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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真相漸白

這個人身材矮小,面目黧黑,身上那件衣服千釘百補,足下蹬著一對破草鞋。敢情竟是丐幫之人,看年紀大約在四旬左右。這人雖然衣服破爛,但頭面雙手以及身上破衣,卻十分於淨。雙目神光奕奕,顯然是丐幫中一名好手。歐劍川久聞丐幫幫主沙一足,以歷代相傳的一支青竹杖和一條青瑣索稱雄於江湖。眼前這位丐幫中人,手中雖也執著一支竹杖,但顏色黃澄澄,似非丐幫相傳之寶。再看他腰間繫著的腰帶,顏色烏黑,雖然看得出這條腰帶可以當作兵器使用,但決不是「青瑣索」。而這人雙足俱在,更不是獨腳的沙一足。
    歐劍川這時真是耳目並用,一方面打量來人,一方面要看手中之人是誰?另外還要觀察好退路,以便閃避。
    他僅須低頭一瞥,便看出手上的死人,正是天罡手楊迅的得力心腹陳忠,這人武功平常,但天生一對飛毛腿,腳程甚快,是以凡是有何火急差使,總是差遣此人。
    同時他已看好地勢,假如外面的人進林搜索,他可以毫無聲息地轉到三丈以外。
    剛剛看完手中之人和退路,目光投出林外,只見右邊一條人影疾馳而來,-然落在那個丐幫好手身邊。
    歐劍川直到此時,才微微一笑,忖道:「他早該現身了,不然我真為我的頭腦耽憂呢……」
    那人正是丐幫長老鄧雲松,他一現身,先前那個乞丐便恭身施禮,低聲道:「長老,那廝行動真奇怪,委實令人莫測高深
    鄧雲松向松林略一注目,道:「我們分在兩面峰頭監視,卻不料那廝會遁人林中。哼,說不定那廝現在正在林中窺視我們哩
    他歇一下,又道:「但無論如何,此人身份已明,總是一大收穫,我們可以離開了……」說罷,領著那名乞丐,向山坳外走去。
    歐劍川暗中好笑,忖道:「你們怎能明白我的身份?反而你們丐幫暗助白水堡之事,已被我知道……」想著,正要出林。
    摹地停止前縱之勢,想道:「鄧雲松說我可能在林中窺伺,卻不顧而去,分明有詐——」
    果然轉眼間兩條人影由山拗上面直撲下來,一齊縱到松林,毫不遲疑,直欺人林內。歐劍川早已有備,疾然後退,分枝拂葉,退了三丈有餘,一點聲息也不曾弄出去。眼見對方兩道人影,人林之後,分頭搜索。身形行動迅速無聲,果然是久歷江湖的好手。
    歐劍川念頭連轉,忽然衝出林去,施展腳程,直向岬外一座山峰奔去。不久已到了峰頂,居高下望,整個青松岬都收在眼中。
    等了片刻,松林中躍出兩人,此時相距既遙,但歐劍川目力奇佳,已看出正是丐幫那兩人。當下忖道:「看來我衝出松林時,他們竟未發覺。現在再看看我想得對不對,這兩人其中之一,應該到我這座山峰或者對面那座峰頂,繼續監視,假如真是這樣,我剛才縱然可以避過他們的搜索,但也無法逃過監視的人。如果往白水堡那邊去,恐怕也有人伺伏……」
    只覺鄧雲松和那名丐幫好手商議一下,便分頭馳走。那名丐幫好手一徑馳向對面那座峰頭,果然是留守監視的意思。
    歐劍川便不再看,心想鄧雲松多半會回到早先那座山神祠去,繼續窺視經過的人。於是找個地方,把陳忠的屍體放下,細細檢查。
    陳忠背脊骨已斷,料是挨了一掌,不但把脊骨擊斷,還把內臟震碎,是以立刻倒地而死。但這一掌如此急猛,縱然是不懂武功之士,也會察覺掌風。陳忠何故會任得對方一掌擊中?疑念一生,檢查全身,果然在他右小腿上,發現一支細如小指的小箭。
    這支小箭通體皆是精鋼打造而成,連箭末風羽也是鋼製,箭頭特長,尖尖細細,鋒利無匹。這支小箭沒人小腿肉達數寸之深,只剩下兩寸在外面。歐劍川折了一支樹枝,當作筷子般夾著箭末,輕輕一拔。那支精鋼小箭帶著一團凝結住的紫血塊,應手而出。
    歐劍川出身少林寺這等名門大派,閒常耳儒目染,對於暗器一道,算得上是個大行家。
    此時目光一瞥過那支精鋼小箭,便發現箭上並沒有淬過毒藥。他自個兒點點頭,村道:「昔年百步穿楊施海以箭法擅名字內,一種用強弓發射,號日破雲。一種用手指發射,稱為流光。尤其這後一種因是純鋼所製,份量極重,能夠遠及五十步,箭鏈上還淬有奇毒。是暗器中極霸道的一種,最擅於在遠處暗襲。適才我還以為此箭有毒,誰知竟然沒有。陳忠必定是由松林秘徑疾馳之時,因腳程極快,施海怕攔截不住,是以等他過去,先發流光箭把他打傷,然後追上去一掌擊在他的後背,把陳忠擊斃……現在暗算陳忠的人,已有了答案。那麼施海這等老謀深算之人,怎能把自己慣用暗器遺留陳忠腿上?莫非其時便有其他的人現身?
