣迦金剛力,杖勢甫發,便生出一陣震耳的嘯風之聲,勁力如排空巨浪般湧擊過去。
    玉環仙子不敢硬擋,迅快側閃,趁勢還了一劍。峨嵋派的七煞劍自成一家,不發則已,一發就是七劍銜接攻出,綿密緊湊無比。但目下碰上的對手是一夢頭陀,功深力強,抖杖一封,登時把她刻勢迫住,只發了四劍便沒有了下文。
    饒是如此,那玉環仙子攻出的四劍,瞧起來宛如一片光波,聲勢甚是駭人!
    尹仲心情萬分矛盾,他自然想一夢頭陀殺死玉環仙子,清除本門敗類,可是這一戰無疑是兩大門派的第一高手相爭決鬥,玉環仙子若是輸了,對於峨嵋聲譽,大有影響。故此他又不願玉環仙子被一夢擊敗。
    向慎行同情地拍拍他的肩頭,輕輕道:「尹兄不要把今日之事放在心上,要知玉環仙子脫離峨嵋甚久,決不能代表貴派。」
    尹仲輕歎一聲,道:「這個要等以後才知分曉了。」言下之意,表示須待武林公意評定。
    這時一夢頭陀施展出近身肉搏的招數,摔杖宛如烏龍鬧海,使得神出鬼沒。
    玉環仙子突然間左手一揚,纖指輕彈,口中喝一聲:「著!」
    眾人都以為她使出乾元珠絕藝,無不大吃一驚,一夢頭陀也駭得門開數步,但閃開之後,才曉得她乃是虛張聲勢。
    一夢頭陀大怒,厲叱一聲,單手提杖猛掃過去,左掌趁勢斜劈。
    玉環仙子側身閃開禪杖,卻對一夢的左掌視如無睹,既不間進,也不出手反擊。
    這原是眨眼之間的事,群雄剛剛感到古怪之時,一夢掌鋒已堪堪劈中她胸腹之間的要害。
    武陽公厲聲大喝道:「玉環快快躲開!」聲如響雷,震得不少人伸手掩耳。
    一夢頭陀猛可撤回掌勢,可是內勁已發,玉環仙子哼了一聲,登登登連退七八步,身形有如風中楊柳一樣,搖搖欲倒。
    武陽公躍到她身邊,伸手扶住,面色極是難看,眼中閃動出瘋狂一般的根毒光芒。
    一夢頭陀征愣愣地道:「她竟是有意死在老衲掌下,以贖一身罪孽……」
    武陽公暗暗運聚功力,突然間鬆開玉環仙子,迅如掣電般向一夢頭陀撲去,出手猛劈。
    他的刀劍早已扔在地上,故此空手臂擊。
    這一掌蓄勢而發,又是滿腔恨毒之心,威猛得有如雷霆迅擊,凌厲無匹!
    趙岳楓和青嵐雙雙出手斜截,他們都是當代一流高手,不比等閒,果然衝散了對方一部分的勁道,一夢頭陀也揮杖抵擋,但他心神不定之下,只用出四五成功力。
    彭的一聲,一夢頭陀震得向後直退,退了六七步,一跤跌倒。
    武陽公來去如電,這刻回到玉環仙子身邊,一瞧之下,面色如土,原來玉環仙子傷勢甚重,心脈皆斷,全仗精純無比的內功,勉強提住一口氣未散。
    那邊青嵐、趙岳楓二人也撲到一夢頭陀身邊,但見他面如金紙,口中鮮血直噴。
    趙岳楓虎目中滴下淚珠,道:「想不到一夢大師今日喪生此地,好不恨煞人也!」
    青嵐道人大聲道:「趙大俠放心,貧道帶得有千載靈芝煉成的丹藥,縱是心脈已斷,也能救得!」
    說時,探囊取出一個玉瓶,倒出兩顆龍眼核般大小的丹丸,頓時清香瀰漫撲鼻。
    那邊廂武陽公聽到青嵐道人之言,眼中閃動出奇異光芒,凶戾之氣已經斂消許多。
    青嵐道人把一顆放入一夢頭陀口中,雲飛大師已經過來,連忙伸手替一夢推拿。
    青嵐道人把剩下的一顆送到趙岳楓面前,道:「這是你的,敝掌門特地為大俠配製此藥,俾可補償敝派前輩的過失!」
    這是指紫心道長當日以華山派的廣寒陰功傷了趙岳楓而言,直至今日,趙岳楓所以不能與武陽公放手一持之故,便因這廣寒陰功所造成的內傷十分陰毒,每當全力與敵人爭持之際,才突然發作,高手相爭,講究的只是分毫之差,就足以制敵致勝,是以趙岳楓雖是可以與武陽公激鬥一場,可是誰也不知他會在什麼時候內傷發作,內力陡然減弱,雖是瞬息便過,恢復如常,但武陽公已足以殺死她了。
    趙岳楓大喜道:「大恩不言報,在下不必多說別的話了。」
    接過丹藥,但見一夢頭陀面色已經不同,也不再噴出鮮血,心中忽然若有所觸,問道:
