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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智計無儔天地動

「本人遙想之下,北方有名的寺廟,還沒有這樣的一位高手!」
    莫家玉道:「唔,這話很有道理!」
    陳公威心中冷笑一聲:哼,道理還多著呢,小子你等著瞧吧!
    他好整以暇地清清喉嚨,才又繼續說道:「要知天下佛門各派,只有嵩山少林寺人數最多,往往有許多高手,一輩子默默無聞。
    而這一派乃是武功總源頭,秘藝無數,出過很多高手,都不必攜帶任何特別兵刃,換言之,少林寺並沒有獨門兵刃。
    所以這位無字輩的大師,不帶兵刃,更足以證明了本人的理論。」
    連招庸也聽的傻了,他不得不承認人家混到今日的聲名地位,的確真有一手。
    因此他已不急於一拼,這是他心中泛起了尊敬的念頭所致。
    莫家玉道:「陳大人,承蒙你-一賜告推理過程,在下感激不盡,我的報答是把這位大師的法號奉告……」
    陳公威連連搖手,道:「不用了,不用了……」
    莫家玉道:「既然陳大人不想知道,那就……」
    陳公威哈哈一笑,道:「不,不是不想知道,而是已經知道……」
    眾人之中,不少發出驚嗟之聲。
    莫家玉可不大相信了,這法號不像身份來歷,可以從種種線索中推究出來的。
    但是最聰明的人,也萬萬辦不到,除非是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真仙之流。
    他搖頭曬道:「那麼,陳大人,在下請問一聲,這位大師的法號怎生稱呼?」
    陳公威微現意氣飛揚的神色,道:「這位大師是少林無字輩高手,本人膽敢斷定,他是藏經閣三老之一的無前大師!」
    莫家玉愣住了,其他的人,包括無前大師在內,無不傻了眼,心中又敬佩又迷惑。
    陳公威表演的這一手,簡直像魔術一般。
    要知陳公威威名久著又極有身份,當然不會是明明認識無前大師而又假裝不認識。
    因此,他猜得出無前大師之名,甚至又知他是藏經閣三老之一,實在教人驚訝地不敢相信。
    無前大師遙遙合什坦:「陳人人真了不起,老衲正是少林寺藏經閣僧人無前!我記得從未與你見過面,甚至外人也難得曉得藏經閣三老這種說法!」
    他心中欽佩之情,溢於言表。
    別人見他如此,更不用說了。
    不過陳公威的部屬反而沒有什麼表示,因為他們追隨日久,對陳公威這種驚人傑作,簡直是司空見慣,反而認為他如不能令人吃驚,才是可怪之事。
    莫家玉道:「陳大人才智凌絕古今,可能真的想得出兩全之法,在下在此洗耳恭聽!」
    陳公威道:「莫公子好說了,我們一句話,今日之事,大家不提。至於杜劍娘,你交給我帶走!」
    莫家玉沉吟忖想,沒有立刻回答。
    驚風筆招庸驚訝地向這個青年注視,他向來膽識過人,凡事都能當機立斷。招庸暗想道:「若是別的問題也許能使他稍作考慮。但杜劍娘的事,早已擺明不能更改,他為何還要猶疑多想呢?」
    那莫家玉俊面上微現苦惱之色,只有擅長觀察別人心事的老江湖,才能夠看得出來。
    他應該煩惱的事很多,但陳公威要他交出杜劍娘這一宗,卻不應該使他遲疑多想,這件事已成定局,難道事至如今,還把杜劍娘交出去麼?
    無前大師雖然也有這樣的疑問,但他修持禪功多年,凡事都能看淡,所以忍耐得住,不作一聲。
    招庸卻衝口道:「莫公子,咱們還是照原定計劃進行,陳公威的要求,不必理會!」
    陳公威道:「招兄不要衝動,讓莫公子考慮一會,他自然有最佳的主張!」
    他一面說,一面從招庸幾句無心之言當中,演繹出不少道理。
    原來莫家玉已擬定了計劃。他想,這個計劃,一定是當我行蹤出現,他們的耳目歸報之時,才定出來的。哈,這莫家玉年紀雖輕,在江湖上沒有什麼名堂。可是他的應變之智,以及武功膽氣,都是當今天下罕有倫比的人才。別的不談,就拿他得知我出現在附近的消息之後的一切安排來看,就足以證明了。
    不錯,他迅即就肯定了我會循線追到此地來,因此定下了計劃。別的人必定不會猜想我馬上就能找上門,但他卻敢斷定。這個敵手,但須得再加幾分重視才行。
    這個傢伙正在想什麼?為何不照原定計劃傾全力來殲滅我?難道他肯把杜劍娘交出來麼?
    莫家玉其實並沒有遲疑很久,但他們這等人物,腦筋何等敏捷,霎時已經轉了無數念頭。
    陳公威感到有擾亂他思路的必要,當下道:「莫家玉,咱們長話短說,一句話,人你給不給?」
    莫家玉道:「我正要回答這句話。」
    陳公威道:「好,我洗耳恭聽!」
    莫家玉道:「人可以給你!」
    陳公威不假思索,接口道:「那麼你有什麼交換條件?」
    莫家玉道:「條件談不上,要求倒有一個!」
    陳公威道:「不必客氣,請說!」
    這個青年的回答,只使陳公戚驚訝了一下而且。
    因為這裡面顯然另有文章!
    莫家五道:「你不得傷害她,就這麼一個條件!」
    陳公威決然道:「使得,人帶出來吧!」
    莫家五道:「她在屋子內,恕不效勞了!」
    陳公威道:「那也沒有關係!但總之一句話,她若不在屋內,那就不必再說什麼了……」
    莫家玉道:「對,如果她不在屋子內,或者剛逃出來而能夠逃得過兩位貴手下監視的話,我便無話可說。你傾全力對付我,我也不客氣,亦全力與你周旋!」
    陳公威點頭道:「行,就這麼辦。你們請吧!」
    莫家玉招呼一聲,大步向莊門那邊行去。
    無前大師、招庸等,以及十餘手下,全都跟在後面。
    招庸是既狐疑又憤怒。
    大夥兒形蹤已現,將來陳公威用陰謀手段慢慢尋仇,誰也受不了。
    可是莫家玉卻這樣放過了他,還把杜劍娘奉送!
