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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竊刀經浪子結刀客

艾琳道:「這樣吧。我答應只殺死你一次,決不殺第二第三次,好不好?」
    她在未聽過對方說明理由之前,自是不能出手,所以只好在言語上反擊他一下。
    沈宇正是看準她這個心理,才不怕她猛下毒手。
    當下道:「我不是跟你胡扯,實是真心作此要求。說到我要求半年時間,理由是我深信先父居然會加害艾二叔之舉,其中必有秘密。所以要求你給我半年時間,好讓我放手調查。」
    艾琳尋思了一下,玉面上泛起怒容,道:「胡說八道,你竟敢暗示說,我爹有某種該死的秘密事,所以沈木齡出手加害於他麼?」
    沈宇一怔,道:「不是這個意思。」
    艾琳恨聲道:「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麼意思?」
    沈宇這時真怕她一態出手,又怕失去了分辯的機會,所以連忙說道:「這個秘密,一定是在先父身上。」
    艾琳提鞭欲發,左手一提,掌中已多了一把短劍,劍身晶瑩奪目,可見得甚是鋒快。
    沈宇連連擺手,急急又道:「我給你叩頭都行,只要你先讓我把話說完……」
    他從來沒有過如此低聲下氣,所以艾琳感到一定事出有因,否則他不會變得這等模樣。
    當下道:「好,你說。」
    沈宇鬆了口氣,道:「原先我曾經考慮過,會不會是艾二叔有什麼隱情,以致先父不得不加害於他呢?細想之下,有兩點理由,證明不是。」
    艾琳覺得好過得多,道:「什麼理由?」
    「第一個理由。」
    沈宇說道:「那就是先父於殺害了艾二叔之後,竟然自殺身亡。死了之後,無人找得到他的遺書,亦沒有一個朋友,得到他的遺言。」
    他停歇了一下,深思地接著說道:「假如艾二叔有應死之罪,則先父雖然親手殺死了盟弟,卻屬於大義滅親的行為;縱然十分遺憾,亦不須自盡。就算退一步說,先父情願陪盟弟同赴黃泉,也理應有所交待,以免咱們晚一輩的感到為難。」
    艾琳一聽很有道理,連連點頭,道:「對的,對的,第二個理由呢?」
    他們一邊說,一邊入房落座。
    沈宇道:「第二點理由,就是今兄艾高。他也像你一樣,除了家傳武學之外,又投入黃山派修習上乘武功。武功上面不去說它,最重要的是他到黃山多年,受師門熏陶,人格高尚,不在話下,萬萬不至於與艾二叔同謀,去做那萬死不赦的壞事。但艾高亦遭先父所傷,而他們兩人又是先後負傷的,也即是他們父子,不是聯手對付先父時負傷的,這證明先父是一個接一個的加害。」
    艾琳咬牙切齒,罵道:「只有沈木齡這個老賊,才這般惡毒。」
    沈宇不敢還嘴,道:「我正在證明令尊及令兄,不是因作惡而遇害的。」
    艾琳忍一忍怒氣,道:「證明了又如何?豈不是反而更須為父兄報仇麼?」
    沈宇道:「你想想看,先父怎會無緣無故,加害最要好的兄弟?當然其中必有某種隱情,迫得他不能不如此做法。」
    艾琳哼了一聲,道:「雖然聽說沈木齡是自殺的,但又有人說他是被三叔四叔找到,聲討罪名之後,把他殺死的,」
    沈宇攤攤兩手,道;「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先父在四兄弟中,武功最強,三叔和四叔,豈能殺得死他。」
    這一點艾琳自是深知,所以一時沒有開口。
    沈宇又適:「倘若你肯相信先父真的是自殺,那麼他當必是感到內疚痛苦,無法解脫,只好一死了事。而從他沒有任何遺言這一點看來,可見得連他自家也弄不清楚,為何忽然會做出這種慘劇。」
    艾琳道:「他一定是失心病了。」
    沈宇道:「對了,你說得一點兒沒錯。先父加害艾二叔時,一定是陷入瘋狂狀態之中。」
    這句話沈宇說得十分沉重,一望而知他是說的真心話,並非信口開河,也不是跟她開玩笑。
    艾琳一怔,道:「他失心瘋了?」
    沈宇以沉著有力的口氣,說道:「若非如此,這一切奇怪之處,都無法解釋。」艾琳化驚疑為忿怒,一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衫服,推撞了幾下,她的拳頭在沈宇胸脯上,撞出咚咚的聲音,把他推得站不住腳,直向後退。她憤然斥道:「胡說八道,難道你要我相信是這麼回事,就從此不追究沈木齡的滔天大罪麼?哼,哼,若是殺人闖禍之後,裝成瘋子就可以了事,哪裡還有天理…」
    沈宇任得她斥罵和推撞,等了一陣,見她情緒略略平靜,這才說道:「可是我還來不及告訴你,先父決對不會失心瘋的。」艾琳登時又勾起了怒火,敢請沈宇這麼說話,大有戲弄她的嫌疑。換言之,沈宇似乎是說,艾琳的父親艾克公之死,不外是他本身有可殺之道,或者是艾克公失心瘋了,迫得沈木齡不能不下手。她另一隻手已舉起來,要給他一記清脆結實的耳光。以她的武功造詣,這個耳光,足以把對方的頭顱拍碎。沈字的頭微微後仰,泛起一抹苦笑,道:「你讓我把話說完行不行?」
    其實如果艾琳存心不讓他說話,這記耳光早就摑在他面頰了,哪裡還容他有開口說話的機會。
    她含怒道:「你的話難聽死了。」
    沈宇道:「對不起,但這個道理,須得逐層剝出,才說得明白呀!」
    「說吧。」
    艾琳狠狠道:「看你還有什麼好說?」
    「先父雖然不會失心瘋,可是以經過情形推斷,他當時實是失心瘋了。那麼我便要追問,他何故當時會失心瘋?又如何證明他當時是失心瘋呢?」
