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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劍樹刀叢仍從容

唐英準備拉開室門,聞言回頭道:「你注意我對他們的言行,然後依樣畫葫蘆,千萬不可心慌,知道吧?」
    徐經緯點點頭,於是兩人相偕走出室外,回到剛才他們坐的地方。
    他們才一出現,徐力已堆滿笑容,迎了上來,抱拳對徐經緯道:「恭喜徐少俠玉體康復……來來,請上座!」
    徐經緯還是有點心慌意亂,征了一怔,沒有立刻還禮寒暄。
    他正不知說些什麼門面話才好,站在徐力之後的,一名瘦瘦高高的中年漢子,已冷冷哼了一聲。
    這一聲冷哼,當然是誤會徐經緯對徐力過於失禮之故。
    唐英心裡一震,忙對徐力道:「徐壇主,家師兄外號冷面書生,其實是面冷心熱,就是不善與人交際,希望壇主不要見怪!」
    徐力對徐經緯的初次印象,本來極為惡劣。
    此刻因唐英如此解釋,始才不以為意。
    而徐經緯也在唐英一言提醒之下,憬然而悟。
    當下他順水推舟,裝出冷漠的表情,微向在場的人拱一拱手,道聲「有了」,竟然大刺刺地坐在上首。
    由於唐英聲言在先,在場的人也就沒有人再計較徐經緯傲慢冷漠,紛紛落座。
    徐經緯趁機將眼光投向唐英,但見她美眸露出奕奕的光彩,想來甚是滿意徐經緯的做作。
    唐英既然希望徐經緯裝出傲然的神態,徐經緯自然可以減少開口說話的麻煩,此舉正可避免露出馬腳。
    這時徐力已開始引見場中的人。
    坐在徐力左首的那名瘦瘦高高的中年漢子,原來是黑道中大名頂頂的鬼頭大王談金。
    在談金下首的是冀北五王谷的代表鷹王米才發,接下去是獨行大盜,惡名昭彰的黑衣秀士梁不溫,還有來自東瀛亡命武士代表片岡二郎。
    大家正式見過面之後,徐力便開門見山地道:「此次本會會主老神君,為同道利益著想,通過余泛老聯絡水陸雙方的名士高手,計劃雖未開始付之履筆,但已得到各方響應,成功機會甚大……」
    徐力說到此處,故意頓了一頓,等徐經緯將眼光投向他時,才又道:「可是同道中仍有不少頑劣之徒,妄圖與眾人的共同利益抗衡,不接受老神君的好意。因此老神君已訂下最後期限,等待這批人的答覆,期限一過,我們將視這些為害群之馬,予以剷除,這是老神君要本座轉知各位的。」
    鬼頭大王談金插言道:「敢問徐兄,老神君的最後期限,不知訂在什麼時候?」
    徐力道:「就訂在本月十五日,也就是後天……」
    唐英道:「這麼說,過了後天,我們就要對那些不合作的同道,採取行動了?」
    徐力精光一閃,毅然道:「不錯,而且老神君已交待下來,要本座負責第一次懲戒行動,由我們這裡先行發動!」
    此言一出,在座的人除了唐英和徐經緯之外,都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
    因此徐力一眼就發現他們兩人神情有異,不免訝道:「唐姑娘像是不大贊成老神君的這項指示呢!」
    他指名詢問唐英,是因為徐經緯太過陰沉冷漠之故。
    不料唐英還沒有開口,徐經緯卻說道:「徐壇主沒有將我們行動的對象說出來,叫我們師兄妹如何贊同?」
    這一反問不僅顯示出徐經緯的狂傲,而且也問得合情合理。
    徐力不由得對徐經緯的反應另眼看待,忙道:「徐少俠說得也是……老神君的第一項指示,是要咱們在期限過後,先行突擊離此不遠的五船幫分壇……」
    徐經緯「哦」了一聲,表示他已明白,但他卻仍然未置可否。
    其實他不知道該如何表示意見,於是唐英迅即道:「師兄!五船幫是黑海蛇娘邱真珠那一夥人,咱們正好趁此報他們追擊之仇呀!」
    徐經緯聽唐英如此一說,還是沉吟不語。
    他裝得可真到家。
    在場的人一見徐經緯緘口沉默,莫不將目光凝注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徐經緯心知室內所有的人,都巴不得他趕快說出決定來。
    可是他偏偏用冰冷的語氣,道:「黑海蛇娘邱真珠這幫人,固然該殺……但本人卻不願受人支使去做這種事,師妹,你該曉得為兄的脾氣吧?」
    如此直截了當的拒絕,連後英都大為吃驚,徐力他們頗有意外之感則不問可知。
    唐英如同徐經緯心意一樣,不願在徐力他們之前,被邱真珠拆穿真正的身份,是可以意會的。
    但是唐英卻料不出徐經緯居然那麼堅決地拒絕徐力的要求,神色自是有些焦急。
    她擔心徐經緯操之過急,引起徐力等人的疑心。
    果然徐力在聽了徐經緯的話之後,微微動容,道:「徐少俠之言,只不知是什麼意思?」他雖然沒有說出不滿的話來,但在場的人都可以從這句話中,聽出徐力心中已有所不滿。
    徐經緯揮了一下手,道:「本人話已經說得那麼清楚,難道徐壇主還聽不明白?」
    徐力怎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呢?
    使徐力感到意外的,只是徐經緯為什麼會一口拒絕參加突擊五船幫分壇的事。
    於是徐力耐著性子道:「徐少俠!你可能有你自己的理由,所以不願參予襲擊五船幫分壇的事,不過你既是余泛老推介面來的,事前應該知道本會邀請你們來的目的……」
    「不錯,本人早就知道……」徐經緯道:「我們來此等於是貴會的人一樣,自應聽任貴會差造。」
    他目光掃過眾人,才又道:「但貴會卻也要顧到我們的立場,總不能東支西使,不問我們的意思,對也不對?」
    徐力道:「本會自然要尊重各位的意思,但是像襲擊五船幫分壇那麼合理的要求,你都要拒絕參與的話,聲會就不能不考慮尊重的程度了……」
    徐力越說下去,火藥味越來越重,顯然他甚是不滿徐經緯一開頭就不合作。
    而有拿他「開刀」懲戒的意思。
    他這種心思,徐經緯是可以體會到的。
    今後徐力要想指使得動像徐經緯這一批外來客,自非先確立他的權威不可。
    要不然大家都有意見,大家都有主張,徐力哪能利用這一批人為海龍會效命?
