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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突然間,一陣人語腳步之聲傳來,朱宗潛吃一驚,轉眼四瞧,這洞窟雖是廣闊巨大,卻無一處可供隱蔽身形。
    那陣聲音越移越近,朱宗潛迫不得已,扯扯一影大師衣袖,示意要他坐好。一影大師居然沒有異狀,依言趺坐地上。
    朱宗潛立刻蹲伏在他背後。好在一影大師的僧袍寬闊,身材又夠高大,足以暫時掩蔽他的蹤跡。
    一群人走入來,朱宗潛從僧袍偷望出去,認得出其中四個正是解送佟長白、大業的人。
    另外還有三人未曾見過,他們合力抬著佟長白和大業進來,其中一個五旬左右的白面老者問道:「這兩名犯人是誰?」押解的四人之一應道:「一個是銅面凶神佟長白,一個是少林寺僧,名叫大業,小姐傳下話來,說是最近必有事故發生,要呂大人你多費心,一旦有警,須得立刻通知令狐老太爺出手。」呂大人微露訝色,道:「此地隱無比,難道還會被人找到不成?對方又是什麼來路?連小姐也如此的戒惕?」
    那大漢道:「此人便是朱宗潛。」此言過後,洞窟內靜寂無聲,似乎人人皆被這個名字震懾住。
    過了片刻,呂大人方始下令把佟長白和大業僧分別安置在木欄之內,仰天一笑,道:
    「朱宗潛雖是名震一時,聽說他智謀過人,武功絕世,可是若然找上此地來,我呂鈞定要他死在他的朋友們的刀劍之下!」一個大漢發出奉承的笑聲,道:「呂大人若不是神通廣大,小姐也不會委以重任了。」另一個大漢道:「小姐曾經親自出馬,陸大人率同許多伍大人隨駕出手,結果仍然徒勞無功,或者正因此故,小姐才想到借重呂大人的神通,以及令狐老太爺的神功絕藝………」呂鈞微微而笑,率眾大步離開。
    朱宗潛心中叫聲好險,從一影大師身後繞出來,但見一影大師眼神呆滯,一如初見之時。
    當下掣動「陰極針」,向他腦門大穴刺入,緊接著又連刺了幾處大穴,一影大師忽然雙目一閉,鼻中發出鼾聲。
    朱宗潛聽康神農講解過解毒法施用時種種現象,這等情形只是其中之一,可見已經生效。
    心中大喜,迅即躍入隔鄰,向歐大先生施為。
    這五人一一發出鼾聲。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也向迷昏中的佟長白施展寶針驅毒法。但卻放過大業,不去動他,洞窟內鼾聲大作,此起彼落,朱宗潛施救之時,已從兵刃上認出那個銀衣老者必是銀衣幫高手「戳魂刀」巴靈。
    此人現任銀衣幫兩堂之一的「無私堂」堂主,那口金刀,便是執法利器。
    他正在查看佟長白的情形,突然間,一陣暴烈震耳的笑聲升起,在洞窟中響旋激湯,聲勢駭人!
    回頭一望,但見入口處站定一個鬚髮如銀的高大老人,身上衣服甚是華麗,手中拿著一根紅色粗大的枴杖,兩眼凶光閃動,裂唇獰笑。
    朱宗潛一望之下,已猜出這個老人定然是早先那些人提及的「令狐老太爺」,當即反身一躍,落在他面前三丈之處。
    鏘鏘兩聲,長刀和芙蓉劍一齊出鞘。
    他這一下拔刀迎敵的動作,氣概威凜迫人,那高大老人笑聲突然中斷,凶睛轉動,上上下下打量朱宗潛。
    朱宗潛也感到這位老人的目光有如森森冷電,令人震懾畏懼,心中不由得增加了幾分戒惕。
    那高大老人步入洞窟之內,只見兩個美貌少婦隨後跟入,她們身穿紅衣,宛如兩團烈火,年紀卻在二十七八左右。
    一個手捧連鞘長劍,一個手捧長刀,亦未出鞘。
    她們背後各插一口長劍,因此她們手中所捧的兵刃,似是專供老人使用。
    高大老人走到距朱宗潛一丈左右,方始停下腳步,道:「你是誰?」朱宗潛反問道:
    「老人家可是複姓令狐?」老人道:「你怎知老夫的姓氏?」朱宗潛道:「在下既然闖入此地一事先自然須得查明主持此地的高人。據在下所知,這迷仙窟之中,僅有令狐老丈是當代異人,在下本已小心迴避,誰知還是碰上了。」令狐老人霜眉一皺,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道:「你到底是誰?」朱宗潛驚訝忖想道:「我這番奉承捧場的話,人人愛聽,絕無例外。
    這令狐老人何以現出不耐之色,難道他脾氣如此古怪?」他的用意是拖延時間,讓一影大師他們睡上一陣,才有法子叫得醒他們,是以不惜大送高帽。
    當下又是一頂高帽飛過去道:「在下只是無名小輩,一會自然奉告姓名,令狐老丈眼神中,含蘊著如雷轟電閃般的威勢,令人心寒膽落,鬥志大弱,只不知此是天生如此?抑是一種神功藝?」令狐老人煩燥的道:「一半是先天生成,一半是後天修煉的,閒話少說,報出姓名受死!」朱宗潛本是計謀百出之人,這一剎那間,已想出七八條拖延之計。但回心一想,這一場惡戰,勢難避免。
    如若再使手段、計謀,拖延時間,縱然達到目的,但傳揚出去之時,以訛傳訛,變成了自己畏懼對方的眼神,豈不冤枉?
    此念一決,當即朗朗長笑一聲,道:「在下朱宗潛便是。」令狐老人似是從未聽過,側顧紅衣少婦一眼,道:「你們記住了。」那紅衣少婦道:「老爺放心,賤妾不會忘記。只緣這朱宗潛乃是最近聲名最響亮之人,連小姐親自出馬,也沒曾把他擒下。」令狐老人道:
    「原來如此。」那紅衣少婦又道:「賤妾意欲出手,瞧瞧他的武功有沒有傳言之甚?」令狐老人搖頭道:「不要試了,你們單打獨鬥,決計走不滿十招。」兩個少婦都驚訝地向朱宗潛望去,露出不服氣的神情。令狐老人忽然改變了主意,道:「你們可聯手出戰,但須使用老夫的神兵利器,如此尚可一拚!」她們嬌應一聲,疾然撲出。
    但見兩道寒光,劃空暴射,直取朱宗潛。朱宗潛見她們動作神速如電,大感意外,腳尖一用力,已飄退兩丈。
    他不等對方跟蹤追撲,才退又進。但卻是一步步跨邁,刀劍並舉,氣勢堅凝勁厲無匹。
    那紅衣二女果然抵受不住他這一股氣勢,不敢在正面迎戰,驀地分開,齊齊嬌叱一聲,從左右兩邊搶攻。
    她們手中刀劍如寒芒冷電,朱宗潛曉得必是神物,普通兵刃一碰上就斷折,心下大為顧忌。
    只好虛發一招,速快退下。
    令狐老人暴聲大笑道:「原來也不過如此!」笑聲中,那兩個紅衣少婦又迅急攻去,但聽「嗆」的一聲響,同時又升起兵刃落地之聲。原來朱宗潛左手長刀已被對方寶劍削斷。
    那紅衣美婦一招斬斷敵人兵刃,方自大喜,忽見敵人已欺入刀圈之內,五指如鉤,疾抓面目,頓時心頭一凜,揮刀封架,一面後退。
    朱宗潛手勢一沉,五指已抓住刀把,大喝一聲「撒手」,那紅衣少婦倒也聽話,果然鬆手而退,那把削金切玉的寶刀,已落在朱宗潛手中。
    另一個紅衣美婦恰好挺劍搏擊,朱宗潛虎軀一轉,寶刀迅劈敵劍,口中喝道:「瞧瞧是刀快抑是劍快?」那紅衣美婦玉面失色,趕快收劍,不敢讓寶刀劈中。
    朱宗潛何等厲害,得到這一絲空隙,猱身直上,右手芙蓉劍幻出七八道光華,籠罩著對方全身要害。
    她情知無能化解,尖叫一聲,閉目等死。
    朱宗潛劍光忽斂,芙蓉劍的劍尖抵住對方咽喉,冷冷道:「令狐老丈,在下一劍吐出,登時立斃此女於劍下。」令狐老人厲聲道:「你為何不吐劍刺死她?」朱宗潛一聽此言,心中有數,知道這個老人心性狠毒,有己無人,決計不能用此女生命威脅他讓步。
    當下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位娘子長得月貌花容,甚是嬌,在下焉能全無憐香惜玉之心?是以不忍取她性命!」當即收回長劍,沉聲道:「娘子退下吧,下次碰到在下,最好不要出手。」那紅衣少婦深深注視了他一眼,這才退下去,她這一眼當中,流露出無限感激之意。
    令狐老人舉步迫近朱宗潛,冷冷道:「你的武功也還不錯,無怪春夢沒擒下了你。也無怪你敢孤身到此,但你那一點能為,在老夫眼中,卻也算不了什麼。」朱宗潛朗朗大笑,道:「既然如此,便請老丈指教。」令狐老人緩緩舉杖,但見舉杖之際,如挽萬鈞之力,甚顯沉重吃力。朱宗潛一望而知,情勢大是不妙!
