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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紫陽玉女

  他這種降獸神威,直使神劍北童與歐陽青兩人看得目瞪口呆,暗自叫絕!
  徐玉麟在石壁上抹去了兩手污血,對童、歐二人掃了一眼,豪邁地道:「小弟再重複一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兩位請隨我來……」
  說畢,竟自長嘯一聲,反身往前躍去。
  他這嘯聲,宛若龍吟,暗道中回音激盪,歷久不絕,直把神劍北童、歐陽青震得雙耳欲聾,趕緊運功抵禦。
  三人在暗道中掠進了大約十幾丈遠,暗道忽然寬了一倍,但是正當中卻多出了一座寬厚的石牆,竟將暗道分隔為二。
  細看那道石牆,似乎是越往裡越寬,可以料想得到,兩條暗道必然越往裡距離越遠,延伸向兩個不同的方向。
  石牆之端,以紅漆摻合著銀珠,畫了兩支相反方向的箭頭,分別指向兩座暗道的入口。
  每個箭頭均指著四個以同樣顏色寫成的朗朗大字。
  左邊四字寫的是:「九幽地府」。
  右邊四字寫的是「迴旋之路」。
  箭頭與巨字,雖在黑暗之中,但因系銀珠合漆所塗,隱然有光,特別醒目!
  兩條分為「九幽地府」與「迴旋之路」的暗道,均一望無際,黑沉沉,陰森森,令人頓生毛髮悚然之感!
  徐玉麟、神劍北童、歐陽青三人,在「九幽地府」與「迴旋之路」前,凝神打量了半天,倒也看不出有什麼厲害之處,只是每個人心情顯得愈來愈沉重。
  他們自進入這所假山掩蓋入口的地下密道,已經走了最少也有三四十丈之遠,除了暗器、黃蜂、飛蛇、狻猊的襲擊外,一直未遇上任何人蹤,然而那些暗器、毒物、野獸等等的侵襲,顯然是有人在幕後操縱。
  這幕後之人為誰?始終不肯朝面,對他們是何居心?件件都令人費解。
  此際,他們三人面對這兩條高深莫測的密道,要想繼續前進,究竟選擇哪一條好呢?連神劍北童那樣的老江湖,也不免彷徨猶豫起來。
  可是薑是老的辣。神劍北童踟躕半晌,終於啟口道:「以老朽推斷,這『九幽地府』和『迴旋之路』,必然是此中的兩處秘密機關,當是危險重重。此間主人,似乎對我們有意相試,我們既已正面朝上,倒不如硬著頭皮闖下去……」
  他略微一停,又繼續道:「為了我們力量集中,必須走在一起,彼此也好有個呼應,但是這兩條歧路,究竟闖哪條,兩位可有什麼高見?」
  徐玉麟略作凝思,答道:「這所謂『九幽地府』與『迴旋之路』,倘如顧名思義的話,那『九幽地府』必是一處陰森、恐怖,令人喪魂落膽的機關;至於這『迴旋之路』可能是按奇門八卦,或是五行生剋之理,布成的錯縱複雜的暗道,令人進入難出,被困其中,如以小弟之見,我們不妨先闖此『迴旋之路』看看。」
  他之所以選擇此路,自然是因其頗知九宮八卦之理。
  三才劍歐陽青卻提出了與兩人不同的意見,道:「師兄與徐兄高見,小弟都很贊成,但也都不贊成……」
  他尚未說完,神劍北童微微一怔,迭忙問道:「師弟此言,是何用意?」
  「這個麼……」歐陽青故作老練的道:「我們三人同時闖入一條密道,這樣固然可以使力量集中,彼此呼應,可是我們不要忘了我們的主要目的,乃是要尋找此間主人,甚至把我們拖來的那輛『死亡之車』,如果我們由一條道路進入,敵暗我明,倘若故意同我們捉起迷藏來,你進入此道,他躲往彼處,你尋彼處,他又復至這邊,恐怕我們-輩子也難達到目的啦!」
  徐玉麟接口道:「歐陽兄之意,是要我們三人分作二路去闖了?」
  神劍北童道:「師弟所見,倒也有理,只是我們僅有三人,如分成兩路,勢必要有一人成單……」
  徐玉麟迭忙截斷神劍北童的話語,道:「既然要分成兩路,那就如此吧;童老哥和歐陽兄一道,小弟成單也就是了。」
  他深知神劍北童在三人中,雖然年事最長,但他與歐陽青乃是師兄弟關係,對這種事情,自是不便作主,故而搶先說出意見,以免使他左右為難,究竟不知要同哪個一路的好。
  神劍北童對徐玉麟之用意,自甚明瞭,暗暗欽佩這位武林後起絕才,非但武功超群,而且處處均能迎合人意,一派落落大方,的確不愧為奇人之徒!