    所以徐力有拿徐經緯懲戒的打算,唐英也看了出來。
    當事者徐經緯則格外瞭解這種情勢發展下去的後果。
    他心中極是駭然不安,表面上卻保持最高的冷靜,滿不在乎地道:「徐壇主!請你說話不要自相矛盾好不好?」
    徐力臉色微變,但他在沒有取得在場的人同情之前,雖有懲戒徐經緯之心,卻仍不敢付諸實行。
    他道:「我的話有什麼矛盾之處?」
    他說話之間,故意編過頭看鬼大王談金,然後將眼光溜過五王谷的鷹主米才發,黑衣秀士梁不溫及片岡二郎等人。
    雖然這一眼只是一溜而過,但談金等人無不覺得徐力受到不少委屈。
    換句話說,徐力帶著委屈的語氣說話,談金他們聽來,已對他生出同情,何況徐力那一眼包含的請求支助的神色,更使談金他們替他大為不平。
    徐經緯不是傻蛋,當然知道徐力正試圖博取談金等四人的同情,以取得動手殺他的藉口。
    這當然不是徐經緯所願意碰上的事情,於是他挖空心思,想瓦解徐力的計謀。
    不但如此,徐經緯還想爭取談金等四人的支持,以抗拒徐力所施的壓力。
    場中的氣氛形成如此微妙,只在彈指間的工夫而已,設非徐經緯思路敏捷,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要應付徐力的壓力,還真不容易。
    徐經緯僅頓了一頓,便道:「徐壇主,貴會既然通過余泛老邀我們來此,閣下就不能限制我們的意志,剛才閣下這言,大有不惜用硬的功夫對我們,這豈不是自食其言,矛盾之至嗎?」
    他不容徐力有反駁的機會,迅速又道:「當初若不是看在余泛老之面,我們根本犯不著來此替貴會賣命,是不是?」
    這話很明顯地指出,要徐力尊重他們「客卿」地位。
    談金等四人,與徐經緯同屬海龍會的客人。
    徐經緯的這項要求,他們四人自是聽得過去。
    因此他們四個人臉色一下緩和下來。徐力看在眼裡,心知不妙,說話也就客氣得多了,他道:「徐兄之言固然不差,但是你來此之前,總也應該知道余泛老對你的要求吧?」
    談金、米才發、梁不溫、片岡二郎等四人聞言都垂下了眼皮。
    四人的神情也推測得出個大概來。
    徐經緯迅速忖道:「余泛老一定要求過所有應約到海龍會的人,要絕對服從海龍會調度指使。」
    如果是這樣的話,徐經緯就不能再堅持他的立場,不顧徐力的指揮。
    這該如何是好?聽徐力的?
    一碰上邱真珠,他和唐英就得露出馬腳,不聽吧?
    不但徐力要翻臉,想爭取談金他們四人的支持也不可能。
    置身在這種進退維谷的境況之下,實非徐經緯始料可及的。
    他調整一下思路,道:「余泛老的要求,並不一定對大家都一樣呀!比如說,他對本人的要求是如何?徐壇主是不是知道?」
    徐力露出愕然的表情,顯然他還真不知道余泛老對所有邀請的人提過不同的要求。
    徐經緯這句話也不全是信口胡扯,他算定那名被稱為余泛老的人,絕對不可能公開說出他對所有被邀的人,所提的條件。
    這從在座請人來自不同的地方,以及不知余泛老到底一共邀了多少高手到海龍會來這件事,也可以推測出余泛老必定未作公開的要求。
    既然余泛老將邀請人手前來海龍會的事,保密得如此周到,則在座的人更不可能知道他們互相之間,受到余泛老什麼樣的請求。
    是以徐經緯剛才一問,果然深深打動了談金等四人的心。
    從他們露出迫切的眼光去推斷,不但可證明余泛老本必對所有被邀的人作過同樣的要求,也可猜想到談金他們四人極欲明白徐經緯是不是曾受到余泛老的特別優待。
    就是徐力也忍不住問道:「這麼說,余泛老對徐兄的要求,是有什麼特別之處了?」
    徐經緯胸有成竹地道:「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說出來徐壇主你也未必肯信,所以本人不說也罷!」
    這話說得機巧已極,隱隱之間,已顯示出余泛老確曾特別禮遇徐經緯。
    可是徐經緯為什麼不願說出來,這就非問個明白不可,徐力遂道:「徐兄不將余泛老交代之言說出來讓本座知道,本座哪能依照泛老的吩咐去辦?」
    徐經緯道:「現在說之無益,反正徐兄你未必肯信就是啦!」
    「為什麼?」徐力追問道:「真有那麼一回事的話,本座怎敢不信泛老之言?」
    徐經緯聳聳肩,道:「我不說個明白,你們一定當我信口開河……」
    他掉過頭看一下唐英,只見她表情極為平靜,心知她很欣賞他這一陣胡扯。
    於是放心又道:「余泛老在我們師兄妹來此之前,曾經交給我一封推介函,函中對我們來此的權利義務交待得極為清楚,可惜那封推介函卻失落在海裡了……」
    談金露出恍然之色,道:「那麼,余泛老所提的事,徐兄一定知道?」
    徐經緯迅速接道:「當然知道,否則我怎會應約來此?」
    函中所提的條件,既然能得徐經緯他們同意來海龍會應約,必是徐經緯認為有利的條件。
    既是有利於徐經緯的條件,則剛才徐經緯反對徐力的頤指氣使,必然是條件所允許的。
    這麼說,徐經緯所受的遭遇,一定高出談金他們許多,否則他怎敢拒絕徐力的調度?
    這是相當淺近的道理,談金他們四人僅僅認真推敲一下,就全都瞭然於購。
    余泛老如此厚彼薄此,設非徐經緯自己說出來,談金他們還當是海龍會對所有應邀的人一視同仁呢!
    既然有此差別,談他們四人忿然之色,也就露了出來。
    但他們不滿的對象是代表海龍會的徐力,而不是徐經緯。
    這點可以從談金怒視徐力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同樣是余泛老推介過來的人,憑什麼徐經緯要得到特別的禮遇?
    這是使談金等人忿忿不平的原因,徐力哪會想像不到呢?