    艾琳聽他一步步分析,的確有點兒道理,是以不作一聲,留心聆聽。
    沈宇沉聲道:「我初時想到此處,就為之思緒閉塞,無法突破,所以有好久一段時間,意志消沉,自認已墜入萬劫不復之境。」
    艾琳道:「現在你已想通了,是不?」
    沈宇點頭道:「是的,我在無意中,先後得到啟發,觸動了靈機,突然悟出一個道理,那就是先父的失心瘋,竟是被人暗算加害造成的。換言之,他本身絕對不會失心瘋,但當時的確是在瘋狂狀態中,才會傷害至交好友,又傷了最喜愛的義子你的哥哥。」
    艾琳放開手,接著在房中轉了兩圈。回到他面前時,面上有某種奇怪的表情。
    她道:「你當也知道,我內心中實在是希望你這些話,俱是事實,但實際上我卻不能輕易承認,甚至無法置信,除非你把證據拿出來,不然的話,但憑空言推論,斷難令我相信。」
    她停了一下,又道:「我豈能僅憑幾句空言,放棄了家門的血海深仇?你想想對不對?」
    她說這話時,顯然泛起了痛苦的無可奈何的神色。由此可知她實是情非得已,無法放棄復仇之舉。
    沈宇神情肅然,道:「艾琳,你給我半年時間,讓我偵查先父為何忽然瘋狂之故。這不單是為了我沈家,同時也是為了你…」
    他眼光凝定,似是逐漸陷入沉思之中,口中卻接著道:「要知我為父償命,實是應該。
    然而如果此中另有隱情,也就是說先父的瘋狂,竟有人使他如此的話,則咱們在這兒自相殘殺,結果弄得沉冤莫白,豈不是坐令那個惡魔暗中竊笑?」
    艾琳嬰然而驚,道:「你認為有人從中搗鬼麼?」
    「如若不然,先父怎會忽然失去理性?」
    沈宇斷然道:「當然是有人使他如此,但如果我花半年時間,仍無所獲。則在你情絕義盡,在我亦智窮力竭,不須再作任何嘗試。到了那時,我定必自行了斷,也好讓你得到解脫。」
    他說得斬釘截鐵,加以他一向為人正派,守信用,重言諾,所以他的應承,倒是可以深信不疑。
    艾琳道:「好,我給你半年時間。」
    沈宇道:「謝謝你。」
    他鬆一口氣,至少目前可以擺脫艾琳苦苦相迫的壓力,而得以集中精神,開始偵查那件兇殺案的真相。
    艾琳道:「但我卻不相信你父親是被人暗算,以致瘋狂的。」
    現在她已不直呼沈木齡的名字,在這等細微的地方,可以看出她心情的微妙轉變。
    沈宇道:「這是唯一可以解釋一切的猜測,自然我還須莫大的運氣,看看能不能查獲證據。如若不然,雖是的確猜對了,亦是無用。」
    艾琳道:「以你父親的深厚功力,以及過人的才智,天下問誰能暗算於他?再說,我還沒聽說過,有什麼特別手段,可以使人發瘋的。」
    沈宇道:「在藥物之中,有很多種能令人心神錯亂,做出種種違背情理之事。」
    交琳道:「那麼你要向精通藥物之道的人請教過,方以下手偵查。」
    沈宇搖搖頭,道:「向人請教倒是不必了,因為你也知道的,我隨待紫木大師座下甚久,精研過少林秘傳跌打之術,旁及醫藥之道,所以推我所知,雖然有不少藥物,能令人失去理性,做出奇異的行為。可是這等藥物之力,都不足以搖撼得動一個武功高強之土。」
    艾琳道:「若是如此,你還有什麼法子?」
    沈宇道:「這一定是普通的典籍上沒有記載的特異藥物,甚至可能是一種邪法。」
    艾琳想了一想,道:「我不知道你猜得對不對?亦不知你將從何開始下手?有沒有要我幫忙的地方?」
    沈宇頷首道:「你在佛道兩家,都識得人,如是有便,請打聽一下關於妖邪方面的事情和人物。還有就是歷斜面前,不但不可洩漏咱們半年之約,還須裝出急於殺死我的樣子。」
    艾琳訝道:「為什麼?」
    沈宇尚未答覆,忽然生出異感,艾琳也好像有所覺察。他們對望了一眼,沈宇以懇求的目光瞧著她。
    艾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依他的意思去做了。
    她以含有怨氣的聲音,道:「我越瞧你就越有氣,非取你性命不可。」
    沈宇道:「你即管動手,我早就知道厲斜之言靠不住。」
    「他什麼地方靠不住了?」
    這句話之後,兩人都沒聲響。顯然艾琳是等他回答,而沈宇卻不打算說出來。
    房門響起厲斜的口音,道:「沈宇作為何不敢回答?」
    沈宇聳聳肩頭,仍不說話。
    厲斜白衣飄飄,神采煥發,走入房中,先定睛上下打量艾琳,接著才道:「你怎麼換了顏色,你不是最受銀白色的麼?」
    艾琳忖道:「沈宇就不會注意到我的衣服,他好像是個瞎子一般。」
    當下口中應遵:「你愛穿白衣,所以我便變變顏色,省得走在一起,都是一片素白,好像很不吉利。」
    厲斜道:「原來如此,老實說,以你的年紀和容貌,穿上色彩鮮艷的衣服,真是容光煥發,青春照人。走在大路上,不把行人看得扭了脖子才怪呢!」
    艾琳雖然不是平凡女性,但對這等讚美之言,仍然感到心中受用,不覺嫣然一笑,露出齊整潔白的貝齒。
    厲斜道:「我把陳夫人送回去了,而且嚴遵你的囑咐,對她沒有絲毫侵犯。我相信你可以查得出來。」
    艾琳微微笑道:「你的話我怎會不信。」
    厲斜快慰地道:「還有就是沈宇,我將他弄來時,曾經向他說過,要請你留情,暫時不殺死他。我們將一同前赴巫山。」
    艾琳道:「為什麼要他同行?」
    厲斜道:「這個原因,我僅僅告訴你。」
    他伸手拍拍身邊的寶刀,豪氣飛揚地道:「我刀下罕得遇到過不死之將,沈宇是僅有的一人,所以我還想與他比劃一次。」
    艾琳道:「那麼你還等什麼?現在就可以動手啦!」
    厲斜搖搖頭,道:「現在他還不行,我給他機會,讓他磨硬進修,等到他認為武功已有精進之時,作殊死之鬥。」