    招庸覺得很彆扭,也很不服氣。
    陳公威算得什麼?我驚風筆招庸還對付不了他麼?
    招庸道:「莫公子……」
    申一行立刻道:「招兄!有話以後再說!」
    招庸道:「不行,時機稍縱即逝,兄弟不贊成莫公子此一決定,這叫做賠了夫人又折兵!」
    莫家玉心頭一陣刺痛,面色霎時十分蒼白。
    誰說不是?他當真已賠了夫人。別人哪知他心痛如絞,是為了遠在另一個城市內的一個多情勇敢的少女。
    至於「折兵」,那倒不見得,在未曾拚鬥以前,是哪一方折兵,誰也不知道。
    他蒼白的面上,眼中凶光四射。招庸厲聲道:「莫公子,陳公威將來肯罷手麼?杜劍娘交給他,別人會怎樣想?」
    申一行歎口氣,道:「招兄,莫公子自然有分教!」
    他總覺得和那社劍娘非親非故,無冤無仇,犯不著為了她之故,去得罪一個強如陳公威這種敵人。
    所以如果交出這個女伶而能換回安全的話,他百分之百支持。
    因而招庸不願罷休的想法,他極為反對。如果許可的話,他一定把招庸痛斥一番。
    莫家玉顯然被招庸的話刺中了弱點。
    對呀,天下英雄將來會怎樣說呢?誰知道他用心之苦,竟不惜讓最摯愛的未婚妻捨「身」,以顧全大局?
    他如果把杜劍娘交給陳公威,這個志行堅貞為父報仇的少女,便又像薛虹影-芸芸
    一樣落入虎口了。
    他下了決心,面色迅即恢復如常,冷靜而又沉毅。
    「招庸兄,我可能算計錯了……」
    招庸反而一怔,道:「莫公子的才智,在下素來欽佩敬服…我可不是認為你不行,只是……」
    莫家玉道:「我明白,招兄不必說了。那杜劍娘與咱們雖然毫無關係,但一來陳公威日後未必肯放過我們。二來在另一方面來看,杜劍娘也算得是我們志同道合的人,怎能把她送入虎口?」
    申一行忙道:「莫公子,她會破壞咱們的大計啊!」
    莫家玉道:「話雖如此,但咱們可以犧牲自己人,卻不能推別人入火坑!」
    他說得很堅決,因為他忽然想通了一點,那就是從另一角度看,杜劍娘並沒有為他們犧牲的義務。
    除非她知情自願,否則任何理由,都說不過去。
    「本來我想用她交換咱們暫時的安全,以便繼續進行咱們的計劃。但是我們無權替她決定,在這叉口,又須得全力幫助她脫身才對!」
    無前大師忽然說道:「莫公子,老衲聽來聽去,都不大明白。但是有一點必須提醒你注意,陳公威他們的實力雖不弱,卻也不必過份地忌憚!」
    招庸欣然道:「對,對,陳公威他們有什麼了不起!」
    申一行一聽,連少林寺高手無前大師也是主戰派,心中叫一聲糟,搖頭不語。
    那天前大師的意思,乃是暗示莫家玉不必過份小心以委屈求全,他照事論事而已,倒不是好勇狠鬥。
    莫家玉道:「大師和招兄有所不知。陳公威武功雖強,我自信還可以與他一拼。但此人有神鬼不測之機,我很懷疑他率領的六個人當中,至少有兩個是一流高手,不知有些什麼奇功秘藝,所以不想打這一場沒有把握的仗!」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猜這兩個一流高手,就是在屋頂的那兩個。他們明明有監視截擊的能力,可是在表面上,他們卻最不受我們注意。為什麼呢?
    這是因為他們都穿著公人服飾。
    通常身份高,武功強之人,出門行事,總是穿上便服。
    我們個個都有這種觀念,所以陳公威加以利用,使我們一直不去注意這兩個人!」
    無前大師哦了一聲,道:「莫公子的高見甚是,咱們從現在注意他們就是了。」
    莫家玉道:「我剛才猛然醒悟過這一點,所以匆匆決定不和陳公威硬拚,現在又轉變了心意,打算放手一拼,諸位意下如何?」
    申一行道:「我還是不贊成。
    今日之局,能忍則忍,以免誤了咱們的大計!」
    把庸道:「申兄太持重啦!