    但他不敢正面反駁徐經緯之言,因為徐經緯曾經落海之事,在座的人都知道確有這麼一回事。
    此處如果徐經緯真是余泛老特別看重的人物,徐力也犯不著頂撞他,他深知余泛老在海龍會中的影響力。
    所以徐力只專心一意的,想設詞穩住談金他們四人的不滿。
    他運思想過所有較得體的解釋辭令,可是卻想不出一句適當的字眼來。
    徐經緯卻突然說道:「談兄!你好像心裡不大痛快?」
    這是明知故問,徐力以為徐經緯有意火中潑油,挑撥談金他們四個人對他的印象,不由得心下駭然。
    不料徐經緯卻將語氣一轉,道:「其實我要是談兄的話,就不會為我剛才的話,生徐壇主的氣了。」
    談金放緩了臉色,訝道:「徐壇主如此瞧不起人,也難怪大家不平!」
    米才發、梁不溫、片岡二郎等三人,都點頭附和談金之言,這情景叫徐力更為不安。
    徐經緯卻笑笑道:「談兄!不是兄弟有意批評你,說句不客氣的話,像談兄如此老實,怎能在江湖上混出個名堂來?」
    談金愣了一愣,他有生以來,也許是第一次被人說他「老實」,禁不住露出迷惑的神情來。
    道:「什麼?你說我這人老實?」
    徐經緯道:「嗯!老實到不肯花腦筋去考慮任何事情……」
    這就等於是指稱談金的老實,是不會動腦筋之故,也就是說,談金生性太笨,「老實」
    只不過是說得客氣一些而已。
    談金聽在耳中,卻不覺得徐經緯有意罵他,這由於他急切想聽聽徐經緯的意見。
    他道:「你不妨將你對事情的看法說出來,讓大夥兒聽聽到底是你聰明,還是我太老實……」
    徐經緯將面容一整,道:「好吧!我且問你,你可知道我受到到余泛老的禮遇程度嗎?」
    談金怔了一怔,道:「你根本沒有說出來,我如何知道?」
    「這就是啦……」徐經緯迅即接道:「你既然不知道我所受的禮遇,那麼你憑什麼斷言我高人一等?」
    談金想想道:「從你的言行也可以猜測得到,無須你說出來。」
    徐經緯道:「光從我的言行你們就相信了?你們問問看徐壇主會不會相信?」
    他沒等談金回答,又適:「再說,你們難道不認為我是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而佯裝出余泛老對我的敬重,以博得你們另眼看待嗎?」
    自然有此可能,可是徐經緯為什麼要自己點破?答案當然有待徐經緯解釋,只聽他道:
    「其實我可以不必說出這些話的,可是你們要知道,如果徐壇主一直以領導地位自居,不問大家的意見,或者是談見我們對海龍會存有芥蒂的話,那麼我們不但有負泛老的重托,對今後的工作也就不會有幫助,我們來這裡又有什麼目的呢?」
    這一席話深深打動在座的人之心,徐力不由得露出感激的目光,忖道:「原來他說來說去,全是一番好意呀!這番好意就是促成大家的團結,徐力怎能辜負了人家這份苦心?」
    徐力一念及此,霍地站了起來,抱拳道:「聽徐兄一席話,本座茅塞頓開,本座真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他態度一下子如此轉變,顯見徐力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徐經緯淡淡地道:「徐壇主不必言謝,我完全是為了自己著想才說出此中的利害關係,徐壇主如能接納,以後的日子大家也好過一點,對也不對?」
    徐力道:「是……是……作座哪敢有負閣下善意……」
    談金他們四人冷眼旁觀,對徐力的態度仍有不滿,只是顧慮到徐經緯有言在先,不好表示出來破壞了大家的團結而已。
    他們四人既未再開口,座中的氣氛也就恢復了融洽。
    唐英始才放下心中的大石,暗地裡鬆了一口氣。
    話題又轉到施襲五船幫分壇的事。
    徐力此時對徐經緯的印象已大為改觀,因此談論攻打五部幫分壇的事,終於採納徐經緯的意見分批行動。
    分配工作的結果,由徐力負責率領手下,佯攻船尾,以牽制黑海蛇娘邱真珠所派的援手。
    然後徐經緯負責猛攻五船幫分壇之一的定軍島。
    定軍島離陸岸有四里之遙!島上有三十餘戶漁家,五船幫在島上設有分壇一處,由一名外號叫獨眼龍的凶悍寇首所統領。
    這一日,海面風平浪靜,定軍島北方的海面上,突然旌旗招展,出現了三艘大型戰船。
    時值天亮不久,因此定軍島的把哨海寇,老遠就看到那三艘大型戰船的出現。
    片刻之後,定軍島上螺聲齊鳴。
    獨眼龍率領一批手下,全副武裝,領舟楊帆,迎向那三艘來意不明的戰船。
    這是徐經緯所設下的調虎離山之計,他以片岡二郎正面向定軍島挑戰,自己則偕同唐英和談金兩人,分乘五艘快舟,率領一批殺手,自定軍島南邊悄然掩了過去。
    等獨眼龍發覺上了大當之時,徐經緯等人已登上了定軍島,攻入五船幫分壇的心臟地帶。
    依照徐經緯的計劃,他要趁雙方混戰之時,與唐英偷偷溜走。
    可是他上得岸來,竟發現談金似乎一直在監視他的行動。
    直到黃昏之時,定軍島戰事將近尾聲,徐經緯仍不能找到甩下談金逃走的機會。
    他心中不察暗暗在著急,唐英更不明就裡他趁機質問他道:「徐公子!咱們到現在還不走,要等到何時啊?」
    這時定軍島仍然喊殺震天,談金正全力率領手下頂住獨眼龍的反撲,因此徐經緯能有機會與唐英說話。
    他拉住唐英,躲到一座巨岸之下,道:「我看情形有點不妙,所以一直不敢溜掉!」
    唐英訝然道:「真的?我怎麼沒有感覺到?」
    徐經緯很快地說道;「那姓談的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他可能和徐力串通好,想暗中揭露我們的底牌……」
    唐英不相信地道:「不會吧?咱們裝得那麼象,他們如有懷疑,早該對我們下手了呀!」
    徐經緯道:「徐力所顧忌的只是那名姓余的推介人,因此他隱忍住對我們的疑心。但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找到我們的疑點,否則他怎會安心?」
    唐英心知徐力能登上海龍會壇主的地位,必定有他的真才實學。
    徐經緯認為徐力不可能完全信任他們,似是相當合理。
    徐經緯又將談金顯然負有監視他們行動的話說了出來,唐英越發相信她和徐經緯確已陷入凶險的環境中。
    逃吧?這是一個最好的機會,但談金虎視眈眈,他們逃得掉嗎?不逃吧?放棄這個大好機會,想來總是不太甘心。