    「這藥誠然珍貴無比,只不知道兄一共帶了多少在身?」
    青嵐道人答道:「此藥除了敝派用了幾粒之外,盡數交給貧道帶來,前此不少同道位在海外四凶之下,貧道已動用了不少,目下只剩下兩顆,正好足夠大俠和一夢大師之用。」
    這也就是說他已經沒有這種靈丹了,趙岳楓尋思一下,便入口中,但覺清香滿頰,一股熱流直注丹田,頓時感到全身舒泰,氣脈通暢。
    他不必用內視的功夫便敢斷言那廣寒陰功造成的內傷業已痊癒,不但如此,本身的功力也似乎大有增益,目下無疑已經可以放手與武陽公排個生死了,不過倘若有時間讓他精心修練兩年的話,那就更有把握。
    武陽公洪聲道:「你們說的靈丹當真是有千載靈芝煉成的麼?」
    青嵐冷冷道:「不錯!」
    武陽公道:「老夫情願就縛,任憑你們處置,只求一粒靈丹,救活玉環一命!」
    這話說得情深似海,只聽得群雄無不愕然,都想原來武陽公對玉環仙子竟是一片真情,居然情願以自身換回她的性命。青嵐道人這時對他敵意全消,但也答不出話,趙岳楓已曉得他沒有靈丹,所以亦無法開腔。谷中靜寂如死,武陽公見他們不答,不由得大感難過,心想敢情自己罪孽如此深重,竟換不回愛妻一命。
    緊接著凶心大起,暗暗運聚功力,表面上卻絲毫不流露出出手之意。
    但見峨嵋派的尹仲急步走到青嵐面前,雙膝跪倒,道:「請道長大發慈悲,賜予靈丹……」
    青嵐連忙拉他起身,一夢頭陀此時已睜開眼睛,問道:「青嵐道兄,快快取出丹藥交給武陽公,他決不是言而無信之人,咱們三門四派對他的罪行自當有個公平處決!」
    青嵐苦笑道:「藥已經沒有啦!」
    這句話像轟雷一般,眾人無不愣住,武陽公很不得立刻出手大肆殺戮,但這刻他卻走開不得,原來玉環仙子尚未斷氣,但也移動不得,略一搬動,心脈便將鼓斷而死,所以武陽公只好忍氣吞聲地扶著她。
    一夢頭陀長歎一聲,道:「劫數,劫教,天意如此,人力也無法挽回。」
    武芳佩跟隨武陽公多年,這封一瞧他的神色,便知他已觸發了凶毒之性,不但滿腔儘是殺機,非得大加屠殺,血流遍地才能恢復常態,而且不像以往處處顧到自己的身份,換句話說,他這次一出手,便將不擇手段地胡幹亂來,以他的一身武功,倘若不顧一切地亂干,這場大禍只怕不是趙岳楓等有限的兩三個人能抵禦得住。
    她接著考慮到自己的處境,無疑將是首當其衝的人,想到此處,不由得駭得出了一身冷汗,一手抓住向慎行,悄聲說道:「向郎,現下大禍臨頭,我們各項各地分頭邊走,要快和不露聲色。」
    向慎行微微一笑,道:「我們處境不同,你這種想法也是人情之常,倘若我父親急病了心打算亂干的話,我也不敢生出還手之心。」
    他倒是機曾得很,不須武芳佩的解釋,便已清出了大概,武芳佩發急道:「玉環仙子一死,天下再沒有阻止得住他的人了,趙岳楓、青嵐他們聯手也不行。」
    只聽武陽公喝道:「劉蛟過來!」劉蛟一直站在一隅,應聲大踏步奔到他面前。
    武陽公口中發出猙獰可怖的厲笑之聲,道:「劉蛟,今日的形勢你已瞧得十分明白,老夫橫行了數十年,這刻卻節節失利,有如龍困淺水,虎落平陽……」
    劉蛟不曉得老山主底下還有什麼話,只能唯唯以應,群雄這一方也沒有人做聲,瞧瞧他有什麼打算。武陽公道:「眼下時機緊迫,老夫手下只有你一人在此,因此老夫只好跟你商量一事,只不知你肯不肯答應老夫?」
    劉蛟惶恐地躬身道:「老山主有命,小的萬死不辭。」
    武陽公嘿嘿冷笑道:「這話可是當真?」
    劉蛟出了一身冷汗,道:「小的怎敢亂講。」
    武陽公道:「很好,把你的心借給老夫一用!」
    劉蛟駭然道:「我的心?」武陽公道:「不錯,要你的心。你袒露出胸膛,自行動手剖開……」
    群雄一時之間都噤若寒蟬,一則覺得此舉極是駭人聽聞,千古皆無,二則又想知道劉蛟是不是服從這老魔頭的命令?