    這老人修煉的神功雖不知是什麼名堂,但若容他把這根血紅枴杖舉高,迎頭擊下,將有粉身碎骨之危。
    他握緊刀劍,想先發制人,不讓對方運足杖勢和神功,但左瞧右看,都找不到可以攻入的縫隙破綻。
    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禁虎目圓睜,神光四射,極力找尋可乘之機,包括心智計謀在內。
    這刻那令狐老人如若杖勢上有破綻,朱宗潛全力出擊,自是不在話下,即便在武功上沒有可乘之機,但只要令狐老人心思略有波動,或是意志氣勢未夠堅凝,這等眼不能見的破綻,也休想逃得過朱宗潛的眼神。
    但貝那支血紅色的枴杖很緩慢地揚起,朱宗潛那麼堅忍沉凝之士,這時也禁不住沁出冷汗。
    額際閃現出汗光,可見得他內心如何的緊張?
    這令狐老人果然沒有誇口,他修習的神功絕藝如此奇怪,竟能迫使敵人全然無法出手,亦不能逃走。
    只須一招,即可分出勝負生死,如此凶毒奇異的功夫,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偌大的洞窟中,但聞令狐老人哼哈運力之聲。
    朱宗潛雖是用了全副心神,找尋對方杖勢可乘之機。
    但他也覺得出那兩個紅衣美婦,一定十分緊張刺激的注視著這等凶險無比的局勢。
    他心頭掠過二女的印象,馬上聯想到寶刀和寶劍,那是她們曾經用以攻擊自己的。這一剎那,忽然靈光一閃,照澈了山河大地。
    但聽朱宗潛大喝一聲,恰在對方杖勢將要運足之際,突然出擊,這時他真是間不容髮,假如不是他機智絕世,勢必得硬拚敵人一枚,其時主客之位如此懸殊,結局不問可知了。
    他出擊的招數甚是奇特,但見他大喝聲中,左手一送,寶刀脫手飛出,他右手長劍出得更快。
    劍尖奇準奇巧的點中刀把末端,順勢搠出。他的長劍上內勁源源湧出,竟能黏住寶刀,迅快劈刺,改變招式。
    這一來他等如增加了數尺長的手臂,揮刀攻敵。
    那口寶刀閃耀出冷冷的光芒,竟攻入杖圈之內。令狐老人又驚又怒,橫杖一掃,「噹」
    的大響一聲,那口寶刀已被他一杖震飛,令狐老人厲聲道:「好小子,這一招叫什麼名堂?」喝問聲中,呼的勁響一聲,杖勢攔腰掃擊。
    朱宗潛已知此老的內外功力都強絕無儔,是他平生所僅見,豈敢運劍硬擋,猛一伏腰,發劍反擊敵人雙腿。
    兩人劍來杖往,霎時間,已鬥了七八招,朱宗潛雖是使出師門不傳之的「乾元劍法」,全力應戰,仍然感到不支。
    心想:如若不能出奇制勝,遲早仍須毀於敵杖之下。
    那令狐老人著著進迫,手中那根血紅鋼杖,不但使得極是兇猛奇奧,最使人驚心動魄的還是杖上激湧的潛力,重如山嶽,加上輕雷隱隱的風聲,威不可當,朱宗潛全力招架之下,簡直沒有機會動腦筋。
    而且在這等風雲緊急,瞬息萬變的局勢下,縱有奇謀詭計,亦將難以施展。
    兩人又激鬥了六七招,越發的凶險,任何一招若然失手落敗,定是有死無生的結局。
    朱宗潛雖然是奇計百出之士,這刻也感到力不從心,唯有盡力苦撐危局,至死方休。
    此是他出道以來,第二次覺得無法力敵硬拚。
    第一次是春夢小姐給他留下的印象。由於她手法詭奇奧妙無比,難以化解破拆,是以他決定智取而不力敵。
    想不到目下這令狐老人亦以霹靂雷霆萬鈞之勢,迫得他步步後退,有勉力苦撐之功。
    朱宗潛但覺令狐老人杖勢越鬥越強,心中突然泛起「死亡」的意念。此時雖是不暇多想,但鬥志為之減弱了不少。
    在這等此消彼長的倩形下,朱宗潛很難走得滿五招之數,那兩個紅衣美婦緊張地瞪大雙眸,心中都泛起了「可惜」之感。
    令狐老人大喝一聲,振腕掄杖,方要掃出,陡然間,不進反退,躍出圈外。
    朱宗潛驚訝得瞠目結舌,心中感到這種情事,實是使人無法置信。
    不管他信不信,那令狐老人當真已退出圈外,而且尤有甚者,便是這個老人忽然轉身奔去,霎時已隱沒在出口甬道之內。
    朱宗潛自然更覺迷惑,但覺這場險惡的鏖戰,宛如荒誕不經的噩夢一般,雖然驚心動魄,最後卻居然平安無事。
    不過,那兩個尚未消隱的紅衣美婦,卻證明不是噩夢,而是真真實實的事情。
    那個失去寶刀的紅衣美婦,直到這時,才醒起去搶回寶刀,她奔將過去,剛剛伸手要撿,旁邊一隻腳突然踏在刀身上,恰好比她快了一點。
    紅衣美婦明知是朱宗潛,仍然抬眼望去,朱宗潛向她微微一笑,道:「娘子貴姓啊?」
    紅衣美婦似是被他的俊逸丰神所迷惑,也自露齒一笑,應道:「我姓甘………」朱宗潛立刻道:「甘娘子,在下跟你商量一件事,只不知你肯不肯幫忙?」甘娘子訝道:「什麼事呀?」朱宗潛道:「在下要這一口寶刀一用。」說話之間,伸手出去,輕飄飄的向她手中的刀鞘抓去,他出手時著似無意,其實極是奧妙,使對方難以閃避。
    但見他一手取過刀鞘,甘娘子失色退後數步。
    朱宗潛拾起了寶刀,插入鞘中,這才把自己的刀鞘丟掉,把這口寶刀斜插在背後。
    甘娘子這才尖叫一聲,道:「還給我………」欺身撲去,竟欲奪回寶刀。
    朱宗潛左手一撥,把她震開數步,冷冷道:「此刀名為『天王刀』,豈是女流之輩使用的?」甘娘子拔出長劍,厲聲道:「我與你拚啦!」刷刷刷連攻三劍,招數極是詭奇凌厲,朱宗潛直退了七尺,才算是避過了這一陣猛攻。
    心中尤是惕凜,不敢怠慢,鏘一聲掣出「天王刀」,寒芒電卷漩飛,嗆的一聲,竟把甘娘子的長劍斬斷了。
    甘娘子駭然疾退,朱宗潛立時收刀,轉眼一看,但見另外的那個紅衣美婦,早已失去蹤跡。
    當下叫道:「甘娘子!」她已奔到甬道口,聞聲止步,回頭瞧望。朱宗潛道:「甘娘子,那令狐老丈的武功,已達超凡入聖的境地。當今之世,恐怕已難有敵手了。
    早先他明明盡佔上風,何以忽然退走?」甘娘子道:「我家老爺是武林第一高手,要取你性命並非難事,老爺是因為………」她忽然警覺地停口,沒有把朱宗潛想知道的事說出來。朱宗潛正待設詞探問,但見她一轉身,已奔入甬道,忽然隱沒。
    他立刻決定暫時拋開此事,迅即奔到一影大師那兒,躍過欄柵。一影大師趺坐如故,兀自發出鼾聲。
    朱宗潛伸手推推他,使了不少勁,一影大師才停止了鼾聲,緩緩睜開雙眼,滿面俱是睏倦之容。