    於是唐英說道:「那麼,我們逃還是不逃?」
    徐經緯道:「當然要逃,否則遲早會被徐力揭出底牌來!」
    「該如何設法逃跑呢?」徐經緯接著道:「等下咱們仍得到前面應付一下,然後分途溜到南崖下會合,那邊我已備有船隻接應……」
    「船隻?」
    唐英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你什麼時候在南崖備下接應的船隻?」
    徐經緯笑道:「你忘了我是本次行動的調度人嗎?我命人備船在南崖,以防備五船幫的人從那邊溜走……」
    唐英道:「其實你是為我們的逃走打算?」
    「不錯!」徐經緯道:「這定軍島南崖怪石林立,是個極為隱秘的地方,我們分途溜走,就在那裡會合逃跑吧!」
    事情既經徐經緯決定,唐英自不反對,她想想此計可通,遂點頭同意。
    剩下來是如何逃出談金視界的細節,依照徐經緯的辦法,是先安下談金的疑心再逃。
    安下談金的懷疑徐經緯自有妙計,他要和唐英兩人,先佯裝突然失蹤,等談金髮覺正感焦慮之時,又突然出現,幾次之後,談金必然漸漸對他們的失蹤不以為意,鬆懈了警戒心,他們便可爭取到逃走的機會。
    他們計劃半個時辰內在南崖會齊,然後殺掉守船的人,揚帆而逃。
    如果過了半個時辰,能等便等,不能等就只有各自設法了。
    兩人計議既定,立刻分頭行事。
    他們這一耽擱,前面談金果然已親自尋來。
    由此可見,徐經緯疑心他有監視他和唐英的任務,一點不錯。
    為了消除談金的疑心,徐經緯和唐英兩人一直磨到天黑了下來,方始分別輸空溜走。
    徐經緯一路沿南崖而來,這時定軍島上的五船幫海寇,雖已全軍覆沒,但殘存的少數漏網之人仍未肅清。
    是以徐經緯一路提高警覺,生恐碰上五船幫的盜匪。
    路面很黑,徐經緯全力疾行,很快地來到了南崖之前,他只要越過一片怪石山坡,便可抵達備有船隻的岸邊。
    可是那山坡雖然不陡,怪石橫陣,卻極是難走。
    徐經緯花了一往香之久,才爬過一塊巨石,手掌卻已劃破出血。
    他正在進退維谷之際,背後突然有人道:「老兄!你想越過這些怪石?」
    徐經緯心底發毛,轉身面對背後的人。
    只見離他十來步遠的地方,正有三條黑影緩緩向他逼過。
    這一驚非同小可,徐經緯猛地拔腿就跑。
    他這一跑,那三人也立刻追了過來。
    徐經緯慌得顧不得擇路,一腳差點踩空,幾乎掉進一個深坑裡。
    那深坑介乎兩塊巨石之間,黑不見底,方圓約有數十丈左右。
    徐經緯略略打量一下,心想除了越過深坑,到對面那塊巨岩之上,絕沒法逃得過背後的追兵。
    然而由他立足之處,要跳上對面那塊巨岩,卻有數十丈遠,徐經緯縱有絕頂輕功,也難辦到。
    跳下深坑以避過追兵,卻是冒險的舉動,因為他根本看不清楚那深坑有多深。
    被逼到如此絕地,徐經緯再急也沒有用,他突然橫下了心,緩緩轉身對著背後追來的那三人。
    就在他轉身之際,隱隱中,徐經緯突然聽見背後傳來海濤拍岸之聲。
    他心底一喜,心想:「莫非深坑之下,竟會通向海洋?」如果深坑通海,鄉麼徐經緯一躍而下,憑他的洶泳之術,自能逃脫。
    問題是他已沒有時間確定那海濤之聲,是不是從背後深坑傳來的。
    因為追他的三人,此時已站在他的跟前,徐經緯大是後海剛才沒有仔細回察那深坑是不是通海,此刻他只有先應付了眼前的三人再說。
    那三名來意不明的大漢,一字排在他的面前。
    徐經緯先聲奪人地道:「你們三人無故追我是什麼意思?」
    當中那人冷冷:「閣下是什麼人?為什麼怕見我們?」
    徐經緯道:「敵友未分,本人自然不便跟你們見面,何況你們人多勢眾,難道說本人不該跑?」
    「跑?」原來那人道:「閣下莫非是海龍會的人?」
    徐經緯反問道:「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那人緩緩道:「是的話,今晚就要你抵命……」
    他這麼一說,徐經緯不問也知道這三人是五船幫的人。
    他迅速思忖應付之策,但是那三人已亮出了兵器,逼了過來。
    徐經緯心下駭然,但他仍維持鎮靜的外表,將手一擋,道:「慢!你們既是五船幫的人,一定已知道今晚定軍島的慘狀了吧?」
    那人道:「知道又怎麼樣?」
    他一開口,三人都停下逼近之勢。
    徐經緯援一口氣,道:「五船幫定軍島分壇已悉數被毀,如果你們是五船幫的人,一定是漏網之魚,本人沒猜錯吧?」
    那三人均緘默不語,因此徐經緯又道:「你們既是漏網的人,我不妨告訴你們一個消息,定軍島在天明之時,將有一次大規模的搜索掃蕩,你們自信進得了嗎?」
    那三人神情微微一變,雖在黑暗中,徐經緯仍舊看得清清楚楚。
    過了一會兒,那為首之人卻道:「就算是逃不掉海龍會的搜索,但屆時殺他幾個人墊本,也還划得來……」
    徐經緯冷笑道:「你要是有這種勇氣的話,也不會躲到這地方來,對不對?」
    那人喏然不語,徐經緯又道:「要想活下去,本人倒是可以指給你們~條明路!」
    左側那人問道:「你能幫我們什麼忙?」
    徐經緯道:「帶你們離開此地!」
    那三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問道:「什麼?」
    這一問,反叫徐經緯聽出他們三人急欲逃走的意願,於是他心情大為寬鬆,說話也更有份量,道:「假使你們三人願意跟我合作的話,我可以伴同你們很順利逃離此地!」
    為首那人不禁問道:「閣下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離開定軍島?」
    徐經緯道:「我是什麼人,你們可不必管,反正聽我的話沒錯就是了……」
    那人又道:「那麼你可以解釋看看,為什麼要幫助我們三人逃走?」
    徐經緯聳聳肩,道:「第一,我不幫你們,你三人一定也不放過我,這點沒有疑問吧?」
    那三人均露出相信他這項理由的眼色來。
    於是徐經緯又道:「再說,本人也極想早點離開這定軍島,所以,我們雙方何不攜手合作,也許大家都有逃走的機會!」
    如真有逃走的機會,那三名五船幫的海寇,豈有不動心之理?可是此刻連一艘木舟都沒法找到,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逃出定軍島呢?