    今日若是不拼,將來永遠被他追殺,那時候悔之晚矣!」
    無前大師道:「老衲唯公子之命是從!」
    這三人意見都表示過,莫家玉心中有數,當下說道:「好,有煩無前大師首先出馬,過去問一問陳公威,如何推想得出你的法號和身份?」
    無前大師點點頭,舉步行去。
    陳公威另四名便服的手下,還站在那座糧倉門外。
    他們乃是等候莫家玉等人退出此莊之後,才發動擒捕杜劍娘的攻勢,也免人屋之後,被莫家玉等人堵住出路,困在糧倉之內。
    無前大師走過來時,不帶一點火藥氣昧。
    陳公威拱拱手,道:「大師前來,有何見教?」
    無前大師徐徐道:「貧衲想來想去,都不明白陳施主怎麼認得出我?是以回轉來請教此疑,只不知施主肯不肯賜告?」
    陳公威微微一笑,道:「不瞞大師說,莫公子便是因為測不透本人何以能推測得出您的法號一節,故此決定撤退,故此,暫時還不能奉告!」
    無前大師道:「陳施主拒予透露之舉,相信莫公子已經算定了。」
    陳公威怔了一下,道:「什麼?是他讓你來問我的?」
    無前大師道:「正是!貧衲一個出家人,早就失去了好奇之心,怎會回轉來相詢。」
    陳公威濃眉緊皺,道:「這樣說來,他竟是改變了主意,打算出手一拼啦!」
    無前大師不察暗暗折服,這些人真是才智驚世,聞一知十。
    一個動作或是淡淡一語,就能悟出許多道理。
    陳公威又道:「我們要看看他如何扳回這一局!」
    話聲未歇.驚風筆招庸迅速奔到,大聲道:「莫公子說,陳大人能得知無前大師身份法號,一半靠自己,他又說,暗中指示你的人就在兩邊屋頂之上……」
    陳公威仰天大笑,道:「莫公子真了不起,這一局他扳回來了!」
    招庸等他笑聲消歇,才道:「陳大人,莫公子請問你一聲,今日這一場拚鬥,是由你和他兩人決戰呢,抑是雙方都動手混戰?」
    陳公威道:「莫公子若是作得了主,本人就單獨向他請教。輸敗的一方,便任憑勝方處置!」
    招庸轉身回去報告,無前大師不贊成地搖搖頭,卻沒說什麼話。
    陳公威一直暗中注意這位佛門高手,因為有一個謎,須得從他身上才可以得到答案。
    他對雙方決戰之舉,顯然並不贊成。
    這本是人情之常,尤其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出家人,當然不喜歡流血拚命的事。但除此之外,必定還有別的因素,使他不贊成決鬥。因為他既是佛門中人,有著慈悲之心,當然亦不願意看到杜劍娘被捕。
    不知外情之人,定會認為杜劍娘落在他手中時性命難保。
    對了,這裡面有文章。
    他想,至少這個佛門高手認為我逮捕杜劍娘之舉,沒有那麼容易放手驚風筆招庸還在那邊和莫家玉說話,陳公威估計一下雙方實力,突然靈機一動,想道:「這真是沒有料到的事情,那杜劍娘目前已變成了舉足輕重的人物了。如果剛才我的推想沒錯,則杜劍娘一定已被無前僧釋放,恢復了自由。她的一身功力非同小可。無前僧認為她縱然贏不得我,也有逃走能力,所以不贊成莫家玉出手!」
    他這一料想的結論是哪一方爭取到杜劍娘的支持,哪一方實力大增,便有大勝的把握。
    只見莫家玉大步行過來,跟著他的,只有驚風筆招庸一個人。
    唔,他想和我單打獨鬥,決一死戰呢,陳公威想。
    對於這個敵手,陳公威心中不無忌憚,但卻不是畏懼害怕。
    因為這等生死相搏的場面,他已經經歷過不知多少次了!
    莫家玉在他面前尋丈之處,停下腳步,朗聲道:「陳大人,既然咱們兩人一對一勝負之後,可以有個結果,莫某不才,甚願請陳大人賜教!」
    陳公威道:「莫公子這個決定很好,快人快語!」
    他向屋頂的人作了個手勢,只道:「本人把屋頂上的人撤下來,當面交代一下,免得他們不知咱們的約定,事後還有麻煩……」
    莫家玉道:「陳大人所慮甚是。不過這兩位朋友是不是一定聽陳大人的約束,卻不無疑問!」
    陳公威淡淡道:「這一節莫公子不必多慮!」
    他口氣雖談,心中卻波蕩甚劇,因為想不到莫家玉真的把自己這一方的實力估透了!
    屋頂上的兩名公人迅即來到陳公威身邊,躬身行禮。
    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和真正的公捕一樣,毫無破綻。
    陳公威道:「兩位請勿多利,兄弟打算和這位莫公子單獨決鬥,敗的一方,任憑勝方處置,只不知兩位有何高見?」
    那兩人都怔了一下,既然陳公威這樣說,可見得已沒有裝假隱瞞的必要了。
    左面那個瘦黑個子,年紀只有三十左右,首先仰天哈哈一笑,道:「陳大人,你今日可遇到敵手了!」
    右面的年紀較長,約是四十旬左右,國字臉,眉濃口大。他這時駝背只微微挺直了一些,氣度便大見威盛,一望而知他乃是非凡之士。
    陳公威向他道:「奉先生,你有何高見麼?」
    這個被稱為奉先生的人頷首道:「兄弟向來膺服公威兄你的才智,你這樣決定,必有道理……」
    莫家玉插口道:「這一位就是太行梁奉先梁大俠?」
    陳公威道:「正是。」
    莫家玉並沒有置評,心中卻為之波瀾起伏。
    他親聞太行梁奉先乃是武林極負盛名的「風塵三俠」之一,不但武功高強,為人更是正派俠義。
    以他的身份地位,居然肯來助陳公威,並且不惜假份為公人,這一點真是叫人感到難以置信。
    他目光轉到瘦黑個子面上,迅即問道:「這一位呢?當然也是名滿天下的人物啦。陳大人能不能介紹一下?」
    陳公威道:「當然可以啦,這位是來自天南海外的劍客雲錦兄……」
    聽,又是一個名震武林的人物,莫家玉想。這雲錦的奇異劍法,七八年前曾經轟動一時,縱橫中土,罕逢敵手。