    金刀劉蛟面色一時鐵青,一時灰白,呆了半晌,目光轉找到地上的一刀一劍,緩緩走過去,撿起他慣用的金刀。
    群雄緊張得聲息俱寂,無不覺得這一幕刺激萬分!那老魔頭真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力量,使得手下之人,自願剖胸獻心麼?抑是撿起金刀之後,突然撲上去拚命,這是死中求活的唯一法子,誰也怪他不得。
    劉蛟金刀在手,仰天長歎一聲,舉步走向武陽公面前,道:「劉蛟的身受山主洪恩,按理說應當剖心獻上,可是……」
    武陽公沉聲道:「可是怎樣?」
    金刀劉蛟緩緩道:「可是小的也是個血肉之軀的凡人,焉有不怕死之理!」
    群雄覺得更是刺激緊張,只聽武陽公問道:「怕死便又如何?」
    金刀劉蛟泛起一絲苦笑,道:「小的只求老山主開恩,別叫小的剖胸獻……」
    眾人方想這事果然水落石出了,劉蛟到底不肯服從,趙岳楓、青嵐二人齊齊暗下運聚功力,準備出手阻止武陽公擊殺劉蛟。
    武陽公面色沉寒如水,一言不發,他見劉蛟低頭垂首,毫無反抗或出手一拚之意,因此心中微安,只因眼下決計不能略受震動,否則玉環仙子登時氣絕,也是由於這個原故,他才會要劉蛟自行剖心獻上,不然的話,他哪裡用得著跟劉蛟囉嗦。
    趙岳楓忍耐不住,朗聲喝道:「武陽公豈能迫別人自殺?難道他的性命就不是性命麼?」
    劉蛟胸膛一挺,回轉頭厲聲道:「我的性命在老山主面前便不算性命,誰要你多嘴!」
    真不怎樣,於二姐卻怒聲道:「這叫做狗咬呂洞賓,趙大俠不要管他的閒賬。」
    劉蛟回過頭向武陽公道:「小的情願獻出赤心,但小的卻很難親自動手。」
    說了半天原來他只要求不要自行動手剖胸,武陽公心中大感安慰,騰出一隻手,道:
    「刀子拿來!」
    劉蛟把刀交給他,然後敞開胸口衣服,趙岳楓大喝道:「且慢!」武陽公冷冷道:「什麼事?」
    趙岳楓道:「你借用他的人心,是不是就可以救活玉環仙子?」
    武陽公沉聲道:「雖是不能救活她一命,但三五日之內可保無虞。」
    趙岳楓道:「這位劉兄忠義之心使人十分敬佩,倘若有別的法子,還望你饒他一命!」
    武陽公沉吟一會兒,道:「別的法子不是沒有,但只怕行不通。」
    趙層楓道:「那是什麼法子,不妨說出來大家聽聽。」
    武陽公道:「只要你肯出手相助,捨得損耗真元,玉環仍然可以活上數日之久。」
    趙岳楓毫不遲疑,道:「這法子哪裡行不通?在下損耗一點真元有何不可!」
    溫老大接口道:「可是趙大俠幫了他這個忙之後,他可肯履行自己的諾參?」
    武陽公冷冷道:「老夫原本就不打算求他相助,是他自告奮勇。」
    趙岳楓道:「這話甚是,在下甚是佩服劉兄的為人,所以自願出手,可是……」他面色一正,緩緩道:「可是劉兄從今日起,須得分清楚是非善惡,切勿白擲了這一腔忠義之心,叫人徒然痛惜那就好了。」
    他說話之時,武芳佩輕輕地推撼向鎮行,低聲道:「快快勸阻趙大俠不可出手,我瞧得出我義父心中的毒念!」向鎮行大感為難,道:「你的話雖不錯,但這教我怎生說得出口?」武芳佩嗔道:「這等滔天大禍你都不能開口,待會兒後悔可就遲了。」
    向慎行仍然不開口,趙岳楓走到武陽公身邊,武陽公道:「劉蛟,你的一番忠心,老夫業已領受,現下已沒有你的事,速速離開此處,以後不必再回鐵柱宮了。」
    劉蛟向他行過禮,又向趙岳楓深深抱拳,這才轉身走了。
    武芳佩跌足歎氣,心知這個局勢至此已無法扭轉,那邊趙岳楓依照武陽公指點,運聚功力,把本身真元注入玉環仙子體內。
    片刻間,趙岳楓和武陽公兩人頭上都冒出騰騰白氣,顯然這兩人都竭盡全力施救,各以本身真元幫助玉環仙子護住斷碎的心脈,俾可延長數日。
    約摸過了一頓飯之久,趙岳楓退到一分,盤膝跌坐,運功調氣,武陽公在玉環仙子耳邊輕輕道:「你的傷勢極是嚴重,千萬不可用力使勁,也不可讓心神震盪,我先陪你到那邊休息。」
    玉環仙子睜開眼睛,乏力地掃瞥眾人一眼,然後在武陽公扶持之下,步出此谷。
    他們的背影消失之後,青嵐道長向一夢頭陀等人道:「咱們今日輕輕放過了武陽公,日後想誅除他的話,恐怕更棘手了。」
    武芳佩這時才透一口大氣,道:「他沒有趁這刻出手,已經值得慶幸了,」溫老大道:
    「他此刻有氣力動手麼?」武芳佩反問道:「諸位以為他當真已耗損不少真元麼?」
    眾人聽了武芳佩之言,不禁都驚愕相顧,武芳佩面上泛起憂色,緩緩道:「但願我猜錯了,我認為片刻之後,我義父便將在此谷內現身。」
    她一向智謀過人,料事如神,眾人不能不信,因此都想到武陽公若如不曾損耗真元而捲土重來,大施殺戮的話,這形勢便極為可怕!
    在群雄這一方面的三大高手只有青嵐道人無恙,其餘一夢頭陀重傷才愈,趙岳楓真元大耗,這兩人加起來還抵不過一個青嵐,因此目下正是武陽公出手的最佳的機會。
    武芳佩一咬銀牙,橫心道:「除來我只好親自施陰謀用詭計了,我這就躲了起來,我義父不回轉來的話便罷了,若是他回轉來,諸位拚力抵擋!」時,待我潛行出谷,找到玉環仙子,擒拿回來作為人質,有玉環仙子在手,料我義父非屈服不可。」
    一夢等人雖是不贊成這等卑鄙惡毒的做法,可是這刻當真沒有選擇餘地。
    武芳佩把向慎行拉到邊,黯然垂淚道:「我們今日這一別,只怕人天永隔,難有再見之期了!」
    向鎮行驚道:「你……你不是還要回來麼?」
    武芳佩道:「不錯,但你想想看,我做了這種事之後,我義父非把滿腔怨毒,盡行集中我一人身之上不可,如此我又焉能逃得他的毒手?」
    向慎行頓時心下瞭然,暗想她說的並不是目前馬上就會被殺,不過由於武陽公恨她之故,所以非離開所有的人不可,免得連累了別人。
    他再想深一層,發覺這個結果竟然無法改變,除非趙岳楓等三大高手從今以後與她寸步不離,才能保得住她的性命。但這三大高手焉能一輩子跟住她?