    艾琳道:「那麼要多久呢?一年?還是五年?」
    「用不著。」厲斜道:「你看他腰間那口短鋒闊身的刀子,便知道他在這幾個月來,必有所獲。咱們再稍微忍耐一下,不必多久,他自然會拔劍挑戰的。」
    艾琳向沈宇望去,問道:「他這話對不對?」
    沈宇點點頭,道:「不錯,總有一天,我會向他挑戰。」
    厲斜收拾了一下,道:「咱們走吧,我已替沈宇準備妥坐騎。不過比起咱們的名駒,可就差得太遠啦!」
    他們三人走出客店,在外表上,他們當中女的綺年玉貌,男的英挺俊拔,雖然令人禁不住要瞧看他們,可是卻不會發覺他們之間,竟然是關係十分複雜,恩恩怨怨,猶如亂絲一般。
    艾琳的烏煙豹,厲斜的朱龍,並排在最前面,黑白相映,加上人俊馬驕,使得後面跟隨的沈宇,倒變成了跟班一般。當然以沈宇的氣宇風度,甚是矯健不凡。但若不是留意觀察,他這刻的確黯然無光,變成了前面那對璧人的侍從。
    馬蹄踏在街道上,敲出清脆的聲音,但見厲斜在馬上,據鞍顧盼,意氣飛揚,艾琳則不時含笑望他。這等景象,落在沈宇眼中,不由得湧起陣陣難過,心頭酸酸苦苦,滋味難以形容。街道快要走完,兩旁的店舖,行人稀落。這是因為這一段街道,臨街許多屋子住家,不是店舖。同時大概也由於離中心區較遠,故此特別少人行走。
    厲斜首先勒住坐騎,艾琳已衝出五六步,這才停住。她心念一動,烏煙豹便能得知,竟自動後退,直到恢復與歷斜並排而立,這才停止。
    沈宇對那匹烏煙豹的動作,大為不滿。因為他本來跟著艾琳已衝前去,越過了厲斜。可是烏煙豹這麼一退,他的坐騎也被迫得往後挪讓,終於回復了侍隨在後面的形勢。
    艾琳、沈宇兩人的目光,先後向道旁的樓房望去。因為厲斜正微微仰首,盯視著樓上一個人。
    這個人是個中年男子,身上錦衣華服,儀容極為修整,服飾講究,乍看上去,令人隱隱生出油頭粉面之感。他那對銳利及異於常人的目光,以及那股神態,散發出某種古怪的力量。好像對於女人,特別有吸引之力。
    這一類的人,在一般男子眼中,總是感到他具有邪氣,故而心中不喜歡他。
    這個錦衣華服的中年男子,站在接上,身子憑著欄杆,俯視著街上這男女三騎。他對厲斜森冷如電的目光,似乎沒有什麼忌憚,嘴角還泛出微笑。
    厲斜心中驀地湧起一股殺機,想道:「像這種男子,多殺幾個,等如是在做善事一般。」
    心念轉動之際,那個男子突然向他搖手道:「不要動手!」
    厲斜不加理會,但也暫時不出手發難。
    沈宇口中驚噫一聲,道:「這廝決不是等閒人物,相距兩丈之遠,居然能感覺到厲斜的殺氣。」
    話聲未落,只見那錦衣男子,手拿一拍欄杆,人已翻出樓外,輕飄飄地飛墜地上。恰是在厲斜馬前。
    這回輪到他領得仰頭瞧著了,他道:「尊駕的大名,敢是上厲下斜?」
    厲斜俯視著他,冷冷道:「不錯。」現在由於發現對方並不瞧著艾琳,所以他忽然沒有那麼憎恨馬匹前面的這個人。
    那錦衣華服的男子道:「在下峨嵋董華郎,在四川一地,聽過在下名聲之人,還不算少。」
    厲斜冷冷道:「那便如何?」
    董華郎道:「這兩三天以來,武林中人,談的都是白衣刀客,有的則稱你為霜刀無情總之都是在談論厲兄你。」
    厲斜道:「他們談我什麼?」
    董華郎道:「多半是猜測虛妄之言,不值得一提,但有一件,卻堪以說給厲兄聽聽。」
    厲斜身子向前俯低一點,道:「閉嘴。」
    董華郎一怔,但看見對方那雙銳利冰冷的目光,盯住自己的情況來判斷,如果違命開口,定須喪命無疑。
    他聳聳肩頭,轉眼向艾琳望去。
    艾琳說道:「你為何不准他說下去?」
    厲斜道:「你問得好,這個姓董的,他有點兒鬼聰明。但假如他猜不出我為何命他閱嘴,我定要取他性命。」
    沈宇在後面搭腔道:「嘗聞峨嵋派中,有董華郎這麼一號人物,據說已獲峨嵋真傳,武功高強,但卻有西川浪子之稱,這是正大門派中罕有的人物。只不知在厲兄刀下,能夠走得上多少回合、』
    厲斜哦了一聲,道:「他的外號稱為西川浪子麼?」
    沈宇道:「正是,他的輩份相當高,掌門人神劍胡一冀,是他的師叔。」
    「你瞧他能走上多少回合?」厲斜問道:「假如你猜得中,將有獎賞。」
    沈宇道:「二十招之內,你殺不了他。但他也支持不過四十招。」
    厲斜道:「這樣說來,我倒是值得拿他試試刀啦!」
    董華郎目光閃動,卻不言語。直到厲斜向他道:「你怎麼說?」
    「厲兄剛才不許我開口,所以我不說話,現在問到我了,可又不敢不開口啦。在下認為厲兄無須被這個心懷叵測之人利用,他不外想借你的寶刀,加害於我而已,可沒有安著好心眼。」
    厲斜道:「你們有什麼過節?」
    「沒有。」董華郎道:「但他的確想加害於我。」
    厲斜道;「好,我不受他利用。但你仍須猜測我早先何以命你閉嘴之故。」
    董華郎道:「如果猜不中,厲兄就要向我下手,是也不是?」
    厲斜點點頭,面色陰冷。
    董華郎微微一笑,道:「厲兄乃是灑脫不羈的人物,不論是什麼事情,都不能使你掛礙。所以在下雖是正要說出有關你的傳說,但你聽與不聽,都不在乎,決不因之而有絲毫掛礙。」
    厲斜向艾琳道:「這廝有點兒道行呢!」
    艾琳道:「他幹嗎攔住我們去路?」
    厲斜道:「我們猜猜看如何?沈宇,你先說。」
    董華郎一聽後面那個青年,就是沈宇,不由得注目視察。心中暗暗琢磨他到底知不知道青蓮師太要自己盜取刀經之事,假如他早已知道,為何又出言激使厲斜動手?竟欲陷自己於死地?
