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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度春育枕下藏毒刀

青蓮師太搖搖頭,沒有說話。
    沈宇道:「你認識了我,是不是增加了許多煩惱?」青蓮師大道:「是的,尤其是在今日出遊之後。」沈宇道:「我實在不明白。」
    要知道他心中坦蕩,雖然覺著青蓮師太經過這等打扮之後,很是美貌動人。但他除了欣賞的心情之外,便只有好奇心理,認為這是很有趣的事情,內心中決計沒有一點兒猥褻不正的念頭。
    最重要的原因,使得沈宇根本不起猗念之故,便是因為他曾是紫木大師座下的高足,飽受佛家思想素陶,亦對佛門弟子,懷有特別的尊敬和愛護,所以他絕對不會將她當作普通女人看待。
    沈宇更認為修道已久的青蓮師太,凡心已泯,怎會尚有男女之見存在。故此對青蓮師太之言,不是不會往這一方面想,而是不肯這麼想,以致茫然困惑。
    青蓮師太不知就理,道:「你真的不明白?」
    沈宇道:「真的。」
    心中想道,如果是別的女人這樣說法,我又不是傻瓜,當然懂得,但你可不同了。
    青蓮師太道:「好,我告訴你。今日的出遊,說來罪過,我竟感到很快樂。」
    「原來如此。」沈宇道:「佛家講究的是六根清靜,七情六慾,必須盡斷。你既有歡樂,便是損了清靜禪心,所以覺得煩惱,我說得可對?」
    「完全不對。」青蓮師太有點兒老羞成怒的味道,道:「你使我意識到自己是個女人,這才是我最大的煩惱。」
    沈宇心頭一震,不敢答腔。青蓮師太道:「我本來跟男人在一起,都能自在無礙,從不想到自己是個女人。但你瞧,我與你在一起,卻恢復女性的意識,豈不可怕?」
    沈宇心中百分之百承認十分可怕,因為她不說還可,這一說破,他就不由得把她當作女人看了。
    普天之下,男人看女人,除了有特殊情況,例如是至親,或者年紀太老,身有殘疾等等之外,無不多多少少含有色情的意味在內。這色情二字,聽起來似是不妥,但事實即是事實,基於宇宙中異性相吸的原則,原是合乎天性的現象。
    只要這種色情意味,能受到適當的控制,或是昇華為更高級的情緒如友誼、仁愛等,就將化腐朽為神奇,成為高貴偉大的情操了。歸根結底,男人看女人,那印象總是下意識地先在情慾中通過,然後才歸類到其他的情操中。
    嚴格說來,這樣才算是正常。
    並且這也是男人決定對待這個女人的態度的依據。
    但求在行為和態度上,沒有錯失,就算得是正人君子了。
    沈宇現在對青蓮師大的態度和行為,仍然未有錯失。雖然他已膽敢用平常看女人的心情去看這位女尼。好在正如上文分析,以含有色情的眼光看女人,並非罪惡,亦非過錯。
    這個理論,以前亦有人說過,在某地的一座城隍廟,有一副對聯,寫的是:百行孝為先,論心不論事,論事貧家無孝子。
    萬惡淫為首,論事不論心,論心終古少完人。」
    下聯專論淫行的罪惡,認為必須問有無犯淫之事實,而不問心中想法。換言之,一個男人的心中,雖然對一個女人有非份之想,但如果他沒有付諸行動,仍然不算有罪。
    假如想一想,就算是罪惡的話,則從古到今,世上便少有人格完美的人了。
    不過沈宇的情形,略有不同。他本是生怕褻瀆了佛教的計,所以拒絕把青蓮師太當作女人看待。
    殊不知對方先有了男女之分,所以他才敢承認她是個女人。
    他沉默了一陣,突然恢復了自信,微微笑道:「咱們別談這個,若是給厲斜聽見,準會被他笑死。」
    青蓮師太道:「我有一個請求,那就是回到客店中,希望你替我另外開一個房間,只要緊貼著你的房間,我便可以隨時趕過去。」沈宇忙道:「咱們不妨再計議一番,原先你是怕厲斜在三日之內,取我性命,是以緊緊陪著我。因為他說過你在旁邊之時,他便不動手。」
    青蓮師太道:「是呀,但現在我想通了,他又不是三頭六臂,如何能在無聲無息之中,殺得死你?所以我若是住在你隔壁房間,還是一樣。」
    沈宇道:「他根本殺不了我,本來我們想將計就計,反擊他一記。但現在不妨改變計劃,你回庵裡不要再出來,我保證在不久的將來,一定為世除害,你殺兄之仇,亦得以報卻了。」
    「我不回去。」她堅決地道:「只要不和你同居一室,便不致有什麼危險。」
    沈宇不禁苦笑一下,忖道:「你就算與我同榻而眠,也不會有危險,除非你不是女尼身份,而又兩廂情願,方有危險。但那時候亦不能稱為危險,而是一段香艷風流的插曲。」
    他不再說下去,這時兩人都吃飽了,便結帳離開這間飯莊。
    在回客店的路上,他們再經過厲斜、藍冰心所居的客店,他們在門口行過之時,沈字還扭頭向客店內張望了好幾眼。
    他道:「厲斜不知道落腳在哪裡,假如我的朋友未曾遇害,只消一盞熱茶工夫,就可以打聽出來。」
    青蓮師太道:「原來你是瞧瞧會不會碰見厲斜,但你知道他在哪裡的話,又有何用?你反正目前還打不過他。」
    他們走到所居的客店時,青蓮師太還在追問他道:「你什麼時候才贏得了他呢?」
    沈宇道:「別忙,我先替你找個房間,你不是要我這樣做麼?」
    青蓮師太道:「是的,但你要把事情弄得很自然才行。」
    沈宇點點頭,入店後徑向掌櫃問道:「還有沒有房間?」
    那掌櫃忙道:「有,有,客官要多少間?」
    青蓮師太但覺心頭一沉,失望之情,湧上胸際。她真想發言阻止沈宇,可是這話卻說不出口。
    沈宇安靜地道:「要一間就夠了。」
    青蓮師太突然恨起沈宇來。她恨的是他能夠那麼安靜,對她自己的搬開一事,似是毫不介意。
    掌櫃的道:「上房只剩一間,別的房間,還有好幾間空著。」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沈宇道:「我要的房間,必須在我們原先那間隔壁,不拘左右,緊靠著就行啦!」
