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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劍形情影

  驀地徐玉麟一聲長嘯,宛若龍吟!
  但見那黑黝黝烏雲也似的龐然黑影,半空裡打了個旋轉,疾然下降!
  一陣勁風撲地,塵土飛揚中,場上落下了只龐大的兀鷹,巍然屹立,神威非凡!
  忽聽徐玉麟興高采烈的大呼道:「『天雲!』『天雲!』」
  竟向兀鷹奔去。
  鐵劍真人,「崆峒五龍」中的三龍,喝聲:「哪裡逃走!」齊都向徐玉麟追去!
  靈猿狒狒,電火般當先射到兀鷹跟前。
  那兀鷹「哇哇哇!」大叫數聲,雙翅連拍,揮起的塵沙迷濛,令人幾乎雙目難睜。
  就在這時,突地一條青衣人影,由兀鷹背上疾然射下,毫光閃現,一柄耀眼奪目的寶劍,揮起千條銀虹,竟向鐵劍真人與三龍撞去。
  崆峒派的四名高手,原是恐怕徐玉麟乘鷹趁機逃逸,所以急起直追,怎料巨鷹上突地射出一個青衣人來,半聲不響,抽劍就打!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非但使鐵劍真人等大感意外,疾然後躍散開,連其餘在場群豪,也都為之錯愕不置!
  但見那乘鷹而來之人,青巾裹頭,青色勁服,足踏皂靴,頗為英俊,只可惜面罩青紗,難見「廬山真面」!
  徐玉麟對來人瞧了瞧,高聲喊道:「歐陽兄住手!」可是來人彷彿聞所未聞,竟自向鐵劍真人四師兄弟,大出煞手,毫不留情,似是以遇深仇世敵般的拼起命來。
  鐵劍真人既被列為當代十二劍手,其劍術造詣,自不必細說,至於「崆峒五龍」中的三龍,也決非是泛泛之輩。
  這三龍:一個是混江龍黃必達;一個是攪海龍李其俊;一個是獨角龍楚風,三人都是五十上下年紀,身材魁梧,生像威猛,俱各使用一柄青銅劍。
  那獨角龍名列五龍之末,但武功卻在五龍之首,生像也怪,額上長了只三寸多長的肉角,狀至可怕!
  此人非但武功盡得崆峒絕藝,並且練就一種歹毒暗器,令人難防,西南各省武林道上,莫不畏之若蠍。
  這四個一等一的高手,聯合搏鬥起來,威勢自非凡響!
  但是青衣蒙面人對此四名敵手,似乎並未放在心上,每至吃緊之際,則揮出一招奇奧劍式,將對手迫得不得不撤招避讓,接著次招遞出時,便把四人逼得手忙腳亂。
  在場那多江湖豪雄,對青衣人的奇妙劍學,卻認不出究竟是何路數。
  原來這青衣蒙面人確是三才劍歐陽青,他自在鋸齒山向東道上清真人借得神鷹「天雲」之後,便遨遊天下,向武林各大門派,以及各方梟雄霸王,傳言在泰山之會前,不得對太乙門與飛雲堡滋生事端,否則,唐松年必將「紫玉狸」不惜予以毀去。
  這計劃原是出於「紫陽玉女」,歐陽青確也做到,可是暗中他卻亦為自己進行著另一種歹毒陰謀。
  徐玉麟見歐陽青對他置之不理,竟與崆峒派大打出手,一時也不便再行阻止,於是凝神觀戰起來。
  他逐漸發覺歐陽青間或施出的招式,威力無窮,奇奧莫測,不由一怔,更加注意。
  終於,他已瞧出了端倪,原來歐陽青幾招絕學,他自己也曾練過的,那正是「迴旋之路」中的一零八式,不過因「紫陽玉女」所囑,向未用過。
  看樣子歐陽青僅是十幾招反覆施為而已,並未全部學會,但僅只如此,就把四個對手殺得手忙腳亂,倘若歐陽青能連續施展幾招的話,必然都要傷在他的劍下!
  徐玉麟看了一會,暗暗驚奇道:在當時進入「迴旋之路」時,只有他自己,而且據「紫陽玉女」所說,連她本人都沒學過那套武功,那麼歐陽青又是何處得來,這豈不是透著天大的怪異之事?
  徐玉麟正自思忖間,突聽歐陽青一聲清嘯,劍光大盛,十幾招奇學連續施展,猶如銀河倒瀉,大江東去,一發難遏。
  四個崆峒高手,驟然間窘態畢露,危機迭現,要非鐵劍真人猶能力持鎮靜,及時遞出幾招攻敵必防的奇學,略阻銳鋒,恐怕就要立時丟醜。
  但是也就在那勝負立判的緊要關頭,歐陽青的劍勢便也不能繼續發揮威力,而又須從頭再起。
  就這樣的打了半天,歐陽青奇招三復施為,徐玉麟已觀察到他僅僅會了十八招,已是放心不少。
  鐵劍真人武學經驗何等豐富,此際也已觀察出對手的劍術,僅限如此而已,心中已自有了個打算。
  這位老道人,以「混元劍法」名震武林,但他因要觀歐陽青武功路數,故未施為。
  主意既定,七十二式「混元劍法」,驀喝一聲,綿綿遞出。
  他存心迫使歐陽青施那十八式奇學,是以劍勢倏變,中,一陣疾攻猛打。
  果不出他之所料,歐陽青奇招迭現,非但將鐵劍真人名重江湖的「混元劍法」,掩蓋得黯然失色,猶能以一敵四,佔盡上風。
  歐陽青因久戰不下,此刻也是全力而出。
  此人心懷偏狹,有仇必報,他居心要把對手毀掉三五個,以雪胸中之恨,然後跨鷹逸去,返回鋸齒山,隔岸觀火,待到全部計劃成功,那時情敵徐玉麟已毀,蘇玉嬌還不乖乖就範嗎?
  雙方各有所懷,自是盡施煞手。
  驀地一聲金鐵交鳴,歐陽青一劍將混江龍青鋼劍削去大半。在第十六招奇學上,又把攪海龍肩胛刺中,然而十八招施出之後,正待抽劍從頭再來,其間閃出了個瞬間良機。
  鐵劍真人所期待的就是這須臾一瞬,他怎肯放過?
  但見他身旋如風,劍走輕靈,一招「魂斷望鄉台」,寒光閃閃,罩向歐陽青胸前三十六處大穴。
  名家身手,的是不凡!
  歐陽青心中一凜,撤招變式不及,只聽鐵劍真人沉喝一聲:「著——」徐玉麟驚「啊!」出口,只見歐陽青罩面青紗,已被鐵劍真人劍尖挑飛,露出了張潘安、宋玉也似的俊臉,但在腮邊上卻劃上了一道三寸長的血槽,殷紅的鮮血,沿頰而下!
  打鬥也在同時停住,觀戰群豪,目光集中於歐陽青那張從此由俊美而將變為醜陋的臉上,每個人的心裡都為他而感到深深的惋惜!
  鐵劍真人目光中,充滿了悲憤,仇恨的火焰,直盯著歐陽青那副也是憤怒至極的面孔,冷峻的喝道:「貧道看你出手劍式,料定是你,揭去你的面紗,你該當眾宣佈在崆峒山所作的罪惡了吧!」
  歐陽青,面孔抽搐了一陣,半聲不響,手中劍銀光閃閃,逕向鐵劍真人撞去!
  挾怨出手,自然又是那十八招絕學,詭異威凌,駭人之至!
  鐵劍真人連翻帶滾,窘態畢現,始才未傷在他這猝然的攻勢。
  馮振武、周其東,因服過徐玉麟的千年靈芝液,此刻已傷癒無礙,李其俊已敷過金創藥,裹傷完畢,黃必達復從門人手中取了柄鋼劍,於是「崆峒五龍」在鐵劍真人領導之下,齊向歐陽青聯手攻上。
  歐陽青自以為世上無雙的面容,毀在鐵劍真人劍下,怒憤已達極點,彷彿一頭負傷猛獸,咬牙切齒,豁出了性命!
  這種不要命的打法,的確罕見,直把在場觀戰之人看得凜然心驚。
  徐玉麟本想出手遏止,無奈事情真像已經揭穿,歐陽青所作所為,非但是崆峒派饒不過他,就是任何武林同道,亦必唾棄,此刻如再出手助他,豈不更使人誤會為狼狽成奸,遭天下英雄仇視?
  他本是個心性純厚之人,哪知歐陽青肚子裡所懷的鬼謀?所以,他總是覺得眼下局勢,管也不好,不管更是不忍……
  徐玉麟念因百轉間,驀聽一聲佛號高宣,鬥場旁突地出現了三位金衣大和尚,斂目望去,正是崑崙派的掌門「空空長老」與「崑崙雙傑」。
  萬里瘋俠、青城一劍等眾,已自與「空空長老」相見為禮,徐玉麟也只好撇下眼前打鬥局勢不顧,躍身過去,向三位高僧招呼。
  「空空長老」目睹鬥場情形,不由又念了聲:「阿彌陀佛!」
  瘋俠湊近「空空長老」,「哈哈」笑道:「掌門法駕到此,也是想看看熱鬧嗎?」
  「空空長老」胖大的腦袋微微一點,道:「貧僧辭別貴派掌門之後,同兩位師弟行腳到此,無意遇上,並非是有意而來。」說罷,竟向鬥場中瞧去。
  倏地,這位德高望重的大和尚,像是發現了一件使他頗為震驚而卻不敢置信的事情,怔怔的「啊!」了聲,復向鬥場凝目注視起來。
  片刻之後,他反身向瘋俠問道:「程老施主,那位用劍的青衣少年,是何人門下?姓甚名誰?你可瞧出他的武功路數嗎?」
  瘋俠略微沉思,答道:「這人名叫三才劍歐陽青,據老瘋子所知,原是個江湖上的獨行客,不知後來怎的又成了『北雁老人』之徒,至其劍法門路,老瘋子雖然瞧出一些端倪,但卻一時想不出是何門何派。」
  「空空長老」又向劍氣如虹的歐陽青望了一眼,對瘋俠道:「你看出那少年適才的一招劍法了吧?」
  瘋俠搖搖頭,表示不知。
  「空空長老」沉思片刻,道:「這位歐陽小施主,十幾招奇奧武學之中,竟然薈萃了崑崙,武當,峨嵋數派武術精華,脫化而成的奇招異式,倘非細察,決難識出……」
  「空空長老」倏然住口,又向鬥場凝神而視。
  徐玉麟聽得暗自吃驚道:這位老和尚目光果是厲害,幸虧自己曾未用過那一零八式,不然還真的又要惹出麻煩來啦!