    只聽沈宇道:「現下武林中,既然紛紛傳說厲兄之事,則他設法與你結交之舉,乃是出自人所共有的虛榮心理,實是不足為奇。」
    厲斜點點頭,道:「這話也有道理,不過太淡薄了一點兒。」
    艾琳道:「難道你另有看法麼?」
    厲斜道:「不錯,我想及這個問題之時,靈機一觸,先得到答案,才找尋其他理由,證明這個答案沒錯。」
    沈宇大不服氣地道:哪麼你說來聽聽看。」
    厲斜淡淡道:「我突然感到他乃是希望托庇於我,躲過殺身之危。正如北方傳說中的狐仙,遇上雷劫,往往托庇於貴顯之人一般…」
    他停歇一下,又道:「他乃是峨嵋派高手,衣飾華麗,並且曾有浪子之稱,可見得他不是貧窮之人,因此他怎會住在大街旁邊的小樓上。由此證明他不是居住此地,而是躲藏在此處。他躲藏之故,當然是因為有生命危險。」
    董華郎所顯現的驚異之色,任何人都能一望而知厲斜乃是猜個正著,所以他才有這種反應。
    厲斜冷漠的聲音繼續響起來,道:「他明知我出刀殺人,乃是家常便飯,卻敢攔住我馬頭,起先甚至膽敢利用他自家特別氣質,吸引我的注意,這都是十分冒險之舉。如果不是有殺身之危,非托庇於我不可的話,他怎敢用這等方式來結識我?」
    董華郎躬身抱拳,道:「唉,無怪厲兄能震驚宇內,縱橫天下。單是這等才智傑出,已經當世罕有了。」
    艾琳道:「厲斜敢是完全請對了?」
    董華郎道:「正是,正是。」
    艾琳冷笑道:「那也不見得,說不定你蛇隨棍上,既可奉承於他,博他歡心,又可借此結交。」
    沈宇馬上加一句道:「此人脅肩餡笑,一副奸險之相,看來必定是傾勢奉承,艾琳猜得不錯。」
    他不說還好,這一附和艾琳的意見,反而使厲斜心頭不悅,發出彆扭脾氣,不顧一切地抹煞了艾沈二人的見解,道:「你有什麼打算?」
    董華郎道:「在下如果獲准附隨驥尾,走上一程的話,便感激不盡了。」
    厲斜道:「咱們的道路方向,只怕不會那麼湊巧吧?」
    董華郎忙道:「在下根本就沒有特別的打算,但我只要一露面,不須多久,就有得忙啦!」
    厲斜道:「好,你跟著我們走,我倒要瞧瞧什麼人敢來動你?」
    董華郎不知如何就弄到一匹坐騎,便跟著這三個人,組成一支小隊伍,向城外馳去。
    大約馳出六七里路,厲斜招招手,董華郎便催馬上前,道:「厲兄是不是想問路,在下熟得很。」
    厲斜道:「暫時還用不著問路,我且問你,什麼人最可能很快就會出現,企圖對付你?」
    董華郎不經思索,道:「必是家師兄王定山,卻不知道將帶些什麼人做幫手?」
    厲斜道:「你師兄何故要對付你?」
    董華郎道:「他奉命要把我擒回山去,如若不能活擒,格殺勿論。」
    「這麼嚴重?」艾琳問道:「你犯了什麼大罪?」
    董華郎只笑了笑,就足以表明了他所犯何罪,根本用不著說出來,尤其是在女子面前,更不須說。
    艾琳哦了一聲,又遭:「你素有浪子之稱,這等罪過,諒必也不是第一次了,為何這回如此嚴重介
    董華郎道:「這回已到了惡貫滿盈的地步,所以上面決意嚴懲不貸。」
    沈宇插口道:「聽說王定山乃是貴派中數一數二的人物,無怪你心中畏懼,要托庇於歷斜了。」
    董華郎訝然向厲斜道:「這位沈宇兄究竟是何方神聖?他不但知道的事很多,而且還敢在你面前,傲慢無禮,真是不可思議。「』
    厲斜道:「你沒聽人說起過他麼?」
    董華朗道:「沒有人燒得他的來歷。」
    厲斜道:「他就是七海屠龍沈木齡之子,又是少林寺一位隱名高手的入室弟子,身兼兩家之長,武功非同小可。」
    董華郎似笑非笑地望著沈宇,一股邪氣,自然流露。說道:「以沈兄的身世,居然來到西蜀,又與厲兄泡在一起,說來也一定是借重厲兄的無敵刀法,庇護性命。」
    沈宇哼了一聲,道:「雖然你說得不錯,但咱們可不是同流之人,你別打錯主意,想與我交好。」他話聲之中,隱隱透出一股森殺意味。
    董華郎露出架傲不馴的神情,道:「好極了,我最恨自命正派,其實卻鮮廉寡恥之人,遇上這等人,早晚得讓我給宰了,沈兄若是這等人,可要小心點兒才好,哈……哈……」
    厲斜擺擺手,道:「你們別吵,等我把話問過,若是誰也不服氣誰,馬上動手決個勝負,也未為不可…」他說到這裡,心中暗暗高興,因為這個童華郎,如果能殺死沈宇的話,實在是極妙之事。
    他迅即想到將來尚可利用董華郎,做一些自己不屑下手之事,或是代自己出手,殺死那些不堪一擊之人。
    他問道:「王定山兒時會出現?」
    董華郎道:「如果我們繼續走去,一個時辰之內,他將在道上一處出現。」
    厲斜道:「好,好,到時我替你斬殺了他便是。」
    董華郎搖頭道:「我這位大師兄,雖然為人忠厚,性情淡泊,不與人爭名鬥氣,但卻是個足智多謀之士,手段厲害,心思縝密。他除非不現身出手,如果出現的話,那一定是已有十足把握,不怕厲兄從中干涉。」他說得那麼深信不疑,使旁聽之人,都不禁感到一定很有點兒道理。
    沈宇冷笑道:「假如姓董的瞧過厲斜的刀法,你這話便須從新另說了。」
    董華郎向厲斜看了一眼,見他沒有什麼特別反應,當下聳聳肩,道:「這一點我不與你爭辯,因為我也希望你的話沒說錯。若是家師兄輸了性命,我至少可以輕鬆一陣子。」
    四匹坐騎繼續向前走,官道上往來的人,不在少數。除一些行商旅客之外,還不時遇到垂著窗簾的馬車,或是大小不等的轎子。還有些看來身體文弱的讀書人,坐著滑竿,腳夫們哼著齊整的韻語,先後和唱,頗饒趣味。
    這一路走到蓬溪,都沒有事故。中午就在蓬溪打尖,沈宇冷眼旁觀,發現了一事,那就是董華郎無生有一種妖氣,而這種不平凡的氣質,反而形成了他的魅力,非常的吸引人。