    假如是丐幫長老鄧雲松之流,百步穿楊施海當然來不及取回流光箭,便須匆匆迎敵……」
    他覺得一切都十分混淆,無論他如何假定,都有不合理之處。譬如以這百步穿楊施海而言,他雖然沒有什麼出奇的武功,但此人成名多年,光是憑數十年苦修之功,手底已稱得上不弱。加上他的金弦鐵胎弓和五支破雲箭,確是武林中第一流高手,也無人敢說必定抵禦得住。這些條件合起來,百步穿楊施海真不可能被人攔得住。
    再從另一方面著想,百步穿楊施海往昔雖曾在縹行混跡,但那已是多年前的事。早在六七年前,施海已不再出現於江湖。東方樂水雖然交情廣闊,但像施海這等成名人物,年歲又是逾六旬的人,如果是堂堂正正之陣,他也許肯出手相助。但這等埋伏伺敵之事,他豈肯屈就?假如不是他的話,則流光箭從何而來?
    他的思路轉到丐幫那兩名好手,不由得記起那丐幫長老鄧雲松忽然取出黃布的舉動。
    「這一著必定含有深意。」歐劍川一面把小箭抹乾淨,放在自己囊中,一面想道:「但那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估計那方黃布,對於那些攔截陳忠的一路人馬必有極深關係?除非他斷定一露出這方黃布,對方便會禁不住露出可疑形色,則他決不會這樣做……」
    對面峰頂那個丐幫好手,毫不放鬆地向下面-望。因此歐劍川本想冒險從松林秘徑潛回白水堡附近的主意只好暫時打消。
    不但如此,假如他要離開此處,回到早先碰見鄧雲松的神祠,或者前赴通向句容的官道,都難以避開這名丐幫好手的監視。
    因此他只好平心靜氣地耐心等候,左右沒事,便在一塊岩石後面,慢慢挖個土坑,把陳忠的屍體埋起來。看看已過了午時,便縱落峰後,尋到一道山泉。
    他先洗淨雙手,然後喝了幾口,又回到峰頂一叢樹陰之下,躺下來大睡一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摹然一聲喝叱,把他驚醒。起身一看,已是申牌時刻。剛才喝叱之聲,竟是從青松岬傳來。俯首看時,只見那個監守對面峰頭的丐幫好手,已經站在青松岬外面那片長滿了青松的石壁之下。
    在他對面三丈之處,站著一個又矮又瘦的青衣老人,似是剛剛由青松岬內轉出來,便被對方攔住。
    歐劍川差點兒大叫出聲,原來那個青衣老人,正是新近結為異姓兄弟的天府神偷應先青。
    他俊眼一眨,忙忙抓住機會,施展開腳程,宛如飛雲掣電般馳下峰頭,瞬息間繞到青松岬附近,躲在那片石壁的轉角處。
    天府神偷應先青的聲音傳過來,只聽他帶笑道:「丐幫之名響遍江南,你怎的不敢道出字號來?」
    那丐幫好手冷笑道:「我先問你,你為何不答?我如今再問一遍你從什麼地方來?叫什麼名字?」
    應先青哈哈一笑,道:「既然你也不肯說,我也不必作答。咱們本來沒有半點仇怨,更不是舊時相識,說這些閒話作什?」
    對方微笑道:
    「你說得有理,但既然認為沒有過節,為何不肯亮出萬兒?」
    應先青一生遊戲風塵,名傳大江南北,心中暗笑對方枉自是丐幫門下,看來功力不弱,但居然連自己這副特別的形相也認不出來,豈不可笑。
    當下故意解掉戒備之色,四面一瞥,然後直向對方走去,一面道:「你要不是準備攔截我的人,那就不要緊了……」
    對面那個丐幫好手見他一直迫過來,倒不知他有什麼陰謀,本能地漸漸後退。
    「我告訴你,後面有人在追我,想把我置諸死地,等會兒如因你攔住我-蘇而出了岔子,我可要你賠命……」
    「胡說八道,誰在追你?」
    應先青神色一怔,道:「你多大年紀?竟然對我這等老人家信口亂罵?」
    對方被他責問得怔了一怔,應先青又道:「我提一個人,你一定認識,貴幫幫主沙一足兄可好?」
    丐幫那人又怔一下,突然長笑道:「江湖上誰人不識本幫幫主的大名?我葛洪今日非鬥一鬥你這老狐狸不可……」手中黃竹杖一橫,迎將上去。
    天府神偷應先青現出驚色,舉手道:「且慢,有人來了……」說時,側耳傾聽。
    葛洪冷冷笑道:「我怎的聽不見呢……」身形仍然欺過去,兩下相距不過一丈,應先青突然大叫一聲,跌倒地上,沙石四濺。葛洪橫杖戒備,凝神注視側臥地上的青衫老人,正要笑他詐得愚蠢,忽見他左脅處露出一支箭柄,箭頭已深深插人脅內,不由得吃一驚,揚目回望。
    但左面是插天石壁,右面松葉蕭蕭,哪有一絲可疑蹤跡?況且以他的目力,那支利箭飛來,插在他脅下,他也斷無不知之理?