    群雄但見這時年青男女喁喁細語之後,忽然間淒然對泣,都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不過從他們那種悲哀欲絕的情景誰想,其中定然大有文章。
    武芳佩一直扯住向鎮行的衣袂,一面垂淚,一面柔情無限的叮囑他善自珍重,努力修練武功,當此生離死別之時,好像有說不盡的話一般,絮絮難休。
    一夢頭陀忍不住大聲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武芳佩道:「沒有什麼!」含淚深深地注視向鎮行一眼,決然轉身奔去,霎時間,已隱沒在山坡間的叢樹山石之內。
    她剛剛走開,靠著樹根而坐的房仲突然大叫呻吟起來,眾人都把注意力移到他身上。
    青嵐道人歉然道:「貧道帶來的靈藥已經用完,無法奉贈房兄,深感不安。」
    房仲急促地喘息幾聲,道:「在下想曬曬太陽。」聲音甚是衰弱無力。
    溫老大過去抱起他,大步走出樹蔭,房仲突然精神奮發地轉頭四瞧,然後指住谷口那邊,道:「兄弟想到那邊靜臥片刻。」
    靠近谷口有片草坡,四下儘是樹叢,房仲道:「就是這兒。」
    溫老大把他放下,關切地問道:「房兄還挺得住麼?」房仲點點頭,溫老大又道:「這兒也好,若是武陽公回轉來,這一場廝殺也不至於波及房兄。」
    房仲擺開手腳,癱臥不動,閉目避開太陽照射著眼睛,輕輕道:「兄弟這樣子可像是快要死的人?」
    溫老大留心地瞧看一下,道:「姿勢很像,可是面上還瞧得出有血色,你的傷勢該是轉好了一點?」
    房仲道:「溫兄不必多問了,回到那邊去吧!兄弟想靜靜地歇一會兒。」
    他這麼說法,溫老大只好走開。谷中輕輕浮動著低語之聲,群雄都在等候趙岳楓調息,無一不是暗暗希望趙岳楓趕快恢復功力,那時就不怕武陽公回轉來了。
    約莫過了一盞熱茶之久,谷中傳來一陣輕雷般的可怕笑聲。
    群雄心頭大震,轉眼望去,但見武陽公緩步入谷,笑聲不絕,回聲迴盪在四山之間,使他平添了不少成勢。
    武芳佩的推斷果然對了,眾人心頭大感沉重,鼻端似隱隱嗅到血腥氣。
    武陽公銳利的目光掠過草坡上樹叢中仰臥的房仲,只見他姿勢僵硬,面上全無半點血色,便轉眼向群雄望去,似是尋找什麼人一般。
    青崗道人遠遠喝道:「武陽公何事重來此谷?」
    武陽以冷冷道:「老夫的心事你們猜不透,唯一可以猜得出來的只有芳佩,嘿!嘿……
    她已經躲了起來,用心昭然若揭,老夫豈能容她得手?」
    話聲甫歇,驀地縱身向山邊撲去,快若飄風,那邊群雄無不大驚失色,紛紛舉步追截,但武陽公已奔到山邊,從樹叢中抓出一個人,正是那武芳佩。
    她絲毫不敢反抗,渾身顫抖,顯然心中驚恐萬分。
    眾人見武芳佩已在他手中,不敢造次,都停住腳步,雙方相距還有十多丈遠,向慎行朗聲道:「武陽公,你若是放了她,向某單身孤到向你請教幾手。」
    這話無是表示自己一命去換回武芳佩的性命,武陽公嘿嘿冷笑數聲,道:「你們都是老夫掌下遊魂,老夫怎會在乎你們一擁而上抑或單獨應戰!」
    向慎行眼見武芳佩極是震恐,心中憐惜萬分,熱血沸騰,正要不顧一切地衝上去,忽見武陽公鬆手放開了武芳佩,登時剎住奔去之勢。
    武陽公目光如電,凝注在武芳佩面上,緩緩道:「孩子,這是最後一次寬恕你的過錯,咱們從今以後,父女之情已斷,你回到那邊去吧!」
    武勞佩呆了一會兒,淚流滿面,倏然轉身疾奔,轉眼間,撲入向鎮行懷中。武陽公輕歎一聲,驀地收拾起波蕩的心情,殺機迅速地充滿胸臆間,惡毒地向十多丈以外的眾人瞧了一眼,隨即放步撲奔過去。
    青嵐道人和一夢頭陀一齊越眾上前,武陽公忽然疾繞開去,竟是向盤膝運功的趙岳楓迅撲之意。眾人急得連聲大喝提醒趙岳楓注意,一面紛紛跟蹤追去,樹底下的趙岳楓驀然跳起,提起雲旗。武陽公身形如閃電般退回,在眾人當中掠過,兩聲慘叫起處,武陽公又循原路撲向趙岳楓。慘叫的兩人正是嶺南五雄中的於二姐和岑老四,他們滾跌在丈許之外,雖然未死,可是受傷甚重,已不能行走,更無法參加搏鬥。