  「空空長老」忽然又對瘋俠道:「敝派前幾代掌門中,有一位法號『青松子』的,不知程老施主可曾聽說過?」
  程百康撓撓那頭亂髮,不解地道:「老瘋子聽是聽說過,而且……」
  「而且你也聽說過百年前那件武林奇案吧?」
  「這與今日之事有何關係?」
  「空空長老」深長地歎息一聲,道:「看來這宗百年前一百餘武林高手神秘失蹤的奇案,就要揭曉了!」
  他略一停頓,又道:「這位歐陽施主的劍法中,有一招乃是由敝派前代掌門『青松子』祖師,獨家『烏龍奪』法裡演化而來,要非貧僧曾經親眼見過祖師的奪法,實在還覺察不出呢!可是『青松子』掌門祖師,卻在那宗命案中失蹤,從此,那『烏龍奪法』失傳江湖,想不到百年之後……」
  猛可中一聲慘叫,把「空空長老」的話音止住,流目看去,只見「崆峒五龍」的混江龍黃必達一條左臂,被歐陽青齊肩挑飛,身軀晃了幾晃,倒向鬥場一邊!
  「空空長老」高宣了聲佛號,音如洪鐘般喝道:「各位施主暫請住手!」
  這位當代高僧,沉喝中已然運用了佛家的「獅子吼」
  功力,將在場所有眾豪,齊都震得兩耳欲聾,內力較差之人,心弦顫凜不已!
  歐陽青被他這聲沉吼,震得劍勢一緩,只見獨角龍楚風就機欺近,一劍刺出。
  他衝勢迅猛,歐陽青匆忙裡揮出一招「橫江截浪」,想把對手寶劍毀掉。
  可是獨角龍拼著寶劍被毀,依然未撤招改式,「嚓!」
  的一聲,劍從中斷,而歐陽青卻力貫右腕,硬將揮出的劍勢猛地斜斜上挑。
  說時遲,那時疾!歐陽青「九龍劍」青芒掠過對手肋間的同時,獨角龍楚風額頭上那只肉角,突地噴出一陣濛濛細雨,罩向歐陽青面門。
  只聽同時響起兩聲慘嗥,緊接著兵刃叮噹落地交響!
  歐陽青兩手捂面,滿地亂滾,聲若狼嗥!
  獨角龍肋骨斬斷數條,倒在血泊中!
  出雲龍倏地躍起,向歐陽青掉落地上的那柄青芒泛射、耀眼奪目的寶劍抓去!
  徐玉麟身形急縱,半空裡一招「風雨雷鳴」拍出。
  一股剛猛狂飆,帶著「轟轟」雷鳴之聲,把出雲龍幾將抓去劍柄的身軀,憑空震起,像只脫了線的風箏,飛出數丈之遠,摔落塵埃!
  「崆峒派仇恨諒必已報,哪個再妄自出手,這就是榜樣,劍非崆峒所有,何得妄貪!」
  隨此話音,徐玉麟傲然躍落劍旁,順手撿回,走向歐陽青。
  這時歐陽青已自伏地不動,徐玉麟把他翻轉過來,不由倏然變色!
  只見歐陽青已奄奄一息,一張俊秀的面孔,已變成個血肉模糊,兩隻眼眶凹陷,雙睛流出,變為兩滴黑水,那模樣可怖至極,使誰看了也會心驚肉跳,慘不忍睹!
  「空空長老」念聲「阿彌陀佛!」躍至跟前。
  他一見歐陽青尚有一息,迭忙蹲下身去,以一隻肥大的手掌,抵在歐陽青的背心上,以其無窮內力綿綿注入。
  霎時間,歐陽青身軀微微抽動了一陣,呻吟一聲,斷斷續續地道:「徐兄,我……我對……不起你,那柄劍……送你了!」復又昏迷過去。
  「空空長老」又將內力導入他的體內多時,始才出聲問道:「歐陽青施主,你那十數招奇奧劍法,是由何處學來?」
  歐陽青口裡流出灘黑血,嘴唇掀動了幾下,艱難地道:「你問……問……徐……」頭一偏,雙腿一伸,竟自氣絕死去!
  「空空長老」站起身來,雙掌合什,念聲佛號,向徐玉鱗瞧了一眼,轉身退往一旁。
  徐玉麟眼見歐陽青中了劇毒死去,向鐵劍真人冷峻的說道:「崆峒派被譽為當今武林名門正振,原來竟也是些善於用毒之士,哼!真叫在下寒心失望之至!」
  當此如許武林豪雄之面,鐵劍真人受此數落,直使他難以站立,然而這卻是活生生的事實,豈容他出言相辯!
  原來獨角龍楚風,額頭那只獨角乃是中空,內藏特製皮囊,盛滿蝕骨腐肉毒水,與人近搏不敵時,以內力逼出,噴成細雨,中人立即劇毒攻心而死,無藥可救!
  徐玉麟雖身懷靈丹妙藥,怎能料到,歐陽青僅是面部受傷,會死得那樣快?而且見其已成這般模樣,即保住性命,豈不更使他痛不欲生?所以遲疑了一會,歐陽青便即回生乏術了!
  崆峒派雖已報仇雪恨,然而本身所付出的代價,也是非常之慘!
  出雲、獨角,雙龍並亡,混江已成殘廢,而派中掌門走火入魔,雖生猶死,這局面怎不使鐵劍真人老淚縱橫?
  仇恨已雪,死者已矣,鐵劍真人悲痛了一陣,命門下弟子收拾屍首,一言不發,竟自相率離去!
  「空空長老」走向徐玉麟問道;「少施主諒必知道令友歐陽青施主劍術,是從什麼地方學來的吧?」
  徐玉麟自然明白這大和尚所問為何,因此,略微遲疑,答道:「晚輩於這件事情不太清楚,還是請掌門大師見到『神劍北童』,或是紫陽女俠,問問他們兩人可能知道。」
  他本想將「不歸別莊」之事說出,但轉念一想,歐陽青由何處學來那幾招武學,自己確是不知,那麼又何必節外生枝,徒增困擾呢?然而他又不善於說謊,把這件事情推個一乾二淨,所以他叫「空空長老」去問詢「神劍北竄」與「紫陽玉女」。
  「空空長老」略一凝思,道:「請問少施主,這兩位施主現在何處?」
  徐玉麟爽然答道:「都在晚輩飛雲堡中。」
  「那麼少施主能否勞駕帶貧僧等往貴堡一行?」
  「大師諒必深知晚輩現下處境,各大門派所發生之失物傷人案子,真像未能大白之前,晚輩不宜返堡,大師若能等候,明年泰山聚會時,當可會見此二人,否則,那就只好屈駕自去敝堡問他們了。」
  徐玉麟此言說來,不亢不卑,「空空長老」自是不能強人之難,而且他對這位少年俊彥,還深具敬佩之心呢!
  「空空長老」道:「既是如此,貧僧自不能強你所難,那麼就此別過啦!」說罷,復向在場諸人,合掌一禮,便與「崑崙雙傑」,悄然離去。
  徐玉麟由秦大川協助,就地掘了個坑,準備將歐陽青的屍首掩埋。
  萬里瘋俠忽然向徐玉麟說道:「小兄弟,據老瘋子從尚君的話語裡推測,你這位歐陽朋友,對少林、武當等各派失寶傷人之事,恐怕大有干連,你看我們要不要把他的身上仔細地檢查檢查?」
  徐玉麟答道:「唉!不是老哥哥提醒,小弟倒真的把這件重大事情疏忽了!」
  於是,同瘋俠兩人,把歐陽青渾身詳細地搜索了一遍,但除了在他身上搜出了一方魯縞白巾之外,什麼物事也沒有。
  徐玉麟把這方白巾迎風一抖,凝目細視,不由神情黯然!
  原來這方白巾上,以鮮艷彩色,繪著一個栩栩如生,維妙維肖的少女半身形象,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他日夜思念的白馬紅娘蘇玉嬌!
  蘇玉嬌與他萍水相逢,一見鍾情,為他幾乎斷送了寶貴的生命,這都是使徐玉麟寢食難忘的,而她因公孫小倩之故,不辭而別,由愛生妒,這也是一個女子的常情,他瞭解她的心情,所以非但不怪她,反而時常自譴自責。
  如今,蘇玉嬌的肖像,怎的會在歐陽青的身邊?……
  徐玉麟正在睹影思人,陷於迷惘的沉思中,忽聽瘋俠說道:「小兄弟呀,那上面有什麼文章,看了半天也不說話,可不可以給老哥哥瞧瞧?」
  徐玉麟與蘇玉嬌之間的情愛,瘋俠是盡知的,自然此事在徐玉麟來說,更用不著瞞他,何況他對這位風塵大俠,乃是由衷的敬愛呢!
