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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療傷

萬家愁道:「用不著試啦,何必糟蹋東西。」
    吳芷玲哀求地道:「萬大哥,我的藥當真靈效無比,你就試一試吧。好不好?」
    萬家愁感到拗她不過,終於點頭答應了。
    吳芷伶登時笑容滿面,十分開心。
    她拿起藥瓶,湊近一點,欣然遭:「先讓我瞧瞧傷口……」
    萬家愁道:「等一下,這套猿皮……」
    吳芷玲道:「要不要我幫忙?」
    她瞧來瞧去,都找不出猿皮接縫之處,因此不曉得該怎樣幫忙他脫掉。
    萬家愁道:「那就有煩你把我的衣物拿來。」
    他指指對面洞壁右上方,又道:「搬開那塊五頭,有一個包袱吳芷玲訝道:「你的包袱麼?你幾時藏在那兒的?」
    她沒有浪費時間,一邊問一邊起身行去,但見在距地面五六尺的壁間,那兒有一道凹槽。
    她試著推凹槽中的一塊五頭,果然推開了。
    這方石頭堵住一個徑尺的洞穴,她伸手揪出一個藍色包袱,迅即提到他面前。
    萬家愁用粗大的毛茸茸的雙手,打開包袱。只見裡面有貼身的內衣,一套深藍色短外衣,鞋襪等物一應俱全,還有幾封銀子。
    此外另有一個製作精緻的小革囊,不知裝著什麼東西,甚是鼓滿。
    「你還沒來此之前,我已經住在這裡了。」
    萬家愁道:「如果我不是有事離開了好幾天,你老早就被我駭跑,哪能住進來。」
    吳芷玲道:「這話甚是。但我找到這兒的時候,洞口沒有一點遮攔,也沒有被人居住過的痕跡。」
    「我一向不留下痕跡,好在也沒有野獸敢闖進來。」
    吳立玲想起他能隨手拗斷碗口粗的木頭,對他這話完全相信,便點點頭。
    只聽萬家愁又道:「但我做夢也想不到被人佔據了我的居處,而且還是個女的。」
    吳芷玲目光轉到他肩上的傷口,隨口道:「將來說不定還有別的人找到這兒來……」
    萬家愁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冷冷道:「你何以知道會有人來?」
    他估計隨手一掌,定可把這少女立斃當場,就算有人現身搶救也來不及。
    吳芷玲仍然在瞧他的傷口,一面應道:「那些惡賊們一個比一個厲害.說不定會搜到這兒來。」
    「什麼惡賊?」
    他口氣和緩一了許多,因為他的仇家對頭誠然厲害,卻不能加以「惡賊」之名。
    「他們幫施敬德的忙,專做壞事。」
    她曾經提施敬德之名,乃是她的殺父仇人。
    「原來如此,哼,若是有人找到此地,休想活著離開。」
    「不行,不行。」
    吳芷玲連連搖頭。「他們個個武功強絕一時,不是普通的武林人物。我們最好躲得遠遠的,別讓他們找到。」
    萬家愁道:「他們的武功怎樣高明法?」
    吳芷玲抬眼打量他一下,道:「他們其中有些練功數十年,內外兼修,厲害得不得了……」
    要知內功之道,除了天資穎悟之外,定須講究火候,修練年限越長,功行越深。
    而這等內家最高手擅長對付的是天生有幾斤蠻力之人。
    像萬家愁這種力大無窮之人,雖然可以力搏獅虎,可是終究年事尚輕,碰上數十年精修苦練的內家高手,正好遇上了剋星。
    這是武學上顛撲不破之理,萬家愁自然懂得。道:「原來如此,只不知他們在江湖上有沒有名氣?」
    吳芷玲道:「有些很有名,但也有些罕得在江湖走動,所以沒有名氣。」
    萬家愁大感興趣,道:「哪一天若是有機會碰上,我倒要看看當今武林中還有些何許人物!」
    他說得雖是平淡,語意卻豪雄之極。
    大有睥睨當世目無餘子之概。
    吳芷玲秀麗的臉上泛起優色,輕輕道:「你最好別招惹他們,先把傷養好了再說。」
    萬家愁聽她提及傷勢,登時大大洩氣,不覺歎一口氣,道:「你說得也是。」
    吳芷玲道:「那麼你快把猿皮脫掉,我好敷藥。」
    萬家愁道:「我試一試看。」
    吳芷玲道:「萬大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萬家愁道:「這套猿皮可不容易脫掉。」
    「是不是要設法割開?會不會割傷你自己?」
    她直到現在為止,還瞧不出猿皮接縫之處,所以猜想要拿刀子割)於。
    萬家愁道:「用刀子割得開就好啦。不信你用劍所一下看。」
    吳芷玲當然不肯亂試,萬一砍傷了他如何是好。
    當下問道:「那麼你肩上的傷勢呢?不是被劍刺傷的麼?」
    萬家愁道:「那又不同,因為這個用劍刺傷我的,他的劍術天下無雙。」
    他緩緩抬起左臂,露出脅下部位,又適:「你瞧,這邊也有傷勢。」
    他脅下的長毛已被沁出的血凝結成一塊,看來傷勢之嚴重,不下於肩上那一處創傷。
    吳芷玲大驚道:「這兒被什麼兵刃所傷的?現在痛不痛?」
    萬家愁道:「那是一種奇怪的兵刃,道士常用的拂塵你見過吧?就是這件東西。」
    吳芷玲迷惑不解,問道:「那柄拂塵一定有些古怪,平時能不能用來拂去蚊納蠅蟲呢?」
    萬家愁道:「當然可以,雖然塵尾是用銀絲編扎的,可是跟一般的挑塵一樣。」
    吳芷玲尋思一下,才道:「既是軟物,如何刺得穿你這件猿皮?」
    萬家愁道:「因為這人也是天下無雙的高手。」
    這話說來簡單,卻不易令人置信。
    吳芷玲道:「那麼你碰上的對手,都是天下無雙的高手了?」
    萬家愁點點頭,眉宇間不禁泛起鬱鬱之色。
    他並不是害怕對頭厲害,而是想到這些人武功雖高,終究跳不出「生老病死」的鐵則。
    他們目下年紀老邁,還能活上多久?