  於是微一頷首道:「就如此決定吧,徐老弟既認定那『迴旋之路』可闖,那麼老朽同歐陽師弟就去試『九幽地府』,是否當真如森羅地獄!」
  說罷,由背後撤出了寶劍,首先向「九幽地府」走進。
  歐陽青自也撤劍相隨在後。
  徐玉麟見他們向「九幽地府」闖入,不由想起一事,乃高聲喝道:「兩位稍停!」
  神劍北童與歐陽青返身縱出,微微一怔,道:「徐老弟還有什麼話說?」
  徐玉麟答道:「我們只管闖,倒是忘記了出來時會見的時地……」
  神劍北童忽然哈哈笑道:「這一點老朽倒是忽略了,難道我們真的就能『入此不歸』不成!」
  言來竟像若無其事般的輕鬆,可見其定力之深,以及對生死之漠然!
  歐陽青面紗掀動了一下,道:「不管誰先出來,在此道口等候,不見不散。」
  徐玉麟、神劍北童同聲道:「好!」
  於是分別向「九幽地府」、「迴旋之路」躍入。
  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更不見半絲陽光。
  黑黝黝,陰沉沉,冷森森,湊成了無邊際的、令人顫慄的黑暗……
  死寂寂,靜悄悄,沒有半點生氣。
  然而在黑暗中,卻有一列列的屋宇;而這些屋宇,也是通體烏黑,黑得竟然有些發光。
  在每棟房屋之烏黑的門前,每邊站著一具高矮不一的黑色人體骷髏骨架,每具人體骨架的手中,各持一種烏油油的兵刃,竟然是槍、刀、劍,一十八般兵器,應有盡有。
  那些手持兵刃的骨架,每一具都列成一個怪異的姿式;劈、刺、打、撲、點、纏、截、戮……無奇不有!
  一具、兩具………一式、兩式……一共是一百零八具,也就是一百零八式。
  那一棟棟的房屋,竟也是建築得高低不一,式樣各異,縱橫交錯,星羅棋布,既無一定方向,更無相等距離。
  一棟,二棟……大約是五十四棟。
  每座房屋的黑門大開,但裡面卻是黑洞洞的,不見一物!
  不知從何處捲來陣陣的陰寒透體之風,吹動得那一具一具的骷髏骨架,振振有聲,此呼彼應,連續不絕……
  仔細聽來.那骷骨振動之音,極像是一曲富有節奏的,永恆不絕的樂章。
  那音律,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充滿了悲愴、淒涼,令人如置身鬼蜮,聆聽著萬鬼合唱!
  那音律,有時也似高山流水,古松朗月之下,欣賞那美妙的萬物景色……
  總之,這樂曲太玄妙神奇了,你想什麼就似什麼——
  這就是「不歸別莊」的「九幽地府」!
  此際,正有兩條一大一小的黑衣人影,在此「九幽地府」之中,東竄西縱,南奔北走……
  他們兩個,幾乎走遍了每個方向,但最後還是離不開那星羅棋布的房屋中央——
  他們正是神劍北童與歐陽青。
  原來他們兩人進入「九幽地府」的密道之後,行走了數十丈遠,竟然未發現任何異象,神劍北童正自疑惑間,歐陽青卻出聲罵道:「九幽地府,也不過如此!」
  哪知他此言甫出,突覺腳下一滑,兩人剛欲躍進,身後「嘩」的聲響,墜下一道石壁,堵住去路。
  於是兩人只好縱身前躍,猛可中,不知不覺地便飄落在一排排房屋之間,流目四顧,景象全非!
  這時兩人也不知究竟亂衝亂撞了多久,直累得氣喘呼呼,依然毫無辦法!
  他們雖然走遍了每個角落,到頭來仍是又走回原處,惟一的就是尚未進入那些式樣不一、骷髏把門的房屋。
  神劍北童不由歎息道:「這『不歸別莊』的主人翁,不是個蓋代奇才異士,必是個混世魔王!師弟,這下子當可服氣了吧!」
  說罷,竟自就地坐下,閉目調息起來。
  歐陽青此刻確是心服口服了,因此,明知神劍北童乃是故意出言相譏,但自己既無能出此「九幽地府」,也就只有悶聲不響的份兒,依樣畫葫蘆,盤膝跌坐起來。
  誰知他剛剛坐下,心神甫定,便立即覺得不妙!
  只聽那頗有旋律的音樂傳入耳鼓之後,直似萬蟻鑽心,奇癢,奇痛,難過無比!