    那為首的人不禁問道:「就算咱們可以合作,可是尊駕有什麼辦法將我們一齊帶走?」
    徐經緯道:「本人當然有辦法,只要你們三位領我到南崖沙灘上,我自有辦法找到木舟,供我們離開定軍島!」
    那為首的漢子道:「原來閣下找不到前往崖岸的路徑?」
    「這是原因之-……」徐經緯很快地接道:「再就是有你們三人攔阻我,我如何能尋路到南崖?」
    他說得如此坦白,將他自己碰上的難處都說了出來,那三名海寇委實不能不相信他有合作逃走的誠意。
    於是他們三個人低聲商量了一會兒,那為首的大漢終於說道:「好吧!咱們可以合作……」
    徐經緯露出欣然之色,道:「那麼請三位領路道南崖去吧!」
    那為首的大漢突然道:「尊駕既是海龍會的人,為什麼要逃出定軍島?」
    徐經緯忖道:「這問題如不能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覆,恐怕很難脫身。」
    於是他道:「我不但是海龍會的人,而且今天襲擊走軍島的事,還是我策劃的,你們信也不信呢?」
    那為首的人駭然道:「什麼?你是冷面書生徐經緯?」
    他這麼一叫,站在一旁的另兩名大漢,登時擺出一副迎敵的架勢來,顯見徐經緯這言,使他們大為震驚。
    徐經緯頷首道:「不錯,本人就是徐經緯!」
    那為首的大漢突然仰天狂笑,道:「姓徐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來,本座今晚勢必手刃你這小子,看刀!」
    他將刀勢一擺,就要衝向徐經緯,但徐經緯卻輕叱一聲道:「獨眼龍!且慢動手,你這一衝,咱們都休想離開這定軍島了……」
    那獨眼龍果然停下步伐,訝然地盯著徐經緯,道:「尊駕怎曉得本座的外號?」
    徐經緯冷冷一曬,道:「這就是本人比你聰明的地方……」
    他神態自若地緩步走到獨眼龍之前,徐徐又道:「本人設非比你更能用心智,你今晚怎會敗得如此淒慘?」
    獨眼龍嘿嘿笑道:「本座雖敗在尊駕之下,但此刻能將你殺掉,多少還撈點本錢回來,雖死無憾……」
    徐經緯道:「獨眼龍!我要是沒把握說服你放下武器的話,試想,我敢在你面前說出真正的身份嗎、』
    這話自是有道理,可是獨眼龍此刻殺機盈胸,連他自己都覺得沒有放過徐經緯之理,徐經緯這話說得不顯得過於玄虛嗎?
    獨眼龍堅定一下心念,使胸中那股必欲殺掉徐經緯的心意,越發擴大。
    徐經緯卻將話題一轉,道:「你如果用心思忖一下你此刻的立場,便不會有殺我之念,獨眼龍你何不試試看?」
    獨眼龍緘口不語,果然用心考慮他所處的境遇。
    徐經緯見狀又道:「比如說,你何不想想我為什麼能一下子叫出你的名號?還有,我為什麼要透露自己的身份?這些問題你想通了沒有?」
    獨眼龍滿臉迷惑之色,顯然他真弄不懂徐經緯的心意。
    徐經緯遂道:「其實,這些問題都相當簡單,只要稍稍動點腦筋,應該就可以獲得答案的……獨眼龍!你找到了答案沒有?」
    獨服龍搖搖頭,忖道:「他說得那麼簡單,而我卻一點頭緒也摸不著,此人心智豈不高出自己太多了嗎?」他天性好強,也就沒有開口要求徐經緯將問題解釋清楚,仍一味用全神自己找答案。
    徐經緯暗暗好笑,但他並沒有笑出聲樂,仍保持著一臉凝重的神色,道:「獨眼龍!你此刻心中已沒有殺我之念了吧?」
    獨眼龍嚇了一大跳,道:「你……你怎麼曉得?」
    徐經緯微微笑道:「這又是個問題,如果我不說出來,你還會有更多的問題,你信也不信?」
    獨眼龍突然深深歎了一口氣,道:「好吧!我承認你的心智比我更高,行吧?」
    徐經緯聳聳肩,道:「如此最好,否則你一輕舉妄動,咱們就休想逃出這定軍島……」
    他將語鋒一轉,又道:「我現在把我心中的問題說出來,好叫你相信我合作的誠意……
    你知道我為什麼叫得出你的名號嗎?一來,定軍島上的五船幫幫眾,此刻大都非死即傷,要不然也都已就逮,就只差你們幾個漏網的人
    獨眼龍道:「既不是只我一人漏網,你怎能斷定我是獨限龍?」
    徐經緯道:「咱們碰面之時,我已發現你們三位之中,地位以你最高,這點從你一直代表你們三人同我說話,便可了然……」
    他頓了一頓,又道:「你既是你們三人的頭兒,開口閉口又自稱『本座』,不是獨眼龍會是誰?再說,你雖已除去左眼眼罩,但那道額前白痕仍依稀可辨,這不是證明你是獨眼龍的最好證據嗎?」