  「那麼老哥哥你就瞧瞧吧。」
  徐玉麟說畢,隨將方巾遞給瘋俠。瘋俠接過一看,竟然「哈哈」笑道:「怪不得小老弟這般失魂落魄的,原來這上面還真的大有文章哩!哈哈!看來繪此形像之人,倒是位難得的精工巧匠……」
  他說到這裡倏地住口,竟自雙手托著方巾,凝神細瞧起來,一會之後,又將方巾對著日光透視……
  這些奇怪的動作,直使徐玉麟大惑不解。
  好一陣工夫過去,瘋俠終於搖頭道:「小兄弟,你可是曾經發現這上面還另有文章嗎?」
  「沒有。」
  「那麼你再仔細瞧瞧看。」
  徐玉麟湊近過去,又對那方巾審視了一遍,這才發覺,在蘇玉嬌的形象之下,隱隱約約彷彿像是繪著一小片山水,因為顏色極淡,若不注意,很難看清。驟視之,更容易誤為是沾上的一些油漬。
  徐玉麟問道:「老哥哥可是瞧出些什麼名堂來了嗎?」
  瘋俠容色一整,道:「這是一片地理圖形,只可惜我識不出這是什麼地方來。」
  「可否請他們都來瞧瞧,看看有沒有人能認得這是何處?」
  瘋俠微一頷首,隨向青城一劍,「四金剛」等人喊道:「各位請過來瞧瞧,這方巾上面乃是何處?」
  於是眾人都湊攏過去,每人瞧了一遍。
  在場人眾,除了徐玉麟、夏侯芝馨之外,幾乎都是江湖上的一流老手,但卻沒瞧出半點端倪,不過,那是處地形,已是無可置疑之事。
  徐玉麟將方巾揣起,隨同秦大川兩人一陣手忙腳亂,將歐陽青的屍首掩埋了。
  秦大川趁眾人不留意之際,向徐玉麟低低的說道:「賢侄,愚伯父對那地形,倒看出了一些眉目來,只是以我觀測,這張圖形,實是描繪於蘇姑娘肖像之前,乃是洞庭湖君山的一處所在,只因我覺得此事恐怕關係重大,所以不便當眾說出。」
  秦大川早年以機智見稱,而有「神算子」之名,徐玉麟對他所說之話,自是深信不疑,隨即低低問道:「以伯父意見,對於此事當如何處置?」
  秦大川方欲再說,只聽瘋俠喊道:「兩位已經把他掩埋妥當,我們也該上道啦。」
  秦大川看看徐玉麟,道:「賢侄,我們走吧,那件事情隨後再說。」
  徐玉麟頷頷首,向瘋俠行了幾步,問道:「老哥哥,我們行止何處?」
  萬里瘋俠毅然答道:「九頂連環山。」
  徐玉麟問道:「九頂連環山在何處?去做什麼?」
  瘋俠「哈哈」笑道:「小老弟你可是看到蘇姑娘的美麗容貌,什麼都忘啦!哎呀!難怪,難怪,你老哥年青的時候……唉!不提啦!小老弟,尚君那老鬼,既沒偷『青城銹劍』,你這位死了的歐陽朋友,身邊也未搜到任何東西,我們不到『九頂連環山』,去找那十使者之長的什麼『飛雲堡主』,又去找誰呢?」
  徐玉麟被瘋俠起先幾句話說得俊臉上抹過數陣羞紅,垂首不語,待他話畢,笑道:「老哥哥,那『九頂連環山』可是在哪裡呢?」
  瘋俠道:「沂山之西,徂徠山之東,你老哥熟悉得很哪!」
  眾人方欲舉步起行,猛抬頭,但見迎面官道上塵土滾滾中,有一輛飛快馬車,疾衝而來。後面有十幾條灰白人影,窮追猛趕,於是齊都停下步來,聚精會神地望去。
  徐玉麟斂目一瞧,驀地躍起,直似一溜白煙,逕向那塵土中的馬車迎頭馳去!
  徐玉麟縱身躍起,風馳電掣似的向那馬車奔去,只見車前一名身材裊娜,長髮披肩,面貌姣好的綠衣女子,手中長鞭往空一繞,揮出一聲清脆的聲音,那拉車的四匹長程健馬前腿一仰,「灰」的聲剎住。
  那長髮綠衣女子一見徐玉麟便即飛下車轅,福了福,展顏笑道,「相公你好?」
  徐玉麟迭忙還禮,望著綠衣女子愕然問道:「姑娘你是……」
  「我是綠雲呀!噢,怪不得相公不認識小婢了,公主已經給婢子恢復本來面貌啦……」
  忽地,十幾條灰衣人影圍攏土來,綠雲把話嚥住,鳳目圓睜,嬌嗔喝道:「你們這些賊禿,死命的糾纏,是何用意,難道真要試試姑娘的厲害不成?」
  徐玉麟流目一瞧,但見來人都是些灰衣和尚,卻非中原僧人打扮,他於少林寺中,從「空空長老」的口中,已得知西域密宗僧侶,大舉東來中土,因此,心理已自有數,默運功力,靜觀其變。
  只見綠雲話畢,十幾個僧人當中,走出了個紫棠面皮,濃眉巨目,像貌威武的中年高大和尚,向綠雲神光炯炯的瞧了一眼,聲如洪鐘地說道:「這位女施主,出口傷人,不覺得太無道理嗎?」
  「呸!」綠雲不屑地啐了他一口,怒斥道:「你們這些賊禿,既自稱是出家人,為何無緣無故的對姑娘窮追不捨,難道說就有道理不成?」
  「那是因為你這輛車太奇怪的緣故。」中年僧人道:「你的主人可在車中,能否打開車門讓貧僧瞧瞧?」
  綠雲喝道:「憑你們這些蠻夷化外禿驢,也配!」
  那中年僧人被綠雲罵得勃然變色,大喝一聲,竟向「死亡之車」呼地拍出一掌!
  一股狂猛勁力,逕向「死亡之車」撞去。
  綠雲只是引目而視,卻並不出手攔阻。
  徐玉麟不知就裡,正待向前阻擋,可是那僧人的掌風已經觸上車身。
  說也奇怪,那僧人的掌勁,在徐玉麟的估計中,何止千百斤之巨,但是「死亡之車」非但絲毫未損,而且安穩得一動不動!
  中年僧人不由微微一愕,就在這當兒,突然聽「呀」
  的聲響,車門開處,兩條人影,疾似鷹隼般向他撲到。
  徐玉麟斂目看時,這兩人一個是「武相」古之洞,一個竟是「賽西施」馬大嫂,心中一陣狐疑,正自不明紫陽玉女派他們因何來此?忽聽身後一陣「哈哈」大笑,原來瘋俠一干人眾已及時趕到。
  這時「武相」古之洞與馬大嫂兩人,已聯手和中年僧人打將起來。
  賽西施馬大嫂的武功,徐玉麟早已窺知一二,只是「武相」古之洞的手下如何,尚還不知。他存心要一睹當年武林至聖絕學,看看在「武相」手上能發揮至若何程度,所以,一時也不想向前制止。
  三人除了馬大嫂依然使用一支細竹為兵刃之外,「武相」古之洞和那中年僧人,則是各以肉掌相搏。
  古之洞曾獲過「天地一尊」的絕學,出乎動作風度,自與一般江湖人物不同,只見他氣態從容,每拍出一掌,都是拿捏得恰到好處,無絲懈可擊。
  他的掌勢雖無剛猛駭人之勁,但是一股陰柔綿綿的勁氣,卻是徐玉麟出道以來,未曾見過的精妙掌法,看樣子,古之洞似無意與那僧人結怨,因為在其出掌吐勁中,已留了許多分寸。
  至此,徐玉麟才深深地覺得,那當年的武林至聖,決非浪得虛名。雖然那中年魁偉僧人,掌勢雄渾,招數狠辣,在表面上看起來,威猛無倫,可是他的掌風,一經與古之洞的掌風相觸,便被化於無形,而他也就得趕緊撤招後退,否則,古之洞的那股綿柔勁氣,即如排浪般湧上身來。
  馬大嫂的「九環杖法」,曾經威震雲夢一帶,此刻,她已是盡情施為,一支細竹杖貫注了無比的內力,揮動得直似龍蛇飛舞,凌厲異常。
  但在徐玉麟看來,馬大嫂的這股力量,非但於古之洞無益,而且妨礙了他的掌法施展。
  看那中年僧人的武功,也確是不弱,招數自成一派,實為中原武學所未有,要非有古之洞參與,倘以馬大嫂和他單打獨鬥,還真不是他的對手哩!
  眨眼間,三人已鬥了百餘回合,仍然難分勝負。
  徐玉麟被古之洞的掌法所吸引,忽聽瘋俠說道:「小兄弟,你可識得這些僧侶是何來路嗎?」
  「他們可能是西域密宗派的僧人吧?」徐玉麟道:「那個和尚的武功,還真不弱哩!」
  瘋俠道:「你說得不錯,他們正是密宗僧人,以老哥所知,這個中年僧人,大概就是圖喀蘭宮掌門人『哈佛』的大弟子,法號『達拉』的……」
  他說到這裡,忽被鬥場中的突然變化所打住,徐玉麟凝目看去,只見那中年僧人,灰色架裟,無風自漲,掌勢倏地由迅疾變為陰綿沉穩,竟對馬大嫂的細竹杖視若無睹,任其揮打,一味地對古之洞以柔制柔地掌搏起來!
  但見馬大嫂那支竹杖,雖對僧人不離上下左右,可是卻無法傷他分毫!
  徐玉麟看得不由心中一震,暗自吃驚道:難道說這和尚也會「佛門玄罡」不成?
  「佛門玄罡」為中原武林絕學,已失傳於江湖許久,徐玉麟由已圓寂的「無垢頭陀」處獲之,非但能以之防身,且可以反震之力,傷於無形,他自得此失傳已久之武學後,確曾獲益極多,克敵致功。
  但是他仔細一察,那僧人此時所施,似又不像佛門罡氣功夫,因為他只能使馬大嫂的竹杖難以擊上身體,卻無反彈之力——這是什麼功夫?
  徐玉麟正在思忖中,突見一旁掠陣的十數名密宗僧人,個個暗運功力,正自蠢蠢欲動,復見綠雲立於「死亡之車」前,向那些僧人吃吃而笑!
  那些密宗僧侶,正欲出手之際,竟被綠雲笑得垂手不動了,但是卻把一隻隻的眼睛,齊都投射到她的身上。
  徐玉麟將此情形看在眼裡,甚感氣惱,這綠雲婢子太不像話,在此時此地,竟敢當著他的面前,向一些出家人賣弄風騷!