    天府神偷應先青這一手,連石壁角處的歐劍川也覺得太不高明,暗自搖搖頭,摸出應先青所贈的飛霧彈,捏在掌心,準備必要時助他一臂之力。人也乘機轉出去貼壁疾縱,晃眼間已隱在葛洪身後兩丈左右處石壁上的松樹之中。
    葛洪舉起竹杖,緩緩點下去,快要點到天府神偷胸前大穴。後面的歐劍川幾乎忍不住,手中飛霧彈便要發出。
    但葛洪忽然住手,低噫一聲,雙目凝視在天府神偷應先青的小腿上,敢情那兒金光微閃,竟是一支金針的針尾露出在腿肉之外。
    葛洪恍然大悟,忖道:「原來這個老頭先被這支金針射死,跌倒地上,其時砂石四濺,那個施以暗算之人,又乘機加上一箭。我耳目被砂石所惑,故此沒有發現那箭……」這一想疑心盡消,拄杖俯身去瞧他腿上的金針,一時看不出是什麼來歷,便撕下對方一點衣襟,裹住那支金針針尾,拔將出來。
    後面的歐劍川看得直要發笑,原來當那葛洪撕應先青衣襟之時,應先青左手肘不動,但手掌卻又輕又快地在對方身上一掃而過。
    他佩服忖道:「大哥到底神機妙算,世罕其匹,雖然露出破綻,對方仍然墜人彀中!但不知他左手動了一下,有什麼深意?而且他故意露出破綻,又是什麼意思?」
    葛洪拔了金針在手中,細看一眼,發覺那針並非毒藥暗器,不由得眉頭一皺,想不通這一支小小金針,既不是插在穴道上,又不曾淬過毒藥,這青衫老人何以倒地不起?而且暗算他的人,何以這忽兒工夫,仍不現身?
    當下忍不住挾杖向右邊松林內縱過去,耳目並用地留心查看。
    猛一回頭,地上那個青衫老人蹤跡已失,這時才恍然醒悟,怒罵一聲「老狐狸」,翻身撲回原處。
    只見那片沙地上,清晰地寫著「活捉你」三個半尺大的字。
    葛洪含怒用竹仗一撥,厲聲道:「老狐狸你敢出來和我大戰三百合麼?」話猶未畢,忽然一股濃濃的白煙,從身畔冒起來,方一發覺,那股濃煙已把他整個人裹住。
    葛洪大驚,這時他已知道剛才那個青衫老人竟然就是遊戲人間的天府神偷應先青、怪不得他對丐幫威名,絲毫沒有忌憚。
    裹身白煙並不嗆人,但卻把視線完全隔住。葛洪並不知這些白煙從何而來。但無論如何,他得趕緊躍開此處。當下伸手去摸腰間的玄蛇帶,一面向斜右方躍開。身在空中時,左手摸到腰間,那條玄蛇帶竟然不見蹤影,不覺大吃一驚。但令他更驚駭的是那陣迷眼白煙,居然隨著他移動。
    那天府神偷應先青的「飛霧彈」,神效驚人。此時因是在葛洪身上冒起來,又密又快,故此葛洪縱開時,原地上留有一陣白煙,但因他身上仍然冒個不止,是以雖然縱出兩文之遠,眼目仍然被濃密的白煙蒙住。
    葛洪不知此故,以為那陣白煙籠罩方向極廣,便又橫躍開去。但見他身形過處,便留下一道白煙長龍。
    這樣四五次縱躍之後,方圓四丈以內,白煙迷濛。天府神愉應先青從石壁上的松樹中躍出來,在地上撿起一條黑色的長帶。原來他適才把飛霧彈放在對方身上時,順勢還把葛洪的玄蛇帶帶扣摘開,葛洪一躍,腰帶墜在地上。
    應先青以靜制動,來到原地,等候對方撞過來時,突然出手,便可把對方制住。
    這四丈方圓之內的白煙沸沸騰騰,一瞬間便完全看不見人影。
    天府神偷應先青智計出眾,早已料定對方必定會繞了回來,撞人自己出手可及的範圍之內。是以他靜立不動單以感覺查察對方身形所帶的風聲。
    摹地聲息全無,那葛洪似乎也不亂躍。應先青微微一驚,忖道:「丐幫中有這等出色的新起好手,前途不可限量……」
    要知他縱橫江湖,見識極廣,丐幫中出名人物,他都知道,但這葛洪之名,卻是首次聽到。故此能夠斷定葛洪乃是新近出道的好手。
    他在白煙中僵持了好一會,隱約聽到一點異聲,但一時分辨不出那是什麼聲息。
    這位老神偷微覺駭然,極快地忖道:「莫非那廝站定之後,居然發覺我所施的手腳,把身上那枚飛霧彈弄掉,然後躡足走出煙霧圈外,若是如此,我自家站在煙中?豈不笑話?」
    念頭一掠而過,他也採取行動,躡足向松林那邊輕輕走去,走了兩丈許,眼前漸可瞧見景物,忙忙一躍而出,回頭看時,那一大片飛煙白霧中,兀自籠罩當地,竟無一點可疑之象。
    他一時查不出那葛洪是否還站立在煙霧中,便耐心等待,過了好一會,煙霧中依然毫無動靜。
    那葛洪如果還在其中,過了這麼久的時間,一定忍不住試行走出濃煙區域……他即以銳利的目光開始向別處搜索。
    忽見對面石壁松樹間繚繞著一縷白煙,應先青冷冷一笑,縱人霧中-
    忽間他已從煙霧區域離那處石壁最近的地方縱出來,一下子落在石壁前,冷冷道:
    「葛洪,你的腰帶還在老夫手中哩!可是因此而躲起來麼?」
    石壁上的松樹摹然一陣亂顫,風聲響處,一道黃光向他疾射而至。
    應先青伸手一綽,人眼已知乃是葛洪手中的竹杖,方自驚疑,松樹中發出響亮的笑聲,迴盪於山谷之間。
    天府神偷應先青覺得那笑聲好熟,眉頭一皺,左手探人囊中。卻見樹木搖震,一條人影飛出來,落地現身,笑道:「大哥,你的法寶別使出來……」