    這一番解釋已很清楚,徐經緯遂沒有再說下去。
    獨眼龍這時不能不佩服徐經緯的觀察入微,眼光銳利,不由得私下承認定軍島之敗,敗得一點也不冤枉。
    徐經緯正要獨眼龍對自己生出敬畏之心來,當下抓緊機會,又道:「我確定了你是獨眼龍,所以就報出了自己的名號,以堅定你同我合作之意念,這點你能體會吧?」
    獨眼龍要能體會出徐經緯的意圖,他早就說了出來,何需徐經緯多此一問。
    因此有點不耐煩地道:「你何不乾脆說出來?」
    徐經緯道:「好!我說……因為你既是獨眼龍,我們合作的機會就更大,何況你一知道我是徐經緯的話,你的興趣也自然更高,這話你懂吧?」
    懂當然懂,雙方身份地位相當,目的相同,攜手合作,看來才是順理成章的事。
    人心原是如此卑下,尤其在江湖上混出名號的人,更沒有委屈求全的可能。既然如此,獨眼龍雖有逃走之念,也不會賤到去哀求一個陌生人。
    這種微妙心理,徐經緯可謂摸得透徹,他自是不怕獨眼龍翻臉殺他。
    獨眼龍深深一想,此刻如能利用敵方主腦人物,逃出定軍島,安然回到五船幫總壇,由他親口渲染出來豈不是件美事?他這種心思,是徐經緯早已推測到的。
    所以他不待獨眼龍開口,又道:「咱們可以開始行動了吧?」
    獨眼龍說道:「等等,你何以看得出我有合作之意?」
    徐經緯道:「情勢所遏,你心中疑念叢生,除非有我,否則你根本沒機會逃脫。是以你雖一度有殺我之念,卻抵不住你利用我的心機,反過來當然只有合作一途了,對不?」
    獨眼龍心想道:「是呀!原來他發出一連串的問題的用意,就是要困住我的心意,將我殺人之念,輕輕抹掉,使我冷靜下來啊!」
    先將雙方的利害關係指明,再以心理攻勢瓦解獨眼龍的仇恨,徐經緯這麼做,高明之至,獨眼龍此刻竟然敵意全消。徐經緯一見時機成熟,道:
    「咱們快走,要不然談金那斯一來,大家就沒機會了……」
    獨眼龍果然還刀入鞘,道:「徐兄好像與鬼頭大王談金有什麼仇恨?」
    徐經緯迅速道:「不是談金那廝跟我作對,我今晚也就不必不告而別,趁機脫離海龍會了……」
    經他這麼一解釋,獨眼龍疑念全消,道:「徐兄!隨我來……」
    他們回到那深坑之前,獨眼龍又道:「你看得清坑底嗎?」
    這回徐經緯有時間供他端詳,他仔細一打量,頓時發現那深坑波濤洶湧,與他剛才的判斷,毫無二致,足證深坑果真通向海洋。
    他不禁有點後悔,付道:「我早知道底下都是海水,就該一躍而下,何需和他們三人瞎磨了半天,只聽獨眼龍繼續道:「這坑下海潮雖不算大,但漩渦處處,掉下去可就不得了……」
    徐經緯問道:「那麼我們怎能渡過那深坑?」
    獨眼龍笑笑,道:「咱們先下了坑再說……」
    他不明言渡坑之法,徐經緯自是猜得出他的用意。
    「你怕我一得知渡坑之法,便甩下你們不管,對不對?」
    獨眼龍坦白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徐兄不會見怪吧?」
    既是這麼說,徐經緯若然有不滿的表示,豈不顯出他的氣量太狹。
    他道:「你的心意我可諒解,咱們下坑吧!」
    一時間,雙方充滿同舟共濟的氣氛,使大家心情特別暢快。
    獨眼龍一馬當先,很快地沿著巖壁爬下那深坑。
    徐經緯可沒有獨眼龍的身手便捷,好不容易爬下坑底,獨眼龍他們三人早站在那裡等候。
    他們立腳的地方,只是一片突出的岩石,勉可置身。
    但是腳底下洶浪拍擊,看來的確是驚心動魄。
    徐經緯根本看不清楚對岸有多遠,只見一片白茫茫的巨浪上下翻滾,還有星羅棋布在浪濤中的無數巨岩。
    他真弄不清楚獨眼龍有何方法強渡那一片浪頭,這時獨眼龍突然遞給他一葫蘆酒,道:
    「徐兄!喝一口壓壓寒……」
    酒是灌下去了,徐經緯也寒意全消,然而獨眼龍還是沒有行動的表示。
    徐經緯不禁詫異的暗自忖道:「人已下了坑,獨眼龍還在這裡等待,為什麼?」心念一動,徐經緯一時恍然大悟,心想:「原來獨眼龍想等退潮了再過坑?他雖不清楚此地退潮的情形,但他從浪潮起伏的情形,及那深坑的地形去判斷,也想像得出即使海浪退至最低點,那深坑仍然不會乾涸。
    深坑潮水既沒有退盡的可能,他們仍免不了要泅水過坑,等待下去,雖可因潮緩易泳,只是此刻對他們不利,豈不一樣有利亦有弊?