    那掌櫃的皺起眉頭,搖頭道:「這就沒有啦,現在空出來的上房,還是在別個院子內的,只不知貴友能不能屈駕?」
    他向門口望去,卻不見有人,心中頗感訝異,順口又遭:「客官何不請貴友進來,前去瞧瞧?說不定貴友認為可以。」
    由於沈宇與青蓮師太昨夜已共宿了一宵,所以這位掌櫃的,做夢也沒想到另要房間的,就是這一個美婦。
    沈宇亦不說破,搖頭堅持道:「我可以多出點房錢,你想想辦法。」
    掌櫃的雙手一攤,道:「實在沒有法子,還望客官見諒。」
    沈宇點點頭,道:「好,我先回房去,你再想想看,如果可以,就來通知我,我出四倍的房錢。」
    他回頭拉了青蓮師太,態度親暱地回房去了。
    回到房中,青蓮師太低低問道:「你認為他們騰得出騰不出房間?」
    沈宇道:「恐怕不行,他縱是向人家商量,願意免費招待人家一夜,但搬來搬去很是麻煩,人家只怕不答應。」
    他瀟灑地笑了笑,又道:「如果騰不出房間,你打算怎樣?」
    「我不知道。」青蓮師太道:「如果又整夜打坐,到底不妥,假如你肯上床睡覺,我在椅上躺躺,就一切都解決了。」
    沈宇道:「如果只為了床鋪,那就不難解決啦,我叫夥計搬一張床來,輕而易舉,大家都可以安睡。」
    「不,不行。」青蓮師太反對道:「人家會想,我們昨夜裡是怎樣題的呢?」
    「管他想什麼,咱們睡咱們的。」
    「不,這樣我太丟面子了。」
    沈宇訝然失笑,道:「這有什麼失面子的?」
    「人家以為你不喜歡與我一道睡呀!」
    沈宇聽了這等不成理由的理由,只好聳聳肩,不再說話。接著他就動手搬椅,拼在一起,準備睡覺。
    但椅子又被青蓮師太搬回原位,她道:「等一等,那掌櫃的還要進來,給他看見了,多不好意思。」
    他們正為床鋪之事纏扯不清之時,在另一間客店內,厲斜與藍冰心,卻十分順利地睡在一張床上。
    房內的燈已捻暗,帳子也垂下了。藍冰心在這個男人強有力的摟抱中,但覺渾身發軟發熱。
    事實上她亦掙不脫厲斜的兩條鐵臂。
    厲斜伸手為她解衣,但這個動作只作了一半,就忽然中止。
    藍冰心感到對方的目光,銳利如劍般瞧著自己,無端端一陣心慌。於是趕快回想一下,瞧瞧自己那一點露出了馬腳沒有。
    只聽厲斜道:「咱們在此度春宵,你不反對吧?」
    藍冰心堆起一個笑容,輕輕道:「為什麼你要問呢?」
    「因為我記起最難消受美人恩的詩句,像你這等美女,具有人見人迷的勉力,復又精通文學,旁及茶經酒譜,正是不知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對象,豈會受人冷落,以致送到我床上來呢?」
    「你敢是疑惑妾身是騙子之流麼?」
    「我雖然沒有這樣想,但卻認為其中必有原因。」
    「你希望有原因呢?抑是沒有的好?」
    厲斜想了一下,才道:「當然最好的是你當真對我一見鍾情。可惜的是此是事實問題,並非希望或不希望,就可以改變得了的。」「好,我老實告訴你,我實在懷有一個目的。」
    「唉,既是事實,也是沒有法子之事,請問你對我有什麼目的?」「我想瞭解你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厲斜凝目尋思了一會兒,才道:「翠環,雖然你是有名的女校書,並非一般的閨女,所以咱們縱然共宿一宵,你不至於會怎樣。可是,我卻不願意這樣想法。」
    藍冰心見他一本正經的說,而且雙手亦按兵不動,絕無輕薄的動作,心下大訝,忍不住問道:「你的想法又如何呢?」
    「我的想法,也許你會加以嗤笑,認為太過迂腐。」
    「請說出來聽聽。」
    「我的想法是,你如果認為我還可以,就須得正式嫁與我為妻,從此之後,正正經經,安安份份的做個賢妻良母。不然的話,咱們就緣盡於此。」
    藍冰心搖頭輾然笑道:「你不覺得這話說得太早了麼?你還不深知我的為人性情,便肯娶我為妻麼?何況我已非黃花閨女之身,你肯娶一個歷盡滄桑的女人麼?」
    「我如果不肯,何必說出來?當然我並非今夜就娶你為妻,咱們總得相處一些時候,看看合得來合不來,然後作最後決定。在未決定以前,咱們就是同睡一榻,亦不可以逾越最後的禮防。」
    他說得很誠懇真摯,藍冰心不禁怔住了,忖道:「此人雖然殘酷嗜殺,可是在男女關係上,卻是個正人君子,而且他明明認為我是一名高級的女妓,卻不以為嫌,仍願作長久的打算。可見得他心中已對我甚是鍾情深愛。唉,這個人是怎麼攪的?他究竟是個好人呢?抑是魔鬼?」
    厲斜放開她,在她面頰上摸了一把,道:「若是你一進門時,就與我上床。老實說我就不會跟你說這些話了。換言之,你的溫柔性情,天生麗質,以及胸中的才學,都使我十分傾心。」
    「傾心得願意娶我為妻室麼?」
    「不錯。但老實說,我們仍須假以時日,我要找出你的弱點,這是人人都會有的,然後我試試看能不能容忍。如果可以,方能娶你,如果不能容忍,那還是不成。你亦須這樣做法,以免終身遺憾。」藍冰心由衷地讚美道:「這個想法,真是新穎獨到,而又千穩萬妥。
    從今而後,我們縱然分開,我仍然永遠不會忘記你。」
    藍冰心眼中含著崇拜敬佩的光芒,使厲斜感到十分滿足和驕傲。
    他第一次體味到偉大的情操所激起的愉悅快慰,竟是這般燦爛光輝,宛如天上的彩霞一般,完美無缺,比任何快樂,都更為豐富和滿足。他拉開棉被替她和自己蓋上,接著便凝視著帳頂,陷入沉思之中。他從快慰中恢復了平靜,便不禁撫然若有所失,忖道:「這就是行善之樂的一種啦!我既然嘗過這等滋味,心中種下善報,以後只怕永遠硬不起心腸,做一個斷愛絕情之人。這麼一來,我也永遠不能達到魔刀的極峰境界了,也就是說,我永遠不能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啦!」藍冰心側轉身子貼向他,伸手摟住他,柔聲道:「你在想什麼呢?」