    朱宗潛蹲落在他面前,說道:「老前輩,現下覺得怎樣了?」一影大師陡然精神一振,轉眼四望,他神色之中流露出恍然驚醒之狀,張開嘴巴,卻發不出聲音。
    他急得跳起身,朱宗潛連忙向他比手式,詢以是不是既啞又聾?一影點點頭,朱宗潛拉過他的手掌,在他掌心寫字,表達意思。
    他連連點頭,當即一齊躍出,分頭行事。
    兩人很快就把所有的人弄醒,佟長白髮覺自己又聾又啞,登時暴跳如雷,砰砰澎澎的把所有的欄柵都搗毀了。
    朱宗潛知道他大受刺激之下,說不定會恢復惡性,心中甚是憂慮,當即向他奔去。
    佟長白鬚發戟豎,形狀兇惡異常。
    朱宗潛奔到他面前,突然發覺對方除了兇惡駭人的表情之外,叉隱隱流露出驚懼的意味。
    登時明白他非是惡性復發,而是深心中極是害怕,以致控制不住自己。
    在這等情形之下,只有兩個辦法可行。
    一是出手擒下他,制住他的穴道。一是使個什麼方法,令他緊張的心情鬆弛下來,方可恢復常態。
    這兩個方法之中,第一個有百害而無一利,不但使他的心中羞辱受創,還須找個人抬他離開。
    第二個方法則是有百利而無一害,恰是反轉過來,尤其是他成功了的話,連帶可使別的人也對他增加無限信心。
    他腦筋用盡全力的轉動,一影大師等五人都睜大雙眼,看他如何收拾這個局面。朱宗潛劍眉緊緊皺起,一聲不響,因為對方又聾又啞,根本就沒有法子用言語勸解與開導。
    一影大師、歐大先生等五人見他似是束手無策,都流露出緊張的神色。
    忽見朱宗潛向佟長白揚揚手,佟長白立即停止了毀柵砸石的動作,而且很快就露出十分歡喜高興的情形。
    這些人個個武功猶存,眼力過人,已瞧出朱宗潛變戲法的道具是一根銀色長針,都大感莫名其妙。
    須知這支銀針,乃系康神農贈與朱宗潛的一宗至寶。他一取出來,佟長白頓時記起這個醫道蓋天下的老人,聯想到他老人家定可使自己恢復嗓音和聽覺,是以全身的神經都鬆懈下來,恢復了勇氣。
    這兒只有他一個人得知康神農的密,因此別人都甚是迷惑不解。
    朱宗潛指指大業,同佟長白作個手勢,佟長白立刻過去把大業抱起,搭在肩上,毫不費力,大步跟隨朱宗潛,向甬道走去。
    其餘五人也動身緊隨在後,朱宗潛打頭陣,在前面探路,一直奔出外面的那座大廳堂,仍然不見敵人影蹤。
    他竟沒有立刻奔出洞外,回過身來,向大家連比手勢。這些人個個都是老練江湖,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洞外陽光普照,但山風甚大,是以仍然寒冷。但見這迷仙窟的木門開處,一排人魚貫而出。
    頭前一個是朱宗潛,第二個是佟長白,寬闊的肩上,搭著大業的軀體。後面是一影大師、歐大先生、杜七娘、盛啟和巴靈。
    這一隊人十分古怪,除了帶頭的朱宗潛,一直左瞧右著,查視四下情形之外,其餘的人全都雙目直視,似是癡呆之人一般。
    他們走到這片曠地中心,突然之間,幾道人影從樹林中奔出來,攔住了朱宗潛的去路。
    朱宗潛腳步一停,後面那一隊人都齊齊止步。
    他們仍然呆呆直視,都不曾向出現攔路之人打量。
    朱宗潛一瞧來人多達六名,暗自冷笑一聲,心想:「我這一招,可把對方所有人手部誘得現出身形啦!」他又認出其中一個白面老者,乃是施術下毒的呂鈞,但見他一直注視著佟長白等六人。
    想是見到了他們停步時也沒有轉眼查看,因而放心地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當下又暗暗冷笑,想道:「我定須趁這個機會,把這姓呂的和他的手下全部肅清才行!」呂鈞等人都聞得朱宗潛最近崛起於江湖,恣意橫行,所向無敵,因此人人都不敢大意輕視。
    呂鈞在其餘五人拱衛之下,緩緩向朱宗潛迫去。
    朱宗潛朗朗長笑一聲,道:「來者莫非是迷魂聖手呂鈞呂大人嗎?」呂鈞臉上掠過錯愕之色,他實在想不起幾時會過此人?況且他投身於東廠之事,外間全無人知,這朱宗潛如何能一口揭破?
    他方一錯愕,朱宗潛立時抓住這機會,設法從側面打聽那令狐老人的隱。他高聲說道:
    「我朱宗潛可不是好惹的人,以令狐老丈的武功造諳,尚且敗退,不敢攔阻於我,我看你們還是讓路恭送我們出山的好。」呂鈞神色陰沉,聽了這話,並無變化。但拱衛著他的五名武士,卻互使眼色,微露冷笑之容。
    朱宗潛一望而知,他們竟然個個心中有數,似是曉得他吹牛,是以都暗暗冷笑,當下迅快想道:「這個情形可有兩種分析,一是他們都見到事實經過,曉得我敵不住令狐老人。二是令狐老人突然撤退之舉,別有用心,他們俱知曉其故,甚至剛剛得到令狐老人吩咐,設伏攔截,是以知我之言是假………」他一想起那令狐老人強絕天下的武功時,可就不由得暗暗惕凜,迅即轉眼四下查看。
    突然間,一陣清脆悅耳的叮叮鈴鈴之聲,傳入耳中,轉眼望去,但見呂鈞取出一把黑骨摺扇。
    這陣悅耳的叮鈴聲,原來是扇上綴繫著幾個小小金鈴,搖動之時,發出高低不同的聲響。
    宛如懸掛在當風處的五音鍾一般,微風拂過,便發出陣陣繁密細碎的聲響。
    呂鈞手腕連抖三下,響起了三陣繁密的鈴聲,節奏分明,頗見功夫,朱宗潛縱聲而笑,道:「呂大人,你這陣鈴聲,難道就能迷住別人的心神不成?」呂鈞沒有回答,又振腕發出陣陣悅耳的鈴聲,朱宗潛也自笑聲不絕,忽高忽低,時斷時續,居然也有板眼節奏。
    與那陣陣鈴聲混合起來,變成奇絕天下的樂曲。朱宗潛本來非是有意如此,但當他笑問對方之時,猛可想到對方可能假借這陣奇異的鈴聲,暗中向那些被他迷亂了心性神志之人,施發號令,支使他們行動。
    因此,他特意發出笑聲,好讓他誤以為自己識破他的手段,使用笑聲破他的法。
    朱宗潛中氣充沛,內功深厚,笑聲高時,四山皆鳴,震得眾人耳中微疼。
    低沉之時,雖然不能淹沒了鈴聲,但卻另有一種深沉莫測的力量,令人不得不凝神聽去。
    這兩人一個振腕搖鈴,一個張口長笑,竟然鬥個沒完,隔了老大一會功夫,呂鈞面色變動甚劇,突然停手,不再發出鈴聲。
    朱宗潛這才停口,微微一笑,道:「真好玩,可惜你搖鈴的手法猛聽雖是變化甚多,但其實只有三種板眼節奏,互為變化,在行家其中,似嫌簡單了一些。」呂鈞冷冷道:「這一回合還未分出勝負高下,你且慢高興。」朱宗潛心知對方定必尚有神奇絕藝,否則以春夢小姐那等人才,怎肯將防衛這窟的重任交付給他?