    這個問題徐經緯不能不搞清楚,道:「咱們是不是要等到潮退再過坑?」
    獨眼龍道:「不錯!」
    徐經緯證實了他的推斷,又道:「我看等此地退潮,非到天亮不可,咱們沒有時間了,何不現在就過去?」
    獨眼龍搖頭道:「不行,漩渦和暗礁太多,危險甚大,等潮退了,我們可以利用露出來的礁石飛越,不消一刻就可渡過這深坑,到南崖再也沒有其他障礙了……」
    利用潮退露出的礁石飛渡,沒有輕功根底也不行,對徐經緯來講,仍是一項難題。
    那麼,等下去難題仍在,徐經緯自是沒有等下去的必要。
    但他不願意獨限龍他們知道他不想耽擱下去,只在心裡私自計劃該如何泅過那一片海濤。
    場面顯得出奇的沉靜,雙方都沒有人開口,倒是那海浪有節奏地發出嘩啦之聲,消除了場中的沉悶。
    海潮終於開始退落,然而退得相當緩慢。
    那獨眼龍徒然衝著徐經緯道:「徐兄,你像是沒有多大把握越過礁石?」
    徐經緯道:「如何見得?」
    獨眼龍獰笑道:「你別瞞我啦,我看得出你手底下稀鬆得很,對不對?」
    徐經緯大是震駭,還未及想出掩飾的理由,獨眼龍已又道:「難道說我的看法有錯?不過你不要擔心,待會我不會將你丟在這裡,沒有你,我們可沒法弄到船啊?」徐經緯定了定神,道:「你能背我躍過那片礁石?」
    獨眼龍道:「當然可以……」
    他答得乾脆,徐經緯疑心更重,怎麼也不敢相信獨眼龍會心甘情願地幫助他。
    他深知獨眼龍是在剛才爬下深坑時,發現他沒有武功的,可是獨眼龍直到下來這麼久才點破,可知他已決計利用剛才那段時辰,計劃好收拾他的方法。
    徐經緯既有如此新的顧慮,那麼獨眼龍打著什麼算盤,是他必須弄清楚的~件事。
    他全力思索了一會,心想:「獨眼花既然不懷好意,那麼他深知自己武功稀鬆之後,不正是有害人之心嗎?」
    一想到獨眼龍心存不良,徐經緯固然大為惶恐,但幾日來的磨練,他還能維持表面上的鎮靜。
    當下他決定以牙還牙,先下手為強。
    海潮經過半個時辰的退落,雖未退盡,但海中的礁石,已露出不少。
    獨眼龍在這個時候,突然收起酒葫蘆,道:「咱們準備縱躍過去吧!」
    徐經緯點頭同意,讓獨眼龍挾住他的臂膀,一躍縱上了第一塊礁石。
    幾個縱落之後,他們四個人已越過大部礁石,只剩下兩個踏腳處,便可上到南崖。
    獨眼龍這時突然停了下來,道:「你老實告訴我,南崖灘邊,有多少海龍會的高手等在那裡?」
    此刻他們正站在一塊巨岩之上,四周全是疾速後退的浪濤,洶湧澎湃,勢甚驚人。
    徐經緯心知獨眼龍在這種緊要時刻,極險惡的地方提出他的詢問,正是含有威脅他的味道。
    他故意沉吟一會,沒有提出回答。
    獨眼龍卻催道:「你不坦白說出來的話,本座可就不客氣了!」
    此言既出,徐經緯心存萬一的希望已全破滅,他料得不錯,獨眼龍已看出他沒有利用價值,而已動殺他之念。
    他後退了一步決定自保的步驟,才道:「獨眼龍!你想幹掉我是不是?」
    「不錯!你後悔了?」
    徐經緯冷笑一聲,道:「你先別得意,看!我的手下不已經全出現了嗎?」
    他將手指向對面崖頂,獨眼龍和他的兩名手下,不覺全循他所指的方向,望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徐經緯猛地暴喝一聲,奮起全身之力,朝獨眼龍撞了過去。
    那巖面本就不大,獨眼龍又站在邊緣,閃都來不及閃,被徐經緯這麼奮力一撞,一個拿樁不穩,立刻栽進海浪之中。
    徐經緯也利用這一撞之力,躍了下去,兩人終於全落了海。
    這一落海,正符合徐經緯的計劃。
    他自恃泳術高明,何況離岸已經不遠,這段波濤雖凶,徐經緯還不看在眼裡。
    因此他一掉進海中,自忖了掌握逃命的機會,心裡不禁一陣狂喜。
    不想他才運手游了一下,便已發覺情形不對。
    原來他不論如何使力,總覺得腳下有力量將他吸住,使他游了半天,只游了半丈不到的距離。
    糟的是,這半文不到的距離,還是他施出吃奶之力,所得到的一點成績。
    而他的體力,卻已消耗了一大半。
    他一面用力泅水,一面觀察獨眼龍落水之處的情況。
    他想:「獨眼龍久住定軍島,總應該知道此地的水性才對。」
    徐經緯不看獨眼龍還罷,一看之下,頓時信心全消,大呼不妙。
    只見獨眼龍被一道游渦吸住,漸漸被吸進中心之處,眨眼工夫,就已沒了蹤祭,而那道游渦,也正巧是此刻吸住徐經緯的那股力量。
    同樣,徐經緯也緩緩被吸進中心裡去。
    越接近游渦的中心點,徐經緯越發感到吸力增強,他掙扎了一會,咕嚕一聲,最後還是沒了頂。
    那游渦轉得很快,徐經緯但覺身體迅速往下沉,最後叭喀一聲,肩膀竟碰上一道堅壁,腳似乎也踏上實地。
    可是水流依然疾如奔馬,將他迅速沖走。
    只是徐經緯感覺出這次不是往下沉,而是往橫裡捲了過去。
    這僅是轉眼間的事,當徐經緯再度發現自己身體懸空之時,人已掉進一個坑洞裡。
    那坑洞是水道石壁凹進去的地方,是以除了水珠噴灑不絕之外,竟是個可以容人的地方。
    他將身子盡量縮進坑洞,喘了一口氣。
    然後抬眼看他置身之地。
    那坑洞面積甚大,開口處就是水道,外面水勢洶湧,也就是將徐經緯吸進來的那道水流。
    徐經緯環顧一會,突然興起一個有趣的問題,心想,這坑洞既是深入海底,那麼四面的微光,又是從何而來?
    還有供人呼吸的空氣,從什麼地方灌進來的?