    「我正在想善惡的問題。」厲斜隨口答,事實上他的思想也當真觸及善與惡的問題。
    藍冰心大感興趣,問道:「為什麼牽涉善與惡呢?」
    「因為很多人說我是惡人,我自己也不否認。但我卻不能徹底的做一個惡人,有時做點兒善事,心中便會感覺到所謂行善之樂,這真是很糟糕的事。」
    藍冰心很感興趣地傾聽,眼睛睜得很大。
    厲斜又遭:「例如我有一個敵人,叫做沈宇。」
    藍冰心聽他提起沈宇,更覺得有意思了,故意插口道:「沈宇是什麼人?」
    「是個年輕小伙子,但你不必管他與我如何結仇,反正我須得殺死他。」
    「你可曾殺死了他?」
    厲斜搖頭,道:「如果已經殺死,還說什麼。」
    「對,我問得真愚蠢。」
    「沈宇也懂得武功,但卻不是我的敵手,我們碰頭過幾次,其實我都有殺他的機會,但我卻沒有下手,你可知道是何緣故?」
    「我不知道,是不是嫌他武功太差了?」
    「不是,他的武功與我尚可一拼,放眼天下,已是少有的敵手了,所以殺死他,並不至於嫌他污了我的寶刀。我不殺他之故,說來好笑,卻為了可憐他。幾日前我自己也不承認是為了此故,但剛才忽然想及,方知道我其實是為了可憐他,才沒有下手。」
    「你既是可憐他,這便是善心使然,可見得你自己沒說錯,你不是徹底的壞人,但你為什麼要可憐他/』「因為他自己簡直不要活下去了。」
    「什麼?我聽不懂。」
    「他陷入一種很尷尬和悲哀的境地中,而迫得他心恢意冷,不想活在人世。但我不殺他,並非為了怕遂了他心願,而是憐憫他的遭遇。」
    「原來如此,那麼你把他忘記就是了。」
    「不,不行,他是我唯一的勁敵。所以我必須設法激起他的鬥志,也就是說,使他不再灰心消沉,因而不想死亡,這時,我與他決鬥,才有意思。」
    藍冰心忖道:「日後我見到沈宇,一定把這話告訴他。」
    在她想來,沈宇但須在厲斜面前時,裝出不想活的樣子,就可能免去殺身之厄,這是輕而一舉之事。
    他們沉默下來,各想心事。過了老大一會兒工夫,藍冰心低低道:「你睡著了沒有?」
    「沒有。」厲斜回答。
    藍冰心道:「我也睡不著。」
    「為什麼呢?」
    「還用說麼?都是為了你的原故。」
    「我沒有對你做什麼呀?」
    「我知道,正因為你沒有做任何事,才使得我……」
    厲斜爆發出笑聲,道:「那麼你的意思,竟是要我對你做些事情了。」
    厲斜含有雙關意思的話,莫說是過來人的藍冰心,即使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也聽得懂。
    藍冰心忙道:「別這樣說,也不要開玩笑,我心中的煩惱和痛苦,實在無法形容。」
    厲斜想了一下,才道:「我反正不是好人,也永遠不會變為好人,何必被幾俗之見所拘束,而讓這春宵虛度,來,別的話以後再說,現在我們且盡情享受。」
    他翻身把對方壓在下面,又笑著道:「想來你也樂意作片刻之歡,對也不對?」
    藍冰心沒有作聲,亦沒有一點兒反抗的跡相。厲斜動手為她覺衣解帶,她也全無反應,完全是擺出一副任君宰割的樣子。
    厲斜忽然停手,訝道:「你幹嗎傷心流淚?」
    藍冰心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沒有,沒有什麼。」
    厲斜道:『九果你不反對的話,我就繼續動手了。」
    藍冰心道:「假如我反對呢?」
    厲斜道:「現在反對也太遲啦!」
    藍冰心道:「若果你不顧我的反對侵犯了我,我雖奈何依不得,但我永遠不會嫁給你啦!」
    厲斜道:「那是以後的事。」
    厲斜聳聳肩,又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他再動手為她解衣,直到已經身無寸縷,他才躺在一旁,透一口氣,道:「我不喜歡匆忙,所以先休息一下。」
    藍冰心一隻手移到枕下,碰觸到冰冷堅硬的刀柄,那是她隨身所帶的淬毒小刀,早已藏在枕下。
    她心中一陣黯然,忖道:「如果他不侵犯我,一直保持起初的態度,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殺他麼於心不忍,不殺他麼對不起死去的丈夫。現在可好了,他既然不是真心待我,我先為夫報仇,別的事暫且放在一旁。」
    她抽出毒刀,冷靜穩定地從被窩中滑過,刀尖指向厲斜的小腹,緩緩伸過去。她同時利用身子轉測時的動作,掩護毒刀的移動。
    當她的毒刀鍛上部位,可以刺出之時,突然間腕上一陣劇痛。好像被巨大的螫鉗看似的,分寸亦難移動。
    厲斜眼睛望著帳頂,冷冷道:「這真是很煞風景的事,在溫暖的棉被之中,除了一具赤裸香滑的肉體之外,還有一把毒刀。」
    藍冰心咬牙忍受著腕上的劇疼,道:「你早已知道了,是不?」
    厲斜道:「不論我知與不知,只要你的毒刀放在枕下,我就能察覺那陣微微的腥臭。何況以你這樣的一個沒有受過訓練的人,手慢力弱,只要刀尖一碰到我的皮膚,我仍有足夠的時間運功抵禦,當然你將在同時之間,被我擊斃。」
    藍冰心感到熱淚沿著玉頰淌流下來,不僅只是手腕劇疼,同時也因為自己的無能,還有就是這個男人,分明老早就洞悉了她的陰謀,所以剛才的情話,一句也不能當真。
    厲斜收回一部分指力,但仍然足夠使藍冰心動彈不得。他問道:「你有什麼好傷心的?