    當下道。
    「好極了,咱們今日索性見個高下,你還有什麼手段?」呂鈞冷冷道:「那麼你小心了!」左手一,樹林內突然間又奔出十五六個勁裝疾服的武士。他們團團簇擁著呂鈞,擺出陣勢,似是防範朱宗潛突襲呂鈞。
    朱宗潛雙手倒背,意態悠閒地仰頭望天,一副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內的樣子,事實上他負在背後的雙手,已發出了暗號。
    佟長白眼珠呆滯地直視著前方,毫未轉動,但他單憑眼角餘光,已得知朱宗潛發出暗號。
    呂鈞待得己方之人陣勢布成,這才刷地一聲打開手中烏骨摺扇,但見扇面一片血紅,甚是刺眼。
    他打開摺扇之時,那些金鈴居然沒有一點響聲。
    朱宗潛眼角瞥見紅光,轉目而視,但見呂鈞手中這把摺扇打開來,面積甚大,那一片紅光強烈映眼。
    當下恍然想道:「他使得一影大師他們聾啞之後,恐怕只有用這等強烈的顏色才能刺激他們,使他們集中注意,便可施展他的詭手段………」一念及此,心中暗自警惕。那呂鈞高舉摺扇,緩緩搖擺。朱宗潛嘲聲道:「呂大人這宗玩藝兒,雖是稀奇古怪,但恐怕沒有什麼效力。」說話之際,已暗下蓄運功力,只等對方的陣勢略有空隙,立時掣出寶劍,衝殺入去。
    他雖是有意剪除那手法詭奇的呂鈞,但眼看對方擺下的陣勢甚是精嚴強固,除非是一出手就殺死五人以上,方能破得此陣。
    但這些武士個個身手矯健,神完氣足,比之黑龍寨的兇手們又強了一籌。
    因此,他想要一出手殺死五人,談何容易?
    呂鈞搖動摺扇,但見朱宗潛身後的數人,全無反應,面色一變,輕輕一躍,踏在一個武士的肩膀上,舉扇連搖,此時他居高臨下,佟長白等人自無不見之理,誰知他們仍然連眼珠也不轉,毫無反應。
    呂鈞厲聲道:「朱宗潛,你把他們怎樣了?」朱宗潛笑道:「我正要問你把他們怎樣了,你反倒問起我來,這豈不奇怪?」呂鈞冷冷道:「算你有點本事。」手腕一抖,數鈴齊搖,但卻沒有發出聲響。
    朱宗潛業已提起丹田之氣,準備發出長笑之聲。但對方扇上居然沒右盤響,他使也沒有發出笑聲,心下大感驚詫,猜不透此是什麼道理。
    就在他狐疑不定之時,背後傳來「蓬」的一聲,連忙轉頭望去,但見佟長白抱著肚子退開數尺。
    原本在他肩上的大業僧已站在地上,兩眼圓睜,佈滿了紅絲。
    朱宗潛方一怔神,那大業已向他撲去,撤下方便鏟。惡狠狠地兜頭砸打。朱宗潛直到這時,方始知道那大業僧突然間踢了佟長白一腳,掉落地上,所以佟長白才會抱著肚子。
    如若不是他早有準備,天生筋骨粗韌,硬功甚佳,這一腳可能要了他一條命,剛才朱宗潛背手發出的信號,正是要佟長白防備大業。
    方便鏟壓頂砸落,朱宗潛刀劍齊出,架住這一鏟。
    一影大師等人見他刀劍盡皆出鞘,立時各掣出兵刃,迅如飄風閃電般向呂鈞那一邊攻去。
    呂鈞見大業僧出手,方自暗喜,忽又見到這些高手齊齊撲攻,化喜為驚。一躍落地,口中發出退卻的訊號,眾武士趕緊移陣迅快撤退。
    一影大師等五位高手身遭被擒之辱,含恨於心,眼見敵人敗退,焉肯輕輕放過,齊齊迫擊逐殺。
    他們大都認出那迷魂聖手呂鈞,又見到大業和尚的情形,推想出自家亦是受了呂鈞所害。
    假如不是朱宗潛手段高強的話,料這刻人人也像大業僧一般,反擊來救的人。因此,他們追擊的重心盡皆集中呂鈞。
    無奈敵方二十餘武士結集的陣勢甚是嚴密,雖是迅快退走,仍然不亂。一影大師等五人追殺到窟門外時,只傷了敵方七八個人,都非致命之傷。至於那個人人痛恨的呂鈞,早就安然退入窟內。
    眾人謹記朱宗潛的吩咐,至此便放過了呂鈞,轉身奔去,恰好見到朱宗潛得佟長白之助,擒下了大業和尚。
    他們奔入樹林,朱宗潛查看四下沒有敵人,當即停步,取出「陰極針」,當著眾人眼前,施展出「寶針驅毒」之法。
    眾高手眼看大業被施術之後,放了幾個臭屁,旋即鼾聲大作,都曉得他的術奏功,對他益增信心。
    朱宗潛當初留下大業一人,不曾施解救,用意有二,一是拿他來試驗呂鈞的本事,由於他在眾人中武功較弱,易於防備。
    二是利用大業僧來使眾人對自己加強信念,方可順利進行自己的奇謀妙策。
    這時在窟內的一眾武士,受傷之人紛紛包紮。窟外峭壁上的崗哨,以特別的裝置發出訊號。
    呂鈞已曉得朱宗潛他們自從隱入樹林之後,再沒有現過身。因此,大夥兒都聚集在大廳上。
    呂鈞選出四名武士,命他們追蹤敵蹤,自己卻坐在太師椅上發愁。那四名手下去了很久,他放心不下,又陸續派出六人。
    直到未牌時分,手下們先後歸報,都不見朱宗潛蹤跡。呂鈞咬咬牙,向右邊甬道走去,兩丈處便另有一條岔道。
    這一條分岔的甬道,雖然較為矮窄,可是上下兩旁都打磨得十分光滑。
    他走了三丈左右,壁上一支火炬照耀之下,一道木門,攔住去路。呂鈞伸手抓住門上的獸環,輕輕叩擊,發出清脆的響聲。
    片刻間,木門打開了,一個紅衣美婦冷冷的瞧著他,道:「什麼事?」呂鈞道:「在下意欲晉謁老太爺。」紅衣美婦道:「你且等一等。」轉身自去,那木門內地勢寬敞,擺設得有如廳堂,兩廂另有廊道房間。誰也想不到在這山腹之內,居然有這等舒適的起居處所。
    呂鈞雖是主管迷仙窟之人,但好像很怕這個令狐老人,不安地在門外等了一會,方見那令狐老人從廊外走入廳內,早先那紅衣美婦走過來,招他入內。
    呂鈞過去恭肅行禮,然後側身落坐,令狐老人道:「姓朱的小子逃跑了麼?」呂鈞趕緊把詳情說出,最後說道:「小人明明用傳手法使犯人們變成聾啞,又以藥物迷住他們的心神,只有小人能指揮他們。但朱宗潛居然能破去小人的迷魂藥物,實在令人有莫測高深之感。」令狐老人譏嘲地笑了數聲,只把呂鈞窘得那張臉面一陣紅一陣白。但他可不敢頂撞,低聲下氣的又道:「小人曾派出多人追查,那知朱宗潛已不知去向。照理說他帶著六七個又聾又啞之人,很難走得快,小人計窮智竭之下,方敢驚動老太爺。」令狐老人道:「你想老夫如何助你?」呂鈞道:「老太爺的神行之術,古今無雙。朱宗潛他們莫說才走了個把時辰,即使是三天兩日以前之事,諒也得被老太爺追上,只要此人一除,天下間便無可與小姐抗爭之人。」令狐老人尋思一下,道:「好吧,這果然是罕見的高手,又帶走了老夫的天王寶刀。再加上你的苦苦哀求,老夫非親自出馬不可了!」呂鈞大喜道:「老太爺如若出馬,朱宗潛今生休想再有稱雄的機會了。」令狐老人嘲聲道:「你們這些人就是這般沒出息,自己不把功夫煉好,只會朋比勾結,翦除異己,把強過你們之人除去………」呂鈞的面上又是一陣紅一陣白。要知他地位甚高,權勢甚重。但每次碰見這個老頭子,總是免不了一番羞辱,是以他等閒不敢與令狐老人會面。