    此外,他能言善道,並且精於鑒視察色。他奉承人家的言語,總是非常自然,不著一點痕跡。因此厲斜甚至艾琳,都跟他交談了不少話,僅僅中午時分,他們已熟絡得很。
    沈宇忖道:「青蓮師太的推薦,果然是慧眼獨具,看這等情形,董華郎必定可以成為厲斜的心腹,倘然董華郎不反悔的話,厲斜的刀經,必可盜得。」
    這一本刀經,實在是非常重要的關鍵。當厲斜掏錢付帳時,沈字看見一本小冊子,以絲囊套封著,有那麼一截露在囊外。
    雖然近在咫尺,但沈宇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他們旋即繼續行程,沈宇不與艾琳搭汕,更不理睬董華郎,至於歷斜,他向來不大說話。因此,這四騎所問的語聲,多半是董華郎與艾琳交談。
    董華郎以很恭傾謙卑的態度,跟艾琳打交道。他已軋出苗頭,發現艾琳等如是厲斜的禁育,所以表示出一副絕無野心的樣子。
    由於一路都是平坦官道,所以下午已到了南充,巨晚飯尚有一段時候。
    厲斜向艾琳徵求意見,道:「咱們乘興再起一段路如何?」艾琳道:「隨便你,這一路上沿途吁陌縱橫,村莊是星羅棋布,到處都聽到雞雞犬吠,孩童嘻戲的聲音。這等景致情調,止叫人夢寐難忘。」厲斜道:「四川乃是天府之國,土地肥沃,物產豐饒,這等富足安樂的景象,不足為奇。」
    艾琳道:「如果此去仍然是這等景致,我不反對繼續走。」
    他們邊說邊向西行,不一會兒已橫貫南充縣城,到了西門。
    董華郎道:「此去景色又不一樣了。」
    艾琳道:「好景致已經沒有了麼?」
    董華郎忙道:「不是;不是,僅是景色變了而已。我們出了西門;就是在嘉陵江邊,此去須得沿著江邊往北,到蓬安之後,才渡江奔營山。」
    艾琳道:「原來如此,聽說嘉陵江的景色,非常優美悅目,是也不是?」
    董華郎連連點頭,開始介紹這一條江水兩岸的風光。
    但俗語說得好,百聞不如一見,當他們沿著江邊的大道驅馬前行,但見寬闊而澄明的江水,平靜地流動,兩岸綠樹平疇,可以看到農人在田里耕作,漁人則在水上駕舟飄浮,一眼望去,但覺一片寧溢幽靜,沁人心脾。
    艾琳縱自視覺,心神舒暢非常。就連沈宇這個時時流露出沉鬱神情的人,這時也眉宇開敞,獲得了難能可貴的恬靜心境。
    路上那些馬車和轎子,無不打起簾子,穿著紅紅綠綠衣裳的女人們,都沿途欣賞這等明麗的景色。但殊不知她們自身也變成了景色的一部分,使美麗的河流,青綠的田野,憑添了蓬勃的生氣。
    董華郎那對眼睛,決不放過任何一輛轎車中的娘們,而且他總是死命盯上一眼,才移開眼睛。
    沈宇落在最後,故此看得最清楚。他發現許多女人,都被董華郎一盯之後,現出心慌意亂和發愣的神色。
    他並不曬笑這些婦女們,因為這個董華郎,的確有一種特別的磁力,能使人感到迷惆,婦女碰上他,那更是不用說要吃驚發愣的。
    走了一程,景色越來越發優美悅目,而且那嘉陵江好像永遠沒有盡頭似的,這是使人很寬慰的感覺。因為凡是美好的事物;敏感之人總會驚怕很快消逝。但這條美麗的河水,卻似是永無窮盡,大可以放心欣賞,亦可以暫時錯過一下。
    斜陽中飛鳥成群地飛過,一望而知都是歸巢的鳥群,因而又提醒路上的人,時間已經不早了。
    但這一行四騎,卻沒有把時間的早晚放在心上,縱然趕不上宿頭,他們在夜間繼續前行亦可,隨便找個地方坐過一夜亦可。總之,他們既不怕風用寒熱,亦不怕野獸強人。而他們的體力,都可以幾天幾夜不睡覺。在普通的自然環境中,他們不受任何威脅。
    厲斜笑道:「艾琳,你何不去找一處地方,停下來觀賞一番?黃昏之際,想必別有美妙之處。」
    艾琳轉眼看看天邊,但見紅日已到了暗碧遠山的山頂,夕陽餘暉,染出滿天巨彩,絢爛奪目。
    她感到這一刻實在值得留戀,於是在河畔一塊高起來的草坡上,跳落馬下。
    餘人也紛紛下馬,在路上經過的行人馬車,看見這四個男女在草坡坐立,都不禁投以驚詫的目光。
    厲斜與艾琳談了幾句,恰好有數艘漁舟,在附近漂浮捕魚。
    厲斜道:「如果他們打到大一點兒的魚,咱們便買下來,晚上拿來煮了下酒。」
    艾琳欣然道:「這主意妙極,便只怕買不到酒。」董華郎接口道:「這事包在兄弟身上。」
    他轉身走開,不久就回轉來,道:「不但是酒,連鍋爐等物都齊備啦!」
    艾琳四下一瞧,道:「在哪兒呀?」
    董華郎道:「在下恰好攔住一輛空的馬車,吩咐車伕趕到南充,購備一切,不須多久,就買回齊載到此地。」
    「今天運氣怎樣?我們想買點兒鮮魚。」
    那漁夫提起數尾肥大的活魚給他們看,厲斜當下很高興地都買下來,艾琳顯然很愉快,美麗的面上,一直泛現著動人的笑靨。
    那些活魚並不拿起來,而是放在竹製的窄窄筐籮內,浸在河水中,這樣那些魚不致死去。
    艾琳忽然眼睛一亮,道:「咦,那漁船上有釣竿!」
    董華郎馬上向漁人問道:「你的釣竿能不能借來用用?」
    那漁人連連答應可以,並且釣何等物一應俱全,艾琳更是歡喜,問道:「我在哪兒下鉤好呢?」
    漁人道:「那要看姑娘想釣什麼魚,如果想釣到大尾的,就要坐船載到離岸稍遠的地方。」
    董華郎立即與這漁人商量,租下他的漁船,讓艾琳乘坐。他雖樣樣都能及時安排妥當,令人感到很舒服。但卻沒有絲毫矜功誇能的言語或神色,因而叫人感到願意接受這些好處。
    艾琳徵求意見地向厲斜望去,道:「你來不來?」
    厲斜笑一笑,道:「謝謝你的美意,我不來啦!」
    別人聽了這話,還不能怎樣,但此言傳入了沈宇耳中,可就使他大感驚訝,而且忍不住問道;「你為何不去?」