    應先青喜上眉梢,呵呵笑道:「賢弟你把老哥哥耍苦啦,你怎的變易了容顏」
    這個現身的人,正是自稱隱俠冰魂秀士的歐劍川,他的脅下還挾著一個人,此時欠身行禮道:「大哥不會怪我吧,小弟見你把這個狂妄的傢伙戲弄得團團轉,心想忝為結盟兄弟,若不露上一手,豈不折了大哥的威名?故此看準地方,摸人去把這廝的穴道點住……」
    兩人相對哈哈大笑,歐劍川又道:「這廝已被我點住昏穴,耳目失效,我們暢談也不妨事……」
    應先青道:「這廝武功不弱,賢弟出手成功,足見賢弟一身武功,已人化境!」
    「大哥之言過於誇獎小弟,不過你的話倒使我想起一件奇怪的事,此地不宜久留,因為這廝不止一人,還有丐幫長老鄧雲松,現下雖然不在,但萬一撞來時,這段深仇大恨可真解不開了!」
    兩人便走出岬外,天府神偷應先青左顧右盼,憑他專家的眼光,選了路上一座山峰的峰腰,兩人席地而坐。歐劍川道:「大哥真行,這裡能夠遙望到前左右三方,附近隱蔽之處又多,隨時可以隱匿身形。鄧雲松縱然聽見我們的聲音,決無法見到我們的身形……哦,對了,剛才我要說的奇怪之事,便是我走人飛霧白煙範圍內時,行動甚緩,因怕身形帶起風聲,被對方發覺。無意中睜眼一看,居然看得見煙霧中的人影,尤其在五尺以內,更加清晰……小弟剛才想起來,莫非大哥你的飛霧彈配製時日太久,是以靈效已失去不少?」
    天府神偷應先青詫道:「不會呀,適才我在煙霧中,也是睜大眼睛,卻不曾發覺我的防身至寶失去效力……」說時,凝目尋思。
    歐劍川指指地上閉目仰臥的丐幫好手葛洪,笑道:「那時我瞧見這廝閉著眼睛,橫杖護身,情景十分可笑。當下悄悄移過去,慢慢伸手點在他的穴道上。到他發覺之時,人也立刻昏迷,他一定以為是被你所擒哩……」
    天府神偷應先青一躍而起,放聲大笑道:「恭喜賢弟,你的造化真大……」
    歐劍川愕然望著他,應先青便繼續道:「那天眼秀士狄夢松昔年不但武功凌蓋寰宇,還有他的那雙碧眼,能夠透視雲霧。你得他傳授功力,武功固然大為精進,現在連眼力也異於常人,必定是這個緣故,老哥哥再也不會猜錯」
    「那敢情好廣歐劍川道:「但如果也變成一對碧眼,大哥你的易容丹也不管用啦!」
    天府神愉應先青定睛注視他的眼珠,然後道:「不會吧!你看上去似乎沒有轉變顏色的跡象呢」
    冰魂秀士歐劍川;囁嚅一下,道:「大哥,你的易容丹還可以送兩粒給小弟用用麼?」
    「當然可以。」應先青爽快地應道,一面從囊中取出三顆用蠟固封住的丹丸,遞給他道:「索性多給你一顆,免得要用時拿不出來!賢弟,咱們相交時日雖短,但交情不比泛泛,你幾時需要,隨便開口好了,或者托人來取也可以……」
    歐劍川稱謝收下,兩人便談起別後情形。應先青把昨夜往探溫柔鄉之事說了出來,歐劍川一聽彭真早已不在溫柔鄉,不由得大大失望,道:「這一回小弟多月來混在白水堡的苦心都白費啦,這根線索一斷,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證明是白水堡干的呢?」
    天府神偷應先青也點點頭道:「不錯,假如真是白水堡佈置好,而由彭真獨力去幹,則此人一死,線索便斷,目下你只好趁早從白水堡中抽身,脫離此堡……」
    歐劍川輕輕唱歎一聲,道:「大哥你不是不知,我如果脫離了白水堡之後,還能夠和璇姐姐見面麼?」
    應先青笑道:「賢弟,你已在情海中沒頂,故此想不出辦法來。其實還不容易?憑你身為江南武林名家之後,又是當今少林寺老方丈心印大師的關門徒弟,若然正正式式央媒到白水堡中求親,天罡手楊迅還能不滿意這頭親事麼?」
    歐劍川嘴巴一張,正想說話。應先青擺擺手,道:「你先聽我說……當然事情不能想得一廂情願,楊迅可能不肯攀這頭親事,甚且以你曾經在白水堡臥底,分明有對他不利之心作為推托的口實。但賢弟啊,這叫做先禮後兵,你一面向楊迅進行,一面也得向他女兒下功夫。假如天罡手楊迅峻拒了此事,你便鼓勵璇姑娘和你私奔!天地這麼闊大,何處不可容身?」
    天府神偷應先青這一番話,直把歐劍川聽得目瞪口呆,癡癡而想。
    歇了片刻,他頹然道:「不行,璇姐姐最是孝順,她父親也對她極好,她豈忍背叛父親?」
    應先青呵呵一笑,道:「賢弟,不怕她肯不肯,怕只怕你放不開手去做……你老哥哥雖然一世練的童子功,從不想及男女情愛之事。但老哥哥可不是草木,也懂得情之偉大,依老哥哥的看法,除非不是有情,如果已經情根深種,必須有視錦繡河山如同糞土的胸襟,寧為那意中人而犧牲一切」
    歐劍川肅然道:「大哥教訓得極是,小弟正是沒有這種胸襟應先青何等世故,見他面上為難痛苦的神色,便明白這位老弟,一生循規蹈矩,男女之間,固然要發乎情,止乎禮,沒有父母之命,媒的之言,決不敢去動楊小璇。暗想心印大師乃是當世高僧,他父親歐元平也是武林有名人物,為人十分正派,對於兒子、徒弟戀上白水堡堡主愛女之事,不用說也會反對。單單這兩人反對,歐劍川便絕對無法成功,何況還有一個楊迅!