    這時群雄才明白,武陽公敢情早已盤算好先設法擊破了南荒門的聯防陣線,以免費許多手腳才攻得破,甚至因被他們牽制之故,反而落敗,因此也知道他第一次繞道急撲趙岳楓之舉,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武陽公手中只有一把金刀,可是這道刀光卻有如矯健神龍一般漫空飛舞,身形更是飄忽不定地到處遊走,分別進攻群雄,雖然都是一擊便退,但片刻工夫,向慎行、尹仲、洗老五等數人都負傷退開,無力再戰,尹仲手中長劍也被武陽公奪去。
    武芳佩、姜三姐、查剛、任君麟等人自動避開,敢倩他們參戰的話,陡然使青嵐等人分心照顧,於是谷中只剩下了趙岳楓、一夢、青嵐、溫老大和雲飛等五人動手對付武陽公,不過他們並非形成一個戰圈包圍武陽公,相反的是武陽公神出鬼沒地飄忽進擊,使他們越發分激得更遠。形勢正如武芳佩所料,三大高手之中,趙岳楓及一夢頭陀都只有半力出戰,因此這三人無法形成堅強陣線以抵禦武陽公。此外南荒門五雄的聯手陣勢也無法施展,目下只剩得溫老大一個參與劇戰,他和雲飛大師的處境差不多,每當武陽公攻到之時,能夠保住一條性命就很不錯了,根本上談不到制敵致勝這上面。
    武陽公大展神威,殺得這五人險象環生,不但如此,連一些未曾負傷而又沒有參戰的人也在他嚴密監視之中,若是妄想乘機逃出谷外,不出十步,定然被他截住殺死,這一點雖然沒有實現過,但人人心中有數,曉得他有這等實力,故此不敢奔逃。
    忽聽當當兩聲巨響,火星四濺,原來是武陽公的長刀、利劍各在趙岳楓手中雲旗上砍了一下。趙岳楓被他震得連退七八步之多,血氣翻湧,幾乎無法提得住那支雲旗。
    武陽公接著又用同樣手法迅攻一夢頭陀,刀劍砍在禪杜之上,兩聲震響過處,一夢頭陀退了四五步,手中禪杖已舉不起來。
    青嵐、雲飛二人急急馳援,分向兩側迅疾夾擊,這兩人的武功非同小可,尤其是武當青嵐道人,手中長劍破空迅擊之際,隱隱發出風雷之聲。
    武陽公不暇再行對付一夢頭陀,先回手接住青嵐、雲飛的攻勢,心中暗暗忖道:「那老頭陀初上手之時功力甚弱,但目下已強過趙岳楓不少,可見得武當派煉成的靈丹極具神效,若是容那老頭陀纏鬥下去,不久就將恢復了原有的功力,那時候想盡行殺死他們可就棘手得多了!」當即決定了使用聲東擊西之法,但要收拾下的不是一夢頭陀而是溫老大和雲飛大師,要知這兩人若能迅即除去,一夢頭陀的敗亡便不過是指顧間的事了。
    他目露凶光地盯住一夢頭陀,使個身法,從青嵐、雲飛二人當中穿過,電疾撲去。
    青嵐、雲飛和溫老大部駐然搶救,哪知武陽公驀地抹轉頭,長刀化作一溜金光,直取調老大,右手長劍同時發出嗤的一響破空之聲,疾刺雲飛大師。
    他這一刀一劍,表面上一般凌厲,其實重心放在長刀之上。
    溫老大但覺全身披刀光罩住,萬般無奈之下,左手以五陰爪招架敵刀,右手使出剛剛學到手的乾元珠功夫,指尖沁出凝結如珠的內力,迅快彈去。
    武陽公冷冷一笑,對他彈來的指力視若無睹,任得彈中身上穴道,刀勢落處,但聽大響一聲,已砍中對方左手鋼爪之上。他刀上力道何等凌厲,溫老大但簸一陣劇疼攻心,眼前發黑,可是右手食指尖突然間自然而然地沁出一位乾元珠,那是內家真力凝結而成,無形無色,除了他自己感覺得出,別人都瞧不見。
    溫老大在這劇疼攻心行將昏倒之際,食指一彈,波的響處,武陽公忽然退開,面上掠過一絲蒼白之色。溫老大身軀搖擺不定,武陽公沉聲道:「乾元珠果然十分奇妙,老夫也險險支持不住……」一跤跌倒,當他知覺快失之時,腦海中掠過一個念頭,那就是乾元珠奇功敢情須得功力衰竭之際才是威力最大之時。
    武陽公手中金刀、長劍閃耀出無數光華,迅快向雲飛捲去,一夢頭陀已緩過一口氣,提杖奔來,掠過溫老大身側,目光瞥掃之下,但見他左手五隻鋼爪都不知去向,五指都拆斷了,其中三隻有大半截隨著鋼爪飛逝無蹤。
    這等景像極是觸目驚心,一夢頭陀怕他流血不止而死,因此不暇馳援雲飛,先停住身形,伸手在溫老大手臂胸口點了六處穴道。
    抬目望去,只見武陽公左手長劍用陰柔奧毒的招式抵敵住青嵐,右手金刀卻以迅猛無匹的手法凌厲迫攻雲飛大師。
    他不由得暗暗一歎,心想:「這武陽公當真是一代奇才,不但功力深厚,胸中地識天下各家武功,而這雙手分別使兩種不同路數的造詣成就,更是足以震驚今古!」
    一夢頭陀嗟歎之時,也把趕岳楓情形臘在眼內,那趙岳楓自被武陽公刀劍連環震退之後,使持旗凝立,雙目半瞑,顯然急須運功調息,否則使受到傷害而無法再戰。
    老頭陀刷地撲去,禪杖猛掃,大喝道:「妖孽看杖!」