    厲斜道:「你好沒見識,我陪她前去,有何樂趣?」
    沈宇大感不平,道:「與素心之人泛掉於碧波斜照之間,焉得沒有樂趣?」
    厲斜灑脫笑一笑,向艾琳瞧去,但見她對他們的對話,正側耳聆聽,顯然非常感到興趣。
    他緩緩道:「早得很,現在還談不到什麼素心人不素心人,如果她不屬於我,就算是天仙下凡,也沒有價值可言。」
    「這是一種雅致的樂趣,淡中有味,他日足供回憶。你的想法,未免太俗了。」沈宇反駁說,還揮手作勢,表示有若干憤慨。
    厲斜道:「那你就錯了。」他的聲音很沉著有力,一聽而知他自信具有堅強的道理:
    「我與其身在其中,心裡空自盤旋著得失之心,倒不如跳出圖畫之外,在岸邊看她泛掉江上。再說,她如是專心垂釣,勢不能與任何人說話。你瞧,我在岸邊觀賞這幅絕世之畫,豈不是比混涵其中好得多。」
    他果真說得頭頭是道,沈宇無言可對,但見艾琳嫣然一笑,跨上漁船。
    厲斜道:「董兄,你到船上陪她如何?」
    董華朗道:「好的,厲兄要我扮演啞巴,這也是新鮮的經驗。」他自我解嘲地說了這一句,便登上漁船。
    厲斜找了一株樹下,坐在草地上,縱目而視。
    他的側面,相當好看。挺直的鼻子,濃黑而勁展的眉毛,以及緊緊閉著的嘴唇。都在顯示他具有果斷的強人性格。
    沈宇瞧著這個敵手,又望望江上衣袂飄拂的艾琳,心中感到一陣洩氣,隱隱發現自己正處於極惡劣的形勢中。
    忽見厲斜從囊中取出一本冊子,褪去絲織的囊套,便是一本薄薄的書籍。
    他翻動著書頁,嘴唇微微嗡動,不問可知他是在念這本書中寫著的字,也許那是圖解注文,沈宇見了,心中砰然一跳,恨不得搶過來看看。
    厲斜看了好一陣子,忽然把這本冊子放在草地上,抬頭向江中望去。
    沈宇眼見厲斜雙手都離開那本小冊子,心跳頓時加劇,暗念如果這刻江中的漁船,忽然發生事故的話,厲斜勢必迅快躍奔而去。
    他轉眼望向江中,只見艾琳已坐在船頭,持竿垂釣,江上的微風,吹得她一頭長長的秀髮徐徐飄動。
    董華郎卻向江邊瞧看,他一定也看見了。厲斜的動作,甚至會看見那本擱在草地上的小冊子。
    沈宇很得牙癢癢的,心想董華郎如果真心相助,便應把握機會,製造出一種驚人事件,誘使厲斜不顧一切的衝到水邊。這麼一來,地垂手而得到那本刀經,豈不甚妙。
    可是董華郎沒有一點兒動靜,還把目光移開,不向岸邊瞧來。
    沈宇再看厲斜時,但見他的右手,很自然地落在那本刀經上。沈宇的心隨著對方的手直往下沉。
    暮色漸深,艾琳收起釣竿,厲斜則收起了那本刀經。沈宇輕輕歎口氣,也收起了他的僥倖之心。
    董華郎回到岸上,便到大路上等候。不久,馬蹄和車輪聲遠遠傳來。
    厲斜與艾琳坐在一起。厲斜道:「這個人雖然有點兒邪門,但卻是極能幹的角色。」
    艾琳道:「他要跟我們一道走麼?」
    厲斜道:「隨他的便,反正他也不足以污我的寶刀。」
    艾琳道:「我看這個人一定有什麼陰謀詭計。」
    厲斜道:「如果他敢作怪,那是他自尋死路,你不必把他放在心上。」
    沈宇接口道:「他的確很能幹,又善解人意,我跟著你們,也可以沾光不少。」
    艾琳皺皺眉道:「你少作聲,提防我給你兩個嘴巴子。」
    沈宇犯不著讓她有機會表演,趕快閉口不言。
    厲斜沉吟一下,然後以沈宇也聽得見的聲音道:「真奇怪,沈字這回馴良得多啦!」
    艾琳哼一聲,道:「他敢不馴麼?」
    厲斜道:「話不是這麼說,這廝脾氣倔強得很。日下如此馴良,一定有不軌的圖謀。」
    艾琳道:「諒他也變不出什麼花樣來。」
    厲斜道:「我決不肯如此低估他。你最好也小心點兒,免得他一旦反噬,你可能有措手不及之虞。」
    沈宇對此人的警黨性,相當佩服。因為他的確有所圖謀。關於艾琳方面,現在自然也沒有那麼容易,就殺得死他,雖然他還不至於反噬。
    董華郎突然大叫一聲,聲音淒厲,一聽而知發生了巨大變故。
    厲斜和艾琳動作如電,聲音人耳之際,各各雙掌按地,便如勁箭般飛射而去。
    但見大路上多了一輛馬車,而除了董華郎之外,還有一個中年道人,手提長劍指著董華郎。
    查華郎手中也拿著長劍,可是在那中年道人面前,他大見及驚,分明對他十分恐懼。厲斜身在空中,已發出一聲震耳長笑,星飛電掣般落在大路邊,這陣震耳的笑聲,使得那中年道人也不得不轉眼瞧過來。
    但見這個中年道人,雖然面貌平常,裝束和那口長劍,僅有古樸味道。可是他的姿式和動作,卻透出瀟灑飄逸的風度。
    他目光如電,注定在歷斜面上,等到他笑聲收歇,這才開口道:「尊駕政是白衣刀客厲斜大俠麼?」
    厲斜冷冷遭:「不錯,你是誰?」
    中年道人應道:「貧道峨嵋練氣士王定山便是。」
    厲斜道:「哦,你是董華郎的師兄?」
    王定山道:「正是,但董華郎玷辱師門,其行可誅,貧道有這等師弟,實是痛心疾首而又萬分慚愧。」
    董華郎發出一下吟聲,厲斜道:「董華郎可是負傷啦?」
    董華郎道:「是的。」
    厲斜道:「傷得可厲害?」
    艾琳接口道:「大概不輕,你過來吧!」
    查華郎正要舉步,猛可剎住,敢清王定山發出一股凌厲無比的劍氣,罩住了他。
    厲斜胸口泛起殺機,冷冷笑道:「好劍法,好劃法!」
    話聲中身上透出一股刀氣,向王定山湧撲。
    但王定山動也不動,手中之劍依然指著董華郎。這可使得董華郎不敢移動分毫。
    艾琳道:「王定山,你如果出劍擊殺董華郎,自家亦難逃一刀之厄,這是很顯然的事實。」
    王定山道:「貧道知道,用不著姑娘叮囑。」