  可是他轉念一想,這綠雲婢子,原是淫名遠播的「沂山魔女」,所謂「江山好改,本性難移」,這也無啥好氣,回去對紫陽玉女說明,好好好教訓她一番,也就是了。
  就在這當兒,忽聽一聲哀嗥出聲,徐玉麟流目望去,只見那十數名密宗僧侶當中一人,無緣無故地竟自倒地打起滾來,緊接著一個……兩個……三個……大約十三名密宗僧侶,在一霎之間,齊都一樣滾地葫蘆!
  萬里瘋俠、青城一劍等等,無不為此突然情況,大為驚詫,密宗雖非友善,可是這種忽然倒地亂滾亂叫的變化,卻令人十分希罕!
  那中年僧人,在與古之洞死拚力搏間,被此變化愣駭得莫知所措,招勢略滯,被古之洞搶去先機,罩在了綿綿掌影中!
  這時,那十三名灰衣僧人,哀嚎之聲,響成一片,那亂抓亂滾的樣子,使人既覺好笑,又復可憐!
  夏侯芝馨走近徐玉麟的身旁,柔聲問道:「徐相公,你看這些和尚是不是著了瘋魔?怪可憐的,你有沒有辦法救救他們?」
  徐玉麟略微猶豫,答道:「他們並非中了什麼瘋,辦法可能有,但不知道她肯不肯?」說著,逕向兀自站在那裡發笑的綠雲望去。
  夏侯芝馨大感不解,也看了看綠雲,復又問道:「你可是說她有辦法嗎?她是誰?」
  「是的。她可能有辦法救他們。」徐玉麟道:「她就是有名的『沂山魔女』,現在名叫綠雲,是在下……」
  說到這裡,他倏地住口不言。
  夏侯芝馨道:「她會妖術嗎?」
  「不是,那只是一條金絲花蛇在作怪。」
  「怎麼我沒看見?」
  徐玉麟微微一笑道:「她那條金絲花蛇,既小又快,你們都不注意,自然看不見。」
  「那麼……」夏侯芝馨的話音,突被那中年僧人虎吼也似的一聲沉喝止住。
  徐玉麟與夏侯姑娘,同時向鬥場上看去,原來那高大僧人已脫出古之洞的掌勢範圍,躍退丈許。
  賽西施馬大嫂竹杖一揮,「橫掃千軍」,逕向那僧人擊到。
  說時遲那時快!徐玉麟縱身躍起,出手一掌,將馬大嫂的竹杖斜斜盪開,接著吐氣開聲道:「馬老前輩,暫請停手,在下有話要問這位大師。」
  馬大嫂微一錯愕,收住杖法,道:「徐相公你有所不知,這個禿驢也太可惡,死纏了我們好久,老身非要重重地教訓他一番不可!」言畢,怒沖沖地將竹杖往地上「咚」
  地一頓,對徐玉麟的出手攔阻,似是頗不以為然的樣子。
  徐玉麟深知她的個性,也不予理會,竟向古之洞抱拳一揖道:「想不到古老前輩也來啦,飛雲堡中可有什麼事情發生嗎?」
  古之洞斯文地施了一禮,道:「飛雲堡並無任何事情發生,徐少俠儘管放心,老夫此番遠道南來,乃是另有他務。」
  徐玉麟見那中年僧人,正自走向遍地打滾哀嚎的同伴,隨趁此機會,將青城一劍、夏侯芝馨、「四金剛」等人一一向古之洞、馬大嫂等介紹見過,瘋俠、「了因」、秦大川和他們早巳認識,自勿須客套。
  然後,徐玉麟走向綠雲道:「請問姑娘身邊可常有解藥嗎?」
  綠雲笑道:「解藥有是有,但須要叫這些禿驢多受會痛苦,再給他們,相公你以為怎樣?」
  眾人這才明白,那些密宗僧侶,忽然倒地哀叫,原是這位綠衣麗人所玩的把式,但是卻並未看出究竟是用的什麼法子,便把這十三個看來武功都不在下流的番僧,毫不費力的齊都制倒。
  徐玉麟笑道:「常言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姑娘既是有解藥,那就給他們吧!」
  只見綠雲露齒一笑,由身邊的攜囊中掏出個紙包來,向那正自眼看同伴受苦不知所措的中年僧人叫道:「禿驢,拿去姑娘的獨門解藥,給他們服下就行啦,今日略施薄懲,下次再敢無禮,必然叫你們一個個同歸西天!」說著,竟將手中紙包,往那僧人擲去。
  那中年僧人順手抓住紙包,面現疑惑地向綠雲問道:「女施主這藥當真能救得他們嗎?」
  綠雲怒道,「中原武林中人,向以信義為重,哪個同你們這些化外番僧開取笑,信不信由你自便!」
  徐玉麟暗自歎道「沂山魔女」之名,果不虛傳,非但詞鋒犀利,咄咄逼人,而且見聞也很廣博,竟能識出這些和尚原是西域番僧,行事狠辣利落,若非紫陽玉女把她降服,這人在江湖上還真是一大禍害呢!
  且說那中年密宗僧人,把紙包打開,略微遲疑了一會,終於無可奈何的,給倒地哀叫僧眾每人服下了一顆藥丸。
  綠雲這藥,果是神效無比,那中年高大僧人,還未一一喂完,先服下藥丸去的人,竟然霍地躍起,立即藥到病除!
  徐玉麟見被綠雲暗施金絲蛇咬傷僧眾,齊都痊癒,隨走向那中年僧人施禮道:「在下徐玉麟,江湖後進,請恕眼拙,大師可是西域圖喀蘭宮『哈佛』高僧大弟子『達拉』大師嗎?」
  那中年僧人合掌答道:「貧僧正是『哈佛』法師大弟子『達拉』,但不知施主何以見問?」言下,對徐玉麟似甚詫異。
  徐玉麟道:「大師武功卓絕,令在下甚為欽佩,尤其大師適才所用護身大法,頗似『佛門玄罡』,不知在下所猜然否?」
  「達拉」似對「佛門玄罡」這個名詞甚為不解,但他略微凝思之後,乃道:「貧僧所用護體功夫,乃是敝派秘傳『瑜珈心法』,並非什麼佛門玄罡,施主可是……」
  他行說至此,忽然住口,雙目神光炯炯的對徐玉麟投了一瞥,若有所悟地又道:「施主可是中原江湖上盛傳的白猿秀士嗎?貧僧等奉掌門之命,分作四路遠蒞中土,正是要找施主,想不到在此遇到,真是有緣!」
  徐玉麟情知密宗僧侶必是為了「紫玉狸」而找他,但他卻依然故作不解地問道:「在下只不過是個武林後生,貴派如此勞師動眾,來中土相尋,不知有何見教?」
  「達拉」略微沉思,道:「施主對於盛唐大內的『紫玉狸』,當該知道原是敝派所有之物吧?」
  徐玉麟微然一哂,道:「大師此言,令在下甚是不解,『紫玉狸』既屬盛唐大內藏寶,怎又成了貴派之物?」
  「達拉」道:「施主也許不知,那『紫玉狸』因安史之亂,流落民間,為敝派一位先師用重金購得,但被當時太乙門的雲中道人強行奪去,由此敝派與太乙門結下不世之仇,相傳至今,已有數百年之久,據悉此寶,現任太乙門掌門人已贈與施主,倘若施主,能將此寶交由貧僧,帶回西藏覆命,非但兩派數百年之冤仇可由此化解,更可免卻一場爭奪殺劫,貧僧言盡於斯,請施主三復思之。」
  徐玉麟爽朗笑道:「大師所說,可能是片面之詞,據在下所知,那『紫玉狸』實是雲中道人以重金購得,而被貴派一位法師竊去,雲中道人復又奪回,由此,貴派當時那位法師懷恨於心,且復變更事實,遺言門下,與太乙門世代為仇。雲中道人為此曾親至貴派圖喀蘭宮,擬解釋嫌怨,但貴派那位法師已圓寂西歸,至空跑一趟,雲中道人深知兩派仇冤已結,為避免相互殘殺,規定逐代單傳……」
  徐玉麟略微一停,接道:「不錯,太乙門掌門人已將『紫玉狸』送與在下,在下不願將此寶物據為已有,乃明白宣告天下武林同道,凡有意爭奪『紫玉狸』者,均於明春三月三日,集會東海泰山印證武功,誰的武功天下無敵,誰就作為此主人,大師既來中土,何不等待泰山之會,於天下英雄之前,憑真章取回此寶,豈不名正言順?」
  「達拉」怫然不悅道:「施主既是不願化干戈為玉帛,也就罷了。為何捏造虛詞,反侮本派先師為竊賊?事已至此,那就只好請施主到圖喀蘭宮一行了!」
  徐玉麟一聽「達拉」之言,忽然仰天一陣「哈哈」大笑,然後道:「『達拉』大師,在下要去圖喀蘭宮之意已久,無須大師口出『請』字,但在泰山大會之前,在下卻不想前往!」
  「達拉」勃然大怒道:「這——恐怕由不得你吧!」
  徐玉麟應道:「未必見得!」
  番僧「達拉」乃密宗「哈佛」掌門的首座弟子,十幾年前,曾在中原江湖上出現過,此人武功修養,僅次於「哈佛」,為密宗僧侶中有數高手,也是「哈佛」心目中的未來接替人。
  「達拉」此番東來,確是「哈佛」之命,與四個師弟各率數名僧眾,分作四路,來中原活動,主要目的乃是要向徐玉麟奪取「紫玉狸」,萬一「紫玉狸」奪取不到,便將他劫持至西域,然後再向太乙門進行要挾交換。
  「達拉」武功、心智、素養,都在上乘,所以和徐玉麟稍為交談,便已識出。在他想:以其這多人手,徐玉麟或可答應把「紫玉狸」交出,即使對方不肯,然後再行動手,也算是先禮而後兵。所以,他講「紫玉狸」的原委說出,意在使在場武林人物不干預此事,然而他哪裡知道,「紫玉狸」之事,現下已轟動江湖,中原武林中人人欲得之物,豈能讓西域僧侶取去?何況除玉麟也並非是個易與之人呢!