    陳公威本事真不小,怎能請到這等人物做他的鷹犬呢?他雖然沒有說什麼,可是掩不住的訝色,已經使梁雲二人十分滿意了。
    這除公威和莫家五這一場對壘,的確是龍虎鬥,局勢千變萬化。
    雙方的勝負行情,隨著漸漸顯露的實力而漲跌。忽而陳公威領先,忽而莫家玉佔上風,教人看得眼花鏡亂,莫測高深。
    如今是陳公威領先,他打出梁奉先和雲錦這張王牌,比莫家玉預估的實力高了很多。莫家玉衡量雙方的實力,知道這一場拚鬥,不僅關乎一己的安危,尚且注定了己方所有人的生命安全,實在非同小可。
    他凝目注視陳公威詭異的笑容,便曉得陳公威在打什麼主意,因為陳公城既然亮出了他手底兩張王牌梁奉先及雲錦,就無異警告自己稍安匆躁.縱使陳公威話說得漂亮,一旦雙方拚鬥下去,接下去的場面也是毫無意義的。
    不過場面即已擺明,主動權無形中已握在陳公威手中,打與不打,戰或者和,目下大概只有陳公威作得了主。
    雙方局勢演變得如此微妙,瞬息之間,莫家玉反主為客,頓時落在下風,也難怪陳公威面有得意之色。
    陳公威僅是稍為停頓了一回,便道:」莫公子,道已劃下,就請進招吧!」
    莫家玉看了無前大師一眼,毅然接道:「好,咱們就如前約,單打獨鬥,以解開今日之僵局!」
    陳公威道:「慢著!我還有話說……」
    莫家玉劍眉一皺,心中不由一震,迅即忖道:「這老狐狸真正厲害,莫非他已瞧出為什麼逼使我下定決心的原因?」
    他的念頭一轉才逝,陳公威已開口道:「適才咱們講好由本人和你較技,敗的一方得憑勝方處置,咱們是否可以在未決勝負之前,把處置內容詳細規定一下?」
    莫家玉道:「但憑陳大人一句話……」
    陳公威微微一笑,道:「諸位當然明白本人來意,等會本人要是幸勝,第一件事必是帶走莊內糧倉裡的杜劍娘,不過……」
    莫家玉搖搖手,打斷陳公威的話,道:「陳大人無非怕萬一勝得了在下,卻沒法帶走那杜劍娘,是也不是?」
    陳公威點點頭,道:「正是!」
    莫家玉道:「還有,陳大人還沒親眼看到杜創娘,就糊里糊塗和在下拚鬥,這事做得也未免太荒唐,所以陳大人你須得看一看杜劍娘目前的情況,才能按照你的下步計劃進行,對也不對?」
    陳公威笑道:「莫公子高見,本人相當佩服!」
    他的話講得很誠懇,使得在一旁梁奉先及雲錦等人,都泛起對莫家玉的欽佩之色。
    莫家玉迅速下了決定,朝無前大師道:「有煩大師請出杜劍娘!」
    無前大師遲疑一下,低宣一聲佛號,提步走向糧倉大門過去。
    他輕輕推開糧倉大門,正要舉步進去,那梁奉先卻叫道:「無前大師且慢進去……」
    無前大師依言停步,臉上並沒有現出對梁奉先不滿之色,顯見無前大師修為的確高深,因為以他身為天下第一寺少林藏經閣三老之一的身份,尋常人豈敢如此吼叫他的法號。
    梁奉先待無前大師停步之後,向陳公威及雲錦兩人打一個眼色,逕自走向糧倉左側。
    雲錦會意,他也迅即移步朝糧倉右側過去。他們兩人一致的舉動,使得莫家玉大傷腦筋。
    莫家玉心想:「那梁奉先及雲錦都是名重一方的江湖人物,適才自動封住糧倉兩側,顯然有替陳公威效全力的意思。這陳公威果真厲害,只不知用了什麼方法,使得這兩名武林頂尖高手對他如此服貼?」
    這時梁奉先和雲錦西人已在糧倉兩側選定了方向站好,這兩人心思的縝密,實在太有道理。
    無前大師一直等到梁、雲兩人佈置妥當,始才進門入糧倉。
    當兩扇木板門推開之際,杜劍娘卻已裊然輕移蓮步,步出糧倉來。
    她的舉動看來正是個毫不識武功的伶人,若非在場眾人心裡有數,誰料得出這位出現在眼前的名伶,竟會是個武林中人?杜劍娘畢直走到陳公威之前約十步之遠,露齒一笑,道:
    「陳公威,畢竟又被你追著了……」
    陳公威歉然一笑道:「早知如此,你昨夜就應該放棄與本人糾纏的念頭!」
    杜劍娘很自然地用右手理一理額前亂髮,那姿勢有說不出的萬般柔情,看得在場眾人心頭泛起不同的遐想。
    但見她星目含怒,可是卻有一股攝人的光芒,這股光芒看在男人的眼中,大概都會瞭解她為何生氣的。
    杜劍娘柔聲道:「陳公威!你今日來的目的,賤妾早已知道,你覺得有多少把握呢?」
    陳公威道:「那當然要看姑娘的意思!」
    杜劍娘道:「看我的意思?哦我知道啦,陳公威,你怕我不就範使有麻煩,是也不是?」
    陳公威笑道:「當然,那當然,只不過,若是姑娘不肯就範,本人須得另想辦法,只不過本人早已胸有成竹,你信也不信?」
    杜劍娘微一頷首,道:「我知道!但我想讓你多花點腦筋,你想不到吧?
    陳公威!」
    陳公威兩手一攤,道:「這個本人早已料到……」
    杜劍娘道:「吶?那我反倒是故作聰明呢?好吧,陳公威,你想怎麼樣,當著眾人面前,你敢不敢明說一句!」
    陳公威微吟一陣,道:「本人要姑娘一齊走!」
    杜劍娘蛾眉一抬,道:「你還想抓我?好吧!不過今日之局面已是不同陳公威搖搖手,道:「你不必拿莫家玉來唬我!」
    他這句話說得相當自信,好像已料準莫家王不會幫助杜劍娘脫逃似的。
    莫家玉這時大覺猜疑,他想:「杜劍娘很顯然要自己這邊的人力幫她對抗陳公威,而陳公威也明知杜劍娘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只要杜劍娘組決定傾向哪一方面之後,雙方實力就可很明顯比較出來;那麼,陳公威為什麼還在拒絕杜劍娘的示好?」
    他飛快考慮了幾個情況,最後的結論是:陳公威果然是以欲擒故縱的手法在對付杜劍娘。因為到目下為止,可看出杜劍娘對陳公成一有一層極其微妙的感情,這份感情甚至連杜劍娘自己都沒有體會到。但感覺敏銳的陳公威和莫家玉都很清楚,陳公威就是要利用這層微妙關係,想人費吹毫之力,叫杜劍娘就範。