    武陽公橫跨兩步,在他左右兩側的青嵐、雲飛二人被他帶得跟著移動,登時變成青嵐和一夢同在左間的形勢,武陽公長劍一揮,巧妙地接住一夢頭陀的禪杖。
    霎時間,四人戰作一團,武陽公左手長劍力敵一夢、青嵐二人,右手金刀卻單獨對付雲飛大師。一夢和青嵐二人幾次欺身迫攻,想把他金刀招數也接過來,可是武陽公的長劍動輒化做一堵劍牆,攔住他們兩人,難越雷池半步。
    激戰中但見刀光陡盛留住雲飛樣師身形,緊接著血光濺冒,雲飛大師肩胸之處挨了一刀,登登登跌退開去,一跤倒地上。
    一夢、青嵐都無暇查者雲飛傷勢,他們無不深知眼下只要敗在武陽公手底,在場之人全都劫數難逃,因此若是為了雲飛大師而分心落敗,等如害死全場之人。
    因此這兩人捨死忘生的奮力拚鬥,一時之是,形成了纏戰之局。
    一夢頭陀在激戰之中,功力恢復到七八成左右,所以武陽公才無法擊敗他們。
    趙岳楓突然長歎一聲,睜開雙眼,觀看戰況。
    任君麟奔到他身邊,道:「趙兄怎樣了?」
    趙岳楓道:「兄弟雖是用盡心力急謀恢復,可是早先真元耗損過多,一時之間實在是無法復元……」
    他話聲一頓,又道:「我若是上前參戰,只怕還連累得一夢大師和青嵐真人分心照顧。」
    任君麟征一下,道:「既是如此,今日咱們恐怕沒有一個人能夠活著離開此谷了。」
    趙岳楓全神貫注地觀戰,似是沒有聽到他的話,過了片刻,才道:「他們兩位若是能支持一往香的工夫,我或者能夠恢復功力,可以出手一拚。」
    任君麟應道:「那麼趙兄快快坐下調息運功。」
    趙岳楓搖頭歎息一聲,道:「一炷香的時間在平常雖然覺得很短,可是這刻卻很難爭取得到!」
    任君麟向戰場中望去,但見雙方激烈持鬥,一時之是似是不分上下。
    他看不出一點端倪,便道:「話雖如此,但趙兄不妨盡力而為,若是爭取不到,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話聲方歐,耳中傳來一聲巨響,一條黑影沖天而起,任君麟迅快望去,原來是一夢頭陀的禪杖。
    武陽公一刀挑飛了敵人兵器,迅即欺近一夢頭陀身邊曲肘疾撞。
    一夢送陀悶哼一聲,應肘飛跌尋丈外的地上,穴道被閉,動彈不得。
    此時只剩下青嵐道人獨力與武陽公對抗,趙岳楓舉步奔去,大喝道:「住手,我有話說。」
    武陽公刷地躍開數尺,冷冷道:「你們今日死期已至,用不著囉嗦了!」
    趙岳楓環視全場一眼,緩緩道:「不錯,今日我們已沒有反擊之力,在下特地上前送死!」
    武陽公道:「既是上來送死,為何還不棄械自縛?」
    趙岳楓低頭瞧瞧手中雲旗,歎道:「罷了!罷了……」揚手一擲,雲旗飛開數丈,直插地上,山風吹動旗幟,獵獵有聲地飄飛不停。
    他收回目光,投到武陽公面上,道:「在下已棄去手中兵器,你要殺便殺,但還望不要加害其他的人。」
    武陽公冷冷道:「走近一點!」
    趙岳楓大步跨前,武陽公長劍一送,劍尖已抵住他的咽喉要害。
    武陽公這刻已掌制趙岳楓生死之權,大感放心,道:「老夫殺機填胸,非把在場之人盡行殺死不可!」
    趙岳楓道:「你手段如此殘酷毒或,終必不得好死!」
    武陽公仰天大笑,道:「以後之事只有天老爺才知道,這世上往往是好人難得善終……」
    青嵐道人甩手一劍插在草地之上,朗聲道:「趙大俠不多言了,咱們身為俠義之上,豈能向這等巨奸大惡乞命?」
    他大步上前,挺胸道:「貧道性命在此,老魔頭你拿去吧!」
    武陽公右手金刀關出,刀尖又抵住他胸口要害,口中發出暢快之極的笑聲。
    但趙岳楓和青嵐兩人面上神色絲毫不變,凜然凝視著這個蓋世高手。
    武陽公笑了一陣,道:「你們還有什麼心願沒有?若然還有未了之事,迅速說出,老夫這就要下手取你們性命啦!」
    青嵐搖頭道:「貧道乃是出家之人,焉有未了之事,你儘管下手。」
    武陽公眼睛轉到趙岳楓面上,道:「你呢?」
    趙岳楓想了一下,搖頭道:「沒有!」
    武陽公面上露出猙獰笑狀,雙唇剛剛張開,還未發出聲音,陡然間急劇改變,不是獰笑而是驚駭震動的神情。這一來眾人都忍不住循著他目光所投之處望去,但見谷口出現了四個人,三女一男。男的是玉軸書生房仲,女的是玉環仙子、單水仙和文開華。
    玉環仙子和單水仙都是身上負傷,由文開華兩手攙扶著。不過文開華和房仲的面色也跟玉環仙子母女一樣的蒼白。