    傷心的應該是我才對。試想我們相談甚歡,要好了半天,而結果你還是把刀子拿出來殺我,我還未責備你,而你盡然好像很傷心地哭起來了,你的眼淚竟是這般不值錢的麼?」
    藍冰心沒有回答,心想道:「你原本是假裝與我要好,當然不會傷心啦!」
    厲斜等了一陣,才又道:「我這回放你走,你是不是從此就不找我麻煩了呢?」
    藍冰心道:「我不知道。」
    厲斜五指巧妙地一轉,已把那口毒刀搶過手中,拿出來瞧了一瞧,又在鼻子上噴一下,皺皺眉頭,隨手一揮,那口毒刀迅急飛射出去;奪的一聲,插在床尾的柱上。
    厲斜道:「好毒的刀,這是我所見過的最毒的刀子了。」
    藍冰心全身已恢復自由,但她仍然動也不動,僵木地躺著。不但她的身體如此,連她的思想,也好像停止了。
    厲斜道:「我昨天抵達此城時,就接到消息,知道陳伯威的未亡人,要為夫報仇。但老實說,我真沒想到你如此年輕美麗,我起初以為一定是個四十多歲,十分悍潑的女人呢,甚至我們一同消磨了許多時間之後,我還不敢肯定是不是你,直到…」
    他見藍冰心毫無反應,話聲更然而止,皺眉瞧著她,道:「現在只有我才有權不高興,而你居然好像很不高興,豈不奇怪?」
    藍冰心根本不理睬他,好像沒有聽見一樣。
    這一下可激起了厲斜的怒氣,他一下子掀掉棉被,忿然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棉被一掀掉,這個妙齡少婦赤裸的胴體,馬上呈現在他眼前,白皙的肌膚,在燈光下反映出眩目的光輝。
    藍冰心的目光,從帳頂緩緩移到他面上,仍不開口。
    厲斜一伸手,捏住她細細的粉頸,惡聲道:「你想死還不容易?」
    他這話亦是實情,只要他指力一扭,這個美妙的頸骨馬上得折斷。就像拗折一根枯木那般容易。」
    但厲斜沒有發力,而藍冰心也沒有懼色。
    他心中泛起了無可奈何之感,對於一個這樣的美女,又全然沒有抵抗能力,他真是不知如何才下得毒手。他不知不覺喃喃道:「我總有法子使你畏懼。」
    藍冰心冷冷道:「那你就試試看。」
    厲斜腦筋急轉,一連掠過七八個辦法。但他都予以否決了。因為那都是對付一般的人,或是武林人的辦法。
    突然間一個怪誕的想法,閃現在心頭,他迅快地付道:「我不但要佔有她,而且一直把她留在身邊,直到她有一天禁不住愛上我之時,我便一腳把她踢走。」
    念頭轉到此處,他面上禁不住泛起了殘酷的笑容,眼中也射出了邪惡的光芒。藍冰心見了,一時芳心大震。她原是聰明機警,見識高超的女子,一望之下,知道自己的想法,迫使這個男人,將採取一種邪惡的手段。這還不要緊,最可慮的是大凡是一個人做過某一種惡事之後,往往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無數次,這才是她深深感到嚴重的。因為她還是第一次發現這個男人,眼中射出這種邪惡的光芒。藍冰心本性純真善良,一旦看到厲斜有墜入邪惡的危險時,她一則不得不為以後可能受害的人,特別是女人著想。二則為了厲斜,亦是於心不忍。
    但她無拳無勇,亦無辦法可以抗拒,唯一的武器,就是她的智慧,而用言語發揮此一力量。
    她一方面使自己冷靜下來,冷靜的如同置身事外一般。另一方面,則迅速地考慮此一局勢,假設各種可以解決的辦法。
    首先必須使對方說出他的意向,這是使模糊的思想,變得具體和有條理的最佳方法。如果仍然含含糊糊,則他決計不能用言語表達。這也是令人恢復理智的第一步工作,有些人往往憑一時衝動,而作出某一件事,而付諸事實,他自家根本不明白這個衝動的得失利害,抱著干了再說的想法。大凡是在這種糊混不清的衝動下做的事,十之八九,會鑄成大錯的。
    藍冰心以冷冷的聲調,卻是激將的手法,道:「你敢不敢告訴我,你打算怎樣做?」
    厲斜道:「我先與你歡樂一番,當然你感不感到快樂,那是另一回事。」
    藍冰心道:「哦,你打算佔有我的身體,是也不是?」
    厲斜道:「不錯,你反對不反對?」
    藍冰心道:「目下談不到反對與否,只不知你大欲得償了之後,便又如何?」
    厲斜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藍冰心道:「我知道了,你玩過我之後,就把我弄死,或者丟到一邊,永不理睬我。」
    厲斜道:「你猜錯了。」
    他把捏住她玉頸的手往下面滑動,恣意地撫摸她那富有彈性的肌肉,接著又道:「我玩過體之後,還把你帶在身邊,好讓你有機會暗殺我。直到你自認失敗,咱們再談下一步。」
    藍冰心極力裝出對這個男人的捏模全然無動於衷的樣子,事實上她也是血肉之軀,當然不能沒有反應。
    她依然冷淡地道:「那很好,雖然我已不打算暗殺你,但我願意跟隨你,看你有一個怎樣的下場!」
    厲斜道:「你說謊,你豈肯放棄暗殺我之心?難道你不打算為夫報仇了麼?」
    藍冰心道:「我已經盡力試過,卻失敗了。可見得報仇之舉,實是超乎我能力之外,所以我已沒有責任啦!」
    「哈!哈!」他仰天而笑,道:「這等道理,聽來倒是新鮮不過。」他這時已停止了撫摸她的動作,甚至眼睛已離開了她的身體。因為這短短幾句的交談,的確使他恢復了理智,不由得記起了艾琳,於是,也就想到有一個困難,使他不能實現把她一直帶在身邊的計劃。
    說來也很簡單,那就是如果他實在想得到艾琳的話,則身邊豈可有一個像藍冰心這種累贅?