    有微光和空氣,那麼這坑洞必有通路。
    徐經緯生念陡增,開始朝坑洞內側爬行進去。
    他只爬了一會,就被他發現了前面果然有三個洞口,一大兩小,透著微弱的光線。
    那大的坑洞,足有~人多高,徐經緯遲疑了一會,終於舉步走了進去。
    走了一丈多遠,巖壁突然橫在眼前,他不小心碰了上去,卻發現原來坑道已經向右彎斜,有~股冷颼颼的寒風,正自那右首吹了過來。
    徐經緯打量一下,但見坑道盡頭,強光激射,明亮之至,心裡一喜,迫不及待朝前奔了進去。
    他很快地走了數十步,雙眼死盯著前面的那~片光亮,卻不防腳底一個踏空,整個人律進另一個斜坑裡,滾了數個觔斗,才停了下來。
    這一摔摔得他七葷八素,等他清醒過來時,才發覺自己掉在一處很大的坑洞裡。
    那坑潤光線不弱,使徐經緯一下子便分辨出方圓約有十來丈許,隱約之間,又可看出四下巖壁又有大大小小的好幾個缺口。
    徐經緯看見這種情景,禁不住大皺眉頭,心想:「這裡邊坑洞如此之多,宛如陷入迷魂陣,這怎麼辦?」
    這回他再也不敢貿然尋路舉步,站在原地,大有不知如何是好之感。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見缺口之中,傳來一陣嘶嘶之聲,很像有人在那缺洞之內,大聲喘著氣。
    這聲音使徐經緯好奇心大熾,於是移步靠近發聲之處,以便探個究竟。
    距離越接近,那嘶嘶的聲音更加清晰,徐經緯終於從那發出聲音的缺口,探首一望。
    他只那麼望了~下,又迅速將上身抽了回來,眼中爆出駭然之色,雙腳也開始挪移後退。
    不料那缺洞之內,卻傳來一陣急迫的聲音,道:「徐兄!請你過來幫幫忙,不……不要去……丟下我……」
    徐經緯果然停止了移步,靠在巖壁之旁,對那洞口說道:「獨眼龍!我…我有什麼辦法可以幫你忙?」
    在洞裡的原來是五船幫的獨眼龍,他一聽徐經緯回他的話,迅即道:「你先走進洞裡來,我自然會告訴你方法…」
    徐經緯心地樸實,對獨眼龍曾想害死他的事,似已不再計較,聞言之後,果然再度移步靠近那缺洞。
    只見獨眼龍正高據在一塊大石之上,岩石之下,正有一隻大如桌面的綠毛巨蟹,瞪著兩顆碗口大的突眼,仰視看著石上的獨眼龍,口中不時發出嘶嘶之聲。
    那綠毛巨蟹的橫足業已攀在石上,一對粗如人臂的長螯,正伸在獨眼龍的腳跟前,「卡碴、卡碴」的剪動,使獨眼龍不斷地飛舞他的寬背大刀,以擋住那對長螯地攻擊。
    最令人驚心動魄的是,獨眼龍已沒有退後的餘地,連騰挪閃避的地方都沒有,所以他只有一味用刀抵住巨螯的攻勢。
    徐經緯看了一下,不禁訝道:「獨眼龍!你不會將那畜牲的長螯砍下來嗎?」
    徐經緯聽見叮噹之聲,道:「哦,難怪你的刀一碰上它的巨螯,有如碰上兵器一般,才會發出交鳴之聲……」
    獨眼龍突然大聲道:「徐兄!我可不是請你來觀戲的呀,你幫個忙行嗎?」
    徐經緯道:「我一點武功也沒有,再說手中亦無寸鐵,叫我如何幫你忙啊?」
    他也大聲回答,那綠毛巨蟹這時突然停下攻擊獨眼龍的舉動,將一雙突眼,朝洞口的徐經緯望了過來。
    徐經緯大吃一驚,忙縮回身子躲起來,心裡怦怦跳動,生怕那綠毛巨蟹舍下獨眼龍,朝他追了過來。
    所幸片刻之後,洞中又傳來一陣叮噹之聲,不問可知那綠毛巨蟹又開始攻擊巖上的獨眼龍了。
    果然獨眼龍又叫道:「徐兄!你趕快進洞來,隨便拉些石子砸它,我便有脫身的機會……」
    徐經緯依言撿了幾塊石頭,但卻沒有走進洞裡邊去。
    獨眼龍等了好一會,不見徐經緯進來,著急地說道:「徐兄!你還在洞外嗎?」
    徐經緯道:「是啊!你還好吧?」
    這話真叫獨眼龍啼笑皆非,在這個時候居然還問他好是不好。
    他近乎哀求地道:「徐兄!石頭撿好了,就請快進來呀!」
    徐經緯沉吟了很久,才道:「獨眼龍!你這小子可真不夠意思,在這個時候你還想出點子害我,我失陪了……」
    他並沒有真的走開,那獨眼龍卻急得哇哇叫,道:「徐兄!你千萬走不得…」
    徐經緯任他哀叫了好幾遍,才道:「獨眼龍!你這小子為什麼在這當口,還想害死我?」
    獨眼龍一聽見徐經緯的聲音,大喜過望,忙道:「徐兄!你……你誤會了!」
    徐經緯冷冷道:「你還說我誤會……好吧!你不實說,我可真的要走了獨眼龍大為著急,道:「徐兄!其實我為了脫離這畜牲的糾纏,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請你千萬不要動怒……」
    徐經緯性子再好,聽見他這種話也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道:「混蛋,王八蛋,你為了逃出那巨蟹的糾纏,就可騙我走進洞裡去嗎?!」
    獨眼龍舞動他的兵器,時間一久,不免有力不從心之感。
    此刻一見徐經緯發火,真是又急又累,期期道:「徐兄!這……這叫我如何解釋呢?」
    他的語氣,已聽不出一點威嚴來,使人泛起憐憫同情的感覺來。
    徐經緯終於說道:「我如果按照你的方法去做,那綠毛巨蟹一發現我,必定舍下了你追過來,我用石子打它,又有什麼用?」
    獨眼龍原來就只有考慮他自己逃走之法,徐經緯的生死毫不在意,可是此刻他的詭計被徐經緯看穿,原想利用他以移那巨蟹的目標,已經萬萬不可是以徐經緯一提出問題,獨眼龍也只能緘口不語而已。
    他暗自歎了一口氣,付道:「看來徐經緯不會冒險進洞來救我了!」
    片刻之後,突然又傳來徐經緯的聲音,道:「獨眼龍!你能支持多久?」
    獨眼龍就怕徐經緯捨下他,一走了之。
    既聽徐經緯又出言詢問,忙道:「一柱香的時間大概沒有問題……」
    洞外的徐經緯又沉默不語,使獨眼龍心情大為緊張,問道:「徐兄!你沒有走開吧?」
    徐經緯道:「你別吵我……我正在想辦法使你逃出來……」
    洞外又恢復岑寂,獨眼花心知徐經緯心思鎮密,他既然正在設法救他,那麼他逃走的機會甚大,這一來,獨眼龍不禁精神大振,奮力抵住那巨蟹的攻勢。
    可是等了很久,卻仍然沒有徐經緯的聲音,獨眼龍一時又慌了手腳,心想:「姓徐的莫非已溜走了?」
    他越想越有如此可能,忍不住高聲道:「徐兄!你……你沒有走開吧?」
    這人如此多疑,倒叫徐經緯好笑,他故意不開口,等獨眼龍又叫了兩聲,才道:「你準備好了沒有,我已經想出讓你逃走的辦法!」
    獨眼龍大喜道:「真的?那就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