    吳芷玲沉吟片刻,突然提高聲音,道:「你可曾聽過兩絕劍吳驤這個名字?」
    萬家愁不假思索道:「聽過,他在關洛一帶很有名。」
    吳芷玲又問道:「只不知用劍刺傷你的那個人;劍術造詣比起兩絕劍吳驤如何?」
    萬家愁微微一笑,但笑容卻含有傲然之色,道:「傷我之人,天下無雙。」
    這兩句話已不啻說兩絕劍吳驤比不上傷他之人。
    吳芷玲道:「萬大哥,你從前會過吳驤沒有?」
    萬家愁道:「沒有.但聽說他出手發劍,無影無聲,故此有兩絕之稱。」
    他停歇一下,又道:「這位兩絕劍吳驤是關洛道上有名的劍客,想來必有真才實學無疑。但若是專心刻意講究無影無聲這兩點,便終歸流於下乘。故此我知道他遠遠比不上傷我之人,」
    吳芷玲不禁怔住,歇了一會,才道:「對,對,他一直都講究劍式發出無影無聲……」
    她忽然露出悲傷神色,自個地陷入沉思中。
    萬家愁已經猜得出兩絕劍吳驤與她的關係了,見她淒然尋思,便不打擾她。
    當下微微瞑目,調息運功。
    也不知過了多久。吳芷玲輕輕啊了一聲,用手背擦拭臉上的淚痕,一面道:「我竟忘了替你敷藥的事,很對不起……」
    萬家愁睜眼道:「敷不敷藥不大要緊,倒是這一襲猿皮須得脫掉。只不知脫掉脫不掉。」
    吳芷玲訝道:「能夠穿上,一定可以脫掉,難道猿皮另有古怪?」
    萬家愁道:「平時穿脫沒有什麼困難,但現下我受了傷,便難說了。」
    他向洞口望去,此時仍是沉沉黑夜,山風呼嘯之聲,不絕於耳。
    吳芷伶催他道:「敷了藥總比不敷的好。」
    萬家愁道:「好,我且試一試。請你背轉日子,等我換上衣服你才可回頭。」
    原來他剛才望向洞口,敢情有意叫她出去暫避,但外面風大黑暗,所以改變了主意。
    吳芷玲連忙應了,回到乾草鋪卜,面向洞壁而坐。
    不一會工夫,只聽萬家愁那邊傳來一陣陣清脆的劈劈啪啪之聲。
    她一聽而知是骨節屈曲時的聲響,心中大奇,想道:脫掉這套猿皮還要施展功夫的麼?
    接著聽到萬家愁的喘氣聲,似是正在做著一件十分吃力之事,以至疲累得連連喘氣。
    在喘氣聲中,偶爾夾雜著低低的負痛哼聲。
    這一點倒是可以猜想得出那一定是脫下猿皮之時,刮碰傷口,所以十分疼痛。那萬家愁的喘氣聲一直沒有停止,而且聽起來越發急促粗沉。
    吳芷玲初時不過感到奇怪而已,但等了這麼老大一會工夫,不但猿皮未脫好,巨而喘息越急。
    忽地心中一動,忖道:莫非脫下這套猿皮之時,也有危險?對了,定是如此,否則他就不必猶疑拖延了很久才動手!
    此念一生,登時那顆心忐忑大跳特跳,特別是一方面耳中聽得他喘息呻吟不絕,另一方面又生怕回過頭時,見到他全無寸縷的身子。
    無論如何關心之意終勝羞澀,當下咬牙下了決心,猛可轉回頭去。
    在木堆火光照映之下,看得分明。只見萬家愁倒在地上,上半截身軀已經在猿皮外,但下半截還看不見。
    原來萬家愁脫這猿皮的方法甚是特殊,整個身子乃是從脖子那碗口大的洞裡脫出來。
    他已出來了大半截身子,現卻不知何故停止不脫。
    他身上果然寸縷全無,古銅色的皮膚,虯突的肌肉,都顯示出他極壯健。
    換了任何女孩子,見了這等情景,必定呆住不知如何是好。
    但吳芷玲動作之快,大是出人意料之外。
    她既不尋思,也不開口詢問。
    突然跳起身,飛落在萬家愁腳跟之處。
    接著彎下腰,出手抓住那套猿皮沿著小腹大腿等一直扯脫。
    最奇異的是萬家愁的身子軟如棉花,好像全無骨骼,故此身子能夠通過那個僅有碗口大的洞口,像金蟬脫殼一般,使身軀蛻出來。
    吳芷玲丟下猿皮,移前數尺,跪伏在靠近他頭部那邊,細細觀察他面上的表情。
    她伸手摸他的額頭,觸手一片冰冷,溫度低於常人甚多。
    可是就在她打算縮手之時突然變得甚是炙熱。而他的面色也從蒼白變為潮紅。
    吳芷玲沉著地轉眼忖想了~下,迅即起身。
    先撿起那一襲猿皮,鋪在於草墊著的地鋪上。
    然後回過來,把那具壯健的身軀抱起來,平穩地放置在猿皮上。
    並為他換上了衣服。
    萬家愁的呼吸一會粗重緩慢,一會又變得急促。
    面上的色澤也是忽紅忽白,肌肉忽冷忽熱,顯然內傷忽然發作起來,嚴重非常。
    吳芷玲已經曉得他為何會突然之間傷勢發作,只因萬家愁脫下那猿皮之時,須得運功縮骨,才能夠從那小小的洞口褪脫出來。
    這等縮骨功夫全靠極精極純的內功,使全身骨骼肌肉軟如棉。
    但他本身已負外傷在身,這一強行運功,便無餘力醫制傷勢了。
    看來他傷勢之嚴重,非得等他緩過一口氣來,稍稍能提聚一點功力之時,才自行加以醫制。