    再說艾琳給他的密信中,曾經提到此女身世堪憐,務請寬大善待的話。假如他此刻玩了她,若被艾琳得知,豈不是一切告吹?上面的想法,是基於利害得失所作的分析。在感情上,當藍冰心宣佈放棄報仇時,他就大為心軟,不想傷害地了。因為這個女人,是如此溫柔美貌,又富於才情,與他曾經談得十分投機,已經產生了相當的情感。所以在感情上,他亦不願傷害她。
    厲斜雙眉緊緊皺起,很不高興地道:「起來把衣服穿上。」
    藍冰心道:「什麼?把衣服穿上?」
    厲斜不悅地道:「還要我說幾遍才聽得明白?」
    藍冰心一點兒也不緊張害怕,因為儘管厲斜似乎很不高興,但他眼中的邪惡光芒,已經消失了。
    她仍然躺著不動,問道:「你為何突然不要我了?」
    厲斜出現凶狠的表情,道:「你自願把肉體送給我享受的話,我可不拒絕。但玩過之後,咱們各走各路,你休想得到好處。」
    藍冰心道:「你是不是希望我自願送上門呢?」
    厲斜不由得目盯凝視著她,心中大為疑惑。敢情這等情況之下,她的確好像是希望與他玩玩。
    心念轉動下,厲斜緩緩的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藍冰心笑一笑道:「我不跟你兜圈子了,我打算起身,穿上衣服離開這裡,永遠不想報仇之事,你瞧好不好?」
    他也坦白地回答道:「這樣最好,你的動作快一點兒,我不喜歡受你的引誘。」
    藍冰心穿起衣服時速度很快,轉眼就把動人的胴體藏在衣物中。
    她走出房外,回頭望著探頭出來的男人,道:「告訴我,你除了不忍傷害我之外,還有什麼原因,使你變為一個君子?」
    厲斜心想,關於艾琳之事,當然不可說出。但另一個理由,卻不妨告訴她,於是說道:
    「我不喜歡女色,尤其是床第間片刻之歡,將使我武力進境,受到妨礙。」
    藍冰心釋然地笑一下,道:「我會永遠記得你,但自家也不知是愛是恨!」
    厲斜仰天一笑,走上來擁住她的纖腰向門口走去,一面道:「這樣最好了,愛中有恨,恨中有愛。也許有一天,我會幫你忙,那時你又多了一種感激之情。」
    藍冰心伸手拉開門房,但卻回顧凝視著他,過了一會兒,才道:「請你不要殺人。」
    厲斜沒有作聲,藍冰心又柔聲道:「不要殺人,因為你獲得的滿足和快意,決抵不過很多人的痛苦和傷心…」
    她的話聲未完,人已跨出房外,接著走入黑暗中,不久,就傳來前面店門開關的聲響。
    但她的話,卻一直在他耳邊索繞迴響,直到他踏過黑暗中無數屋脊,躍落在沈宇他們的房門外,尚未消失。
    房內燈火熄滅,一片黑漆。厲斜著看門外一個記號,便知沈宇和青青都在房內。看這情形,沈宇與青青,當然已經發生了關係。
    門上的記號,是一名店伙留下的。厲斜發了一筆銀子,就布下了這一個就近監視的眼線。
    他運動查聽房內的聲息,果然聽到房內,有兩個人的呼吸聲,當下甚為滿意,轉身躍上屋頂,施展夜行功夫,返回客店安寢。
    但在黑漆漆的房間內,沈宇和青蓮師太,根本沒有人睡。
    沈宇輕輕道:「厲斜已經離開啦!」
    青蓮師太道:「他竟不窺看或者潛入房來,便離開了,豈不奇怪?」
    沈宇道:「他已經運功查聽過咱們的呼吸聲,確知咱們真的都在這個房間內,才走開的。」
    他們一同坐在桌子兩邊的椅上,大有徹夜不寐的意思,因為誰也不肯獨據床榻,舒服地睡覺而讓另一個坐到天亮。
    青蓮師太道:「你的江湖門檻,好像精得很呢?」
    沈宇道:「你過獎啦,這也算不了什麼。」
    青蓮師太道:「但你提到過當初結識馬仲景和於得時兩人時,乃是以黑道中盜竊的切口,與他們交談認識的。這等切口,相信很多老江湖,也不懂得。」
    沈宇道:「我是從一本書中學會的。」
    青蓮師太道:「那是什麼書?借給我瞧一瞧行不行?」
    沈宇道:「不行,因為那是刻在石頭上的。」
    青蓮師太大感意外,問道:「真的刻在石上的?為什麼這種黑道玩藝,也要刻在石上?
    好像是打算傳之後世的經典一般?」
    沈宇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不想被人帶走的緣故吧?」
    他說話時,一面伸手在腳上摸索,接著撩起褲管,從靴筒內取出一把短刀,連皮鞘一齊取出,鞘上的翡翠寶石,因是在黑暗中,看不出來,及至沈宇點上燈火,受時閃耀出一片光華。
    青蓮師太接過來,反覆檢視過,又把短刀拔出鞘,但見微彎的刀刃,精光四射,顯然鋒快無匹。
    青蓮師太問道:「這是什麼刀?看來既鋒快又名貴,定非凡品,相信可以吹毛過發,截金斷玉。」
    沈宇道:「此刀的名稱十分特別,所以等閒之人大概不願得到它,它名為奇禍,你聽過沒有?」
    「沒有。」青蓮師太搖搖頭,這時房內甚是溫暖,而他們又都沒有脫去外衣,是以她雙頰紅潤,大有嬌媚之致。「我沒有聽過,而我也勸你丟掉它。」
    沈宇點頭道:「誰也不喜歡將一把叫做奇禍的刀子,帶在身邊,好在我本身就不是吉祥之人,所以帶著也不打緊。」
    青蓮師太道:「話不是這麼說,此刀既有此名,定然有過這等可怕的歷史,才會起這樣的名稱。」
    沈宇道:「這奇禍之名,據石經記載,是因為此刀尺寸大短,難當大用。偏又鋒快莫匹,無堅不摧。是以帶在身上,唯一的用處,是在於一旦為敵人所厄,行將敗亡之時,使出兩敗俱傷招式,拔出此刀,攻擊敵人。由於此刀之鋒快,敵方的刀劍,遇者摧折,故此定能如願。但正如剛才所說,此刀尺寸太短,所以縱然能夠傷敵,可是自己亦勢所不免於難。於是這一把寶刀,就定名為奇禍,據說已有好幾個得主,仗此刀威力,與敵人同歸於盡。」
    青蓮師太倒抽一口冷氣,道:「這樣說來,此刀實是凶物。」
    她把刀歸了鞘,然後還給沈宇,又道:「你最好不要佩帶此刀。」
    沈字道:「不行,我正為此刀找尋真正的主人。」