    趙岳楓和青嵐趁機退開,各自取回兵器,接著一齊趕奔谷口,雙雙攔護在這四人面前。
    武陽公可不敢輕舉妄動了,要知他若是動手搶救妻女的話,非迫得房仲、文開華兩人出手殺死她們不可。而目下趙岳楓、青嵐二人攔在前面,想衝過這一關,必須費一點時間,這就更加沒有及時奪回妻女的機會了。
    形勢陡然之間急轉直下,人人都想不到。
    玉軸書生房仲說道:「老山主萬想不到我這個垂死之人,還能出谷做下這等事吧?」
    武陽公喉嚨中咆哮一聲,狠狠道:「果真想不到,老夫早該把你碎屍萬段!」
    房仲道:「你這個心願不難達到……」他的目光向查剛望去。查剛這時正在檢查一夢頭陀的情形,房仲面色一沉,喝道:「老山主,一夢大師可是已經死在你手中?」他眼中露出殺機,使武陽公心中一寒,真怕他勾起怒火之下,一拳擊斃了妻子或愛女。
    他知道房仲已投入少林之事,因此不敢激起他的真火,冷冷道:「老和尚只是被老夫閉住穴道而已!」說時,移步過去,踢了一腳,一夢頭陀登時翻身坐起。
    老頭陀瞧明白眼下形勢之後,口中朗朗誦聲佛號,一躍而起,先過去瞧瞧雲飛大師的傷勢。查看之下,雲飛大師只不過是外傷,當即使用秘傳手法,替他止住流血。
    然後舉步走到谷口,但見玉環仙子容顏蒼白憔悴,可是她的風韻仍然足以使人心弦震動,不禁歎息一聲,目光再轉到單水仙面上。
    單水仙向他淒楚地笑一笑,輕輕道:「大師別來無恙,想不到我們竟在這種情形之下相逢。」
    她的話不知是說給一夢聽?抑是向趙岳楓說的?
    一夢頭陀緩緩道:「姑娘本是慈悲為懷之人,然而最近這一役卻使武林各派豪傑傷亡不少,這筆血債老村也很難為你解脫了。」
    單水仙苦笑一下,道:「敝宮的兩位總管和四衛五兵等高手個個受過家父大恩,忠心耿耿,一定要擠死保護我的安危。其時換了任何人也無法拒絕他們的美意,大師你說是也不是?」
    一夢頭陀道:「話雖不錯,可是這些罪孽也就只好其在姑娘頭上了。」
    武陽公在十餘丈外嘿嘿冷笑道:「少說廢話,老夫勸你們即速放開她們,不然的話,今日誰也別想生出此谷。老夫更要血洗武林,大開殺戒,凡是練過武功的人都不放過……」
    他獰惡地大笑數聲,又道:「老夫如若不能殺盡天下練武之士,誓不為人!」
    一夢頭陀皺一下眉頭,覺得今日的局勢實在不易處理。
    趙岳楓忽然轉身望住單水仙,沉聲道:「二妹,愚兄實在是無能為力……」
    單水仙眼珠一轉,道:「我明白了,你很不願意跟家父以死相擠,使我傷心,可是這個意思?」
    趙岳楓道:「正是!」
    單水仙輕歎道:「其實小妹負累大哥良多,眼下的局勢全是無意……」她的目光在趙岳楓和武陽公面上轉來轉去,熱淚淌流下來,又道:「我真是一個最不幸的人,倘若你們當我眼前出手拚鬥的話,我真不知道偏幫哪一方的好!」
    武陽公泛起怒色,但迅即消失,心想:「原來女地竟是如此地深愛趙岳楓,同時對我的戀幕也不下於趙岳楓。」
    趙岳楓一直凝望著單水仙,文開華瞧了此情,面色變得更加蒼白,苦心盡碎,柔腸寸斷。
    青嵐道太緊緊地注視著武陽公,口中說道:「趙大俠即速調息運功,不可浪費時間。」
    趙岳楓道:「道長此言甚是。」
    武陽公接口叫道:「慢著,老夫並非怕你功力恢復,但趙岳楓你只要一開始調息運功,老夫就將不顧一切地出手了!」
    文開華第一次開口,冷冷道:「那好極了,我們固然一個都活不成,但你也變成孤零零地一個人活在世上。」她的話聲停頓一下,又道:「不想死的人快快趁此機會離開,君麟表弟,可帶了你的朋友走開。」
    任君麟應道:「小弟豈是貪生怕死之人?」
    文開華嗔道:「我是你的表姊,也叫不動你麼?快走,不准多嘴!」
    武陽公嘿嘿冷笑,道:「走?笑話,未得老夫允許,誰也不准踏出此谷一步,哪一個不信就試試看!」
    這刻正是麻桿打狼兩頭怕,群雄方面固然以玉環仙子和單水仙性命威脅住武陽公,使他不敢放手施虐。但群雄也拍武陽公不顧一切地出手,鬧個同歸於盡。尤其是武陽公恨在心頭的話,來個血洗武林,這一場大劫非同小可,誰也不願做那罪魁禍首。
    雙方都但在那兒,趙岳楓不敢跌坐運功,亦無人敢奔出谷去。
    武陽公也不敢出手發難,但他決計不容許趙岳楓有時間跌坐運功,只因趙岳楓一旦功行圓滿的話,那時他就失去了反威脅的力量。這一來玉環仙子和單水仙的命運豈不是無力覆護?