    然後才談得到用藥物治療才行。
    一般說來,這等嚴重內傷,大半還得靠他本身功力修為自行治療才行。
    她溫柔穩定的雙手,替他敷上傷藥。
    還撕了一條汗巾替他結紮妥當。
    在她看來,右肩的劍傷和左肋下的拂塵所傷,情況都差不多。
    這等皮肉外傷不出五天便可收口生肌,完全復原。
    但內傷卻不知該如何著手醫治了。
    那襲猿皮墊在下面可隔絕地氣和潮濕,這一點對受傷的人萬分重要。
    至於石洞內的溫度,由於近洞口處生著旺旺的火堆,故此甚是溫暖,簡直不須蓋上被子。
    吳芷玲坐在旁邊,不時手摸他額頭。
    大約過了大半個時辰,便發現他寒熱交替的時間越來越久,呼吸也慢慢平穩,顯然暢順得多。
    快到天亮之時,萬家愁忽然劇烈地翻個身。
    吳芷玲怕他碰裂傷口,連忙盡力輕柔地把他身子扳回來。
    萬家愁喃喃道:「阿嘉……阿嘉……你上哪兒去?」
    聲音甚是溫柔。
    吳芷玲側耳而聽,心想:他聲音口氣中充滿了情意,這個「阿嘉」無疑是一個女孩子的小名。
    但她這個感覺只保持了片刻而已,突然間萬家愁厲喝道:「阿嘉,我要殺死你……」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十分清晰,而且字字透出森冷嚴酷的殺機,一聽而知他的決心無可挽回。
    吳芷玲一怔,細細揣摩其中的關鍵曲折。
    但有一點她感到欣慰的,便是這萬家愁的話聲中,已顯示中氣漸足,這正是體力已大大恢復的徵象。
    她忽然覺得很累很累,於是捲曲著身子,臥倒在他腳邊。
    陽光已悄悄溜進來,燦爛而又溫暖。
    使得洞口的火堆為之黯然失色。
    吳芷玲驀地醒來,急急坐起身,轉眼一看,萬家愁正好也用那對深褐色的眼睛注視著她。
    但在那對眼睛裡面,她瞧不出任何意思。
    只覺蒼茫迷漫,深邃難測。
    「吳芷玲。」
    他先叫她一聲,接著又道:「我很感激你的幫助。可是我有一點必須先跟你說個明白。」
    吳芷玲眨眨眼睛,道:「萬大哥,你想說什麼?」
    萬家愁道:「你目下雖是對我很好,但是我仍然認為女人全不是東西。」
    他鄭而重之地提到這一點,可見得他心中的確認為十分重要。
    吳芷玲點點頭,道:「我知道啦。」
    萬家愁眼中閃過疑惑的光芒,說道:「你知道什麼了?」
    吳芷玲道:「我說我聽到你的話,沒有別的意思。」
    萬家愁沉吟一下,不再追問下去。
    緩緩坐了起身,隨手抓抓頭上亂糟糟的頭髮。
    吳芷玲一言不發,起身奔出洞去。
    過了不久,拿了一條洗濕過的手巾回來,遞給萬家愁,道:「你隨便抹抹臉,我替你把頭流一梳……」
    她別的沒有,理頭梳子等物卻隨身不離。
    她幫他流了頭,從他包袱裡找出一條頭巾戴好,登時顯得乾淨精神異常。
    如是修刮鬍鬚,一定更覺容光煥發。
    收拾完畢,吳主玲跑出去。
    萬家愁獨自在洞內盤膝打坐,運功調息。
    直到一陣燒烤肉類的香氣透入鼻內。
    他才睜開睛,飢餓的目光四下掃視。
    那陣香氣從洞外透入來,萬家愁慢慢站起身,但覺身體太虛弱,稍一用力,便感昏眩。
    他明知其故,也不去想它,舉步走出洞外。
    外面陽光遍地,使人精神一振。
    他走到近溪邊的那片草地,果然看見吳芒玲生著火,正在燒烤一隻野兔。
    她見他出來,歡然叫道:「萬大哥,你餓不餓?」
    萬家愁走到她身邊,也坐在草地上。
    吳芷玲撕了一條腿給他,道:「你嘗嘗看,可借此地沒有油鹽醬料,所以味道很淡。」
    萬家愁也不哼氣,接過兔腿,逕自大嚼。
    他一個人就把那只野兔嚼光。
    吳芷玲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竟是十分歡喜,一味撕給他,自己一塊也沒吃到。
    她笑得很甜,道:「這兒山雞野兔很多,你儘管吃,我馬上再打幾隻回來。」
    萬家愁摸摸肚子,道:「你自己都沒得吃,我實在太貪吃啦。」
    吳芷玲道:「你~定餓壞了,那條野兔有好幾斤重呢。我馬上再打兩隻山雞來,給你換換口味。」
    萬家愁目送她敏捷地奔入樹林內,獨自坐在火邊曬太陽。
    他曾經在暗中察看過她的身手,知道她暗器手法相當高明,打幾隻山雞野兔真是手到擒來,因此毫不擔心。
    只是這個避難入山的少女,對自己這麼好,不但幫他梳洗和弄食物充飢,昨夜裡還替他穿著衣服。
    這種種好處,真是恩深德厚,叫他日後如何報答?