    青蓮師太道:「我不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宇道:「這把奇禍刀雖是在我手中,但我不是它的主人。據那石經上載,此刀屬於兩蜀杜豪世代相傳之寶。把此刀送還給杜家之人,將會得到極豐厚的酬勞。所以我正在尋覓它的主人。」
    青蓮師太道:「兩蜀杜家原是著名的武林世家,不過已經勢微了近百年之久,好像這一家派,已經消失了,你沒有到錦陽訪尋麼?」沈宇道:「誰說沒有?但錦陽當地之人,甚至已不知道有這麼曾在武林中佔一席位的杜家。後來得到一點兒線索,一直訪到成都。」青蓮師太道:「如果杜家已經香火斷絕,你找也沒用。即使杜家尚有後裔,但衰落到這等地步,你將此刀給了他們,亦不能獲得什麼酬報。」
    沈宇道:「不,杜家後人如果得到此刀,就有法子起出一個先代的窟藏,頓時成為巨富。」
    青蓮師太道:「你要錢幹什麼?你想要多少?」
    沈宇忙道:「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我並非想得到金錢。」
    青蓮師太歎一口氣,道:「這才糟糕呢!如果你想得到金錢,我就可以為你辦到。你不要錢,問題才嚴重。」
    沈宇不能不承認她的話有理,道:「你說得甚是。」
    青蓮師太道:「你既不為金錢,是為什麼?」
    沈宇道:「杜家在武林中,是以刀法見長,我交還此刀,可以學得他杜家的秘傳刀法。」
    青蓮師太道:「杜家的刀法,不見得很高明,你學來作什麼?」
    沈宇道:「在石經上說,杜家的刀法,雖然共有十幾套之多,但皆是從一招中創生衍化而成。那原始的一刀,深奧博大,杜家多少代以來,從來無一人能夠施展。這一口奇禍刀,卻可以換取這一招。」青蓮師太道:「哦,你此舉仍然是針對魔刀而做的了。」
    沈宇道:「正是,我唯有求得杜家最原始的那一招,也許可以破得宇文登秘傳的魔刀。
    你可知道,宇文登到了登峰造極之時,每一招都非常簡單樸實,毫無花巧,根本不能稱之為魔刀。」
    青蓮師太道:「我當然知道,因為我小時候,親自聽徐伯伯講過魔刀的奧妙。徐伯伯就是神機子徐通,你自然亦聽過他老人家的聲名啦!」
    沈宇忙道:「我當然聽過啦,他老人家究竟仙去了沒有?」
    青蓮師太道:「據我所知,他老人家已歸道山,可是沒有人見過他的屍體,以他的年齡來說,亦不算太老。加上他為人行事,往往叫人莫測高深。所以我也不敢肯定他是已經死了呢?抑是尚在人間?』」沈宇道:「厲斜正要找他,你可知道?」
    青蓮師太道:「我知道,他為了要尋找宇文登留下的刀經,也就是化絢爛為平淡,已達上乘境界的那一招刀法,所以要找徐伯伯。據說天下之間,徐伯伯是僅餘的與宇文登有過來往之人。當時其實徐伯伯年紀還很輕。可是他的雄才大智,卻使他能與一代魔王宇文登相交。」
    沈宇道:「他究竟曉不曉得宇文登的無上心法的藏處呢?」
    她以不大肯定的語氣,道:「大概曉得吧?」
    頓了一頓,青蓮師太又接著道:「我也不知道,我不是對你說過麼?他老人家的事情,總是高深莫測的。」
    沈宇沉吟一下,才道:「他恐怕也會知道,他可是住在巫山中。』青蓮師太道:「是的,但你千萬別前往,因為他這樣吩咐過我們。
    如果違背他命令之人,定必困死山中,這是他說的,絕不會錯。」
    沈宇坦白地道:「假如厲斜前往,我非跟去不行。」
    青蓮師太道:「為什麼?」
    沈宇道:「因為他此行的結果,不外兩途,一是正如徐前輩的遺言,困死於山中。若是如此,我雖亦不免一死,但他亦一樣丟了性命,我根本無須掛慮對付他之事了。第二個可能是,他找到徐前輩的人或遺駭,或者找到了宇文登遺下的刀法,我尚可趁他未曾修習之前,與他作一次決鬥。」
    他拍拍那把奇禍刀,又遭:「那時此刀將派上用場,與他來個同歸於盡。」
    青蓮師太對神機子徐通萬分崇信,是以認定他們如果前去的話,決計不可能生還,是以對於沈宇的決定,簡直焦慮很難以形容。
    在燈光下,青蓮師太能夠清楚地看見沈宇堅決的神色,心知他已下了莫大的決心,非跟隨厲斜到巫山不可。這決不是用言語就可以勸得動他的,當下定一定神,極力不讓憂慮亂了方寸。
    她只一轉念間,竟忽然想出兩個阻撓他的方法。當下說道:「厲斜固然是天下武林一大憂患,非對付他不可,但你自身的含冤,父親的慘死,難道不重要麼?」
    沈宇愣了一下,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青蓮師太道:「我昨天晚上,也曾提到過有一個人,可能會知道一些奇怪隱秘之事。像你父親這種特別的情況,也許從他那兒,可以得到答案。」
    沈宇連忙問道:「這人是誰?」
    青蓮師太道:「這人也是個女的,姓江名彩霞,與徐伯伯淵源極深,但她卻不是好人,因為她原是巫山神女的屬下。」
    沈宇瞭解地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巫山神女的屬下,那當然不是好人了。記得有一次,我聽先父與家師閒談,不知何故提起了巫山神女,因而對她的底細,我大略也知道。還有就是據先父他們推測,美貌淫蕩的巫山神女,後半生居然閉門隱居,不出世為惡,乃是天機子徐前輩的功勞。」
    青蓮師太歎口氣,道:「是的,所以徐伯伯才會在巫山呀,至於那個江彩霞,也是長得十分美貌,而且聰明絕頂,記憶力特強,因此,她所識得的武功絕學,恐柏當世很少人可以與她相比的了。當然她只是識得而已,並不是都修習過。」
    沈宇道:「她與我的不幸,有什麼關係呢葉青蓮師太道:「她可能知道令尊何故性情大變,因為她從十三四歲時起,就放浪形骸,與她相好過的武林人物,正邪都有,真是屈指難數。所以如果她猜不出內中原委的話,恐怕就再沒有別人辦得到了。」
    沈宇卻記起胡玉真與他說的話,她臨別之時曾對他提及起她的家世和父親,她家本是武林名宿,到她祖父及父親,曾投效軍旅,立下赫赫戰功。後來解組林下,她祖父去世之後,她父親卻以為世間打抱不平為己志,所以知道了人間千萬不平之事。大概也由於此故,輾轉得知厲斜繼承了魔刀絕學之事,故此急急訪尋一個資質過人之士,授以進修上乘武功之道,以便將來對抗厲斜,或是其他可怕的大惡人。因此,胡玉真在這種情況下,許配與陽谷謝家的獨生子謝辰。