  雙方既是話不投機、針鋒相對,鬥爭的形勢,自是一觸即發!
  徐玉麟對「達拉」的武功,已略窺端倪,是以言下毫不留情,而且太乙門數代弟子,曾經死於密宗僧侶之手,此仇更藉此機會,予以報復,反正自己遲早要與番僧為敵,以解決數百年來的冤仇呢!
  「達拉」進入中原之後,對徐玉麟所作所為,雖已明白,可是他覺得以一個年僅十八九歲的少年,武功再高,也總是有其限度的,所以在徐玉麟話畢,微作忖度,便道:「施主,這般小小年紀,就如此目中無人,不覺得太也狂妄嗎?」
  徐玉麟曬笑道:「大師不分皂白於先,復欲強在下之難,那麼就不算是狂妄嗎?在下最後忠告大師,如想取得『紫玉狸』,就請等待泰山之會,否則請便!」
  「好!」番僧「達拉」身形往後滑退三步,功聚雙掌,就要出手。
  徐玉麟昂然笑道:「大師既要動武,在下雖技淺藝薄,自當捨命奉陪,不過在下未與大師動手之前,倒有個兩條意見,不知大師肯容納否?」
  「達拉」道:「願聞高見?」
  徐玉麟流目四顧了以下,從容而道:「大師既是『哈佛』掌門首座弟子,想來此番貴派進入中原人手,定當受大師指揮,大師這路,共是十四位高手,倘若在下打勝了你們,那是在下的僥倖,就請大師傳諭其他三路人手,第一、在中原走動,須恪遵武林規矩;第二、要想奪取『紫玉狸』,須待泰山大會,否則,在下手下絕不留情。如果在下敗在你們手下,那就任憑大師處置。」
  「達拉」忽然「哈哈」笑道:「這意見倒算公平,不過你說是要同我們十四人交手,是要一個個的來?還是讓我們聯手群毆?」
  徐玉麟豪邁地答道:「悉聽尊便!」
  「達拉」環目掃了在場群豪一眼,宏聲道:「諸位在場施主為證,並非敝派不遵守武林規矩,這意見可是這位小施主親自提出」說著向手下眾僧以眼神示意他們各自準備。
  夏侯芝馨姑娘,甚覺這種以一敵眾的打鬥,太不公平,正待想出言向徐玉麟說話,卻被瘋俠示意制止。
  番僧言畢,見中原在場群豪都無反應,以為這些人物與徐玉麟必是毫無干連,正遂其願。
  於是在「達拉」指揮之下,迅疾列成一個包圍陣勢,把徐玉麟困在當中。
  但見徐玉麟如玉樹臨風般,停立群僧中央,神態自若,僅是這種膽量與氣態,已足使在場豪雄,自歎弗如!
  這時,番僧之中,有的撤劍,有的使杖,有的用鏟,已各自拿出了稱手兵刃,然而徐玉麟卻並未動用他那一雙古代神兵。
  徐玉麟向「達拉」雙拳以抱,道:「大師請……」
  他「請」字甫出,群僧已紛紛掄動兵刃向前遞上。
  十四個密宗僧侶,十四件兵刃,挾以雷霆萬鈞之勢,驟然發難,齊都向徐玉麟的三十六處大穴招呼。這種情形,任何一個武林高手,必將手慌腳亂,至少也得閃讓疾躲,可是這位武林新手,卻仿若無覺,任管那件件兵刃,劈、刺、截、戮而至,仍然穩如淵岳,一動未動!
  在場群豪,都聚精會神望著這位武功莫測的少年,揣摹本出他是在作何打算。
  突聽一陣兵刃交擊之聲大震,緊接著密宗眾僧的驚呼與紛紛倒飛!
  但見徐玉麟依然如故,而眾僧卻齊都面現驚愕,站在丈遠之外,愣愣地停下手來!
  徐玉麟爽朗一笑,道:「你們密宗派,一向恃者為『瑜珈心法』,想不到中原武林中尚有比你們『瑜珈心法』略勝一籌的『佛門玄罡』功夫吧!」
  徐玉麟見眾僧僅是怔怔的望著他不發一語,於是又道:「告訴你們『瑜珈心法』只能護體,中原武林的『佛門玄罡』,非但有護體之功,復能傷敵於無形,這是中原武學比你們密宗勝過的地方,設若你們不信,在下無須還手,只讓你們打上一陣,你們便即各個內腑受到震傷,輕則倒地,重則喪生!」
  密宗眾僧,因適才出手盡力的以擊,果已受到反彈震力,手臂發麻,情知徐玉麟此言半點不假,於是將目光齊投於「達拉」身上,意在請示其是否再打。
  徐玉麟對眾僧表情,豈有看不出的道理,接著又道:「在下只是要你們密宗派韻人,知道中原武學之長,今日的打鬥協定,在下絕不使用此功,你們儘管出手吧!」
  「達拉」一聽徐玉麟此言,於是話也不答,寶劍一揮,群僧復又攻上。
  徐玉麟既是聲言撤除了護身罡氣,自是對群僧的兩番攻到,絕不敢再存大意,但他存心要施展一下新近由「神州二奇」學來的兩套絕學,所以依然未抽劍應敵。
  他只是在眾僧兵刃堪堪近身之際,施展了式「清風拂柳」身法,從一個在別人看來極不可能的角度上,脫出劍光鏟影。
  眾僧被他那巧妙的身法弄得微一愣怔之間,徐玉麟卻把握了這個大好機會,上身一矮,二十四式「翻天腿」
  如排山倒海般傾囊而出。
  這二十四式「翻天腿」,也可以說是中原絕學,更加上徐玉麟神力過人,輕功造詣已達化境,展施開來,簡直是神鬼莫測!
  不一會工夫,十四個密宗僧侶,就有四五人被他踢得連翻帶滾地退出戰圈。
  正當其餘僧人被他連串的腿法,掃得昏頭轉向之時,十二式「風雷掌」緊跟而來。
  只聽「轟轟隆隆」,猶如風雷大作聲中,所有密宗僧人,都被他震得人仰馬翻。
  可是徐玉麟這兩套絕學,儘管能將這十四名番僧打得翻翻滾滾,卻是竟然傷不了他們分毫,在他們翻出之後,復又爬起來,死命地拼上。
  徐玉麟這時,才明白自己雖將罡氣撤除,可是對方顯然齊都用上「瑜珈心法」,所以不能把他們傷著,不過在別人看來,這些番僧們那狼狽狀況,也夠覺得好笑的了!
  就這樣打了半天,番僧雖眾,固然未把徐玉麟傷到毫髮,可是徐玉麟也沒將番僧制住,是以並未分出勝負。
  且戰中,徐玉麟暗自盤算道:加此打下去,必然得不出個結局,我既然要叫他們領略一番中原武林絕學,何不盡情施為,先把他們擊斃幾人,以為太乙們復仇雪恨,也好使他們深知中原武學的厲害,以免其猖獗中土?
  心念轉動間,連續拍出了數掌,將番僧攻勢逼退,「刷」的一聲,「九龍劍」已脫出鞘來。
  一道寒芒閃現中,十四名僧人復又為之心頭震駭!
  這古代神兵的雌雄雙鋒,此時盡落徐玉麟之手,左右齊飛,兩劍並掄,威勢又自不同!
  八九七十二式「上清奇門劍法」,綿綿展出,於是鬥場中如同千萬條銀蛇飛舞,周圍十丈方圓之內,盡被徐玉麟的劍氣所籠罩,只見劍光閃動,卻看不到人蹤。
  他在演至「清歌曼舞」時,幾個僧人的兵刃已被其寶劍削斷。
  「達拉」大師不由大駭,他想不到此對手少年,武功竟然高得這般出奇,但是勢成騎虎,又不能不豁著性命幹下去。
  驀地一聲清嘯,突見徐玉麟挾著兩柄青芒泛射的寶劍,脫空飛起,然後一個迅疾而美妙的轉折,劍化長虹,猶如從天吐下,罩向密宗僧侶。
  在場群豪中,哪個不是武林高手,但是目睹徐玉麟這招劍式,准也想不出抵禦的招數來!
  青城一劍顧天南,雖身為當代十二劍手,也不由驚歎道:「這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承舊人啊!」
  突然三聲慘嚎響過,鬥場中轉為沉寂,竟然半點聲息也沒有了。
  眾人凝目看去,三個密宗僧侶,身首異處,其餘眾僧齊都面無人色,戰戰兢兢地礁著停立中央氣定神閒的徐玉麟一動不動!
  要知西域僧侶,雖有「瑜珈心法」護體,無奈遇上了徐玉麟的這對古代神兵卻發生不了作用。
  徐玉麟施劍未幾,就將他們三人斬殺,這在密宗僧侶中,可以說是未曾遇到的事精,怎不使他們齊都驚駭得停下手來呢?