    他實在不願意接受女性的恩惠,一想到女人,他就泛起滿腔的憎恨。
    可是這個吳芷玲,樣子清秀美麗,心腸善良,為人真摯溫柔。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她都不屬於「可憎恨的女性」之列。
    吳芷玲很快奔回來,提著兩隻山雞。
    她燒烤好了之後,又不禁提到沒有油頭醬料來調味之話,聲音中充滿遺憾。
    萬家愁勸她一同吃,一面道:「你瞧見西北角那座山峰沒有?翻過去那邊的山腳下,有一個村莊,大約有王四百戶人家,也算得是個大村了,那兒要買什麼都有。」
    吳芷玲十分高興,道:「那我趕快去買點東西……」
    她話聲忽然中斷,面上泛起疑慮之色。
    萬家愁忙道:「別擔憂銀子的事,我有的是。」
    吳芷玲道:「銀子雖是有了,但我怕到那村莊一露面,便留下線索。」
    萬家愁皺皺眉頭,道:「怕什麼,有我在。」
    話雖如此,心中卻不禁想到身上的內傷。
    要是平時當然誰都不怕,但現在……
    吳芷玲道:「我瞧還是別去的好!」
    她神往地注視著西北角那座山峰,半響不做聲。
    萬家愁忍耐不住,慨然道:「你儘管去,我雖然有點內傷,但若是當真有人跟蹤前來,我定要教他們好看。」
    只見吳芷玲大為感動,便又道:「你拿了銀子前去,除了吃的之外,也給你自己買點衣服。」
    吳芷玲道:「你瞧會不會被人發現跟蹤呢?」
    萬家愁道:「那座村莊地勢偏僻,消息不易傳出,大概不會有問題。」
    吳芷玲道:「我還是有點怕,姓施的惡賊不但本身很厲害,他還有很多手下,都是高手。」
    萬家愁道:「他已殺死你父親,還要找你麼?」
    吳芷玲道:「那惡賊是個有名的好色之徒,聽說他是為了我庶母的美色,才假意結交我父親,後來他見了我,又起了歹心……」
    萬家愁搖搖頭,道:「這個世界上有了女人,就永遠有麻煩。」
    吳芷伶吃驚地瞧著他,不敢搭腔。
    但她終於聽了萬家愁的話,拿了銀子飛跑而去。
    萬家愁要她多買兩套男人衣服,以便改扮男裝,一來掩人耳目,二來她目下衣衫破裂,殊不雅觀。
    直到黃昏時候,吳芷玲才回轉來。
    她的腳程也算是很快的了,若不是她身懷武功,修習過陸地飛騰的腳下功夫的話,這來回將近一百里路,平常之人非走上兩三天不可。
    這天晚上開始,他們兩人不但有美味可口的燒烤野味,還有麵條作為主食。
    有了鍋瓢等物,便可以煮麵和燒開水。
    翌日她特地燒廠開水,拿著新買的剃刀,要萬家愁刮臉。當他把鬍鬚剃乾淨之後,那張方型的年輕的臉龐,果然顯得生氣勃勃。
    她有很多瑣事忙碌,萬家愁也不停地打坐運功。
    所以直到晚飯吃完之後,回到洞內,點下蠟燭,這一對年輕男女,各據一床,才有機會交談。
    吳芷玲問道:「你覺得傷勢怎樣了?」萬家愁搖搖頭,道:「還不知道。」
    「若是自己治不好,那就只好找個大夫瞧瞧。」
    「沒有用!」萬家愁道:「我受的兩處外傷,現在都好啦,但內傷卻是兩處經穴受傷……」
    他停頓一下,又道:「那些大夫哪裡瞧得出來!」
    吳芷玲默然忖想了一陣,突然坐起身,喜形於色,道:「有了,有一個人,定能醫治你的內傷。」
    萬家愁淡淡地望著她,面上的表情竟是全無絲毫詢問之意。
    吳芷玲仍然熱心地道:「這個人雖然本身不是以醫術嗚世,可是他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她發現他的眼睛已望向洞頂,一望而知他連聽都不聽,退自想他的心事。
    因此她話聲墓地收歇,心中大是驚訝。
    「啊,我明白了。」過了一會兒,她道:「這人雖然本身並不精通醫道,但要是他能指點明路的話,那又有何不可?」
    萬家愁的眼光從洞頂緩緩移到她面上,道:「這事不急,我自己先試試看,再作打算。」
    總之,他表現得毫無興趣的樣子,吳苦玲雖是納悶不解,卻也只好暫時丟開求醫之事。
    第二天第三天在平靜中度過,他們很少交談。
    因為萬家愁除了打坐之外,便是睡覺。
    而吳芷玲為了讓他專心一意打坐運功,也不聒絮他。
    翌日吳芷玲又翻山越嶺去購買油鹽茶面等物,順便也帶回一些日常用品。
    她天性恬靜,故此寂寞的山居,終日無人交談,她卻過得很愉快安適的樣子。
    不知不覺已過了十七八天,這時山洞內各種應用之物十分齊全。
    同時他們都有了被褥等,看來長此以往,只要金錢方面不發生問題,他們兩人大可以在這深山中渡過一生。
    這天上午,吳芷玲把洗淨的衣服曬晾好,輕輕搓著微覺僵冷的手,在初冬的寒風中,迅決無聲地走回山洞。
    踏入山洞內,登時大感溫暖,靠近洞口處的火燼猶有餘溫。
    她一直走向萬家愁,在他面前停下來,細細端詳這個盤膝貼壁打坐著的人。
    只見萬家愁連頭顱也仰靠著洞壁,雙目深瞑,鼻間微微發出均勻的鼾聲。
    他的面色既不蒼白亦不紅潤,瞧來和常人差不多,面頰等部位和第一眼瞧見時一樣,不曾肥胖也沒有瘦損。
    吳芷玲看了一陣,退回自己舖位,坐了下來,默然忖道:他的外傷已經痊癒是眼睛瞧得見的,絕無虛假。
    但他的內傷卻不知如何了?
    若說他每天打坐調息,自療傷勢,但好幾回我都發現他根本就是在大睡其覺。
    如是當真調息運功,豈能墜入夢鄉之中?
    不過,話說回來,他每天晚上都睡得很夠,就算換了普通的人,白天也不應該如此瞌睡,只不知他何常常打瞌睡?