    他為難地歎口氣,道:「賢弟,你當然也有你的苦衷,以你這等心性人品,決不肯背棄父師,是以我本來還有一個法子,但對你卻毫無用處!」
    歐劍川忙道:「大哥,不管有用沒用,你說出來聽聽,行麼?」
    「那又有何不可,我本想告訴你,縱然璇姑娘不肯背父私奔,但如果她當真對你有情,老哥哥我別的不敢誇口,但把她偷出來給你,這一點卻絕對辦得到。就算天罡手楊迅百計防衛,老哥哥用盡一身技藝和法寶,定能在神不知鬼不覺之間把她偷出白水堡,送人你懷抱中,等到生米煮成熟飯時,你們兩家的家長再凶,也拗不過這已成的事實……」
    歐劍川劍眉緊鎖,不假思索地道:「小弟的確不敢如此大膽妄為……」
    他抬頭看看盟兄的面色,忙忙又道:「大哥,你不會以為小弟的愛情是假的吧?」
    應先青微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不會那麼想,賢弟你是至情至性之人,做事一定要各方面顧到,否則寧願自家痛苦一輩子
    歐劍川長歎一聲,道:「大哥真是我的知己。」
    「你這種想法自然有某種限度的道理,但愚兄一向無羈無束,總覺得這樣不免太迂腐些……」
    歐劍川低頭無話,不時搓掌拗指,流露出一付心事重重而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應先青自從和這個義弟結盟之後,對他一直盤郁著一種疼愛之情,他本身沒有一個親人,年紀也相當老了,是以有時又把歐劍川當作兒子看待。這刻見他痛苦之狀,心中大是不忍,便也低頭凝思,過了好一會,才道:
    「賢弟,你包攬在身的事情,無一不是極大的麻煩,試想異日你履行狄老前輩的諾言時,所得罪的全是當今武林的正派名家,那時節恐怕你師父和令尊都不會諒解你。但如事先和他們磋商,更加辦不通,他們一定不肯讓你向那些人動手……」
    歐劍川道:「是啊,這也是一樁極傷腦筋之事!」他的話戛然而止,原來這時那天府神偷應先青正俯首凝思,露出十分鄭重的樣子!
    等了片刻,應先青仰天打個哈哈,道:「我忽然得到一個古怪的主意,但此刻尚未周密地想妥。但可以告訴你的,便是我這主意如果細細推敲過,完全沒有毛病的話,你所有的困難都可以解決……呵呵,可惜我這主意不能事先告訴你……」
    冰魂秀士歐劍川道:「大哥,你莫作弄我,透露一點點可以麼?」
    「不行!」他斷然拒絕了,又道:「你知道了反而無益,何況我還未想得透徹呢!現在我們討論一下目前之事,這傢伙為何要攔截我去路?」
    「他們丐幫已被白水堡羅致了。」歐劍川道:「因此你從那條秘徑出來,卻不是白水堡的人,他自然要攔住你……」
    「哦,楊迅真有兩下子,連丐幫也能網羅旗下,為他效力,真不簡單……」他以為歐劍川的話是內幕消息,故而深信不疑,殊不知歐劍川也是猜測之詞。
    歐劍川當下又把自己如何人安裡村和武當派的名手子母金環陸璣鬧過一場事,之後在山神詞碰見鄧雲松,他如何取出黃布來訛嚇自己,剛才又曾現身……
    最後他道:「鄧雲松昨晚替我架樑,其後君山二友中的天風劍辛石帆又為他出頭,奇怪的是那聖手老農邵康手中不知拿著什麼東西,使得辛石帆看了一眼,便收劍走開……」
    應先青想了一會,才道:「這樣說來,那端木公子必是個大有來頭的人,連天風劍辛石帆那等名望的劍客,也惹不起他……一點也不錯,試想端木公子手下四個大將,一身武功不但高強深奧,而且路子極雜,每個人的師承都不相同。身為主人的端木公子,自然大有來頭,方能駕馭這四個凶毒成性的手下……」
    他歇一下,含有深意地望歐劍川一眼,然後沉重地道:「賢弟,你想贈給楊小璇的星郎琴一定靠不住,多半會被端木公子取走。其次天罡手楊迅縱然是百世罕見的黑道來雄,足可以領導天下,成為黑道盟主,但對於這個端木公子,他恐怕也惹不起。璇姑娘極可能會被他奪去呢……」
    歐劍川虎吼一聲,道:「端木公子再大的來頭,我也不賣他的帳……」
    說到這裡,豪氣忽消,忖道:「但楊迅高興把女兒許配給他的話,我有什麼辦法?」
    天府神偷看透他的心意,微唱一聲,然後道:「賢弟,天快黑了,我這就回到白水堡去,你想在什麼地方和璇姑娘見面,我替你轉告一聲。其次這個丐幫之人,就留給你處理好了,反正狄老前輩的諾言,有丐幫的一份,你不妨借此機會,設法和他約定時日,在黃山蓮花峰見面,屆時再和他賭約,以墳上叩頭為賭注。還有那面星郎琴是不是還要放在堡門?」
    歐劍川道:「大哥,你看怎樣辦?小弟頭昏腦脹,已無法好好思索……」
    應先青憫然地看他一眼,道:「為了盡速解決璇姑娘之事,那面古琴還是按原定計劃,放在堡門。你即速通知金陵鏢局,說是線索已斷,準備放棄最後於你們會面之處,老哥哥可不便出主意了……」