    谷內沉寂了許久,一夢頭陀沉聲說道:「武陽公,你太卑鄙了,當初趙岳楓若不是為了挽救玉環道友一命,便不致損耗真元。而你在兩人同時施救之時,暗暗袖手,外表卻裝出用力之狀。現在又趁機來侵犯我們,這等行徑算得是一代宗師麼?」
    武陽公沒有做聲,青嵐道人接口道:「原來他也有理屈詞窮之日。」
    玉環仙子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些罪孽都是由我身上意起,綿延數十年之久,我真是千古莫贖的大罪人哪!」
    她直到現在才開口說話,武陽公忽然一震,兩道目光凌厲地注視著她。
    玉環仙子又緩緩道:「武陽公,我們不能長相廂守,魔難重重,只怕這是上天責你殺孽過重,但你直到如今,還捨不得放過他們……」
    武陽公果然是捨不得放過今日這等良機,武林中唯一能夠與他一拚的三大高手都在此地,而且無能為力,正是誅除的最佳機會。
    他被玉環仙子說穿了心事,也不強辯,面上露出沉思之客。
    但見他忽而露凶光,眉籠殺氣,忽而面色柔和,一片深情。
    人人都燒得他心中正在做那重大的決定,那就是他目下是屈心低首離開?抑是不惜冒險出手?他自然先盡力奪回妻女,但成功與否卻沒有把握,這正是他考慮的要點。
    最後,他下了結論:假使他運集全身功力,以鐵柱神功護身,擠著捱受青嵐一夢攔截的一擊,硬闖過去。這只是瞬息間之事,不過已經慢了一步,須得以手中刀劍甩手射出,分龔文開華、房仲兩人。
    這兩人決難抵擋得住自己這一擊,於是妻女都可暫時無恙,而他佔到有利位置,任何人再想加害她們,必須先過得他這一關。
    下面的局勢已掌握在他手中,縱然無法把在場之人通通殺死,但那三大高手決難逃得活命。
    最後面的這個想法也唯有他才敢如此的有把握,要知谷內地方寬廣,群雄退到谷內,他若是分身追逐,則群雄方面就可以分出人手襲擊他的妻女。
    武陽公未嘗沒有想到這一點,但他已想妥利用香餌敵透之計,使三大高手自動上門送死。此計便是困住一人,那三大高手為了搭救被困之人,非先後上前來送死不可。
    他眼中發出閃電一般的光芒,抬頭望去,全身功力已提聚起來。
    只見玉環仙子黯然地垂下眼睛,沒有瞧看任何人。武陽公一望而知這個聰慧無比的女人業已猜測出他定要冒險出手,不禁微微一笑。
    目光轉到單水仙面上,只見她惘然地凝視著趙岳楓。武陽公不由得心頭一震,轉念尋思。
    他想到自己一旦殺死了趙岳楓的話,愛女自然是傷心萬分,然而趙岳楓乃是自己唯一的死對頭,今日焉能輕輕把他放過了?
    他到底是一代梟雄的人物,把心一橫,兒女情懷已拋諸腦後,深深地吸一口真氣,運聚起全身功力。
    文開華一直全神注視和推測武陽公的行動,她智慧過人,這時已瞧出危機了。
    萬般無奈之下,她鬆開右手,輕輕一推玉環仙子,道:「我不留你了,回到你丈夫身邊吧!」
    眾人都為之一愣,玉環仙子腳步虛浮地向前走去,掠過一夢頭陀只是愕然地瞧她,沒有出手留難。
    她只走了數丈,武陽公飄身落在旁邊,伸手攙扶住她,道:「你覺得怎樣?」
    玉環仙子緩緩道:「還好,我只是放心不下水仙的事……」
    武陽公道:「她怎樣了?」
    玉環仙子道:「你還瞧不出來麼?她鍾情於趙岳楓,看來誰也無法使她改變!」
    兩人轉眼望去,恰好瞧見文開華把單水仙推開,單水仙腳軟無力,踉蹌欲跌,被趙岳楓伸臂抱住。而單水仙也就馴如小貓般偎在他臂中。
    武陽公歎一口氣,道:「你有什麼法子?」玉環仙子搖頭道:「只怕沒有辦法,人家會嫌她的父母。」
    他們的話聲並不低,文開華聽見了,大聲道:「這也不是沒有辦法之事,只要你們兩位從此隱遁,永不踏入江湖也就是了。」
    武陽公遲疑一下,道:「使得!」
    文開華向一夢頭陀道:「那就有煩大師作伐,成全趙岳楓、單水仙的好事。」
    青嵐道人說道:「貧道還有幾句話,卻怕說出來要得罪武陽公!」
    武陽公道:「但說不妨,老夫已被你們得罪不少,也不在乎加上這一次。」
    青嵐道人道:「好吧,貧道不說也是不成。那就是武陽公你須得有所表示,永不為惡,我們才能放心談到別的。」
    武陽公道:「要老夫如何表示法?」
    青嵐道人沉吟一下,道:「你當天立誓,從今以後不再出手殺害他人,也不踏入江湖一步。」
    武陽公默然片刻,突然丟掉手中刀劍,大聲道:「好!倘使趙岳楓娶水仙為妻,老夫從此洗手隱退,永不為惡,也不再陷入江湖,如有違誓,天殊地滅!」
    群雄見他為了愛女之故,不惜當眾立誓,從此隱退,都大感驚訝,也覺得欣慰。
    趙岳楓一時之間卻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拒絕娶單水仙為妻,這話不但不能當她的面說出,以致傷了她的心,而且自家也不願意拒絕。
    可是另一方面他從來沒有想到與單水仙成親之事,他一直只把她當作妹子,有一種深摯醇厚的感情而已。現在突然間面臨此事,不禁失驚自問道:「我當真只把她當作妹子般愛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