    艾琳道:哪麼你願意死在屏斜刀下麼?」
    王定山道:「厲大俠刀勢一發,貧道亦能及時立斃不肖的師弟子劍下。」
    沈宇在丈許之外,高聲道:「王真人萬萬不可,這董華郎的性命,豈值得用你的去交換。我可不是幫忙他,事實上我甚願親見他死在你的劍下,但太不值得了,對也不對?」
    王定山道:「這不是值得不值得的問題,而是貧道深知厲大俠刀法精妙,功力深厚。如若這刻放過了不肖師弟,讓他托庇於厲大俠,則今後殊難再有這等良機了,貧道為了達成師門任務,豈惜這副賤軀。」
    厲斜曉得世上這等固執之人還真不少,看來王定山不是作假,心想如若讓他殺死了董華郎,自己日後豈不被天下之人所恥笑。
    他這麼一想,議和之念泛上心頭,當下道:「道長此言差矣,你就算奉了師門掌教之命,聲討董華郎之罪,亦應當按照規矩,給董華郎拔劍的機會。而你卻學了江湖無恥之徒所為。實加襲擊,哼,哼,只怕峨嵋派從今以後,要被天下英雄譏笑。」
    王定山道:「厲大俠庇護惡人,又干涉敝派之事,處處不合江湖規矩,卻還以道理責難貧道,豈不可笑?」
    厲斜哼了一聲,道:「現在不是談是非的時候,你先須過得本人這一關,方有資格向董華郎報仇。」
    王定山聲冷如冰,道:「貧道早已說過,個人的生死,並不放在心上。」
    厲斜沒有作聲,沈宇接口道:「王道長不可行此下策,你雖是奉命清除門戶,但如果定須與董華郎同歸於盡,實在很不划算。倒不如暫時罷手,待圖良計。」
    艾琳也道:「是呀,道長身為出家之人,卻不惜付出自己性命;務求殺死董華郎,這等心胸,似是與道教大旨有違呢!」
    她從另一個角度,斥責王定山心狠手辣,違背道家的教義。可是別開生面的方法。
    王定山哼了一聲,道:「爾等所言未嘗無理,只是貧道已騎上虎背,為勢所迫,縱想罷手,亦是有所未能。此外,董華郎狡猾機警,追蹤不易,如是放過這個機會,只怕他一旦鴻飛冥冥,便無處可以尋得他了。」
    艾琳對董華郎的確已有好感,但見那王定山的長劍,對準董華郎,只須運功叱刻,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雖然厲斜的寶刀,也罩住了王定山,但顯然不能早一點地砍翻王定山。換句話說,厲斜一出刀,王定山固然難逃一死,但董華郎也無法避免血染當場的命運。
    這等相持之勢,緊張危險之極。尤其是他們的對話,都含有爆炸性,實是令人為之提心吊膽。
    她柔聲道:「沈宇說得對,道長你若是與董華郎同歸於盡,實在太不值得了。」
    說話聲中,這位艷麗的少女,搖著金絲鞭子,向他們行去。
    忽聽車簾一響,一道人影,飛落地上。眾人才看清楚來人是位妙齡尼姑之際,這位比丘尼一揮手中長劍,冷冷喝道:「艾姑娘不許再往前走。」
    艾琳目光一問,訝道:「你不是青蓮師太麼?」
    厲斜銳利的目光,也在這個女尼面上轉一了一下,但覺此尼甚是面熟,可是一時卻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原來青蓮師太與他數次見面,均是作俗家裝束,除了有滿頭青絲,以及適體的鮮艷衣服之外,還塗脂抹粉,是以特別漂亮迷人。
    現下雖然看來面貌清秀,但由於身份的截然不同,故此厲斜一時根本想不到化名為青青的那個美女。
    青蓮師太湛明冷靜的目光,也曾先掃過厲斜,見他認不出自己,當下大感放心,冷冷應道:「不錯,正是貧尼。」
    艾琳道:「你和王道長竟是一路的?」
    青蓮師太道:「不錯,如果你再往前走一步,貧尼也只好出手幫助王道兄了。」
    沈宇道:「這樣說來,假如艾姑娘不插手的話,師太也不幫助王道長了,是也不是?」
    青蓮師太淡淡一笑,道:「那要看厲斜的意思了,他若不介意貧尼幫助王道兄,貧尼自是願意見識見識他那名震天下的魔刀。」
    厲斜點點頭道:「本人絕不介意。」
    沈宇發出警告,道:「厲斜的魔刀向例是出必傷人,若不喝飽人血,難以歸鞘。師太縱是武功過人,加上王道長的卓絕劍術,只怕仍然非是厲斜之敵。」
    青蓮師太道:「這話豈能令人相信?」
    沈宇道:「師大既是與艾姑娘相識,不妨問問她。」
    艾琳點點頭道:「沈宇之言,實是不假。」
    青蓮師太道:「王道兄,我們若是聯手出戰厲斜,本是勝之不武,貽笑同道之舉。可是現在聽他們說來,卻是極為不智之舉,這個貧尼倒是很不服氣呢!」
    王定山道:「師太的意思是……」
    青蓮師太道:「貧尼意思是董華郎之事,暫時擱下,我們聯手對付厲斜,如果贏不了他,則董華郎一日跟著他,我們一日不向董華郎下手。」
    王定山遲疑道:「我們聯手對付厲大俠之舉,只怕將被天下英雄恥笑。」
    厲斜仰天長笑一聲,道:「你們若是能夠在我刀下達生,日後定可震動江湖,傳為佳話。嘿嘿,你們簡直是井底之蛙,除了在四川地面,在你們門派勢力範圍之內稱雄外,還知道些什麼?」
    王定山皺皺眉頭,道:「厲大俠不可出口傷人,我等縱然是見聞不廣,但亦不至於如尊駕形容之甚。」
    厲斜道:「這是事實,多言無益,你們一齊上來吧!」
    王定山考慮了一下,才道:「在勝負未分以前,貧道不能不考慮到董華郎的問題,他可能乘我們拚鬥之際,悄然逃走。」
    厲斜盯住他,道:「你有什麼提議?」
    「貧道正想,如果將他交給我們雙方都認可之人監管,便可以放心了。」
    「這話也有道理,把董華郎交給沈字如何?」
    沈宇插手道:「別把我拖下水。」
    厲斜冷冷道:「你有什麼困難?」