    歐劍川道:「本來堡後群山之內,乃是約會最佳地點,可惜又有雪人,太過危險……」
    應先青道:「本來真不該涉險,但一來沒有更好的地方,二來你的武功今非昔比,身上又有我的飛霧彈,三來璇姑娘的師父贈她一支龍魂短劍,一枚虎魄古錢,據說雪人的左臂也曾被那虎魄古錢所傷。有這兩件寶貝護身,大概不怕什麼雪人了……」
    「那麼就煩大哥轉告,今晚二更正,小弟在堡後的古梅谷等她,請她不可過早,也不可遲到!」
    天府神偷應先青道:「目下一別,我也許有些別的事要趕著辦,故此不一定短期內能夠再見到你。我們結盟一場,我這個老哥哥必定盡我之力,為你安排一下,如今先告訴你,便是日後關於璇姑娘和那五派墳頭叩首這兩件事,你可放手去做!」
    「放手去做?」歐劍川問道:「大哥此言有什麼玄機?小弟真聽不懂」
    天府神偷應先青十分嚴肅地道:「就是放手去做,不必顧慮到家庭及師門的看法,我自會在這方面為你妥善安排」
    歐劍川喜道:「小弟單單擔心家父和家師會不諒解,如果大哥肯替小弟安排,擔承一切,小弟便無後顧之憂了」
    應先青道:「那麼我先走一步,你必須早到一步,以免那雪人出現」
    兩人分手,歐劍川等應先青走得不見蹤影之後,這才把那丐幫新出江湖的好手葛洪的穴道解開。
    葛洪睜開眼睛,凝視歐劍川片刻,才道:「朋友,你貴姓大名?可曾見到那天府神偷應先青?」
    歐劍川啞聲而笑,道:「我是冰魂秀士歐劍川,適才見你有眼不識泰山,居然敢和天府神愉應先青胡纏,是以乘煙霧迷濛,把你穴道點住,隱身石壁松樹之中,應先青狐疑了一陣,居然走開
    葛洪暗中已運氣調元,對方話一說完,便站起身,冷冷道:「今晨方始聽聞冰魂秀士在江漢之間,力挫紅船主人手下兩名大將,今日承蒙秀士出手,這點穴之恩,日後自會報答——」
    歐劍川笑一下,道:「你不須生氣,我們先定下一個日期和時間,再碰碰面如何?」
    葛洪心中忿怒之極,對方分明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內,但他目下奉本幫長老之命,看守此地,如見有任何人出現,攔阻不住,便需立即馳報。他們丐幫幫規極嚴,是以不敢先料理個人恩怨,誤了長老之命。當下道:「秀士之言正合我心,何時何地能夠再領教一番,就請秀士示下!」
    歐劍川道:「明年端午,在黃山蓮花峰頂見面如何?」
    眼見對方點頭,便立刻繼續道:「既然約會之期已定,目下我們仍是朋友,對不對?」
    葛洪想不透對方言中含意,隨口道:「不錯」
    歐劍川大笑道:「這才不枉我拼著得罪應先青而把你救出險地之舉……不瞞你說,早先我見到貴幫長老鄧雲松,他沒頭沒腦地告訴我一些話,又取出一塊黃布,上染血跡,敢問這是什麼意思?我為了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才到這青松岬來!」
    葛洪道:「你既坦白下問,我不妨告訴你。今日早晨我和師叔經過這裡,忽見山拗處一個人坐著不動。過去一看,敢情已死去個把時辰。這人面目陌生,不知是何道路。雙手指均被利劍削斷,在他面前的地上有塊黃色布袱,沾染好些血跡。我們細查此人何故致死,敢情他先是中了一種極為霸道的暗器『紅焰砂』,然後又被鐵棒之類的兵器,打破了後腦袋。但此人仍然緊持手中之物,跌坐在山拗角落,被那暗算他的人用利劍削斷他的手指,把手中之物取去,因為黃布上已沾了血跡,故此沒有拿走……」
    歐劍川邊聽邊想,這時忍不住插口道:「那個奪他手上物件的人,何須如此匆忙,連屍體也不移走?」
    葛洪道:「這一點正要問你,午間你隱沒的松林中,我們早上竟沒有進去搜查,但後來你閃人林中之後,我們進去一搜,卻發現林內似乎有動過手的痕跡。直到其時,我們才知道該處生似一條棧道!」
    歐劍川微微一怔,道:「如此說來,你們丐幫沒有被天罡手楊迅羅致過去?」
    葛洪想不到他有此一問,冷笑道:「楊迅配麼?」
    歐劍川扶頭凝思,半晌才道:「紅焰砂是白水堡五路管領之一的東路管領赤猊狻林剛的成名暗器,因此這個被害的人乃是白水堡的對頭,已無疑義……」
    葛洪道:「冰魂秀士,你不會是楊迅的爪牙吧?」
    歐劍川含糊地笑一下,道:「現在我可要走了,見到鄧長老,請代致意。如果鄧長老有興致,明年端午之約,不妨同來」
    葛洪沉聲道:「我葛洪之事,自會了斷,不須倚仗長老欺你歐劍川見他口氣不小,微微一笑,道:「那隨便你,明年再見!」雙足一頓,身形破空而起,一縱三丈有餘,宛如星馳雲飛般縱下峰去。葛洪心中大驚,忙忙也奔下峰去,找到鄧雲松,便說出這段事的經過,鄧雲松聽說那黃面漢子竟是今日方始聽到傳聞的冰魂秀士歐劍川,也自驚心。