    他想起這件事,便是由於胡玉真說過,她父親曉得許許多多秘密,都是從來無人得悉的。故此假如那巫山神女的屬下江彩霞不曉得的話,也許他應該去向胡玉真的父親訪查一下。
    這個想法,他沒有說出來,只問道:「江彩霞現在還在巫山麼?有多大年紀了?」
    青蓮師太道:「大約是五十歲左右吧,她老早已不在巫山啦,因為巫山神女很不滿意她對徐伯伯的態度。」
    沈宇道:「原來如此,那麼她現在在哪兒?」
    青蓮師太道:「她在江湖中闖了不久,不知如何竟嫁給一位已獲爵銜的將軍,聽說還生了兒子,現在在陽谷縣。」
    沈宇吃了一驚,道:「她的丈夫可是姓謝?」
    青蓮師太道:「是呀,你認識謝家麼?他們家傳的修羅密手,乃是武林絕藝之一。現在由江彩霞帶去了毒龍槍法和許許多多奇功秘藝,恐怕更不得了。」
    沈宇搖搖頭道:「我不認識謝家。」
    青蓮師太道:「這真是有點兒奇怪,你不認識他們,卻曉得是謝家。啊,恐怕是陽谷謝家的修羅密手,正與錦陽杜家刀法一樣,武林知名,所以你一下給猜中了。」
    青蓮師太暗算自己計劃大有成功希望,因為沈宇一談到家門的不幸時,好像已把厲斜給忘記了。
    沈宇卻對她的解釋,含混的承認了,問道:「只不知江彩霞于歸謝家之後,還有沒有失德之事發生?」
    青蓮師太道:「誰說沒有?聽說謝將軍七八年前已經亡故。他死了之後,江彩霞馬上故態復萌,不過又聽說她好像有所顧忌,大概是為了兒子的體面吧。倒是沒有太猖狂,而且是秘密偷歡而已。」
    沈字很想問她,因為一個出家人,何以連人家秘密偷歡之事,也查得這麼清楚?他終於只笑了笑,改口問道:「她現在還住在山東陽谷縣,是也不是?」
    青蓮師太道:「是的,你快點兒去找她。」
    沈宇道:「不行,等我巫山之行後,如果不死,我才顧得到私人之事。」
    青蓮師太歎聲道:「唉,你這又何必。』」
    她一看此計已敗.便又施展第二計,接著道:「既然你一定要為天下人犧牲一己,我當然也不能落後,只好陪你走一趟,多少總可以幫你一點兒忙,尤其是我去過巫山。」
    沈宇大驚道:「不,不,我自己就行啦!」
    青蓮師太道:「你只是怕連累了我?」
    沈宇道:「連累是一回事,而咱們同行的話,亦是有所不便。」
    青蓮師太道:「那麼我們分開走好了,甚至我可以先到巫山等候。」
    她笑一笑又道:「我明白你是怕被艾琳看見,發現誤會,對也不對?」
    沈宇攤攤手,道:「她與我已談不上誤會不誤會了。」
    青蓮師太道:「事實上雖談不上誤會,可是你不願意發生這等情況。」
    她舉手阻止他發言,繼續道:「此是人之常情,不足為異。」
    沈宇誠懇地道:「真的,我一個人就足夠啦。」
    青蓮師太堅持道:「你自己分析過形勢力量,明明一個人不行。」』沈宇道:「好吧,我告訴你,我這一路跟隨他,最大的目的是偷取他隨身攜帶著的刀經秘籍。」
    青蓮師太看他的神色和口氣,知道不假,當下問道:「這本刀經秘籍,有何用處?」
    沈宇不願說得太多,道:「作用與綿陽杜家的刀經一樣。」
    「哦,你想從刀經中,研求破敵之法是不是?這倒是個可行之法。」』她沉吟尋思,似乎觸動了另一個主意。想了一陣,才又道:「我對此也有一個辦法,可助你一臂之力。」
    沈宇比較寬慰一些,他只要這個美麗的少婦,實質上卻是女尼的青蓮師太離開他,免得發生問題起見,別的辦法,並不反對。
    「我去找一個人幫忙。」青蓮師太緩緩道:「這個人是個天生壞胚子,可是有他的一套,必定可以與厲斜打成一片,跟在他身邊。不出數天,他定可達成任務。」
    沈宇搖頭道:「行不通的,歷斜是個獨來獨往之人。」
    「別人也許不能接近厲斜,但這個壞胚子,本身武功很不錯,尤其擅長阿換奉承,拍馬屁最是拿手。不論厲斜多麼怪僻,只要這人肯出馬,一定可以交上厲斜,你不妨拭目以待。」
    沈宇聳聳肩,道:「也許你說得對,越是正直君子,就越不容易與人接近,即使接近了,亦容易疏遠,因為正人君子看到朋友的過失;一定盡力勸告,但自古以來,忠言逆耳,而小人卻一味揀好聽的說,做一切投其所好的事,是以令人樂得與他在一起。」
    青蓮師太一笑,道:「你明白就好啦。」
    沈宇道:「這人姓甚名誰?可肯出馬麼?」
    青蓮師太道:「他出身於峨嵋,早年還當過道主,後來實在不對路,被掌門人勒令還俗。他叫董華郎,肯不肯出馬,還不知道,我去問問他看。」
    沈宇道:「他住在此地麼?」
    「不,但距此只有數十里路。只是我若是一走,那厲斜前來的話,如何是好?」
    「不是還有一天麼?你儘管去問問他。」
    青蓮師太點點頭,道:「我馬上動身,黎明時恰可抵達,然後最遲中午,就可以趕回來。」
    「你最好等到天亮才動身,現在先休息一下。」
    青蓮師太站起來,搖頭道:「不,我還是盡可能走開的好。」
    沈宇聽她這麼一說,倒是不便挽留她了。
    青蓮師太走到門口,忽然停步,回頭問道:「假如他盜得那本刀經,你就一定能握勝算麼?」
    沈宇決然道:「一定可以,而且我只要看上一遍,就可以還給他了,用不著留在手邊。」
    青蓮師太道:「若是只盜出來給你看一遍,這就比較容易說得動他。」
    她一扭身,飄然出門而去。
    沈宇把燈火扇滅,又將那口短刀,小心地紮在小腿上,這才到榻上躺下,他閉起眼睛,朦朦朧朧之中,突然吃一驚,頓時醒來,忖道:「剛才她的微笑中,好像有點兒擔心,只不知她何故憂慮?是為了我的安全?抑是為了這一趟前往請董華郎出馬的任務而不安呢?要是她曾與董華郎有什麼過節,此行當然不是輕鬆的差事。」
    這是由於青蓮師太,屢屢強調那董華郎是個天生的壞胚子這句話,使沈宇不由得聯想到,可能他曾經打她的鬼主意。若是如此,則她此行不但難有把握使董華郎出馬,甚至可能被他所乘,佔了便宜去。