    令狐老人停歇一下,又道:「朱宗潛等人斷無留在這王屋山之理,老夫一直追出山外,以五百里為限,當可趕上他們。假如也沒趕上,這件事就交還春夢他們去辦。」呂鈞忙道:
    「以老太爺的腳程,相信在一百五十里之內,定可趕上他們了。」心中卻暗喜想道:「只要你這老不死的也曾出馬,若然仍無所獲,小姐可就不能怪罪於我了。」令狐老人站起身,回頭道:「劍來!」紅衣少婦迅即去了,一會已捧了那口寶劍出來,令狐老人在手中,嘿嘿冷笑一聲,道:「老夫遠在五十年前,費了無窮心力,才把這一件寶物弄到手中,晚近三十年來,還沒有人能使老夫動用過………」呂鈞奉承地道:「老太爺已是天下第一高手,自然不須動用此寶。」令狐老人把長劍插在背後,取起那根血紅色的枴杖,道:「話不是這麼說,數十年前,聲名盛於老夫的人,尚有四個之多,其中之一是老夫的師兄,那是不要說了,其餘三人,有兩個未曾會過。但他們的武功,定然也不在老夫之下。」
    他忽然提起這等數十載以前武林聞,呂鈞不禁屏息噤聲,凝神而聽。那紅衣少婦說道:
    「這末說來,老爺曾經會過那三人之一了?這一個武功怎樣?他們是誰呢?」令狐老人道:
    「這三個人,一是少林金羅尊者,一是武當啞仙韓昌,還有一個是白衣客甄虛無。老夫只會過白衣客甄虛無。」呂鈞驚啊了一聲,道:「原來就是武林尊稱為天下二大異人!」紅衣少婦大感興趣,道:「只不知老爺可強得過那白衣客甄虛無嗎?」令狐老人雙目奇光暴射,緩緩道:「此人乃是二大異人之首,那時候老夫武功尚未得臻化境,只勉強鬥了一百招,便落敗逃走了!」呂鈞心中大感不解,忖道:「這老不死何等自高自大,何以說出昔年敗逃之事,竟了無羞辱之意?」令狐老人接著又說下去,立時解開了他的疑團。只聽這老人道:
    「要知這三大異人比老夫還早了數年,聲名極盛,老夫自此一役之後,便潛修苦煉,是以武林中至今很少有知道老夫的人。那白衣客甄虛無據說更高於少林金羅尊者和啞仙韓昌,又據說天下間從無一人逃得出他劍圈之人。老夫是唯一能突圍逃掉的,是以他其後苦苦搜尋老夫下落。」呂鈞不但恍然大悟他何以了無羞辱之意,更知道了令狐老人何以其後一直潛修苦煉,又遷到這等隱地方長居之故。
    令狐老人舉步向門口走去,邊走邊道:「老夫除了擅長神行之術,所以甄虛無追不上我之外,最主要的是老夫擁有那天王刀、陰後劍這一宗異寶,方能突圍而出。這一對寶刀寶劍若是合璧施展,除了鋒快無匹之外,還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是以老夫定須追回那口天王刀。」紅衣少婦追上去問道:「老爺,那二大異人現下還在世上嗎?」呂鈞接聲道:「是不是還在世上,就不得而知了,但無人見過他們現身於江湖。」令狐老人仰天一笑,道:「他們定必死不了,老夫現下可不怕甄虛無啦,早晚得找他拚個高下………」他回轉頭,以譏嘲的眼光望住呂鈞,又道:「為人須得有這等志氣才行。你今日敗於朱宗潛手底,不算羞恥。
    但你若沒有立志進修武功,而要假手別人殺他憤,這才是大大的恥辱!」呂鈞歎一口氣,道:「老太爺的話極是,但世上能有幾個是天下傑出之士?若然資質平庸,縱是矢誓立志,只怕亦是徒勞無功而已。」這話亦大是有理,令狐老人收回眼光,一逕出去,呂鈞一直送出窟外。令狐老人深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氣,突然長笑一聲,道:「你剛才說的話,雖有道理,但據老夫瞧來,大有推托之嫌。古人說: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可見得你如若有恆心毅力,終必成功。」呂鈞道:「小人也曾聽人說過,鐵件雖可磨成針,但泥磚決磨不成針。小人若是泥磚土瓦,又有什麼法子?」令狐老人一怔,道:「老夫想一想再說………」陡然峭壁上崗哨傳下訊號,表示有人前來。令狐老人暫時不動身,等了一會,一名勁裝大漢從樹林奔出,穿過曠地,向令狐老人及呂鈞行過禮,取出兩對書信,分別呈交他們。
    令狐老人和呂鈞當場拆閱,得知春夢小姐隨後就將趕來窟,信中提起朱宗潛,說他可能較她早一步趕到窟,所以要他們小心防範。
    令狐老人哈哈一笑,道:「春夢這孩子可真遇上對手啦!老夫須得快快動身了,免得春夢趕到此地,一看咱們如此無能,連幾個犯人都守不住,於咱們面上太沒光彩。老夫如若抓回朱宗潛,她就不敢嘟嚕了。」說罷,一晃身向前飛去,霎時穿入林內。
    這令狐老人施展出傳神行之術,排空馭氣的奔去,簡直腳不點地。常人在路上碰見他。
    只覺一團灰影,然掠過,實是難以看得清楚。他這一門神奇功夫施展之時,路程越遠,就越見威力。
    如若是一二十丈的短距離,可就未必快得過一躍兩三丈這等輕功的衝刺速度了。
    呂鈞眼看令狐老人去得無影無蹤,當下大大放心的透一口氣,向那紅衣美婦道:「陳二娘請回去休息吧!下官派人守候老太爺的消息,一有所獲,自當立即飛報。」陳二娘點點頭,道:「好,我回去等消息。剛才甘大娘還跟我談起了朱宗潛,都覺得這人武功強絕,威風八面。因此我們倒是急於瞧瞧這朱宗潛被老爺抓回來之時,是一副怎樣的樣子?」呂鈞面色凝重的道:「這朱宗潛真了不起.錯非老太爺親自出馬,誰也休想單憑武功就能把他擒下。」他們言語中都流露出強烈的信心,深信那令狐老人一定能把朱宗潛捉回來。
    陳二娘道:「呂大人敢是認為連小姐也無法生擒朱宗潛嗎?」呂鈞沉吟一下,才道:
    「既然二娘動問,下官不妨說出老實話,咱們小姐不論是本身的智計武功,或是手下的人才,相比之下,都強勝過朱宗潛。但小姐碰上了朱宗潛,未必能把他擒下。」陳二娘聽得甚是不解,道:「這卻是何緣故?難道朱宗潛會飛天遁地不成?」呂鈞微微一笑,道:「下官平生精研迷人心智之道,是以對於世上每種人的心理、情感等,都極有心得。那朱宗潛天生的龍鳳之姿,王者氣象,自然而然的具有一種強大魅力。任何異性碰上了他,定要大受影響。咱們小姐吃虧在身為少女,面對朱宗潛之時,恐怕只能使出六七成力量。如若能不受影響的話,自然不難擒下了朱宗潛。」他這一番分析,大出陳三娘意料之外。使她不由自主的忖想:自己會不會受朱宗潛的影響?