    但光憑這份說來微不足道的情愫,想要杜劍娘就範,還是不夠條件.所以陳公威不惜先亮出梁奉先與雲錦兩位高手的招牌,以造成杜劍娘心理上的壓力。
    這麼一來,不僅可使莫家玉知難而退,又叮致使杜劍娘在無力反抗的狀況中,擴張她心理的情愫,任憑擺佈。
    陳公威這一手說來有點玄虛,但大凡一個人面對本來有好感的敵人之前.反抗心理本已無法發揮到極致,如果再無反抗機會,那麼.總有就範的想法,因為在潛意識之下,不會有失面子的感覺。
    莫家玉洞燭機先,在全盤形勢中.採取一項毅然的決定對策,便是不聞不問,靜看事情的發展。
    事實上莫家玉也考慮到如何挑撥杜劍娘不傾向於陳公威的方法,只是莫家玉心想.搶回杜劍娘目的之一,主要是勸使她與己方合作.再次就是制止她使出暗殺劉賓的舉動,以免破壞己方苦心的計劃。如今,絕無法在短期內使杜劍娘撤回她的暗殺計劃,在這種情形下,為避免杜劍娘魯莽行事,唯一的方法便是軟禁她。
    軟禁杜劍娘雖屬不得已的下策,推以眼前看來,大概只有這一個方法可防止杜劍娘破壞己方的行動。
    但這些計劃均已由於陳公威的出現而無法達成,所以目前莫家玉仔細盤算了所有計劃之後,馬上採取主動,在陳公威與社劍娘之間,造成第三者勢力,既便是「置身度外」。
    因此當杜劍娘用一雙皓眸盯視莫家玉之時,不由大吃一驚。
    杜劍娘發覺莫家玉眼神中已消失了緊張,她已查覺出無法利用莫家玉以對抗陳公威。
    杜劍娘輕輕歎了一口氣,道:「陳公威!你想帶我到哪裡去,用什麼罪名辦我?」
    陳公威道:「不瞞你說,我只想將你監禁起來,直至劉賓大人安抵京師赴命為止……」
    杜劍娘又看了莫家玉一眼,她實在猜不透眼前這位俊美書生,竟然毫無憐香憐玉的表情。
    她輕輕點點頭,無可奈何地道:「好,我跟你走,只是陳公威,我須得警告你,在我被你監禁期間,我隨時會想辦法脫身的……」
    陳公威哈哈一笑,道:「這個不說,我也能想得到,走吧」
    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然後轉向莫家玉,道:「本人今日無緣向莫公子領教絕學.真是失之交臂,不過,我敢斷言,咱們以後機會多的是,是吧?」
    莫家玉拱拱手,道:「陳大人不失為天下第一捕頭,在下業已領教,佩服!佩服!」
    陳公威仰天大笑,一揮手,梁奉先、雲錦及三名手下,齊步分守杜劍娘左右四方,跟在陳公威之後,遙向莫家玉等人抱拳為禮,走出莊院大門而去,留下招庸,申一行及幾名家丁怔在當場。
    待莊院外大路上,馬蹄揚塵.陳公威等人揚長而去之後,大家才醒悟過來。
    招庸首先很聲道:「莫公子!你這樣做不是白白便宜了那廝!」
    申一行道:「招庸兄!換是你應該如何處理剛才局面?」
    招庸道:「我呀!縱使拼不過,也不能眼睜睜地看那廝把人帶走!」
    莫家玉似是沒聽見招、申兩人的話,他臉色表情令人疑惑,使招庸不得不停嘴觀看。
    眾人沉默了一會,莫家玉道:「諸位,這座莊院已無存在價值……」
    大家點點頭,因為這是很淺近的道理,莫家玉又道:「剛才我幾乎中了陳公威的奸計……」
    招庸急急接口道:「什麼奸計?」
    莫家玉道:「除了梁奉先及雲錦兩名已露臉的高手外,真正厲害的人物,其實是那個與陳公威形影不離的捕快!」
    申一行道:「什麼?那個毫不起眼的捕決?」
    莫家玉道:「正是!那名普通捕快打扮的人物,實則武功比梁雲兩人高出許多!」
    招庸冷嗤一聲,道:「莫公子!這……這沒什麼根據吧?」
    莫家玉道:「申老,你可記得我曾向你暗施腹語通消息?」
    申一行道:「當然記得,就在搜糧倉之前的片刻……」
    莫家玉道:「後來我發覺陳公威有意給咱倆人通消息的機會,原來他的人能截聽我的腹語,而這個人就是那名捕快!」
    招庸道:「那也沒什麼了不起!」
    莫家玉道:「招庸兄你有所不知,因為陳公威在聽我有機會向申一老暗通消息之前,決計不知道我到底是會用腹語或傳音人密手法,但他卻清楚那名捕快有辦法截聽到我向申老所傳的話……」
    他頓一頓又道:「可見得那名被我們忽略了的捕快,不僅有能力聽到腹語,而且有能力可以截聽傳音人密!」
    招庸「啊」了一聲,道:「有那麼厲害?」
    莫家玉苦笑道:「能用傳音人密與特定人交談的高手,在江湖上很多,但能截聽的人,卻寥如晨星.非有超人武功與能耐不可,可見這個人實在可怕!」
    申一行道:「可是陳公威為什麼不亮出他來?」
    莫家玉笑道:陳公威亮出梁奉先和雲錦兩人.目的絕非嚇唬我們,他也清楚,光憑梁、雲兩人的聲名也不一定嚇得倒咱們……」
    招庸道:「那麼他的用意何在?」
    莫家玉道:「陳公威的用意,無非是要使咱們產生一個錯覺,把注意力集中在梁奉先和雲錦兩人身上;等到我們輕舉妄動,以武力對付他時,他才打出最後一張。也是最重要的那個人物來」
    眾人「哦」了一聲,莫家玉又道:「另外,陳公威想以梁奉先及雲錦的聲名,叫杜劍娘乖乖地就範!」
    一直不置啄的無前大師道:「阿彌陀佛!貧僧今日才見江湖的陰詐……」
    莫家玉歉然一歎,朝無前大師說道:「大師卷人這場是非,是弟子罪過!」
    無前大師忙道:「好說了!公子計謀自是不同,貧僧甘心受罪……」
    招庸插口道:「那麼說,莫公子你覺是因為陳公威有個厲害幫手,才決定認輸?」
    莫家玉道:「也不全是如此,區區考慮再三,覺得我們自始沒有佔便宜,處處都落在陳公減下風,倒不如在結局時撈他一個便宜……」
    招庸大聲道:「什麼?你說我們一直都落在陳公威的下風?」
    莫家玉點點頭,道:「是的!從陳公威一行進入莊院開始,直到他們適才離開為止,我們處處被人家控制著!」