    她想來想去,都想不出其中道理。
    又等了好一會,萬家愁身子動彈一下,呼哈一聲,悠悠睜眼。
    他一下就瞧見其正對面凝視著他的吳芷玲,當下伸個懶腰,後又緩緩瞑目。
    吳芷玲喂了一聲,使他再度睜開眼睛,才又說道:「萬大哥,你的內傷現下怎樣了?」
    「沒有怎樣。」萬家愁隨口道:「不好也不壞。」
    「你自己能不能治好內傷呢?」
    「我不知道。」他懶懶地回答。
    吳芷玲覺得很難接下去再問,人家既然不在乎,又毫無討論的興趣,實是不便多嘴惹厭。
    萬家愁又閉上雙眼,丟下吳芷玲任得她獨個兒發征。
    吳芷玲呆想了一會,才起身走出山洞,就在這時,萬家愁忽然睜一下眼睛,眸中精芒電閃。
    他接著側起耳朵,似乎在聆聽什麼聲音。
    不過吳芷玲卻全無所覺,亦不曾發現萬家愁的異態。
    外面山風甚是寒冷,幸好陽光明朗,使人感到好像還不太冷。
    她奔到一片山坡,在茂盛的野草中巡造,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
    才繞了一個小圈子,左前方的草叢中呼的一聲飛起一團錦光。
    吳左玲眼角瞥見,口中輕叱一聲,玉手揚處,那團錦光倏然急墜下地。
    她飛身躍起,兩個起落便到了錦光落地之處,俯身拾起一隻錦毛山雞。
    這一幕在右萬里許的山腰處,巨岩後面的三個男人瞧得一清二楚。
    接著但見那吳芷玲快步奔下山坡,轉回坡前那邊的草地,身形隱沒不見。
    這三個男人收回目光,互望一眼,其中一個矮胖的中年人,首先仰天笑了一聲,道:
    「我顧鎮國多年來深蒙施大人厚待之思,常常感到無以為報,眼下這件功勞,總算是回報了施大人一點恩德啦,哈……哈……」
    左斜方的也是個中年人,長得面尖顴突,眼中不時閃動著奸狡的光芒。
    他堆起館媚的笑容,道:「咱們回頭把那妞兒帶回去,準保樂死了施大人。顧兄,你這番功勞當真不小……」
    顧鎮國聽了大為得意,目光轉到另一人面上,只見此人身穿寶色長衫,眉目俊秀,年紀約是三十歲左右。
    顧鎮國開口時,收斂起得意放肆的神情,道:「薛公子,這回連秦大貴昆也認為那小伙是吳家小姐所扮,只不知公子的看法如何?」
    他言下流露出恭敬之意,可見得這薛公子身份不比等閒。
    薛公子尋思~下,才道:「只不知秦大貴兄根據哪一點,認為那小伙子便是吳姑娘?」
    秦大貴快道:「在下剛才親見她用暗器擊落山雞,那手法分明是兩絕劍吳驤的獨門絕學,與任何家派都不相同,因此她雖然已經女扮男裝,但憑這獨門暗器手法以及他走動時的身段步伐,顯然是吳芷玲無疑。」
    薛公子點點頭,但仍然沉吟尋思。
    顧鎮國道:「難道薛公子對這一點心中仍然有所疑惑不成?」
    他想來想去也猜不出薛公子何故猶存疑惑之心,是以忍不住出口相詢。
    秦大貴討好地道:「薛公子飽讀詩書,一肚子的學問,自然比我們些這租人高明得多了。」
    他嘻嘻說笑兩聲,又道:「顧兄,你千萬別心急追問,且讓薛公子多想想,也是好的。」
    顧鎮國打個哈哈,道:「當然,當然,待會兒還靠薛公子出個點子,好把那小妞兒生擒活捉……」
    薛公子輕咳一聲,道:「剛才咱們所見之人明明是女扮男裝,同時身上又帶著長劍和吳家的暗器袋,因此就算是未曾見過吳姑娘之人,也敢斷言是她改扮了男裝,避人耳目。」
    顧鎮國喜形於色,道:「對,對,一定是她,再不會是別人。」
    薛公子道:「但是有三件事我薛鴻飛還是想不通。」
    秦大貴一怔,道:「想不通的竟有三件事之多麼?」
    顧鎮國也道:「薛公子可肯把這三件事說出來大家聽聽?」
    薛鴻飛道:「嗯我薛鴻飛身受施大人優渥禮遇,我也很想有機會為施大人略效犬馬之勞。只是若然以咱們三人的眼力,居然抓了一個假貨回去交差,豈不是被旁人笑死。」
    秦大貴道:「但誰會假冒吳芷玲呢?她又不是什麼名滿天下之人,假冒她有何好處?」
    薛鴻飛道:「對,當然不會有人假冒,這是於情於理都講不通的。可是,兩位細心想想,第一點,她既然逃出了天羅地網,躲藏在深山中避禍,何故又跑到那邊山下的村莊,自露行藏,以至被顧兄發現?」
    顧鎮國道:「這一點在下已經查過,她購買的是油鹽米面等日常需用之物。」
    薛鴻飛道:「顧兄的解釋勉強可以說得通,雖然一般的人處她這等情境,定必不敢露面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第二件是她就算須得有兵刃護身,但她大可以另購一把刀劍,還有就是吳家的暗器袋,很多人認得,他何必老是佩掛她身上?是不是怕別人認不出她是真正身份?」
    這回秦大貴解釋道:「她在深山之中,不必小心顧忌,再說平日用慣的兵刃,習慣上總是隨身攜帶,很多人都是這樣的。」
    薛鴻飛又點點頭,道:「好,姑且當她是習慣難改吧。但第三件事卻比較難以解釋了……」
    他略略沉吟一下,才接著說道:「這第三件事是她的舉止和容貌,似乎不像吳姑娘。」
    這一點疑問果然最是有力,很難找得到解釋。
    顧鎮國勉強道:「可能她連容貌也動了手腳……」
    薛鴻飛搖搖頭,道:「我可沒聽說吳家有這一門易容的絕學。」
    秦大貴道:「薛公子說得對,其實以咱們的眼力,遠遠也瞧得出她面上沒有抹塗粉飾的痕跡,看來不像是易過容的樣子。」
    顧鎮國道:「如果她不是吳家小姐,那麼她會是誰呢?」
    薛鴻飛道:「這正是最不合情理之處,別人家的姑娘,怎會跑到深山荒嶺來假扮吳姑娘呢。」
    秦大貴猛搔一陣頭皮,才道:「我秦大資從未見過吳家小姐,所以沒話說,就算叫她扮回女裝,也認不得她是不是吳小姐。」
    顧鎮國連連點頭,道:「對,我也未見過吳小姐。」
    薛鴻飛慢條斯理地接口道:「實不相瞞兩位仁兄,我薛鴻飛也從未見過吳姑娘本人。」