  睜眼瞧神劍北童時,卻是鼻息均勻,似是毫無所覺,不禁既感錯愕,又復凜懼。
  他雖然盡力運功抵拒,依然毫無效果,不一刻工夫,便額角汗流如雨,可是他素知神劍北童之性情,在其行功調息時,又不敢吭聲相擾。
  他哪裡知道神劍北童在盤坐之初,亦有同感,只是此老已有近百年之內功修為,臻於上乘化境,而且所使用的又是玄門打坐之無上心法,是以略以行動,便進入「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不為任何外物所擾之境。
  歐陽青抵禦了一陣,累得筋疲力竭,暗自駭道:如此下去,豈不要心腑碎裂而死!
  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復行站起,四處走動。
  奇怪!那聲音在他走動時,雖然仍舊振響如故,但入耳聽來,卻沒有難過的感覺了。
  他在走動中,忽然心生一念,於是便向著一棟房屋大步走去。
  歐陽青到了這棟房舍門前,距離那守門的兩具枯骨尚有數尺,便停下來,往裡凝神一視,但見黑漆漆的什麼也沒有。
  再看兩具守門骷髏時,則是一駝一矮,狀至可怖!
  駝骷髏手持一柄月牙斧,使出一招「大匠運行」。
  矮骷髏則是一支狼牙棒,雙手緊握棒,列成「橫掃千軍」。
  歐陽青雖是北雁老人之徒,但這不過是三兩年內之事,他原是江湖上的一個亦黑亦白的獨行客,自然對於各派門的武學路數,知道得不少,說起來也算是位頗有經驗的人物,論武功也在一二流之間,再加上有一柄斷金切玉的「九龍劍」,相得益彰,是以博得了「三才劍」的渾號。
  這時,他細看那兩具枯骨,所出的招數,雖然平淡無奇,卻非當今武林任何門派之式,再一揣摹,頓覺這兩式妙用非凡,獨成一學!
  他乃是個心機伶俐之人,倏然間大悟,隨將枯骨擺成的兩個招式逐一摹仿了數遍,默記心中。
  然後,他又走至另一屋前,依樣學了兩招。
  如此的學習下去,他竟自走過六座房舍,也學會了十二招無以名之的怪招異式,心中竊竊自喜,存心要在神劍北童行功之際,偷偷的學會這骷髏一百零八式。
  他暗自喜道:假若這一百零八式乃是一套神奇的武功,那不是天大機緣,因禍得福!
  他想到這裡,於是更加緊學習起來,待摹仿到第十八式時,已自覺得這些招式一招比一招難學,而也一招比一招神奇奧妙!
  這第十八具骷髏架,使的是一種外門兵刃,約有三尺來長,通體烏黑,兒臂粗細,圓中帶稜,沒有護手,尖端呈海螺狀,鋒利無比,似鞭非鞭,一時竟認不出這是一種什麼兵器。
  他正自端詳這具骷髏施展的招式與兵刃,忽聞身後颯颯風響,一掠而至,心中一凜,反手「風招落葉」,疾然一劍劈出。
  「師弟你莫非是被此『九幽地府』困得發瘋啦!」
  歐陽青已自辨出正是神劍北童的聲音,倏將掃出劍勢,迭忙收回,暗罵道:你自己行動鬼鬼祟祟,怨得了誰!
  他心裡雖然如此想,但口中卻依舊歉然答道:「我以為是什麼敵人偷襲,一時未辨清楚,萬請師兄恕罪。」
  神劍北童道:「老朽行功起來,忽然發現你不知何去,找了好久,才見你在此……」
  他略一停頓,瞧了瞧那具外門兵刃的人體骨胳,又接道:「你可是覺得這具骷髏骨架手中兵刃很是奇怪嗎?」
  歐陽青答道:「師兄可識得這種兵刃嗎?」
  他本來以為神劍北童已經看到他練習骷髏架的行動了,正猶豫是否要以實情相告,今聽神劍北童話語,知是自己所料錯誤,故而不答反問,以便藉此沖淡對方對其行動的懷疑,這樣便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學得一套神奇武功,也好使神劍北童對他刮目相看。
  要知歐陽青在劍術的造詣上,雖然夠不上是上上之選,但一套三才劍法,已是神出鬼沒,堪稱一二流劍手,其所以對神劍北童貌恭言順,本非出於至誠,這其中因素,容待後述外,主要的是他想向神劍北童討教「秘劍快斬」之術。
  不過神劍北童也非易與之輩,對歐陽青那種陽是陰非的恭順,豈有不察之理,是以始終未將其堪稱一絕的「秘劍快斬」傳授與他。
  但是歐陽青卻並不死心,他想在暗中偷學,以故,神劍北童出手用劍時,他總是特別留意,無奈神劍北童撤劍的動作快逾電火,總是在他似察不察的瞬間,所以他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此際,他既發現這一百零八具枯骨乃是一套神妙武學,怎肯向神劍北童輕易洩露。
  他想,即使此刻神劍北童在旁,無法繼續學習,只要保住秘密,以後再找機會,倒也不遲。
  這時神劍北童見歐陽青不答反問,冷笑一聲,道:「老朽自是識得,這兵刃名叫『烏龍奪』,普天之下,能用此兵者,只有百年前崑崙派掌門人青松子一人而已,但此人亦在『死亡之車』的事件中失蹤。此後,這種兵學便失傳於江湖,想不到竟在此『九幽地府』中遇到……」
  神劍北童話到此處,倏然停住,雙目精光電射,面容肅穆中充滿了悲愴、憤慨、威凌懾人,直把個歐陽青看得心下一陣凜駭,不知這位性情冷僻的老童子,又要出什麼花樣。
  但見神劍北童環目掃視了四週一眼,復又向那手持「烏龍奪」的骷髏架仔細地打量了起來。
  審視了一番之後,微微頷首,又向另一具骨架走去。
  這一具骷髏骨架,身高八尺,頭大如斗,手持一根「降魔杖」,兒臂粗,丈二長,列成一式「力撼山嶽」,狀至威猛,看來此人生前必為一位威武力士!