    申一行道:「這話未免不確吧?」
    莫家玉道:「申老!陳公威在未到本在之前,早已把我們的實力估計了六、七成,所以說他是有恃無恐而來,而且進人莊門之後的行動,也充分證實他對本在虛實瞭如指掌。雖然他還不敢正面跟我們衝突,但那只是能證明他的行事謹慎.以及未明白我們除廠本莊外的真實實力而已……」
    眾人若有所悟,莫家玉接下去又道:「陳公威必定要在把我們所有實力弄清楚之後,才會發動反擊「他今日的行動僅是一項探測性質……」
    申一行道:「哦?所以他暫時放過咱們。以待來回一網打盡?」
    莫家玉道:「這是他的主要目的,還有一層他要明白的是,我們一夥人主要的企圖是什麼?在他未真正查明之前,以陳公威的為人,是不會打草驚蛇的!」
    招庸道:「即使陳公威另有目的,但今日雙方從未動手過招,也不能說咱們就落了下風。」
    莫家玉道:「在江湖上奔走的人,除了武功之外,講究的是心思才智的運用,我們今天輸在未明敵情,幸好區區發覺未遲,否則馬腳早露,勝負早決矣!」
    招庸悻悻又道:「咱們未損一兵一卒.那廝也撈不著便宜去呀!」
    莫家玉道:「嗯!這點倒堪告慰,所幸陳公威得意忘形,帶走了杜劍娘。
    給我們有一個絕佳反擊機會!」
    招庸道:「莫公子這話不是自我安慰吧?」
    他心直口快,這句話在他說來。毫無考慮到會損害人家自尊心的感覺。
    莫家玉微微一笑,道:「杜劍娘急於用激烈手段殺害奸臣劉賓報仇,她這個行動大大妨害我們的計劃,陳公威帶走她,正為我們效了一次勞;因為我們原本有軟禁她的計劃。」
    他頓了一頓,接著道:「還有,陳公威此舉,一定惹起杜劍娘的反感,一旦如此,就可根除杜劍娘對那廝的情愫;我們正好利用這點,施以離間,說不定可運用這個女人!」
    莫家玉突然閉口不說下去,俊臉泛起一股極為淒涼的慘白,他想:我為什麼要如此狠心,我不是正在利用自己的未婚妻嗎?
    為什麼我還要利用杜劍娘?不,我是深愛著虹影(芸芸)的,我不能讓她受好臣劉賓蹂躪。我,我太殘忍了……
    莫家玉額前滲出冷汗,他突然有立刻撤回讓未婚妻薛虹影赴虎口的衝動無前大師低喧一聲佛號。莫家玉倏地驚醒,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眾人一眼。挺挺胸,昂然道:「諸位!我們先進前廳再議,至少須得在陳公威第二次挑戰之前採取行動,這次不僅要反擊,而且要給予一次致命的反擊!」
    這位才智過人,武功高強的年輕人,這時又充滿信心,因為他知道目下所扮演的角色,絕不是區區兒女情長之類可搖動的……
    芸芸(薛虹影)端坐一乘很華麗的軟轎之中,心思起伏不定,她被四名轎夫抬著走,突然泛起廠一股慘然。
    配合轎夫的叱喝之聲,她想:獻身給劉賓,盜出劉賓身上的機密文件。
    交給莫家玉,與她深愛的莫郎見最後一面,然後……
    然後,該怎麼辦?出家為尼?出嫁給莫家玉?或者,或者一死百了……
    她實在不敢往下想,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要想的實在太多了,可是我再也沒有機會……」
    自從她決定這樣做以來,她雖然從沒有反悔的意念,但是她有時覺得很矛盾。
    她覺得自己所要做的事,比那捨生取義的壯士更有困難。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還」,固然悲壯,然而了不起也只是為忠為義捨棄一條生命而已,她卻要忍受最卑賤的蹂躪,卻要苟延殘喘以達成任務。
    比起那一刀一命的痛快,她的忍受實在要殘忍多。
    馮知府府衙的紅牆已看到,老鴇阿金的聲音打斷了芸芸的思路,阿金道:「芸芸姑娘,前面就到了……」
    芸芸漫應一聲,咬一咬銀牙,態度是那麼冷靜堅決。
    轎子從府衙邊門進入,直趨後進小花廳而去,坐在轎子裡的芸芸,遠遠就已聽見從花廳傳來的男女歡笑聲。
    坐在花廳喝酒的仍是劉賓、馮知府,以及劉賓的兩名貼身護衛陸傑三和李奉。
    另外還有五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歌妓在一旁侍候。
    當芸芸掀簾而進時,花廳眾人的嘻叫聲頓時小了很多,但見芸芸四角生春.款步走到酒席之前,問眾人福了一福,然後絲毫不遲疑地坐在劉賓身側。
    馮知府捻胡呵呵笑道:「這芸芸姑娘真正是情有所鍾啊,哈……」
    劉賓聽得心神舒暢,也哈哈大笑,一時花廳中笑聲喧嘩,劉賓道:「來,本部今天要好好一醉……」
    馮知府慌忙舉杯相勸,於是眾人都吃了三盅。
    紜紜輕挽翠袖,露出蔥翠玉指,替劉賓酌滿一杯酒,劉賓愈看愈愛,不由趁機握住芸芸的柔夷。
    芸芸輕輕抽出被握的手,含情脈脈地斜視著奸臣劉賓,那種「欲語還休」的神態,使得劉賓如癡如狂。
    陸傑三和李奉交換了一個眼色,表示那官妓會會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不過仍應密切注意。
    這時絲竹並奏,芸芸輕啟櫻唇,隨律唱道:「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采暗香滿。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寢,倚枕敘橫鬢亂,起來攜素手,庭戶無聲,時間疏星渡河漢,試問夜何如?夜已三更,金波淡,壬繩低轉。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