    沈宇道:「我叫做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有心思管你們的閒事。」
    王定山門道:「這位沈施主與厲大俠等不是一路的麼?」
    沈宇道:「不是一路,在下由於種種牽扯不清的關係,變成了籠中之鳥,俎上之肉,在他們的凶威之下,苟延殘喘。」
    王定山道:「貧道瞧你人品正派,言語誠懇,這話想必不假,如果沈施主肯勉為其難,貧道倒是信得過你。」
    艾琳道:「好,就這樣決定,沈宇,你過去把董華郎拿下,但不准傷他。」
    沈宇道:「我為何要傷他呢?」
    艾琳答道:「因為你不喜歡他,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沈宇只聳聳肩,舉步行過去。他小心地避開厲斜或王定山的刀鋒劍勢,以免其中任何一人,乘機出手。
    他繞到查華郎身後,伸出右手,抓住對方手臂,便往身邊一帶。董華郎踉蹌退開三步,總算脫離了王定山的凌厲劍氣。
    厲斜沒有乘機出手,一則青蓮師太已移到王定山旁邊,持劍作勢,準備接下任何人對王定山的攻擊。二則厲斜胸有成竹,認為必能擊敗這兩個出了家的高手。而且他本來就恨不得找到堪以一斗的敵手,如果這兩人的確能夠一拼的話,亦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他很有風度地退開數步,但突然間面色變得更白,眼中射出兇惡森厲的光芒,遙遙盯住那兩個對手。
    王定山和青蓮師太稍稍分開,雖然僅僅是各佔方位,可是已顯示說不出來的契合,彷彿他們的心靈,完全回合在一起。
    他徐徐稽首,道:「厲大俠殺機之盛,氣勢之強,貧道還是平生第一次遇見。」
    青蓮師太接口道:「厲大俠如果心中不充滿殺機,相信魔刀的威力,要大打折扣,是也不是?」
    厲斜道:「這也不算什麼秘密。」
    「若然如此。」王定山道:「厲大使縱然練到天下無敵的登峰造極地步,也不過是一個殺人如麻劊子手而已,後世之人,誰會景仰敬崇於你?」
    厲斜道:「本人如若得窺武學聖絕之境,無敵於天下,這等及身的榮耀,已經夠了,不管什麼後世不後世的。」
    青蓮師太道:「這話就不對了,若是須得憑借冷酷無情的殺機,方能達到至高境界,便不算得是真的天下第一。」
    厲斜道:「等你們接得住我三招,咱們再談不遲。」
    他寶刀一揮,劃出一片光芒。登時寒飆四起,潛力鼓蕩。這時不論是圈中或圈外之人,都無法預測他再次發出的刀鋒,劈向哪一個人。
    王定山和青蓮師太交錯換位,雙劍吞吐之際,密合無間。也使得『觀戰之人,無法查看得出絲毫空隙。只見刀光如虹,長驅迅劈,嗖的一聲巨響過處,把王定山和青蓮師太一齊震退了兩步。
    事實上青蓮師太並非直接被震退,她顯然是與王定山合作得水乳交融。故此王定山被寶刀擊退時,她也跟著後移。由於他們的精妙合作,看起來生像是同時被這一刀震退似的。
    厲斜又劃出一大片耀眼寒光,那把寶刀在他手中,好像是振腕大書狂草一般,變化之奇奧,不愧有魔刀之稱。
    沈宇拉著董華郎疾退,艾琳居然發覺了,迅快繞道趕過去,道:「你想幹什麼?」
    『只是稍避他們的刀劍威勢而已,你以為我想幹什麼?」
    那邊鏘的一聲震耳巨響傳來;但見王定山和青蓮師太,又一齊退了兩步。
    直到現在為止,厲斜已攻了兩招,王定山和青蓮師太這一對,雖然尚未有落敗跡相。但連連被震退,自然不是佳兆。
    艾琳瞅住沈宇,道:「你想加害於他,是也不是?」
    沈宇聳聳肩,道:「沒有的事,難道我不怕厲斜報復麼?」
    「我知道你不怕。」艾琳說道:「當世之間沒有人,敢像你一樣對待他。」
    沈宇搖搖頭,道:「你為何如此關心姓董的?」
    艾琳正要說話,戰圈中又傳來一聲巨響。她目光一轉,又見到王定山和青蓮師太連退三四步之多。
    沈宇皺皺眉頭,道:「我早就勸他們不要和厲斜動手。」
    董華郎直到現在,才開口道:「他們縱然不想動手,也是勢有未能。厲斜豈會輕易放過他們?」
    沈宇沒好氣地道:「剛才你師兄應該一劍刺穿你的嘴巴才對。」
    艾琳長眉攏在一起,看起來有點兒憂愁的樣子,道:「我雖然幫著厲斜,但也不想這兩個人,死在厲斜刀下。」
    只聽厲斜長嘯一聲,揮刀連續進擊,指東打東,指西打西,把兩名對手,迫得團團直轉。
    艾琳又道:「奇怪,沈宇你既打算擊敗厲斜,為何不趁此機會,研究他的刀法路數?」
    沈宇淡淡一笑,道:「他的魔刀卓絕一代,極盡奇奧變幻之能事。我縱然全神查看,到頭來也不過如向水中撈月,枉拋心力而已。」
    艾琳道:「既是如此,你為何還不打消擊敗他的妄念?」
    沈宇道:「只要他一天未達到至高無上的境界,我便還有機會,可以擊敗他。」
    蒼茫暮色中,只見厲斜跳出圈外。王定山和青蓮師太,可沒有受傷,但也沒有趨勢反攻。兩人都有點兒氣喘地屹立在適當的位置上,全神戒備地注視著對方。
    厲斜道:「你們已不止接下我三招,若是有話說,那就快說。」他的面色仍然那麼慘白,眼中凶光,一如開始出手之時。
    王定山吸一口氣,道:「厲大俠目下的刀法,恐怕已足以縱橫守內沒有敵手了。」
    厲斜道:「這句話可包括你峨嵋掌門人神劍胡一冀在內麼?」
    「這個……位個……」王定山一時答不上來。
    青蓮師太道:「厲施主,你已經達到無人敢惹你的地步,何以還不滿足?」
    厲斜道:「我的野心,你們哪裡得知。」
    青蓮師太道:「可不可以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