    葛洪道:「弟子來時,恩師本說弟子武功尚未足以在武林中出人頭地,但弟子堅請要跟隨長老增長閱歷,恩師卒於准許。但弟子如今卻頗後悔,決意立即回去苦練師門絕學,長老意下如何?」
    鄧雲松點頭道:「沙幫主一身武功,出神人化,你如真肯虔心苦學,沙幫主準備傳你衣缽真傳。本長老斷無阻你發奮之理,你可以隨時動身……」
    葛洪拜別過鄧長老,連夜動身回去,再跟從丐幫幫主沙一足苦練武功。
    這天晚上二更未到,楊小璇已悄悄溜出堡外。以往她每次離堡,不論如何秘密,仍為楊迅所知。但這一次她得到天府神偷應先青先行安排,指點出堡之法,天罡手楊迅竟毫不知情。
    楊迅因不少武林高手趕來此間,加上紅船主人端木公子來頭似乎極大,自從昨日來堡之後,竟一直不走,停留在附近。而他手下另兩員大將又已於午間趕到,力量大增。他無法估料端木公子的用意,因此十分不安。
    晚上他真睡不著,耳聽二更打過,忽然起身到處巡視,最後走向三樓楊小璇的房間。
    這時楊小璇已在堡後的古梅谷中,和王坤會面。疏影橫斜下的一塊山石上,這對情侶相偎而坐,款款低談。別後多少相思,一直忍到現在才能傾訴,兩人心中都有千言萬語,但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
    但一旦開始談起來,兩人都說個不完,玉坤聽楊小璇重說一遍當日遇到雪人詳情,當她說到胸前衣服皆裂,險被雪人加以強暴淫辱,不由得怒火熊熊,眼齜欲裂。關於這一點,楊小璇當然不好意思對應先青說,是以王坤以前沒聽應先青說過。
    她又把那柄短劍和古錢取出來給玉坤觀看,這兩件古代仙人所遺之寶,形式古雅,色作墨綠,人手極為沉重。王坤讚不絕口,尤其那支龍魂短劍在揮動之間,劍尖射出尋尺光華,這道光華宛如有形之物,無堅不摧。
    「璇姐姐你已得了兩寶,再加上我得到的那面星郎琴,可以合稱三寶了!你可聽過昔年武林第一美人冷雲仙於沈寒的名字麼?那面星郎琴便是她的遺物……」當下他將冷雲仙子沈寒的傳說告訴楊小璇,並且也將天眼秀士狄夢松對她一番癡戀,與及其後力戰五派掌門,終於敗在崑崙一代高僧王羅漢伏陀和尚手下之事說出來。
    楊小璇聽得時而纏綿感歎,時而感慨激昂,她想像到往昔的異人奇士,灑脫地縱橫天下。而風華絕代的沈寒,卻幽獨地鳴琴於千山群壑之巔,與俗者相違……但年華如水,百十年恍如一夢,這些人都終於長埋於黃土之中……
    她幽幽歎息一聲,道:「但願我們會有一個好的結局,可是我真不敢想……」
    歐劍川(王坤)忖道:「她的話已將人正題,目下我必須決定如何處理……歐劍川啊,你應該像個大丈夫一般擔承起一切」
    他用健壯有力的臂膀擁住楊小璇,道:「璇姐姐,我這趟到四川峨嵋去了一遭,增長了不少見識,而且最要緊的一點,便是那天眼秀士狄夢松老前輩,曾把他的一身古中原絕學傳授於我,使我平步躋身於武林高手之列。正因此故,我才有信心為我們的前途打算!你以前曾經表示過願意不惜拋棄一切,跟隨我到天涯海角,但試想你父親手段何等厲害,萬一讓他發覺,我們都死無葬身之地」
    楊小璇打個寒噤,道:「別說這些話行麼?」
    「不,今晚我一定要說個痛快,現在我自信有能力保護我們的安全,因此我們可以開始設法,當然最好是得到你父親同意,假如不行的話,天地之大何愁沒有我們容身之所?」
    楊小璇興奮起來,道:「我們可以去南方或北方,必要時遠走塞外或者北方大漠……」
    歇了片刻,雙方的興奮稍稍減退,登時各自想起自身的難處,楊小璇方面是撇捨不下老父孤零零地留在白水堡。歐劍川卻想到假如他要和楊小璇私奔,他父親和師父知道了之後,怎能夠原諒他。
    但他們這時都不便說出心事,默然相對。楊小璇覺得十分慚愧,她想起以前王坤對自己毫無任何表示之時,她惱恨地要他帶自己遠走高飛。但如今王坤已下了決心,她卻惦掛起父親,因而不能決定到時是否當真跟他走。
    但這種矛盾的心事卻不敢告訴王坤,她幽幽歎口氣,道:「為什麼我們會有這麼多的阻礙?為什麼我們不能像普通的人一般?」
    歐劍川決意暫時忘掉前途的陰雲荊棘,笑道:「你不要因此而煩惱,我們還有不少時間呢……」但他隨即想起自己留在白水堡的時間無多,只要告知東方老局主說僅有的線索已斷,便須離開此地。是以登時說不下去,癡癡尋思。
    他們一方面因見面而無比歡忭,一方面又因這些心事而暗暗痛苦。不過無論如何,時光仍然消逝得極快,不知不覺已快到五更時分,約好了明晚二更仍在此見面之後,楊小璇便匆匆回堡。
    歐劍川早已準備好食物之類,打算今天整日躲在這古梅谷中,省得出谷的話,又得糟蹋掉一粒易容丸。