    這一首欲取自蘇東坡的「洞仙歌」,詞句魄麗,明艷逼人,真有道不盡旖旎風光。
    尤其芸芸唱來如泣如訴,不僅婉轉而娓娓,且思春之情溢於言表,聽得那劉賓醉上更醉,恨不得當場摟抱,把芸芸狂吻一番。
    歌聲才罷,哄堂掌聲轟動,芸芸款款一福,挽軸掩臉,碎步落座。
    她這一個舉動,分明是欲語還休,看得那劉賓又是一愣。
    劉賓待會美酌上一杯美酒之後,哈哈一笑道:「馮知府……」
    馮唯一應聲道:「是!劉大人!」劉賓故意打了一個哈欠,伸一伸懶,才道:「我們這席酒,怕不止吃了兩個時辰了?」
    馮唯一肚裡雪亮,哪有聽不出劉賓話中之意的道理,遂道:「是,是,您要是想休息的話,下官這就吩咐撤席……」
    劉賓看了芸芸眼,道:「好,明天再聚,明天再聚……」
    陸傑三階和著道:「那麼屬下等陪大人進去安歇!」
    李奉做了個手勢,道:「芸芸,你扶著劉大人,我來帶路!」
    芸芸遲疑一下,怯怯道:「是!」
    她臉色卻無端紅了起來,玉首不由微低。劉賓看得又恰又愛.索性裝成微醉.把一雙肥大的巴掌扶在芸芸香肩,就這樣半依半偎,將芸芸帶進府衙後進客廂。
    馮知府和陸傑三兩人餘興未了又重整菜餚,在其餘官妓陪待下,喝將起來。
    這回因為劉賓已不在座,馮、陸兩人拘謹全消,在擁右抱,唱得好不痛快。
    李奉很快地又轉固花廳來,加人玩樂。陸傑三一杯下肚,問道:「李奉兄,沒問題吧?」
    李奉點點頭:「劉大人不會是真醉,陸兄放心,他應付得過來!」
    李奉的第二句話,一語雙關,惹得馮、陸兩人縱聲大笑。
    陸傑三關後,道:「李兄!崗哨還是要布的,」
    李奉道:「崗哨早有好了,明樁暗哨都有,那芸芸來路又已查明,是個雛妓不會錯,看來還是原封貨哩!」
    大家又笑了一陣,陸傑三又道:「劉大人今晚可要拔頭籌…哈……」
    陪侍的那些歌妓,見眾爺們言談輕鬆,也加入哄鬧,一時大叫,淫笑之聲,充斥在廳內。
    且說,芸芸與劉賓兩人半依半偎坐在府衙客廂之中,案前一對大如此臂的紅燭,搖曳著明亮的光,那情景看來確是有點像洞房之夜。
    臃腫癡肥的劉賓,將半邊身的重量壓在芸芸肩上,使得芸芸有透不過氣的感覺,於是芸芸輕輕推了一下劉賓,嬌聲道:「大人,要不要奴家吩咐送一盞醒酒湯來?」
    劉賓坐好身子,道:「不必了,芸芸,我想……」
    芸芸玉手輕輕掩住劉賓的口,甜甜一笑,道:「那麼…奴家關好門窗,就服待大人安歇……」
    她不待劉賓的意見,緩緩起身,很快地把四處門窗掩好,又走回劉賓的座前。
    劉賓突然道:「芸芸,你像是有莫大的心事!」
    這句話,使得芸芸大吃一驚,忙道:「沒有呀!」
    劉賓道:「你不必瞞我,從你的雙眸中,我看得出你內心激盪不安,必定藏有什麼心事。」
    芸芸歎了一口氣,把目光移開,心中一面推測劉賓話中之意,一面盤算要如何應付劉賓的疑心。
    她正要開口,劉賓卻先道:「你不必說了,我猜想得到!」
    芸芸露出訝然之色,這反應一點也不意外,因此劉賓又道:「你必定是第一次與異性共寢.所以感到不知如何是好,對也不對?」
    芸芸點點頭,劉賓笑著道:「不過,我這個猜測,是朝所的方面設想芸芸問道:「好的方面?」
    劉賓站了起來,撫摩芸芸的手指,用銳利的眼光逼視了一會,又道:「芸芸!你要不要聽聽我往壞處的想法?」
    芸芸道:「說說也無妨,反正……」
    劉賓打斷芸芸的話,道:「你的眼神有點急燥不安,表示你心中決計有所圖謀,這是我往壞的方面去猜測的!」
    芸芸輕輕一笑,道:「大人真是見微知著,奴家的確有所圖謀於大人者!」
    劉賓滿不在乎地道:「那就是啦,能不能告訴我,你對我有何企圖?」
    芸芸迅即道:「那怎麼能告訴大人,到時候大人一定知道的!」
    劉賓哈哈一笑,道:「到時候我當然知道,怕只怕……」
    芸芸抽回她被握的雙手,別過臉道:「奴家早知道大人會籍故推辭的!」
    劉賓不由一怔,道:「我不知道你意欲何為,談推辭還早,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芸芸又轉過頭來,面露喜色地道:「那麼奴家說出心中的話,大人要不得推辭呀廠劉賓看她天真嫵媚,心情大大寬鬆,嘻嘻笑道:「說呀!」
    芸芸輕咬下唇,沉吟一會,道:「奴家想……想……」
    劉賓心中雖是癢癢的,但還是面不改色地道:「想什麼呀?」
    芸芸倏地紅起臉來.幽幽說道:「奴家還是不說的好,說了怕大人笑話!」
    劉賓這時已料到他所想的「壞」處,只不過是多疑而已,眼前這位貌美姑娘,如果有所圖謀的話,必定不是有關銀子的索求,就是情愛方面的要求,劉賓發覺自己對眼前這位年輕美女,居然湧起十足的關注,他柔聲說道:「芸芸,你要是不說的話,我可無能為力了!」
    芸芸道:「不,奴家不能如此冒昧!」
    她的神情看來確是有萬般企求,只是說不出口而已,這在劉賓看來,已可料著她心中的企求。
    因此劉賓乾脆單刀直入,道:「芸芸!你是不是要我送你一大筆銀子?」
    芸芸搖搖玉首,很快地接口道:「大人!銀子的事,馮大人已經付了不少,奴家怎好再向大人要……」
    劉賓疑惑不解,道:「不是銀子的事?那麼……」
    芸芸故意長歎一聲,道:「奴家生來薄命,今晚幸遇大人,所以我才斗膽乘機要求,只求大人為我……為我……」
    她說到傷心處,居然雙瞳一紅,泫然欲泣,兩個明亮的美眸,這時已是淚光湧現。
    劉賓愛憐有加,他輕輕用右掌輕拍芸芸香肩,目中喃喃有聲,像似慈母在哄慰她的襁褓中的孩子。
    芸芸趁勢抽泣,她這一哭在局外人看來實在有煞風景,但在劉賓眼中,卻分外加添她不少的憐愛!