    秦顧二人登時為之目瞪口呆,怔怔地望著這個年紀比他們都輕的著名高手。
    如若他本從未見過吳芷玲,則容貌相似與否的問題從何說起。
    秦顧二人對望一眼,心下都有了各自不解的意思。
    假使這薛鴻飛不是施敬德最倚重最禮遇的人,同時又曾見過他露的幾手絕技,果真功力深厚藝業驚人。
    若非如此,眼下就非要他好看不可了。
    秦大貴堆起笑臉,道:「哈,哈,薛公子真會開玩笑,你也從未見吳姑娘本人麼?」
    薛鴻飛坦然道:「從未見過。」
    顧鎮國也忍下怒氣,笑道:「那麼她容貌不像這一件事,可以不找理由解釋啦。」
    薛鴻飛道:「倒不是,她的確不像吳姑娘,比方說走路的姿勢和習慣…」
    廊鎮國心中怒罵一聲,嘴巴上卻仍然一團和氣,道:「哪一點不像呢,薛公子,你當真瞧得出來麼?」
    薛鴻飛道:「我前來此地之時,曾仔細問過所有見過吳姑娘之人,是以得知有關她的一切詳細情形。我且舉一個例子,有人告訴我,吳姑娘有個習慣,那就是她每次走動之時,第一步總是先出左腳。但我剛才小心查看過,她第一步左右腳都用,顯然與吳姑娘的習慣不同。」
    他發現秦顧這兩成名多年的老江湖都露出茫然之色,心中暗暗好笑,又道:「再說到吳姑娘的容貌,有人告訴我,說是與施大人的第二房如夫人有八分相肖。這一位如夫人是施大人最最寵愛的,在去年年初歿世之前,我曾見過幾面,因此曉得吳姑娘的樣子。」
    顧鎮國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施大人對這位吳家小姐這般想念。」
    秦大貴道:「既然薛公子這麼說,咱們這一趟算白跑啦。」
    薛鴻飛搖搖頭,道:「這也未必,咱們可以從這個女扮男裝的人的口中,查出很多事情。」
    顧鎮國精神大振,只要這是一件功勞,不愁那施大人「敬贈」白花花的銀子了。
    他立刻附和道:「薛公子說得是,咱們可以從她口中查出很多秘密。走,把她抓起來再說。」
    薛鴻飛笑一下,道:「何止抓起來,乾脆把她弄回去,讓見過吳姑娘的人瞧瞧,自然水落石出。」
    他們計議停當,便立刻展開行動。
    那邊吳芷玲絲毫不知有事發生,她早先把山雞放在河邊,便躍到對岸,深入樹林內,尋覓野兔之類。
    不久,她已走到林木較疏之處。
    這是因為有很多塊巨大的岩石,使樹木的生長受到限制。
    她在一塊兩丈餘高的巨岩前面停下來,抬頭一望,只見巖頂光芒閃射,結目生輝。
    在陽光照射之下,只看得出是一柄精鋼的刀或劍。
    吳芷玲駭了一跳,可是她除非退開去,才瞧見在巖須拿著這件兵刃之人,但眼角餘光卻又看見兩邊人影閃動,登時又是一驚。
    現在她既不能進,也不能退,竟是在突然之間陷入重重包圍之中。
    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政,使吳芷玲心中驚疑交集,面上不覺變顏變色。
    當下迅快地回頭查看,只見在身後尋丈之處,兩個中年人分左右屹立,都陰騖地注視著她。
    他們面上的表情,一望而知根本不打算與她說話。
    所以她也不開口,再仰頭一望,巖頂那柄光芒四射使人眼花的刀劍,仍然平穩地伸出巖外,她只能瞧見有一隻人手拿著這件兵刃。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飛快地轉身背靠岩石,減少了後面的威脅。
    這兩個神色陰鴛的中年人,一個是拿著連鞘的長刀,一個則手按腰間,顯然隨時可以出盤在腰間的兵器。
    雙方都不做聲,過了一會兒,左方的矮胖中年人道:「大貴兄,這小子身材矮了一點,他的衣服不合我用,看只好讓給兄弟廠。」
    秦大貴咳一聲,道:「也好,但兄弟氣不過,非罰他做點什麼事,讓兄弟開心消氣不可。嘿,有了,他的衣服給了你顧國兄,我便罰他光著屁股繞巖跑幾個圈……」
    吳芷玲面上全無人色,心中撲撲亂跳。
    假如她身上的衣服被剝下來,因而光著身子的話,清況如何不問可知。
    她咬咬牙,鑽一聲掣出長劍。
    秦大貴狡笑一聲,道:「好啊,小子,這兒還有使劍的行家,你要不要跟他學點劍法?」
    顧鎮國面色一沉,厲聲道:「快快丟下手中刻,饒你不死。」
    吳芷玲不敢開聲,因為她一開口,定必掩飾不住女性的嗓音。
    但她仍然露出另一種馬腳,只見她手中長劍微微顫抖,顯然是心中發慌之極,而且也沒有交手拚搏的經驗。
    巖頂上傳來一聲長笑,接著一道人影彷彿像頭大鳥般飛下來,落在她面前尋丈之處。
    人影落地現身,那張年輕俊秀的面龐,使吳芒玲瞧得怔住。
    他手中也是提著一口長劍,徐徐道:「不才薛鴻飛,請問仁兄貴姓大名?」
    吳芷玲哪能開口,只好搖搖頭裝起啞巴。
    薛鴻飛微微一笑,道:「不要緊,你開腔也好,不吭氣也好,我們仍然能發現很多線索。」
    薛鴻飛道:「你聽見沒有,可別迫我們做出失禮之事,行不行?」
    他外表斯文,口氣和善,吳芷玲不知不覺對他生出依賴之心,當下輕輕道:「我聽過你們諸位的大名,薛公子,你要我怎樣做呢?」
    薛鴻飛軒眉一笑,道:「請你把劍收起來,跟著我們出山就是了!」
    吳芷玲已經開過口,可就沒有掩飾嗓音的顧慮了,道:「我不想出山。」
    薛鴻飛微微一笑,道:「來,乖一點,不然顧大叔和秦大叔都會生氣。」
    吳芷玲轉眼望望顧秦二人,不禁緊張起來,道:「你要我跟到什麼地方?」
    秦顧二人對望一眼,心想這年輕人真有一手,三言兩語就能使那小妞回心轉意。
    她若是肯乖乖聽話,目是上上大吉。
    薛鴻飛道:「你不必擔心,總之我帶你去的一定是好地方,有吃有住,不似在這荒山野嶺之中,一個人都看不見。」
    吳芷玲想了一下,才道:「不錯,這兒當真很寂寞。可是……」
    薛鴻飛很有耐心地問道:「可是怎樣?」