    使她氣的是,這答案竟是肯定的,因此不能不相信呂鈞的話極有道理。
    呂鈞突然又道:「二娘萬萬不可把這番話傳入小姐耳中。下官並非怕她怪罪處罰,而是她一旦得聞此言,心情將更受影響。此後再碰上朱宗潛,定必情不自禁的細細觀察對方是不是很有魅力。那朱宗潛機智絕世,動作如電,必能窺破她心情紊亂的破綻,善加利用,這麼一來,小姐反而有落敗傷亡之虞!」陳二娘道:「好,我記住不讓她知道便是了。不過咱們小姐一向冷傲深沉,極有決斷,我向來最佩服她這一點。因此她未必就會受到朱宗潛的影響呢!」呂鈞道:「下官亦是覺著有這等可能性,才請你不要漏這一番話。總之這朱宗潛當真是咱們從來未見的勁敵,小姐可算是碰上對手了。假如連她也不行的話,恐怕只有驚動坐鎮京師的老總了。」陳二娘轉身回去,趁機掩飾了面上驚怖之色。她這一變化似是因為聽到呂鈞提及「老總」而發生的。
    呂鈞目送那陳二娘娜地走了,這才召集部隊,商議大計。最後派出兩個幹練之人,出山查訪。
    此舉乃是假設令狐老人追錯了方向,以致無法追上。則這兩人查出朱宗潛行蹤之後,尚可電急回報,讓令狐老人再行追蹤。
    到了傍晚時分,呂鈞接到訊號,得知令狐老人依然是一劍一拐隨身,並沒有擒回逃犯。
    呂鈞上前道聲辛苦,便動問此行經過。令狐老人道:「老夫兜了一個圈子,那怕沒有千里之遙,卻不見敵蹤,連一點跡象都沒有。由此看來,那朱宗潛實在不簡單。」呂鈞道:
    「他乃是當今智勇無雙人物,的確有一套。老太爺既然也追趕不上,這件事只好等候小姐親自處理了。」令狐老人道:「老夫回來之時一路在想,假如他救走那七個人全都又聾又啞的話,朱宗潛決不放心讓他們分散逃亡。這七人之中,有和尚有女人,又有佟長白和盛啟那等形貌凶橫粗獷之人,定然十分扎眼,惹得人人注目。若是如此,實是不難打聽出線索。可是老夫回來時在附近數十里到處打聽,竟然全無一點消息,極似是他們一早就分散逃走。」呂鈞道:「這一點正是朱宗潛過人之處,明明是很簡單之事,他能夠弄得十分複雜奇幻。」這一次令狐老人空手而歸,對待呂鈞之時,可就好得多了。兩人略為談了一陣,令狐老人便回到他的屋子去。
    直到第二日的中午時分,迷魂聖手呂鈞接得手下報告,在那通往垣曲的荒僻路上,有兩個村莊的居民都見到這末一隊人經過。
    這個手下已跟蹤追去,沿途將留下消息線索,以便追查。
    呂鈞連忙把這消息報告與令狐老人知道,令狐老人盤算了一陣,決定暫時不加理會,只命呂鈞多派人手趕去查訪,務必輟住這一條線索。
    下午申牌時分,春夢小姐率同三婢四僕,以及那副使大人陸宣忠麾下的許多高手,一齊趕到這迷仙窟。
    這一行人,聲勢浩大,放眼天下武林,只怕再也找不到實力這般強大的家派了。
    春夢小姐面上掛著白紗,一襲淡青衣裳,瞧來風姿綽約。
    廳堂內一共有三個主位,當中的是令狐老人,左邊是春夢小姐,右邊是副使陸宣忠。其餘的人,分坐兩旁,由呂鈞報告經過情形。
    眾人聽到朱宗潛居然能破去呂鈞的迷魂大法,都十分震駭,而又不敢不信。
    呂鈞最後說出手下飛報的消息,這才歸座。春夢小姐不聲不響,別的人居然都不敢作聲。
    過了半晌,春夢小姐才道:「我懷疑朱宗潛一行八人還在這王屋山區之內,不過,既然呂大人手下已有報告,卻又不能不信。」令狐老人猛一拍大腿,洪聲道:「對啊!他們一定還在王屋山之內,否則的話,老夫焉有追趕不上之理?但他們又在別處現了蹤跡,這豈不奇怪?」春夢小姐道:「我們分作兩路行事,誰要是認為他們尚在本山之內的,就參加我這一路,要是相信已離山的,就參加我令狐師叔這一路。」一眾高手名家如張奇、鄆水雲、洪振、袁負等人紛紛表示意見,很快就各有著落,只有一個三旬年紀,面貌陰險之人,還未表示。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似是對他的選擇,都很感興趣。
    春夢小姐向令狐老人道:「這一位是曹洛大人,極是足智多謀,本來另有任務,但由於咱們目下全力對付朱宗潛,所以他暫時擱下別的行動,免得分薄了我們的力量。」令狐老人只冷淡的瞅他一眼,春夢小姐又道:「曹大人久久委決不下,想來必有重大原因?」書中交代,這曹洛便是以前充任銀衣幫八壇壇主之一的計多端,亦即是康神農第三個徒弟,黑龍頭沈千機的師弟。
    此人的確厲害非凡,竟能早早勾搭上東廠,一離開銀衣幫,登時搖身變作東廠的爪牙。
    他似是胸有成竹,故意等到春夢小姐問及之時,才徐徐答道:「卑職向來極是佩服小姐的絕世智慧,這回亦不例外,深信那朱宗潛正如小姐所料,尚在這王屋山中。但問題是那朱宗潛亦是智勇雙全之士,計謀之多,叫人有防不勝防之感。卑職正在計算實力,瞧瞧萬一小姐這一路人馬碰上了他,能不能取勝?」春夢小姐淡淡一笑,道:「朱宗潛武功雖強,但若與我放對拚鬥,亦將慘遭平生未有之辱。」它的目光轉到老人面上,又道:「師叔您可是覺著我誇口嗎?」令狐老人搖頭道:「沒有誇口,他的雷霆刀以及一手劍法,誠然是人寰罕見的絕藝。但碰上了你,別想有制勝之道,朱宗潛只好自認倒霉了。」曹洛接口道:「小姐誠然可以贏得過朱宗潛,但其餘的人未必抵擋得住他率領的七名高手。以朱宗潛之能,說不定有分身之術,先把卑職殺死呢!」他簡直把朱宗潛捧得像神仙一般了,呂鈞第一個不服氣,說道:「兄弟有過與他交鋒對陣的經驗,雖然不能不承認他武功強絕,計謀百出。但說到分身這一層,兄弟可以向曹大人保證,必無其事。再說………」他拖長了聲音,傲然向眾人環掃一眼,才又說道:「再說朱宗潛這一幫人,如若還留在王屋山中,不用說也是為了那佟長白等七人既聾且啞,是以覓地潛匿,不敢出山,免得被我們查出追上。若是如此,他手下的七人,力量要減去一半,咱們又何懼之有?」曹洛微微一笑,道:「朱宗潛既然破得呂大人的迷魂大法,焉知他不能使他們恢復聽覺和說話的能力?」呂鈞道:「絕不可能,兄弟這一種傳手法,並非純以藥物之力,曹大人一萬個放心吧!」曹洛素知這呂鈞乃是極為深沉陰險之士,這等人輕易不敢當眾說出肯定的話。由此可知他一定有十二成把握,方敢講得如此堅決肯定。
    頓時改變了主意,道:「既是如此,卑職願跟隨小姐這一邊。」他本來是想設法使春夢小姐多弄幾個高手同行,以策萬全。
    春夢小姐起身道:「很好,咱們立刻分兩路出發。呂大人,請把本山詳圖取來。」呂鈞應聲去取了一卷絹圖,掛在牆上,但見這幅地勢固畫得極為工細,整座王屋山都畫了出來,溪壑峰巒,無有不載。
    春夢小姐一支細棒,指劃講解,道:「從這窟出山,有兩條道路,一向正東,直赴陽城。另一條路從西南行,指向垣曲。
    師叔率領的人便向此路出發。」令狐老人起身道:「你們慢慢的看吧,老夫這一撥人馬先走啦!」當下由陸副使大人、袁負、呂鈞、逢靈、洪振,戈遠等簇擁而去。
    春夢小姐細細看了一陣,說道:「他們極可能往北走,隱匿在那龍蟠谷中。這一處如搜不出他們,便先折向東北,千數里外有一座古廟,再找不到的話,那就一定左西北方寒雲嶺下的山神廟中。」她在三婢四僕環護之下,奔出窟門,後面尚有曹洛、鄆水雲、張奇三人緊緊跟隨。
    不久,他們已踏入一道谷口,但見此谷四周嶺脈盤繞,像是一條巨龍蟠踞一般,嶺坡以及谷中松柏甚多,一片青翠。地方甚是寬敞,正是極佳的藏匿之地。
    春夢小姐躍上一塊巨石,由張奇、曹洛和鄆水雲三人負責搜索全谷,半晌,三人都空手回轉來。
    但鄆水雲卻面露喜色,說道:「那邊山腳留下好些痕跡,證明曾經有人歇足,此處向來連樵子也不到的,可見得朱宗潛他們躲藏過無疑了。」曹洛面上現出緊張的神情,春夢小姐冷冷道:「曹大人,你竟是如此的畏懼朱宗潛嗎?」曹洛道:「此人的厲害,卑職深悉,是以禁不住惕凜於心。」春夢小姐道:「他若是與我敵對拚鬥,決計敵不過我,這話只不知曹大人你信是不信?」曹洛躬身道:「卑職雖是久聞小姐武功精絕,當世無雙,但到底只是耳聞,未曾有機會目睹。而那朱宗潛卻是卑職親自過他的手段。特別是敝師兄也敗於他手下,由此可知他武功之高,實是駭人聽聞!」春夢小姐毫無喜怒之意,淡淡道:「怎樣才能使你深信不疑呢?」曹洛道:「卑職豈敢無禮放肆,亂出主意?」春夢小姐道:「不妨事。」但見她飄落石下,姿勢極是美妙。她姍姍走到曹洛面前,才道:「我現在出手,三招之內,要摔曹大人一個肋鬥,你須得小心,亦可盡力抵禦反擊,如若不然,你還是不會服氣。」曹洛佯驚道:「卑職怎敢與小姐動手?」春夢小姐道:「沒有關係,假如不使你對我深具信心,這一場仗如何能打,小心啦!」話聲中,左跨一步,右手疾出,五指作蘭花勢,輕飄飄的拂去。
