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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回 賞雪亭喬賓奮勇 流風閣張豹助拳

贊曰:
    願為大義捐生,不使名節敗壞。
    一時玉碎珠沈,留作千秋佳話。
    綠珠者,晉石崇之妾也。綠珠姓梁,白州博白縣人,生雙角山下,容色美而艷。石崇為交趾採訪使,聞綠珠美,以珍珠三斛換了回來,置之金谷園中。綠珠能吹笛,又善舞《明君》。石崇自製《明君歌》以教之,寵愛無比。晉趙王倫作亂,奸黨孫秀正在驕橫之時,訪知綠珠為石崇愛妾,竟使人向石崇求之。石崇方晏樂,使者至,述其來意。
    石崇道:「孫將軍不過欲得美人耳,何必綠珠?」因盡出姬妾數百人,皆熏蘭麝,披羅綺,穠艷異常,聽使者選擇。使者看了道:「美俱美矣,但受命欲得綠珠,此非所欲得也。」石崇聽了,因毅然作色道:「此輩則可,綠珠吾所愛,不可得也。」使者道:「君侯博古通今,察遠見邇,豈不聞明哲保身?何惜一女子而致家門之禍耶!」石崇道:「但知保身,獨不為保心計乎?可速去!」使者既去,而又復返道:「今日之事,毫釐千里,願公三思。」石崇竟不許。使者報秀,秀大怒,乃譖崇於倫,倫命族之。崇正與綠珠在樓上作樂,賊兵忽至,崇因顧謂綠珠道:「我今為汝獲罪矣!子將奈何?」綠珠因大哭道:「君既為妾獲罪,妾敢負君?請先效死於君前。」石崇道:「效死固快事,但吾不忍耳。」綠珠道:「忍不過一時耳,快在千古!」遂湧身往樓外一跳,竟墜樓而死。石崇看見,含笑赴東市受誅矣。君子謂綠珠情近於義。崇死後不十數日,趙王倫敗,將軍趙泉斬孫秀於中書。
    閒言少敘,書歸正傳。詩曰:
    此去三涇遠,今來萬里攜。西施因網得,秦客被花迷。
    所在青鸚鵡,非關碧野雞。豹眉憐翠羽,刮目想金蓖。
    且說瞧見先躥進來的是一臉的煞氣,後又躥進來的這一個猛若瘟神,凶如太歲,喊一聲如巨雷一般,手中提著把刀,拿著個小黃布口袋往櫃上一蹲。廖廷貴問:「遊園哪?是吃酒?」那人說:「吃酒。」廖廷貴說:「先銀後酒。」那人說:「口袋裡就是銀子。」廖貨說:「打開瞧瞧成色。」大漢說:「不懂的。」廖貨說:「也得平一平。」
    大漢說:「不懂的。」廖貨說:「金銀不比別的對象,不教看,不教平,怎麼樣呢?」
    大漢說:「不教看,不教平。」廖貨說:「到底多大分兩?」大漢說:「一百兩。」廖貨說:「你說一百兩,就是一百兩嗎?難道說瞧瞧還不行嗎?」大漢說:「你要瞧瞧,我先給你一刀,然後再瞧。」廖貨說:「不瞧了。你老貴姓?我好給你吆喝下去。」大漢說:「祖宗!」廖貨說:「別玩笑,到底你姓什麼?」大漢說:「告訴你了你又問,我是祖宗!你若再問,就給你一刀。」廖貨說:「祖宗祖宗罷。你找地方喝酒罷。」艾虎一瞧這大漢,一轉臉好生的兇惡,藍生生一張臉面,兩道紅眉,一雙金眼,獅於鼻,火盆嘴,一嘴的牙七顛八倒,生於唇外,連鬢落腮的鬍鬚,紅鬍子亂乍,胸寬背厚,肚大腰圓,說話的聲音太大,嚷聲如巨雷一般。