    楊小璇走了一個時辰左右,天已大亮,忽見應先青縱人谷來。
    歐劍川也自現身相見,應先青道:「我算料你大概不會離開此地,故此趕來和你談談。
    適才我等璇姑娘返堡之後,我才走開,順手把那星郎琴放在堡門……」
    老神愉精神十分矍鑠,又道:「端木公子等人就在白水堡附近的一個小村落腳,只要楊迅一動那琴,聲傳三十里以內,他們便能夠知道,而到白水堡要琴,我看定有一場好戲哩——」
    他歇一下,又道:「昨晚上幾乎出了紙漏,楊迅居然在半夜裡巡視全堡,害得我和他大捉迷藏。他的腳程身法及頭腦,都是上乘之材,我險些兒沒露出馬腳。後來他巡上三樓,直把我駭一大跳,忙忙從後面翻上去,早一步躲在璇姑娘床底下。他居然走人房來,那意思要叫醒璇姑娘說話」
    歐劍川大吃一驚,道:「那不是大糟特糟了麼?」
    「當然很糟,我在床底動也不動,眼見他走到床前,伸手揭帳。這時我心想事情一旦敗露,只好設法及早去通知你們,遠走高飛……其實如是這樣,你們也可以早點解決掉一件心事!可惜楊迅終於沒有揭帳,低喚兩聲之後,見沒有應聲,便湊近帳上看看」
    歐劍川又驚道:「楊迅這個大行家,怎能瞞得過他?難道璇姐姐有這等本事?」
    應先青微微一笑,道:「賢弟你不須捧我,當然床上的假人是老哥哥弄的手腳,璇姑娘走了之後,我已立刻替她佈置好一切……楊迅看了一眼,便轉身出房,我還故意弄點聲息,生似床上的人在翻身……」
    歐劍川大為佩服,道:「這臨去的一手,小弟真想不到!啊,大哥,這如何是好?我如何報告東方老伯說,白水堡已沒有任何線索,家父必召我回去。前兩個月我認定那一案必是白水堡所為,故此已通知東方老伯及早佈置,只等我回來後,一查出真是彭真奉師命所為,東方老伯這邊你立刻發動攻勢,使楊迅措手不及,連救兵也沒法子搬……」
    天府神偷應先青道:「你的處境的確十分為難,這樣說來,最近許多武林輕易不露面目的高手,紛紛南來,其中必定有些是東方局主請來!咳,可惜彭真已死,那牡丹雖然知道一點內情,但她一個女人說的話豈能算數?我已設計救她出來,但並不中用!」
    歐劍川訝道:「溫柔鄉不啻龍潭虎穴,大哥你以何法救那牡丹出來?她真的想重新做人麼?」
    「她以後的事,我管不著。但為了報答她代我保守秘密之情,我後來動動腦筋,便送她一粒易容丸,著她依我之法,緩緩改易容貌。等到她容貌越變越醜,楊迅必定放她走路!當然這件事相當冒險,楊迅可能為了溫柔鄉的秘密,而把她殺死滅口,這可要看她的運氣了!」
    歐劍川輕唱道:「許多人都為命運捉弄,一點都不由自主。像她也是這等可憐人之……」說到這裡,摹地想起自己,景況也差不多,不覺嘿然不語。
    應先青道:「賢弟何須歎息造化弄人,古今有誰能逃出命運的支配?老哥哥倒有一件事頗覺遺憾,便是前日打開楊迅的秘密藏寶箱,查閱白水堡建築藍圖時,看見其中無數名貴珠寶,那時我認為既然璇姑娘指點我此箱所在,不好意思順手牽羊,如今一想,其實真該把其中一兩件價值連城的寶物取走……」
    歐劍川微笑道:「大哥你既有神偷的外號,不如你專去偷那些雄霸黑道的首腦們的寶貝……唉,大哥,你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
    天府神偷應先青哈哈一笑,尖尖細細的腦瓜子搖個不停,道:「賢弟你素來沉穩,這一回真把老哥哥駭了一驚,你究竟發現什麼?」
    歐劍川道:「大哥你剛才說到什麼藏寶箱,小弟因而觸想到最後一個辦法,便是請你再去查一查,金陵縹局被劫的乃是一件極貴重的寶物。假如在楊迅藏寶箱中發現,他還能狡辯麼?」
    應先青道:「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現在你告訴我金陵鏢局失了什麼,我不必再去查,也能記得」
    「是一隻一尺二寸高的白鶴,用最佳羊脂白玉雕成,玉質之佳和雕工之精,並稱雙絕!」
    天府神偷應先青露出興奮之色,道:「是不是用一個上窄下闊,高達尺半的檀木箱裝住?」
    歐劍川跳起來,道:「對了,大哥你已見過那木箱?」
    「就在楊迅的藏寶箱內,我雖知道內中必有極為寶貴之物,但其時無暇開箱觀看。你這麼一提,准就是那只一尺二寸高的玉鶴了!等我再去瞧瞧,便能確定!」
    歐劍川匆匆起身,道:「這一次白水堡再也逃不了覆亡的惡運,我這就去通消息與東方老伯,請他邀約江南同道,大興問罪之師……」
    應先青道:「早點通知也好,免得楊迅疑心一動,早一步搬請救兵!我這就潛人堡中,為了慎重起見,我也易了容貌,以免出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