    曹洛但覺全身籠罩在她纖纖五指之下,欲待閃退,其勢已萬萬不能,只好大喝一聲,雙掌飆翻風轉般連環劈出。
    春夢小姐那只蘭花般的玉手拂了一圈,不徐不疾。曹洛頓時發覺那連環劈出雄渾勁厲的掌力,如投大海之中,有去無回,全無消息動靜。
    曹洛手法突然一變,只見他右手揮拳,劈打如雷,迅急勁厲兼而有之。單論他這幾手拳法之奇奧,勁道之威猛,已是武林罕見的高手氣派。
    那知他左手五指如鉤,從拳影中抓將出去,比之右手拳勢更為凶毒厲害。
    鄆水雲、張奇二人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曹洛的絕藝,瞧他如此高明厲害,卻不禁為之駭然失色。
    春夢小姐也自雙手齊出,拆解對方右拳左抓的凌厲攻勢。她那蘭花玉手毫不費力的便化解了對方右手拳勢。
    但曹洛左手一抓之威,卻似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分光錯影般攻了入去,五指一落,已抓住她一隻胳臂。
    三婢四僕以及鄆水雲、張奇等人齊齊大驚,他們深知春夢小姐的了得,萬萬想不到她在兩個照面之內,就被那曹洛抓中而落敗。
    他們尚未來得及驚叫或者任何其他表示,只聽春夢小姐冷冷喝一聲「去你的」!那曹洛應聲踉蹌而退。
    終於自行打個鬥,卸去那股力道,才免於栽跌。
    眾人由大驚變為大喜,即因變化太過劇烈迅速,使眾人都來不及喝采歡呼,直待曹洛站穩身子,同春夢小姐遙遙拱手,表示心服之時,他們才連連鼓掌歡呼。
    曹洛走近春夢小姐面前,躬身道:「小姐的武功當真深不可測,卑職至此不能不心悅誠服了。」春夢小姐淡淡道:「曹大人身手之強,亦大出乎我意料之外,以你這等造詣修為,尚且如此畏憚那朱宗潛,我可就不能不多加小心了。」曹洛道:「小姐這話更使卑職放心追隨了,只是卑職自知萬萬不是朱宗潛敵手,是以小姐雖然勝過卑職甚多,卻也未必就強過那。」鄆水雲接口道:「曹大人此言差矣,小姐能使咱們老總大人全權托付,定能縱橫天下,所向披靡。」張奇也道:「鄆大人說得很對,兄弟我一向對小姐的蓋世智勇,便服得五體投地,再也不會懷疑。」
    春夢小姐淡淡一笑,道:「你們雖然這麼說,但曹大人心中還是不能相信,我也有點測不透如何使他深信不疑。」
    她至此已生出強烈的爭勝之心,定要設法使曹洛深信自己必能贏得朱宗潛,方肯罷休。
    因此她不惜耽誤時間,全力進行這件事。
    冥冥之中,一切都似是有了安排。世上之人縱是睿智超世,也無法測得透命運的奧妙。
    例如目下春夢小姐追蹤朱宗潛之舉,假如不是她忽起好強爭勝之心,定要先行折服曹洛,以致耽誤了時間的話。
    朱宗潛便沒有足夠的時間解決困難,這時若被春夢小姐這一路人馬追上,定必有敗無勝。
    而由於春夢、曹洛這麼一延誤時機,朱宗潛可就得到轉機,變成能夠與她放手一拚的局面,命運的微妙難測,於此可見了。
    春夢小姐道:「曹大人居然煉成了摧心裂骨手,實是大出我意料之外,這一門神功雖是厲害異常,但遇上了我,算是碰上對頭剋星了,只不知這話曹大人信不信?」曹洛道:「卑職焉敢不信小姐之言?」春夢道:「你只是不敢不信而已,並非是衷心信服,我看咱們反正不爭在這一點時間,我們兩人再印證一次,這一回你已知道我不畏你的神功,無妨盡施殺手,也別再上當讓我抓到機會,我們以五招為限,你瞧這法子怎樣?」曹洛欣然道:「小姐如不怪罪卑職放肆失禮,如此自是最好不過。」鄆水雲和張奇二人雖然也是當今高手,已知這曹洛實是比自己略高一籌,這時可就不肯出聲介入此事。
    春夢小姐道:「你既是同意了,速速出手,若是等我先行發招,你可就連還擊之功也沒有啦!」曹洛雖是不能盡信,卻也不敢等閒視之。
    當下朗聲道:「卑職放肆得罪了。」右掌先出,左手後發,但左手的威力卻遠超右掌之上。
    但見他左手後發先至,五指如鉤,勢若破竹般硬攻進去。春夢小姐嬌軀一旋,青裳飄飛,煞是好看。
    她在這一旋之際,腳下碎踏蓮步,迅快無比,卻被長裙所遮,無人得見。
    曹洛這一抓已是運聚全力,竭盡平生之舉,大有勝負在此一舉之勢。只是對方身形旋擺之際,教他全然不能繼續施威,心中暗驚。
    當即猛一跨步,右手使一招武林各家派皆無的鉤拳,拳頭挾著風聲,疾如閃電,鉤擊春夢小姐面部。
    春夢小姐略一仰頭,敵拳已擦頰而過,但見她雙手拂去,姿態優雅美妙之至。曹洛可沒有法子欣賞,手忙腳亂的抵禦她反擊之勢。
    鄆、張等人見了甚奇,卻想剛才曹洛使出鉤拳之時,脅下大露破綻。假如春夢小姐出手攻擊這一部位,早就把他擊倒。
    但她竟然放過了,這也是十分難解之事。
    而目下地改攻別處,曹洛反而大見不利,顯得甚是危急,這真是極令人奇怪驚異之事!
    方在想時,春夢小姐不知如何已拂中曹洛的拳頭,借勢一撥,曹洛為了免於重重的栽跌,只好一個斗翻了出去。
    春夢小姐道:「原來曹大人除了驚世駭俗的摧心裂骨手之外,尚煉成了無影鉤拳,我倒要請教一聲,你脅下用什麼事物抵禦敵人的攻擊?」
    曹洛聽她一口道破自己的最得意技,不禁瞠目結舌,道:「卑職不敢相瞞,在脅下暗藏一塊千載白犀皮,藉以護住脈穴要害。」鄆、張二人一聽,這才明白曹洛所露破綻,其實是個陷阱。
    春夢小姐頷首道:「原來是這等防身至寶,現在你還有什麼要求?」鄆、張二人都想:
    他目下還能不服氣嗎?
    只聽曹洛說道:「卑職斗膽,甚欲瞧一瞧小姐的玉臂。」鄆、張二人以及三婢四僕聞言都不禁露出怒色,差一點就喝罵斥責。
    春夢小姐淡淡道:「曹大人似是過於謹慎小心,對你未必有益呢!」春夢小姐這幾句話使人感到曖昧難明,曹洛有禮貌的堅持道:「卑職斗膽冒瀆,還望小姐海涵一二。」春夢小姐道:「你一定要看的話,我也無法阻止,到這邊來。」她當先走去,轉入幾株大樹後面。
    曹洛緊緊跟著她,到了樹後,忽然發覺春夢小姐的舉動似乎是很嚴肅,不禁忖想道:
    「莫非我此舉犯了大錯?但錯從何來?假如她手臂上面存著被我摧心裂骨手捏黑了的痕跡,則可證明她的武功並非像表面上那般高明,由此可知她是拚不過朱宗潛了。」這麼一想,便不管對方有何奇異反應,凝神注視著她的右手。
    春夢小姐忽然取下蒙面白紗。
    曹洛但覺眼前一亮,出現了一張明媚絕世,宜嗔宜喜的面龐。
    當真有沉魚落雁之美。
    曹洛瞠目而視,心跳加速,血脈賁張。
    但覺有生以來,從未見過如此美麗迷人的女子。
    春夢小姐微微一笑,朱唇稍啟,皓齒如雲。
    她似是對曹洛如此失態毫不感到驚詫,動作優雅地捲起衣袖,霎時現出一支欺霜賽雪的胳臂。
    這隻玉臂猛看真不似是血肉的肢體,反而像是用最佳的羊脂白玉,加上人寰無雙的玉工雕琢而成。
    手臂上每一寸都射出奪魂眩目的光采,即使是世界上最健忘之人,見了此手,亦將永生難以忘記。
    曹洛的目光久久挪移不開,突然間衣袖垂下,隔斷了他的視線。他這方抬頭一望,但見春夢小姐的面紗已不知何時掛上了。
    她那艷絕的面龐,美極的玉手,霎時已消失不見。可是卻已在曹洛心中烙下了無法抹去的印象。春夢小姐道:「怎麼樣,你滿意了沒有?」曹洛失魂落魄地道:「沒有一點痕跡,卑職已是心服口服了。唉!假如小姐玉臂竟留下一塊黑印,使那美麗的肌膚遭受到破壞,卑職縱是百死也不足贖罪………」春夢小姐發出低沉而迷人的笑聲,道:「你放心,我這只『銷魂手』,豈是區區外門毒功就能傷毀?曹大人你可以算是第一個見到我的真面目的和這一隻手臂之人。你將來才會知道這一眼要使你吃了多大虧呢!」她口氣之中,稍稍含有憐憫之意。
    曹洛腦海中還晃現著那只全無瑕疵,美絕人間的玉手。
    奇怪的是春夢小姐那麼艷麗動人的面龐,他反而記不清楚,只有模糊的美感。而那隻玉手的印象卻鮮明無比,老是浮現腦際。
    春夢小姐道:「走吧,我們得趕緊追上朱宗潛才行。」她細察對方的表情,發現他這回對「朱宗潛」這名字竟沒有一點反應,不禁搖搖頭,想道:「朱宗潛在無形中又勝了我一場啦!他單單以他的威名,就迫得我向自己的部屬下手!