一轉身滿園子找人,就聽先進來那一位說:「賢弟,在這裡呢。」張豹說:「你看這小子倒有個玩藝。」艾虎說:「教人聽見那還了得?你還看不出來,這是拚命的樣式。」張豹說:「不要緊。」口中嚷道說:「小子!你合人家拚命麼?」那人站住不動身,瞅著張豹。艾虎就知道不好,是要闖禍。那人說道:「你問誰哪?小子!」張豹說:「我問你哪,藍大腦袋小子!」那人說:「好說呀,黑大腦袋小子!瞧著我們拚命罷,小子!」張豹說:「打不過人家,二太爺幫著你。」
    那人說:「祖宗一生不用人助拳。」張豹說:「你這邊喝罷,小子!」那人說:「你那邊喝罷,小子!艾虎問:「張爺,你認的人家嗎?」張豹說:「我不認的他。」艾虎暗道:「這可是『人有人言,獸有獸語』,難得二人全不急。」
    就見那邊櫃上吆喝下來:「祖宗交銀一百兩,是碎銅爛鐵。」那人走後,廖貨打開一看,是碎銅爛鐵,就知道這人是成心找晦氣來了,派人疾速給東家送信。又派人給各屋送信說:「所有你們在這飲酒的,你們還瞧不出來嗎,西屋內那位是找著拚命來了,掌櫃的一來就打起來了,不定是多少人命呢。可有一條,今天全是我們掌櫃的候了,全不要錢。所有櫃上存的你們那銀子,明天再來取來。」各屋送信。
    你道這兩個人是誰?先進來的那個,就是華容縣魚行裡掌秤的經紀頭兒,此人姓胡叫小記,外號叫鬧海雲龍。皆因上次同著賣魚的上綺春園吃酒,交了十兩銀子,一平就是九兩,當著些個賣魚的,他們又是粗人,飯量又大,他們這酒飯又貴,吃禿露了,自己親身到櫃上見廖貨寫帳,碰了說:「你們常買魚,我天天在魚市上掌秤,難道說還不認的我麼?」廖貨說:「不行。掌櫃的有話,不論是誰,一概不賒。」教跟人取去,說櫃上無人,要留東西。因為這個打起來了,連賣魚的全動手,把綺春園人全打跑了。東家掌櫃的並鐵塔,帶著四個教師,是獨爪龍趙盛、沒牙虎孫青、賴皮象薛昆、病麒麟李霸,四五十打手。眾人一到,一場混打,胡小記等全輸了,甘拜下風,各各帶傷,並且還著人家留下衣服。歸到自己家中,第二天就沒起炕,夾氣傷寒,又重勞了兩三回,好容易才好了。自己就想著,寧教名在人不在。這心一恆,打算要找崔龍拚命,還有一簍油廖廷貴。可巧今早來了個朋友,把臂為交,生死弟兄。此人湘陰縣的人,至喬叫喬賓,外號人稱叫開路鬼。到這望著胡小記來了。一問哥哥因為何物這般形容憔悴,胡小記把自己事說了一遍。喬賓一聽,忿忿不平,氣的轉身就走,被胡小記攔住說:「你上那裡去?」喬賓說:「我找他去!給哥哥報仇。」胡小記說:「不行,人家人多。有意替我報仇,咱們兩個人一同前往。你幫著我殺幾人,你就一走,什麼你也別管,我出頭打官司。」喬賓說:「我打官司,我與他抵償。我死了,家裡有兄弟,還有上墳燒紙的哪。」
    胡小記說:「我惹的禍,怎麼教你出去償命?助我一臂之力,就很是盡心了。」喬賓說:「咱們先去罷。」一晃,喬賓就不見了。胡爺拿大氅裹上刀,望綺春園就趕,並未趕上。