    這時青蓮師太已奔向城外,她久居本城,是以熟悉道路,不久,已出了城外,在黑夜中向前疾趕。
    天邊剛露出曙光,她已到達一座距城市不遠的莊院。這座莊院前面有一道河流,岸邊儘是垂楊,晨風過處,那縷縷垂到水面的楊柳,輕輕飄拂。河面上有一道寬大的石橋,過了此橋,便是莊院正面的一片平坦廣場,在曉色中望去,這座在院相當有氣派。
    她過橋走入廣場,立時傳來陣陣犬吠之聲。
    莊院的大門還關著,青蓮師太扳起門環敲叩,登時聲聲脆響,打破了清晨的寂靜。
    轉眼間就有人前來應門,開門出來的是個衣衫整潔的漢子,他一見叩門之人,是個美貌少婦,又是孤身,不由得十分驚奇,但仍然禮貌地詢問來意。
    青蓮師太道:「我想拜謁王莊主,我是從青城山來的。」
    那漢子肅然起敬,道:「原來姑娘是來自青城山,小人這就前去廩報。」
    他先行引領青蓮師太人莊內,在一處寬敞的客廳落坐,這才前去通報。
    青蓮師太倒是大為納悶起來,因為這個漢子,一望而知絕對不是廝役下人,故此這一番招待,未免太客氣隆重了一些。若說這是禮貌規矩,則王莊主的嚴苛,一定到了驚人程度。
    她當然識得王莊主,而且還可以說昔年時時碰頭之時,感情還真不錯。只是她其時已經削髮出家,頂禮參佛,故此只留下了縹緲的情懷往事而已。
    片刻間一個留著三絡黑鬚的中年人,大步人廳。他與青蓮師太打個照面,頓時愣住,一味直著眼睛瞧她。
    青蓮師太站起身,盈盈淺笑,道:「王定山,我是青青,你認不得我呢?抑是已經忘記我這個人了?」
    早先那個農飾整潔的漢子,聽到這位美貌少婦,對莊主的稱呼,這般親暱,不覺驚詫得怔了。
    王定山身子一震,舉手一拂黑鬚,接著啊了一聲,道:「我的老天,竟是青青你麼?但你怎的改變了裝束?我……我實在不敢相認青蓮師太道:「一言難盡,我慢慢的告訴你。」
    王定山走近她,面上泛起恍惚的,驚喜的笑容,凝目注視。他的目光中,雖是流露出熱烈的歡迎,可是口氣仍然保持相當的禮貌,道:「這實是想不到之事,請坐,只不知你是順道經過小地方呢?抑是專程前來,有所賜教?」
    兩人落座之後,一名僕婦已送上香茗。
    青蓮師太呷一口熱茶,才道:「我是專程前來的,這回有事情要麻煩你啦!」
    王定山眼光一轉,見廳中只有他們兩人,當下聳聳肩,態度變得輕鬆了許多,道:「一點兒也不麻煩,你有事要我辦,儘管吩咐。」青蓮師太道:「這兒我已有十多年沒來過啦。」
    王定山道:「你連這一回算上,也不過是二度光臨敝莊,而且你又是這一副打扮前來,實是叫我感到十分好奇,渴想早點兒得知你蒞臨之故。」
    青蓮師太道:「我的事情,對你不算難辦。但先與你談談從前的交情,自是有助於使你多出點兒力幫忙我。」
    王定山含蓄地笑一下,道:「那倒用不著了,你可有蓄髮還俗?」
    「沒有。」她嗔怪向他瞪眼,道:「你想我會是那種人麼?」
    王定山忙道:「你當然不是,但你的打扮……」
    「我有事出門,又不能被人得知我的真正身份,所以不得不易為俗家裝束。」
    「這就是了,你要我為你做什麼?」
    「我打算去找你的師弟董華郎……」
    這時王定山所表現出的吃驚神色,使她話聲中斷,詫異地望著他。
    王定山長長吁一口氣之後,才恢復了平靜,道:「你來遲一步啦,他已不在此城。」
    「但據我所知,董華郎非住在這兒不可的呀!」
    王定山搔搔頭皮,道:「你幹嗎找他?」
    青蓮師太道:「有一件事情,我算來算去,非找他出馬不可。」
    王定山道:「他是敝派的浪子,即不務正業,又不安份,這些都是你早已得知的。我告訴你,他雖然在十多年後的今日,年紀已不小了,但那副德性,不僅沒改好,還比從前更甚,同時武功不高明,他能做什麼事?」
    青蓮師太道:「正是因為他是個壞蛋,我才找他。」
    「哦,原來你要辦之事,須得是像他那等壞蛋,方可勝任的。」
    「不錯,他的人呢?」
    王定山沉吟了一下,才道:「我也不必瞞你,他已被我拘禁起來。
    由於我疏於管束,讓他這些年來,作了不少罪孽,現在山上已查出許多證據,我疏忽之罪。亦是難逃,所以正戰戰兢兢的等待家法懲處呢!」
    青蓮師太道:「你只是疏忽而已,我瞧沒什麼大不了的。」
    王定山苦笑一下,道:「華郎的罪行,不止一端,經人輾轉告到掌門人那邊,據我所知,我已逃不了包庇縱惡呢。」
    他深深歎息一聲,又道:「總之,我算是被他毀了啦!」
    青蓮師太深知峨嵋派素來規矩極嚴,處分特重,所以一聽之下,也大大的替王定山擔心起來。
    「只要你沒有包庇縱惡之事,也許可以洗得清這個罪嫌。」
    「我實在沒話說。」王定山頹然道:「近些年來,我被華郎花言巧語所惑,對他甚是信任,但凡對他不利的報告,我都不予置信,認為他早已改過遷善,不須理會那些中傷之言。
    誰知道事實上完全不是那麼回事,華郎的確魚肉良民,貪財好色,臭名早已四播。」
    「所以你不能洗脫包庇之嫌了,是不?」
    「你瞧,我有什麼法子洗脫?」
    「我也不知道。」地憂慮地道:「山上已派人來了沒有?」
    「大概一兩天內就有人來到啦,唉,只怪我沉迷於武功中,整天埋頭修練,故此不暇分心管束華郎。」
    青蓮師太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兩人沉默了一陣,王定山忽然精神一振,道:「青青,你可還記得,咱們小時候在成都,常常玩的雙蝶穿花遊戲麼?」
    「當然記得啦。」
    「其時我們玩的,是各自循一條彎曲迴環,屢屢交錯的路線,迅快奔行,而我們最後已能夠一直交臂掠過,絕不碰上,對不對?」
    「是呀,現在我還記得。」
    「近年來我潛修劍道上乘心法,用功之餘,偶觸靈機,開始研究這一種遊戲。最近終於被我創出一套到法,充份利用這等靈巧迅快交錯的身法,使兩人同施劍式,生出合為一體之妙,攻守呼應間,精妙無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