    奇怪的是我當時何以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她率領一眾部屬往前走之時,心中反覆尋思此事。
    越想越惱,心裡面充滿了仇恨,激起強烈的殺機,暗暗咀咒這回找到了他,一定要把他當場殺死,杜絕將來的大患!
    他們翻過幾座山嶺,渡越數處谷壑,前哨的張奇和鄆水雲突然停步,揮手示意。
    春夢小姐環顧四周,但見群山矗繞,寒林含姻,除了空山鳥鳴以及松濤天籟之外,別無其他聲響,也沒有奇異朕兆。
    三名白衣俏婢侍立在她身後,其中的玉蔥低聲道:「小姐,咱們從崑崙山帶來的靈奴可還嗅得出朱宗潛身上的萬里香?」春夢小姐道:「這朱宗潛辦法真大,居然有法子破去我的萬里香,使靈奴無法追蹤,你們都跟隨我多年,自然曉得靈奴還是第一次失敗,這人太厲害了,我這回找到了他,一定立下毒手取他性命,免得一個不好反而栽在他手中。」水仙面色微變,趕快低頭,免得被同伴看見。
    她就是前所奉命送信與朱宗潛的那一個女婢。
    朱宗潛的丰采和那氣概風度,實是使她念念不忘。
    因此,當她聽到小姐決意要殺死朱宗潛的話,心中不由得暗暗替那年少英俊的英雄難過。
    片刻間,張奇已奔回來,低聲說道:「前面嶺下有一座古廟,卑職等相信敵人是藏匿其中。」春夢小姐一笑道:「好極了,咱們終於找到他們啦!」那座古廟依嶺而,分作兩進。
    後一進比前面大殿的地勢高出甚多。是以站在後殿台階上,幾乎可以平視前殿的屋頂。
    顱內處處殘破荒涼,朱宗潛和那七人都在後進殿堂內,他們已抵達此處不少時候。
    朱宗潛趁那七人趺坐運功調息的時間,不但查看過四周形勢,還動手埋葬一付骸骨。
    看情形大概是此廟的最後一個僧人,死後橫房中,從無別人知道,所以經過了若干年後,還是躺在禪床上。
    朱宗潛這刻放心得很,因為他早已聯絡上丹青客井溫,命他用賂賄等手段,散播謠言,捏造行蹤。
    此舉定能使敵人摸錯了方向,白費無數工夫。
    他的確沒猜到那春夢小姐如此聰慧精明,定下分兵兩路之計。
    他自個兒走到前面大殿,轉頭四瞧,但見廟宇剝落殘破,方自感慨叢生,突然間他全身都運聚氣力,神經繃緊,警戒著一種奇異的情況。
    廟門口先是出現了四個青衫人,緩緩走入殿內。
    朱宗潛回頭一瞥之時,這四個青衫人都迅速分散,散佈四角。
    但見這四人俱是廿七八歲左右的人,相貌不凡。
    他們兩個提刀,兩人持劍。
    朱宗潛憑藉他過人的智力,立即判斷出他們就是春夢小姐的四個衛士,這刻總算見過他們的面貌,認住那一個是三大,那一個是彭二以及蔡三和李四的面容。
    他先前猜得不錯,這四人俱甚年輕,但武功精妙,內力深厚,已是時下罕見的高手。
    以他們這等年紀,能有這等造詣,實是足以令人震駭之事。何況達四人之多,更使人難以置信。
    緊接著三名白衣俏婢入殿,她們都長得美貌動人,朱宗潛認得出其中的水仙,也曉得其他的兩個,一名玉蔥、一名素。
    朱宗潛凝目望著殿門,現在他等候的是春夢小姐出現。
    人影閃處,又是一個長衫客進來,他目光到處,瞧清楚了來人,不由得一怔,原來此人竟是計多端。
    計多端淡淡的望了他一眼,毫無所懼的大步走過來。
    朱宗潛心想:「這真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卻進來。」當下暗暗運聚功力,準備隨時可作那雷霆萬鈞無望不摧的一擊。
    計多端在他面前一站,沉聲道:「朱宗潛,想不到三幾個月的工夫,你已變成武林大為震驚的人物。你的名頭目下幾乎可以說是江湖上家喻戶曉了!」朱宗潛冷冷道:「你的主子特地派你來,向我說這幾句話嗎?」計多端道:「我瞧你業已到了得意忘形的地步,竟以為自己是天下無敵的人啦!但你須知天下奇人異士甚多。」朱宗潛不耐煩的道:「反正決不會是你,你有什麼人為你撐腰,不妨快點叫他出來,讓我瞧瞧是不是盜名欺世之輩。」計多端冷笑一聲,道:「我敢用性命作賭注,賭你今日必敗無疑,你可敢跟我賭上一睹。」朱宗潛虎目一睜,聲音轉厲,喝道:「你自家已是釜底遊魂,眼下已凶多吉少,還有什麼可說的?」喝聲中雙手舉起,分別握住刀柄劍柄。他刀劍尚未離鞘,但那森寒凌厲的殺氣,已把計多端鎮住,簡直已失去了拔刀抵抗的勇氣。
    那計多端平生不知會過多少高人,但天下只有朱宗潛一個具有如此威風森殺的氣勢,能使他心寒膽落的。
    他已駭得面色泛白,全身乏力。
    殿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嬌柔動人的話聲,道:「朱宗潛,休得下毒手傷我部屬。」計多端聽了這陣話聲,陡然間恢復常態,勇氣大振。當下運退三步,敢情他直到這刻才能進退自如。
    朱宗潛暫時放過那計多端,轉眼望去,但見殿門口站著一個青衣飄飄的蒙面女子,正是早該現身的春夢小姐。
    當下淡淡一笑,道:「姑娘若是遲來半步,這定必濺血當場,橫就地了!」春夢小姐步入殿內,道:「你武功雖強,卻未必能在一個照面之內,殺死得了曹洛曹大人呢!但目下且不談這事,我先問你一句,你覺得令狐老太爺的武功怎樣?」朱宗潛沉吟一下,才道:「那位老丈已算得是一流高手中的高手了,在下只領教了幾招,業已深知厲害。」春夢小姐道:「那麼我再問你,我這一邊既然擁有這等絕代高手,為數又不只他一人,你跟我作對,何異於以卵擊石?你是個絕頂聰明之人,當必明白我話中之意。」朱宗潛朗笑一聲,道:「在下一點也不明白。」春夢小姐默不作聲,兩道銳利如劍的目光,透過面紗,凝注於朱宗潛面上。
    過了片刻,她輕輕歎了一聲,道:「瞧來咱們除了拚個勝敗存亡之外,已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朱宗潛應聲道:「那也不見得。」春夢小姐微微一愣,道:「我想不出咱們之間還有什麼路可走,你既是不以為然,不妨說出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