    吳芷玲道:『可是我們親不相識,我怎可以隨隨便便跟著你們。」
    薛鴻飛笑得很和氣,道:「那不要緊,你剛才不是說曾聽過我們的名字麼?」
    她點點頭:「是呀,我從前聽說過你是武當派的後起之秀,劃法很高明,對不對?」
    顧鎮國哈哈一笑,道:「你知道就最好了。」
    薛鴻飛道:「瞧,你知道我們是些什麼人,我們也知道你是誰,大家都等於相熟的人。
    你跟著我們,別人絕不會講閒話。」
    吳芷玲想了一會,搖頭道:「還是不行,我不能走。」
    顧秦二人雖是中年之人,但脾氣都不好,一聽她還是不肯走,這半天的話豈不是白講了,登時都忿然作色,便待發作。
    卻聽薛鴻飛緩緩道:「你還有事情要辦麼?」
    吳芷玲道:「沒有,我只是想把這件事再想想看。」
    薛鴻飛道:「你到了那邊再慢慢的想,好不好?」
    吳芷玲沉吟一下,問:「那麼你知道我是誰?」
    薛鴻飛面色冷漠下來,凝視著她,沒有回答。
    過了一會,顧鎮國不忍住插口道:「你姓吳,名芷玲。」
    吳芷玲垂下眼皮,避開了薛鴻飛銳利森冷的目光,低低道:「我……我還是不想去。」
    薛鴻飛聲音冷峻,道:「不去也不行。」
    他本以為這個女孩已經懾伏在他的丰神氣度之下,必會乖乖就範。
    誰知結果她還是不肯,不由得自尊心大受損傷,怒氣為之勃發。
    顧秦二人何等老練,購一聲欲搶前去,與薛鴻飛合成包圍之勢。
    秦大貴獰笑一聲,在腰間掣出一條軟鞭道:「吳芷玲,秦大叔瞧你的劍法可曾得到家傳絕學。」
    他手中軟鞭呼一聲掃向敵劍。
    寒光閃處,吳芷玲的長劍已挾著森森冷氣,撩削他手腕,快逾掣電。
    秦大貴雖是縮手避過這一劍,卻也禁不住駭出一身冷汗。
    正對面的顧鎮國瞧得真切,發覺吳芷伶這一劍以攻代守,手法精妙之至,又快又準,深得「無影無聲」之妙。
    他先前對這個女孩估計得很低,現在瞧這一劍,登時評價大變。
    他低哼一聲,手腕抖處,刀鞘墜地,鏘一聲長刀寒光四射,一招「風人松」式,凌厲湖劈而去。
    吳芷玲眼光一閃,恰瞧見顧鎮國殺氣騰騰的面孔,驚得歎地一叫,但對方的刀勢卻使咱也自然而然地出劍破拆自救。
    她身子疾旋,滴溜溜轉了一匝。
    敵人長刀兩度貼她身軀劃過,雖然都落了空,卻也間不容髮,凶險之極。
    原來顧鎮國的刀法也是以快見長,是以能在剎那間連發兩刀。
    但他第三刀已沒有機會再發,那吳芷伶創光乍閃,劍尖已到他咽喉要害。
    顧鎮國用全力仰身閃避之時,心中已知道絕難躲得開這一劍挑喉之厄。
    在這生死俄頃之際,火候的深淺可就看出來了。
    只見他底下飛起一腳,腳尖直跟吳苦玲腰間大穴。
    薛鴻飛直到這刻,仍在袖手旁觀。
    他見顧鎮國飛起的這一腳,正如初寫黃庭,恰到好處,不由喝一聲彩。
    果然吳芷玲在喝彩中飄然退了兩步。
    顧鎮國雖是倖免一死,卻因這一腳起得勉強,全身失去重心,砰的一聲摔了一交。
    他摔這一交固然十分生惱,但比丟了性命自是划算得多。
    秦大貴眼見吳芷玲面上忽白忽紅,分明驚魂未定,因此忘了趁那顧鎮國摔交之時出劍猛攻,坐失良機。
    當下不等她恢復冷靜,大喝一聲,揮鞭攻去。
    他呼呼一連三鞭,把吳芷玲迫得連連倒退。
    顧鎮國挺刀怒視,等到吳芷玲退到他刀圈之內,也是厲喝一聲,刀勢斜斜劈出。
    這兩位武林有名的好手,居然會力夾攻一個驚惶失措的少女,實在卑鄙得教人齒冷。
    薛鴻飛眉頭一皺,突然一跨步,伸劍一挑。
    葉的一聲,那柄輕飄飄的長劍,竟把凌厲斜劈勢道極猛的長刀彈了回去。
    顧振國但覺敵劍上的勁道柔韌無比,而且刀劍分開之後,這股勁道還留存未散,使他險險長刀脫手。
    登時得知這位聲名更在他們之上的年輕劍客,果然得有內家真傳,劍術造詣非同小可。
    當下不敢翻臉得罪,只好退開一旁,在肚子裡拚命咒罵。
    吳芷玲忽然一劍在鞭影中刺出,秦大貴問哼一聲,連退五步。
    他險險被她這一劍刺中胸前要穴,不禁又震驚又憤怒。
    薛鴻飛道:「吳姑娘,區區瞧了你的劍法,果然深得兩絕劍三昧,可見得你當真是兩絕劍吳驤的女兒吳芷玲無疑。」
    吳芷玲喘息不已,沒有回答。
    她並非是疲累得直喘,而是驚惶得緊張過度。
    她手中之劍又開始微微發抖,眼珠四轉,顯然有逃的打算。
    薛鴻飛又道:「剛才若不是區區管你擋了一下,作勢必難安然無恙,你知道嗎?」
    吳芷玲點點頭。
    「他們為什麼跟我過不去呢?」
    她問這話時,聲音已變得很澀。
    「他們兩位本來不想跟你動手。」
    薛鴻飛徐徐道:「可是我卻迫得他們非出手不可。」
    「我真不懂。」
    她已帶著哭泣的聲調:「我實在不敢得罪你們呀……」
    薛鴻飛冷冷道:「你的劍法不錯,區區甚願領教幾招。」
    「啊,我不想動手。」
    她簡直要哭出來了。
    「吳姑娘的劍法乃是家傳絕學,我薛鴻飛可不敢小覷於你。」
    她連連搖頭,已說不出話。
    薛鴻飛冷笑一聲,道:「莫非區區不配領教吳家的絕藝嗎?」
    他故意用這種態度口氣,那意思是把吳芷玲當作已經出道的武林人物看待。
    他明知這個少女萬萬不能應付這等場面,而他正是極力使她心慌意亂,因此絕無憐憫地正從各方面施以壓力。
    吳芷玲可憐兮兮地瞧著他,搖頭道:「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既是如此,那就請姑娘賜教幾手。」
    他微微躬身為禮,接著向顧秦二人擺手,示意他們讓開一點。
    可憐吳芷玲真是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假如這等場面不是涉及她吳家兩絕劍,她一定丟劍投降認輸。
    然而她該怎麼辦?