  「達拉」大師手中寶劍,僅剩下了一半,他深知在那生死須虛之間,還是這位少年對手劍下留情,不然自己一命,亦將難保!所以,他也直瞪著天神也似的徐玉麟,卻一語不發。事實上局勢至此,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徐玉麟抱劍巍立,氣態從容中,向「達拉」瞥過一眼,宏聲說道:「大師不再出手,可是自認敗落嗎?」
  「拉達」似是被他一言提醒,面上神色難看中充滿了悲愴與怨恨,痛苦地望望地上死去的同門弟子,終於答道:「今日貧僧總算是領教了中原真正武學,貧僧認輸啦!不過施主如此狠心。」
  徐玉麟道:「青山永在,綠水長流,今日之事,儘管記在在下頭上,不過我要對大師說明,貴派數百年來,殺掉太乙門中傳人,何止此數呢?」
  「然則施主是?……」
  「在下正是太乙門十三代傳人,今日向貴派索回幾條人命,乃在下份內之事,大師認為不公道嗎?」
  「達拉」充斥著仇恨的雙眼,瞪視了徐玉麟良久,沒有回出話來,最後,他莫可奈何地歎道:「冤冤相報何時了!」
  他這句話,聽在中原群豪耳中,倒覺「達拉」雖屬番僧,尚還有些三寶弟子的氣質與意味。
  瘋俠程百康,忽然湊近達拉面前,正色而道:「大師既認敗落,可是願意遵守諾言吧?」
  「達拉」瞪過瘋俠一眼,道:「這個當然要遵守的……」言畢,命門人將三個番僧屍首收拾了一下,便就地挖坑埋去。
  然後,帶同九名僧人,頭也不回,向正西方疾奔而去。
  瘋俠望著番僧離遠,向徐玉麟「哈哈」笑道:「老弟,真有你的,今日非但在番僧面前,顯露了中原武學,使他們這些目空一切的野和尚,從此不敢小覷中原武林,更給太乙門出了口數百年來的冤氣!」
  徐玉麟應道:「老哥哥,你先別給小弟戴高帽子,今日之事,看來到此已經結束,可是我想密宗僧侶們,絕不會善罷甘休,說不走會因小弟一時衝動,為中原武林同道與西域番僧之間,造成莫大糾紛哩,那時……」
  他說到這裡,忽然把話語停止,走向「武相」古之洞問道:「古老前輩風塵僕僕,不知所為何事?」
  古之洞向徐玉麟附耳說了幾句話後,便對瘋俠等人,一一作別,與馬大嫂登上「死亡之車」,綠雲長鞭揮動,健馬放步疾馳,絕塵離去。
  偃師城。
  此時月掛中天,寒風飄飄,清輝下一片寂然!
  在城西關的一家客店裡,驀地飛起一團龐大黑影,疾如行雲流水,向著正南方向閃電般逝去。
  就在這月華滿天,寒風冷露的靜夜中,這團烏雲似的黑影,出豫經鄂,到達了湘境洞庭湖的上空。
  月光下,浩渺姻波三百餘里的洞庭湖,別是一番景色!
  那團黑影在湖上盤旋了一匝,逕向君山瀉落。
  本約已是四更天氣,萬籟無聲,空山寂寂,樹影婆娑,月華滿地,寂寥中不時吹過陣陣寒風,分外淒冷蒼涼!
  在一處小小的山坳裡,白猿秀士徐玉麟帶著靈猿狒狒躍下神鷹「天雲」,由懷中摸出從歐陽青身上搜到的那方絹帕,藉昏黃的月光,仔細端詳了一會,又向四周審視了半天,然後便大步向山坳的深處走去。
  原來,他自與古之洞作別後,便同瘋俠等人東行,當晚投宿於偃師西關客寓,他以為歐陽青這方圓形絹帕,可能關係著各大門派的失物,遂與瘋俠、秦大川三人,商量一番,決定由他藉「天雲」飛行腳程,-前來君山察看一下。
  他與瘋俠約好,三日之內,仍在偃師會面,倘若到時他未返回,便由瘋俠同一干人眾,先返飛雲堡,等候他君山事畢,一起再去「九頂連環山」。
  這計劃秦大川雖不贊成,但徐玉麟執意如此,也就只好由他了。好在徐玉麟的武功,在秦大川的心目中,雖非天下無雙,但已甚少敵手,不過他總覺徐玉麟此行不太妥當,雖然君山並無強敵盤踞,可是……
  且說徐玉麟在前,狒狒、天雲隨後,向山坳裡走了一回,復又停下,再取出那方魯縞,把實地景物形勢,與方巾上的圖形互相印證,覺得頗為相似,於是又往前走。
  山坳愈來愈狹,林木陰森,寂寥冷清,要非有神鷹靈猿為伴,徐玉麟還真覺得有些可怕哩!
  行行重行行,怪石樹影搖曳下,猛可裡驚起幾隻夜梟,發出淒厲刺耳的悲鳴,令人聽來,益感森怖!
  終於,他走到了山坳的盡處,呈現在眼前的是座並不太高的陡削山壁,山壁下亂石雜陣,除此一無所有!
  徐玉麟四下再度審視一遍,確認此處位置,便是那圖上所示的中心地點,然而卻看不出有任何異象。
  不過,他有個堅定的信念:歐陽青身上這方巾所繪之圖形,決非無緣無故,即使不能因此尋到各大門派所失之物,也必然探索個明堂來。
  以他的觀察,此地是個人跡罕至之處,然則,這就更顯出圖形富於神秘性了。
  他正在沉思中,忽聞有淙淙流水之聲,那聲音非常細弱,要非他耳目敏銳,普通人是聽不到的。
  細辨那水聲方位,彷彿是來自山壁之下,但當他舉步過去觀察時,卻並無任何流泉,而且圖形上也沒有溪水流泉的顯示,然則,這水聲來自何處?
  他靜心凝神再聽時,那細弱的淙淙之聲,忽又隱去,可是不一會工夫復又出現。
  就這般若斷若續地聽了好久,最後,他確定這聲音乃是山壁中傳出。
  果然,當他附耳壁上時,那淙淙流水之聲,已是清晰可辨!
  奇怪!這山壁裡怎的會有水流,難道裡邊是個空的不成?
  徐玉麟如此自問了一回,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再附壁細聽別處,大約五六丈的面積,都已聽過,卻聽不到那聲音。只有在他原來立足之地,有一塊巨岩,正對著山壁的那一點上,才聽到這聲音。
  而這處山壁,恰巧是蘇玉嬌的倩影之下,倘若拿圖形來與實地對照,蘇玉嬌正好面對著這塊巨岩,毫釐不差!
  他猛然若有所悟地向前對山壁敲擊了幾下,所得到的反應,與別處卻又一般無二。
  蘇玉嬌——女人,水聲,巨岩,山壁,這一連串的名詞,在徐玉麟的腦海中構成了霧樣的謎。
  他想不透歐陽青把蘇玉嬌的肖像繪在這無巧不巧的位置上是何用意……
  女人,水,不錯,有人把女人比作水——那是禍水啊!
  女人面對著巨岩,則又有什麼意義?……
  把女人的「女」字,與石頭的「石」字,連結起來,不是成了個「妒」字嗎?
  「妒!」徐玉麟想到這裡,心頭不由一震,暗自說道:「他——歐陽青難道說愛上了蘇姐姐,面對我心存妒恨?……可是蘇姐姐是否也愛他呢?」
  「對!歐陽青一定愛上了蘇姐姐.不然他不會做出那種卑鄙的事情——冒充我白猿秀士,大鬧『鎮南宮』,與崆峒派結怨了!」
  徐玉麟想到這些,對歐陽青的慘死心存的——點同情,已一掃而光,代之而起的是無比的痛恨,由此也對他的蘇姐姐,在心理上抹下一層陰翳,致使兩人的距離,愈拉愈遠,由愛而恨,而反目成仇!
  一陣涼風,把他從深思中吹醒,仰望著那淒迷的月色,發出聲深長的歎息!
  猛可裡那淙淙之聲,又送進他的耳鼓。
  女人——禍水!他霍地吐氣開聲,向那山壁狠狠地推出一掌,以洩胸中塊壘。
  「砰」然一聲,掌風觸上山壁,碎石紛落!
  這樣,他好像舒展了許多,也想起了此來目的。
  山壁上既然找不到任何可疑跡象,於是他又流目四瞧,忽然他覺得那塊距離山壁約有丈許的巨石,似乎並非原地所有,極像是由人力由別處移來。
  他繞著巨石審視了一匝,發現巨石貼地面處很平,而非由地下突出,他更確定了這判斷是正確的。
  然而這片巨岩,高約丈許,四人合抱來粗,少說也有十數萬斤,有誰能有此臂力呢?移在這裡又有什麼用意?
  不管怎樣,徐玉麟對這塊巨石,發生了莫大的疑竇,而且這巨石在圖形上又繪得特別明顯,同時巨石正對著山壁發出淙淙響聲之處,當然這絕非是巧合了。
  他估計著以自己的力氣,是否能移動此巨石?突地一個黑影由半空瀉來,把他駭得後退幾步。
  細看那黑影,原是只極大的蝙蝠,這時已落在那巨石上,向一個小洞鑽了進去。
  徐玉麟靈機微轉,探手向洞裡抓去,只聽「唧」的一聲,那蝙蝠已被他捉將出來。
  然後,他又換只左手,伸進洞去摸索了一下,覺得小洞並不太深,底下手觸處,似是個渾圓的堅硬石球,卻抓不出來,他用力往下-按,只聽「卡嚓」一聲,趕緊把手縮回。
  就在這時,但見這塊圓柱形的巨大岩石,倏地由中分裂為二,向兩旁逐漸移動開來……
  徐玉麟驚駭中,凝神戒備,可是並無任何怪事出現,只是那塊分裂為二的岩石,向兩邊移開兩尺許寬,便即停住。
  由於這出奇的變化,徐玉麟稍不留神,那只捉住的蝙蝠忽地脫手飛去。
  他無暇從這只蝙蝠上去思索任何問題,迭忙斂目向巨岩分裂後的地面望去,雖然月色昏暗,但是他的目力大異常人,仍然一眼便看得清楚,那巨岩覆蓋下的是一片光滑的青色石板。
  徐玉麟猶如發現了寶藏般的興奮,蹲下身去,略一觀察,猿臂輕伸,便將那片石板揭開,石扳下赫然出現一個洞穴,斜斜地伸延向山壁。
  洞穴黑黝黝的看不到任何事物,他撿塊小石,向洞裡擲去,半天也沒有什麼反應。
  於是他將「天雲」招來,吩咐它隱身亂石間,守候住洞口,便帶著狒狒縱身向洞內躍下。
  使著他超異常人的視力,在洞口上凝目仔細一瞧,但見這條幽洞並不寬大,僅容兩人並肩通行,似條地下夾道,向山壁方向伸延而去。
  一股霉濕氣味幾乎使他嘔吐了出來!
  但當他行約三丈多遠時,幽洞忽然寬敞了數倍,而且那股霉濕氣味已逐漸消失,腳下堅硬,彷彿是石地。
  按距離方向判斷,此時他已進入山壁之下,又行不多遠,忽然一陣異響使他為之怔住!