    芸芸終於在抽泣之下,道出她心中的圖謀,她道:「大人……奴……奴家要大人替我贖身!」
    劉賓訝然道:「贖身?」
    芸芸裝成很堅決地道,:「是的,贖身。奴家雖與大人僅有兩面之緣,但等一下奴家就要獻身給大人,奴家雖系下三濫官妓,但自幼飽讀書詩,還懂得什麼叫三從四德,從一而終的道理。如果大人答應管奴家贖身,今後縱使為太人守活寡,奴家亦覺值得;否則從今而後,奴家將被迫朝三暮四,奴……奴家,只……只好……」
    芸芸說到這裡,業已泣不成聲。她之所以落淚,其實只有她心裡明白,因為在這緊要關頭,她心中只有莫家玉,她想:今生今世,大概只有與莫郎兩相對泣,否則…否則絕無結合的可能?
    奸臣劉賓卻把芸芸的悲泣當成梨花帶淚,打心底湧起更多的愛戀,他不但感於芸芸「從一而終」的堅貞,而且覺得眼前這位美女,實在對自己深情太長。
    已經上了年紀的劉賓,這時面對著輕輕抽啜的芸芸,不由感慨萬端,世間上可真是真情無價呀!他想。
    此刻,劉賓已完全忘卻了先前對芸芸的戒心,他現下絕不肯相信芸芸有對他不利的企圖。
    他很自然地走到芸芸身後,把芸芸摟在懷中,奇怪,當滿懷軟香之此刻.劉賓心中反而淫念全消,只覺得懷中人兒是個要同情的人,是個要撫慰的女人。
    劉賓輕輕撫摩芸芸的秀髮,不知不覺中把芸芸擁得緊緊的。
    芸芸並不對劉賓的動作感到意外,她想:「是時候了!我須得拋棄所有羞恥之心,與這廝在床第間纏綿,須得把一切奉獻給他……」
    芸芸百感交集,反而沒有了哭聲,任那劉賓撫摸她的秀髮。就當是莫家工在撫摸我吧!
    她想等下,也當是莫家玉在與我……
    芸芸知道,既已獻出了一生的全部,就不能因心中的不甘而使劉賓掃興,她要緊緊捉住劉賓的心,直到任務完成。
    所以她必須得遷就劉賓,她不僅要令他高興,她還得使他一夜之後念念不忘,因為她的工作及任務,並不一定在一夜之間便可成功的。
    「來啦!該來的總該來的……」
    芸芸想:「想不到我得強顏歡笑……」
    劉賓已開始摸撫她的後背,左手自腰部將她抱得緊緊的,一張肥臉竟然深深埋在芸芸的粉頸之中。
    芸芸乾脆將雙眼緊閉,她已下定決心,不管劉賓如何玩弄,她一定要使他開心,就像她準備給予莫家玉的愛一般。
    芸芸想:「我只要達成目的,什麼也不管,啊!天啊!把事情趕快過去,我好……我好一死了之呀……」劉賓伸手輕輕推開懷中的芸芸,扶著她的香肩,凝視著淚痕斑斑,緊閉雙眼的芸芸。
    只見她長長的睫毛眨動著,陣陣肉香鼻息茫然陶醉。
    可是此刻劉賓的慾念,竟然消失了一大半,他已不再急於去摘攫眼前這朵嬌花。
    這與劉賓一向作風,真個大異其趣,連劉賓自己,也感到相當驚訝。
    其實,大凡一般男人的心理,對於已經到手的「獵物」,反倒都會泛起憐香惜玉的感情。
    尤其像劉賓這一類的人,由於自恃身份,獵艷的手段自然比較矜持,心底內如果再有此許微妙情意,那就更不會顯得急巴巴的。
    芸芸的半推半就,欲拒還休,加上劉賓由愛生情,自認得此美女垂青,也不枉此生的想法,憐愛再生感激,情慾的宣洩已是次要的事了。
    芸芸發覺劉賓久久未有進一步的動作,遂緩緩睜開美眸,突然發現扶著自己雙肩的劉賓,面部表情竟是那麼平和;眼光也不再送出邪念……
    她、一時猜不透其中道理,劉賓洒然一笑,道:「芸芸!你真是有意伴我終生?」
    芸芸很快急點玉首,道:「那是奴家作夢也求不到的事,當然不會有假劉道:「你先坐下,我有話問你!」
    芸芸輕輕吁了一口氣:「不管情勢如何發展下去,目下能拖他幾個時辰也好……」
    她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劉賓問道:「芸芸,我先問你,你看上了我哪一點?」
    芸芸沉吟道:「這……來大人也不會相信……」
    劉賓含笑道:「說說無妨!」
    芸芸正襟坐好,道:「好!奴家說.我……我自始就沒有對大人發生過好感!」
    劉賓霍地站了起來,像只被吵醒的睡獅,把一雙賊眼睜得好不怕人。
    芸芸見狀,「啊」了一聲,將雙手摀住胸口,顯然受了驚嚇。
    劉賓反而歉然一笑,道:「芸芸,你嚇著了?」
    芸芸美眸湧出了淚光,輕輕地點了點頭。
    劉賓重新就座,柔聲說道:「我鄭重向你道歉,你心中有話儘管說下去,我不再怪你……」
    芸芸道:「奴家原來想實話實說,卻惹得大人生氣,也是奴家咎由自取,奴家怎敢怪大人!」
    劉賓道:「我保證不再生氣,你接下去說吧!」
    芸芸應道:「是!奴家新近才入籍官妓,對這種迎新送舊的賣笑生涯甚是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