    她記得這等較量武功的場合,好像有些天下皆知的和數,但偏偏她一點兒不懂,是以心中更亂。
    那薛鴻飛面色在重,似是很像一回事,倒持長劍,抱拳道:「姑娘請。」
    吳芷玲忙道:「公子請!」
    只見對方長劍平舉,迎面緩緩刺來。
    她一望之下,已知自己必須施展『空谷足音」之式,才能夠遏阻礙位對方長驅直入的氣勢。
    只是這一招「空谷足音」乃是吳家兩絕刻中的三大毒招之一,劍勢所指儘是必死之穴,而且有去無回,絕對不能見好就收點到為止。
    陡然間劍光耀眼,寒氣侵膚,那陣森厲的劍氣,使她口鼻閉塞,無法呼吸。
    原來薛鴻飛的劍勢似慢實快,當她一怔神之際,劍勢已經放開,劍尖霎時到了她面前,距地鼻尖不及一尺,是以劍氣森寒凌厲之極。
    吳芷玲即使想使出「空谷足音」這一招,已來不及。
    她腦中一片空白,思想完全停頓。
    薛鴻飛左手劃決突然點出,指尖迅如閃電拂過她頸側。
    吳芷玲一聲不出,身子軟軟向後便倒。
    薛鴻飛跨前一步,把她攔腰抱住,接著仰天大笑。
    要知方才顧秦二人皆曾出手,但都差點兒反被吳芷玲所傷。
    輪到他薛鴻飛親自上陣,卻連一個照面不到,便已生擒活捉了吳芷玲,教他如何不能得意大笑。
    那顧鎮國和秦大資都禁不住皺起眉頭,可是心中卻也不能不服氣。
    顧鎮國首先跟著打個哈哈,道:「薛公子真有你的,咱算是開了眼界啦!」
    秦大貴也接腔道:「施大人把薛公子倚作長城,果然大有道理。」
    他過去把吳芷玲的長劍撿起來,收回鞘中,查看了一下:「不錯,這是吳家的劍,這丫頭想不認帳也不行。」
    薛鴻飛單手把劍歸鞘,斜掛背後。
    他們更不商量,顧鎮國首先抱刀領先疾奔,薛鴻飛抱著吳芷玲隨後,最末押隊的是秦大貴。
    這三人放開腳程,不多時已奔出十餘里之遠。
    顧鎮國突然加快速度,奔入一座樹林內。
    眨眼間牽了三匹鞍-鮮明的健馬出來。
    薛鴻飛一躍上馬,把吳芷玲放在懷中,一手攔腰抱住,一手持級,當先疾馳而去。
    黃昏時分,薛鴻飛忽然勒馬四顧。
    但見四下群山圍繞,看來離市鎮人煙尚遠。
    「咱們還走不走?」
    他向顧秦二人詢求意見:「若不打算連夜趕路,此地可以歇上~夜,明兒動身不遲。」
    顧秦二人都轉眼打量周圍形勢,但見前面是一片曠闊草地,一面是陡峭山崖,另外三面僅是密林。
    他們若是在山崖邊歇息,既可避風,視野又闊,果然是理想的所在。
    秦大貴首先贊成道:「薛公子選的這處甚佳,不妨過了夜再走。」
    顧鎮國卻猶疑地道:「若是連夜趕路,天亮時就可以出了山區,那時才找客店投宿不遲。」
    但他一人之意全不發生作用,不久三匹馬都繫在靠近崖邊的一株樹下。
    他們很快就分頭收集足夠的乾枯木頭,弄了一個火堆。
    然後在崖邊平坦處,各自鋪了油布。
    薛鴻飛把吳立玲放在自己的舖位。
    用鐵皮口壺盛點山泉燒開了,坐在火邊慢慢地嚼他的乾糧。
    顧秦二人也各自飲食,很快就填了一些乾糧下肚,這時天色已黑,在熊熊的火堆裡,全身烘得十分暖和。
    他們人人久歷江湖,山行露宿所須之物,無一不備,是以毫無所苦。
    薛鴻飛壓低聲盲,道:「今夜裡大家提醒著點,可別大意。」
    顧鎮國尋思片刻,突然仰天狂笑數聲。
    秦大貴等他笑聲一收,才放低聲道:「薛公子,不但顧兄不信,連在下也不相信今夜裡會有事故。」
    他們一來沿途發現不到任何可疑徵兆,二來傳著三人之眾,還有什麼人要怕的?
    薛鴻飛微微一笑,也不言語。
    過了一會,廊鎮國道:「薛公子,莫非這一路上有所發現?」
    他忽然記起這薛鴻飛向來機警過人,既是這樣提起,只怕有所發現,於是不敢托大,連忙請問。
    薛鴻飛搖頭道:「沒有。」
    廊鎮國恍然地哦了一聲,道:「那麼你是例行要咱們警覺一點而已,哈哈!…」
    秦大資也笑道:「對呀,莫說有薛公子在此,縱是只有顧兄和在下兩人,也沒有顧慮。」
    薛鴻飛低聲道:「話不是這麼說,兩位可記得吳芷玲起初在溪邊幹什麼來著?」
    秦大貴道:「她在剝洗山雞和野兔,可惜咱們忘了順手帶來。」
    薛鴻飛道:「兩位再想想看,她一個人能吃得下多少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