  細聽那聲音,猶如飛瀑流泉,嘩嘩啦啦響成一片,這時,徐玉麟已可確定,在外面所聽到的那淙淙之聲,正是由此所發。
  稍微沉忖,腳步加快,循聲奔去。
  忽然一陣濛濛細雨似的水花,濺了他一身,腳下溜滑,幾乎摔倒,面前嘩啦之聲大作。
  停步看時,跟前深洞被一道水瀑阻住,似是已至盡頭。
  徐玉麟仰臉望去,見那水瀑乃是由洞頂一個尺許寬的壁縫中瀉下,水勢雖不甚大,但已足蔚為奇觀!
  瀑水瀉至洞底,便分向兩旁流去,兩旁的石壁之下,似是各有一處洞穴,讓瀑水流出。
  他端詳了一陣,不由暗自感歎宇宙造物之神奇奧妙,簡直令人不敢置信!
  感歎中,突見一個黑影從瀑水裡衝出,他本能地往旁疾閃,附壁望時,原來又是只巨大的蝙蝠,雙翼震動得飄然風響,從他面前盤旋了一匝,復又向水瀑衝了進去。
  這只巨蝠由水瀑中衝出、衝進,一時觸發了徐玉麟的靈機,迭運「佛門玄罡」向洞壁抓下塊石片,猛力朝水瀑擲去。
  只聽「蓬」然聲響,水花飛濺中,水瀑那邊發出了「咯啦啦……」逐漸遠去的回音。
  「沒有錯!這道水瀑乃是此洞的天然水簾!」徐玉麟暗自驚喜地說著,就待向水瀑衝去。
  驀地一陣「唧唧吱吱」之聲,從水瀑中衝出了十幾隻較前猶大數倍的巨蝠,揮動著蒲團也似的雙翼,逕向徐玉麟疾撲而至!
  白猿狒狒「吱」的聲躍起,出爪抓住了兩隻巨蝠。
  徐玉麟匆忙裡呼呼拍出兩掌,把十幾隻巨蝠震落數只,其餘的紛紛飛散開來。
  那些畜牲似乎頗通靈性,一見遇上了強敵,竟然刁鑽得只在遠處飛翔,彷彿監視著徐玉麟的舉動一般。
  徐玉麟向水瀑一動,巨蝠便即死命向其疾衝,當他停下步來,他們復又飛遠。
  他正在思忖著如何把這些討厭的畜牲除去,猛聽狒狒發出聲淒厲的慘叫。
  徐玉麟心頭一凜,回首看時,只見狒狒倒在了地上,兩爪雖已把兩隻巨蝠捏死,可是巨蝠的利齒也咬進了它的皮肉之中。
  以神猿的功力,決不致會被此兩隻巨蝠咬死,那麼蝠牙上必有劇毒!
  徐玉麟蹲下身去,仔細一看,果見狒狒渾身顫抖,面色變為紫青,料已中毒,迭將千年靈芝液給它餵下數滴,然後抽出寶劍,把附在他身上的死蝠挑下,暗道:這所封閉的石洞裡,哪裡來得這種巨蝠?看樣子洞內必住有什麼異人……
  想至此處,於是更加強了戒心,既已確定巨蝠有毒,他就決定使用寶劍,準備把它們個個除去,然後再行衝進水瀑,察看究竟。
  心念既決,隨默運罡氣,右劍左掌,向那十幾隻飛翔中的毒蝠,如臨大敵般地撲上。
  巨蝠雖然刁鑽,可是洞內幅度畢竟有限,而且徐玉麟已將罡氣貫注劍鋒,泛出尺許青芒,加以他的身法快捷,猶若巨鶴蒼鷹,青芒拂中,毒蝠落地,不一刻工夫,十數隻毒蝠,被他斬淨殺盡。
  靈芝神效,這時狒狒已然霍地躍起,徐玉麟心甚快慰,當先向飛瀑中仗劍衝去,狒狒射箭似的跟來。
  他原以為這飛瀑裡面,可能有更厲害的毒物出現,是以罡氣佈滿全體,凝神戒備,但當他腳落實地,留神四瞧,始覺自己的過份小心乃是多餘。
  衝過水瀑,眼前依然是座深邃的幽洞,一眼望不見洞底!
  他抖去身上水珠,回頭見狒狒已跟在身後,略微沉忖,便向洞內大步走去。
  猛地,迎面又飛來兩隻巨蝠,徐玉麟寶劍疾揮,一隻巨蝠應劍墜落,另一隻發出聲哀鳴,似已受重傷,振翼飛回,消失於黑暗中。
  臣蝠三度出現後,洞內趨於沉寂,黑暗陰森得令人覺得有些可怖。
  「嗚嗚嗚……」一陣不似人聲的哭泣,從洞底傳來,徐玉麟機伶伶打了個冷顫,不期然地停下步子。
  那「嗚嗚」之音,愈來愈大,竟似狼嚎梟啼,負傷巨獸,悲愴中帶著無比的忿怒,直所得徐玉麟不寒而粟,毛髮悚然!
  猛然間,嗚嗚哭聲,又變成了桀桀怪笑,那聲音繚繞幽洞,震耳欲聾。
  就如此的忽哭忽笑了一陣,徐玉麟已可確定那聲音是個人聲無疑,而且此人的內力真還不在等閒哩!
  敢情這人就是巨蝠的豢養主人,因為毒蝠傷盡而悲傷不成?但以其哭笑之聲的內力來說,此人武功已臻上乘,卻因何始終不現身出來呢?
  想到這些,益發覺這所幽洞裡充滿了怪異,膽子一壯,他決心要探個究竟,於是寶劍還鞘,大步循聲走去。
  轉過一所拐角,幽洞忽然寬敞,兩邊儘是一間一間的石室,而每間石室裡卻空無一物。
  就在正當中而也便是洞底的一間石室裡,發出那駭人的哭笑之聲。
  徐玉麟凝神戒備之下,施展出「蜻蜓三點水」的絕頂輕功,長身向石室門前掠去。
  身形甫落,石室中的哭笑之聲忽停,一股剛猛勁風,從石室內湧出,撞上身來。
  徐玉麟縱身旁躍讓開勁風,探首斂目向裡一瞧,不由大駭!
  但見石室內端坐著一位白髯拂地,白髮罩身,骨瘦如柴,但是雙目環睜,泛射出冷電霜刃似的神光的古怪老叟,身旁伏著只鮮血流地的巨蝠,那樣子簡直令人可怕至極!
  適才那股勁風,徐玉麟情知必是這位老叟發現他之後拍出的,暗想他在那裡端坐不動,就能揮出那種狂猛的掌風,此老武功倒是不敢小覷!
  忽地那古怪老人,在一陣充溢著悲愴的狂笑之後,聲如破鈸似的喝道:「叛徒,來得正好,老夫早已料知你會復來,反正老夫已受夠了幽囚之苦……」
  古怪老人說到這裡,略微一頓,倏然神光盡斂,雙目低垂,不勝悲憤地又道:「你還等什麼,難道說要老夫自絕不成?」竟自閉目不語,模樣似是真的等待死亡。
  徐玉麟對這古怪老人的言浯,似懂非懂,愣愕了一陣,暗自笑道:「他既非鬼怪,我還怕他幹嘛?」
  於是他跨步走近石門當中,和聲問道:「老前輩上姓高名?適才之言,晚輩實在不懂。」
  那古怪老人,忽又張開雙目,看了徐玉麟一陣,枯瘦的面容上流露出驚詫之色,疑惑地不答反問道:「那……
  那你不是老夫那無義的叛徒了?……」
  古怪老人忽地兩目泛射出忿怒的火焰,沉聲喝道:「小子!你既非老夫那無義叛徒,怎會到此?你竟敢殺了我賴以苟活的神蝠,老夫絕不把你放過……」說著,真的又向徐玉麟推出一掌。
  徐玉麟對這怪老人喜怒無常,說打就打蠻不講理的怪性,更加莫名其妙起來,他本想接下老人一掌,但是他沒有那樣做,依然閃避開去。
  老人拍出一掌之後,卻並未續發,徐玉麟又轉身佇立石室門前,道:「老前輩暫請息怒,晚輩誤入此洞,殺了你那些神蝠,實是迫於自衛而無奈。但不知老前輩的高徒是誰?老前輩又因何甘心囚居此洞?」
  長髮枯瘦老人,被徐玉麟如此一問,忽然間悲不自勝,老淚縱橫,俯首掩面,嗚嗚咽咽地痛哭起來。
  說什麼大丈夫有淚不輕灑,只因未到傷心處!哭,是一個人內心真正情感的發洩。
  徐玉麟深知這蝠洞老人,必然有一段傷心史;而這傷心往事,可能是發生於師徒之間,自己剛才所問,正觸發了他的創痛,所以情不自禁地痛哭起來。
  看這老人隨手揮出的掌風,分明武功已臻大乘化境,但不知他為何竟然甘心困居巖洞?難道他不能行動?可是他的四肢俱全,看來並不像是癱瘓一般。
  老人哭了一回,好像是舒盡了胸中塊壘,漸漸止住了悲泣,用兩隻枯瘦如柴的手,擦拭一下眼淚,望望徐玉麟,剛才那股憤怒凶焰,已自消失,深長地歎息一聲,道:「小伙子,你以為老夫自甘囚居於此嗎?」
  徐玉麟道:「以老前輩的武功,這所石洞當然困不住老前輩的。」
  他因急切欲知枯瘦老人的來歷,所以故意恭維於他。
  枯瘦老人果然聽來頗為安慰,轉悲為喜道:「慢說這所石洞,就是龍潭虎穴,也奈何不住老夫,可是……」
  老人說到這裡,忽然又像洩了氣的皮球,神色沮喪,悲淒而道:「我那忘恩負義的叛徒,想不到他竟能這般心狠手辣……唉!也許是老夫當年殺孽太重,此乃應得之懲……」
  徐玉麟未待老人繼續說下去,急切地問道:「令徒把老前輩怎樣了?」
  老人沒說話,僅向徐玉麟招招手,示意要他走進石室。
  徐玉麟略一猶豫,令白猿狒狒守在門外,自己卻向石室大步走去。他流目四矚,石室內除了枯瘦老人之外,空無所有。
  枯瘦老人見他步入石室,忽然說道:「小伙子,你要知老夫因何在此受囚,且看看老夫背後是什麼。」
  徐玉麟雖不明老人用意,但他終於繞過老人身後,低頭一瞧,不由使他神情黯然!