    原來是喬爺走到街上,遇見一個老頭兒,地下擺著些銅片、鐵圈、鉛餅兒、釘子等物,旁邊擱著一個抽口小黃布口袋。喬爺說:「包元要多少銀子?」老頭兒看喬爺就害怕,聽問的又古怪,說:「你瞧著給罷。」喬爺就把那些個東西裝在口袋裡了。老頭說:「就是這麼包元麼?我一身一口,就指著這點東西倒本度日,你這麼包元,我就餓死了。」喬爺說:「焉有那樣道理?」摸了一錠銀子,扔在地下,揚長就走。老頭拾起,不知真假,教換金鋪看去了。
    喬爺拿著碎銅爛鐵,到綺春園,硬說百兩白金,焉知曉這是成心找事。將奔賞雪亭,瞧見張豹,也打心中愛惜,對罵不急。少時見了胡小記,彼此坐下,將刀「鏜」的一聲,插的桌上。那裡吆喝下來了:「賞雪亭祖宗交銀一百兩。」他是各處單有各處的過賣,誰也不管誰的事情。活該這過賣倒運,姓吳,他叫吳常,派他管這個地方。他看見這刀桌上一插,真魂就嚇冒了。聽見叫:「滾進來!」就見那個過賣往地下一爬。喬賓說:「這是幹什麼?」過賣說:「不是叫我滾進去嗎?」喬賓說:「你什麼東西?走進來,四桌上等酒席一塊擺。」過賣答應一聲,往外就跑,說:「祖宗,擺不下呀!」喬爺說:「把四張桌子並的一塊。」答應:「使得。」一齊擺上,頃刻之間,擺列杯盤。喬賓讓張豹說:「黑小子!這邊喝來呀。」張二爺說:「不用讓了,喝罷,小子。」
    再看這園內的吃酒、喝茶、連遊園的,淨往外走,沒有人往裡走。各屋中一送信,這還不全走嗎?全是上這裡買樂來的,誰肯跟著渾水,故此全走。惟有到張、艾這裡一說,張二爺就罵:「我們找著這個熱鬧還找不著哪!你遠著點,不然我們先拿你樂樂手。」過賣一聽跑了。再聽外面一陣大亂,嚷:「打!打!打!」艾爺就知道是不好,說:「二哥,咱們走罷。」張二爺說:「不行,我應下人家了嗎。他不行,我還幫忙哪。」文小爺說:「咱們又不認得,沒交情,管那些閒事。倘若有人命,如何是好。」
    張爺說:「沒交情,幫個忙兒,就有了交情了。」艾爺說:「插手就有禍,準有人命。依我說,別管的好。」張爺不聽。
    眾人就進來了,頭一個就是並鐵塔崔龍,趙盛、孫青、薛昆、李霸,帶著三十多人,都是短衣巾,靴子,人人拿著長短兵刃。崔龍問:「在那裡哪?」廖廷貴說:「在賞雪亭哪!」胡、喬二人早聽見來了。喬賓一手先把過賣抓來,舉起頭朝下,「爬戲」的一聲,頭碰柱,腦髓迸流。張二爺叫好兒,說:「真好!摔的好!」艾爺說:「死了一個人,你老叫好兒,這是何苦?」又見那亭中的二人出來,每人一口刀,往上一撞,喬爺罵道:「好狗男女!今日祖宗要你們的命!」崔龍說:「醜漢有多大的本領,較量較量!」
    原來崔龍與趙、孫、薛、李全是賊,養著許多打手,也怕有人攪鬧花園。你道什麼緣故?連加一平,帶找頂銀,又不賒帳,東西又貴,也怕有人不答應,他不然怎麼衙門中上下全熟識?三節兩壽,人情分往,永遠當先。今日在家中坐定,有人報信去說:「不好了,東家掌櫃的快上花園子去罷,有人攪鬧來了,得多帶人哪,人家來的可不善哪!」崔龍五個人連打手全來了,進門將一問,人家就摔死了過賣。二人提刀出來交手。
    五人一圍胡、喬,又叫:「打手上呀!」眾打手一齊全上。張二爺罵:「好小子!你們有多少人?」一腳把桌子翻了過來,碗盞全碎,拉刀出去。艾爺也出去。不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