  原來老人背後的脊椎骨上,扣著一個拇指粗細的鐵環,鐵環連結在一條同樣粗細的鐵鎖之上,穿進了石室的石壁,就這樣把這位可憐的老人,緊緊地鎖住!
  徐玉麟生性俠肝義膽,睹狀不由大憤,向老人說道:「老前輩請稍忍一下痛楚,讓晚輩來救你出去。」
  枯瘦老人搖頭歎道:「老夫對你這番心腸,很是感激,但你救不了我的!」
  「為什麼?」
  「那鐵環並非普通鋼鐵所製,要是普通鋼鐵的話,老夫無須人救,也自有辦法弄斷……」
  「但不知這是哪種鋼鐵?晚輩能甭為老前輩效勞?」
  枯瘦老人失望地搖搖頭,道:「沒有用處,這是一種緬鐵,非普通寶劍所能砍斷!」
  徐玉麟道:「請問老前輩,什麼寶刃能斷此鐵?待晚輩前去尋來。」
  老人歎道:「普天之下,只有兩種寶物,能將此鐵削斷,可是這兩種寶劍,一在天山神尼之手,求之不得;一在我那無情無義的叛徒身邊,現在不知流落何方。」
  徐玉麟喜道:「老前輩可是談的天山神尼那柄『蟬翼劍』嗎?」
  枯瘦老人忽然精神一振,道:「你怎麼知道?」
  徐玉麟答道:「晚輩與天山神尼老前輩曾有一面之緣,知道她,有一柄『蟬翼劍』,是把斷金切玉的神劍。」
  其實他何曾見過天山神尼,只不過是他在公孫小倩手中,見過這柄寶劍而已。
  枯瘦老人道:「這有什麼用處?」
  徐玉麟稍作沉思,問道:「『蟬翼劍』雖不能求,那麼『九龍劍』能否將此鐵環斬斷?」
  他本已料定「九龍劍」斷此緬鐵絕無問題,但他因要證實一下心中所猜,看看是否與老人所說另一種寶劍吻合,故有此問。
  枯瘦老人忽然目泛精光,向徐玉麟背後劍柄瞥了一眼,神情倏然大變,但是他迅速即又恢復了沉靜。
  徐玉麟因正全神貫注在老人背後的鐵環上,所以對老人的神色變化,並未察覺,他因見老人未即作答,復又問道:「老前輩所說另一種寶劍,是不是『九龍劍』?」
  老人答道:「正是此劍。」
  「那麼待晚輩救你出去——」徐玉麟說著,反手抽出背後神兵,「嚓」的一聲,把老人身上鐵環斬斷。
  老人悶哼一聲,前伏倒下!
  這情景直把徐玉麟怔住,寶劍還鞘,俯首一瞧,但見老人背後鮮血突突而出!
  他恍然大悟,原來「九龍劍」雖削鐵如泥,鋒利無比,可是那鋼環乃嵌入老人骨肉之內過久,經他這一斬削,卻將老人震痛得一時昏了過去。
  好在徐玉麟的身邊有的是靈藥,他趕緊蹲下身去,把老人脊骨上的鐵環輕輕抽出,然後倒了顆「萬應靈丹」捏碎,敷在老人創口之處,鮮血立止,再將老人搬過來,為他倒進兩滴千年靈芝液於口中。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他蹲在老人身旁,等待他復醒。
  過了好一會功夫.按說靈芝神效,老人早應醒來,但是……
  徐玉麟正在疑惑間,猛不防地上老人霍地躍起,出手一掌,向他的天靈蓋拍下!
  老人出手既快又猛,距離又近,而且又是在徐玉麟毫無防範的狀況之下,的是難躲!
  這一掌倘若擊實,徐玉麟是銅頭鐵背,也必腦袋粉碎,濺血當場!
  就在這千鈞一髮,生死須臾之際,突地一條白影,逕向老人的掌勢撞來!
  老人冷不防吃了一驚,掌勢略緩,而徐玉麟也就趁機就地一翻,躍避開他重重的一擊。
  饒是如此,老人掌風,依然拂中徐玉麟的左肩,一陣劇痛,左臂又難舉,胸口氣血翻湧,已是受了內傷!
  老人一擊未中,反身又撲來,右掌「推窗望月」,左掌「橫江截斗」,身法疾如鷹,掌勢雄渾,威猛絕倫!
  徐玉麟負創忍痛,施展了式「柳浪擲鸞」,從老人的掌影中躍出石室。
  白猿狒狒在危機瞬間,救了主人一命,此時,他見老人又向徐玉麟攻上,靈獸野性大發,以輕快無比的速度,由石室的一角,後腿一蹬,探猿臂,出利爪,悄悄向老人背後抓來。
  也虧這枯瘦老人武功超凡,他在對徐玉麟的一招兩式,疾攻猛進中,猛聽身後颯然風響,急轉身劈聲一記掌風。
  可是他這動作雖快,已然遲了半著,狒狒的刺爪已到,在他枯瘦的脊背上,深深劃下了三條血槽,然而狒狒也被其掌風震得摔在石壁上,撞跌了個發昏十二章!
  就在這轉眼的空間中,徐玉麟把葫蘆裡的千年靈芝液咕嘟嘟飲了兩口,沉喝一聲,重又躍進石室。
  這時那枯瘦老人,雖然負傷,但他功力深厚,彷彿若無所覺,正自出掌向狒狒擊下。
  徐玉麟飲下靈芝液,內創外傷立愈,功力恢復,且因這老人恩將仇報,恨得他目眥欲裂,在向石室躍進中,已是運聚了十成真力,猛地吐氣開聲,雙掌齊出,向老人背後按下。
  枯瘦老人頓感身後勁風襲體,腳下往旁疾滑,側身揮出一掌,與徐玉麟的掌風觸實,「砰」然一聲大震,石室中勁風激盪,碎石紛落,兩人各都後退一步。
  互相對過一掌,彼此功力,都各有數。
  徐玉麟面現驚詫,枯瘦老人也是愣怔得望著對方出神。
  「老怪物,再接我一掌試試!」徐玉麟運足了十二成功力,雙掌當胸,平平推出。
  枯瘦老人悶聲不晌,兩掌上抬,沉聲吐勁,挺臂推來!
  又是一聲巨震,兩股勁風相觸,猶如悶雷沉吼,「轟隆」聲中,兩人齊都後退三步,才拿樁站穩,顯然是個半斤八兩,無分勝敗之局。
  然而,徐玉麟穩如山嶽,瘦老人卻略現氣喘。
  猛地,枯瘦老人左掌右指,動作如風地又向徐玉麟搶攻上來。無論掌法、指法,都堪稱詭異、狠、辣,還是徐玉麟第一次遇上的勁敵哩!
  徐五麟施展了「古墓八式」,和老人就在石室中拚鬥起來。
  兩人在石室中打了二十幾個回合,徐玉麟雖然愈戰愈勇,可是他自己明白,僅憑這套掌法,是無法佔到老人半點便宜的。
  他想施展師門「五行掌」,或者是「神州二奇」所傳授的「風雷掌」,以取勝對方,但是轉念一想,自己既把他救了,倘若再把他擊死,豈不有違初衷?固然老人對他出手狠毒,總不能不問出個因由來,然後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高手過招.絲毫不能馬虎,一露破綻,對方必乘機槍攻,而佔盡上風。就因徐玉麟心念轉動之間的稍微分神。
  枯瘦老人掌法忽然一變,詭異招式,竟如長江大河,一湧而出。
  本來兩人打成個平手,此際卻被老人搶去先機,連環數招,直把徐玉麟迫得險像環生,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了!
  他心下一驚,隨將罡氣發出,先求自保,次求攻敵。
  老人一輪疾攻猛打,雖然搶著先機,但不一刻工夫,頓感不妙,每當掌勁觸及徐玉麟尚有尺許之時,便覺有一股無形震力彈回,使他不得不疾然收掌。
  正當枯瘦老人頗感疑惑之時,徐玉麟一連拍出兩掌,將老人攻勢迫退,縱身躍開,沉聲喝道:「老怪物暫時住手,我有話問你——」
  枯瘦老人果然停手站住,雙目神光如霜刃,直瞪著徐玉麟,一語不發。
  徐玉麟劍眉微剔,義正辭嚴地問道:「老怪物,你口口聲聲說是有個忘恩負義的叛徒,我把你好心好意的救下,你卻為何恩將仇報,猝然施襲?常言說,鼓不打不響,話不說不明,你把理由說出來,然後再打,就是分個你死我活,也好瞑目。」
  徐玉麟把話說完,那老人只說了聲:「還我『九龍劍』來——」竟自長身探臂,迅捷地向他抓來。
  徐玉麟功貫雙掌,推出股強猛無論的勁風,把老人來勢復又阻回,沉聲喝道:「『九龍劍』一柄系『無垢頭陀』所贈,一柄為我友人遺物,如何竟然說是你的?」
  老人忽然若有所思地問道:「『無垢頭陀』所贈……
  你友人的遺物……你的友人是哪一個?」
  徐玉麟爽然答道:「我的友人是歐陽青。」
  歐陽青三字一出,枯瘦老人如中瘋魔,渾身一陣抖索,起先掩面痛哭,繼之又哈哈大笑,如此反覆者三,最後像是喃喃自語的道:「他……他死啦!死得好……」
  徐玉麟被這老人忽哭忽笑,忽又自言自語的瘋癲舉動,直弄得如墜五里霧中,莫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