  神劍北童忽然似是喃喃自語道:「這位必是少林寺的大和尚之遺骸!」
  少林派以十八路「降魔杖法」威鎮武林,江湖人物,哪個不知,是以歐陽青在聽了神劍北童的自語,心中亦甚瞭然。
  神劍北童看完了這具高大的遺骸,接著又舉步向附近另一棟黑屋走去,歐陽青自是後面緊緊跟隨。
  歐陽青跟隨神劍北童,走過一棟一棟的黑屋,看遍一具一具的骨骸……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他們兩人幾將五十四揀黑屋全數走過,一百零八具骨骸,盡皆看完。
  神劍北童在每看過一具骨骸之後,必在兵刃上反覆的審慎研究一番,有的他很快便道出了那些遺骸乃是屬於何門何派,有的則望著怔怔地出神半天,一語不發。
  在他說出的這些骨骸之中,竟然包括了中原九大門派,另外還有一些奇人異士、綠林梟雄。
  這些自然都是從他們的兵刃上認出,歐陽青對神劍北童自言自語說出的一些姓名,有的則是熟知的轟轟烈烈人物,但有些則根本未曾聽聞過。
  神劍北童率領著歐陽青,直似幽靈般,在「九幽地府」中游來游去,看遍了每具骨骸,最後依然踱至那手持「烏龍奪」與「降魔杖」的骨骷之前。
  他面容一整,對歐陽青道:「師弟已學會了幾招?」
  歐陽青心事被他突然一語揭穿,身軀微微一震,囁嚅地答道:「我……我學會了十……十七招……」
  「你可是要想學這『烏龍奪』法嗎?」
  「是的,我覺得這招『烏龍奪』,施展得至為神奇奧妙,所以……」
  「那你就學吧,老朽自是不便相阻!」
  神劍北童說罷,垂手肅立,不再言語。
  歐陽青一想,這事反正已經被他窺破,乾脆我就悉數學下去吧,於是便摹仿起那「烏龍奪」的招式來。
  神劍北童直待歐陽青把那奪招學會,才啟口道:「師弟,這些招式,即使我們能夠生出此『九幽地府』,也必給你招致無邊苦惱……甚至……唉!」
  他本是要說甚至殺身大禍,但他未經說出,只是微喟一聲,便戛然住口。
  歐陽青心中怦然一動,急問道:「師兄此言何意,能否見告?」
  神劍北童並未答覆他的詢問,仰臉長長一歎,驀然縱聲長笑起來……
  他這笑聲,乃是挾以數十年修為而發,宛若山崩海嘯,律音激盪,歷久不絕,直把那些一具一具的骨骸,震動得搖搖擺擺婆娑作響,益發使這鬼氣森森的「九幽地府」倍增恐怖!
  突地——
  笑聲中斷,神劍北童雙眉微聳,直向黑屋射去……
  白猿秀士徐玉麟自進入「迴旋之路」後,果然不出他之所料,行不多遠,面前便出現了三條歧道。
  仔細分辨那三條歧道,雖是一列並排,但寬狹一致,每條暗道入口的石壁上,均題著四個大字。右面是「不歸別途」,左面是「亡魂之路」,居中則是「輪迴九轉」,這十二個大字,構成了三支歧路的名稱;名稱雖然各異,但涵義則是殊途同歸——入此無生!
  徐玉麟面對這三岔歧途入口,思考了一番三個不同的名詞,覺得並無多大區別,「不歸」「亡魂」,同是暗示一個死字,至於「輪迴九轉」,顧名思義,絕也不是個易與之處!
  他心念一轉,喑道:我既進入你「不歸別莊」,眼下何不再走走你這「不歸別途」,倒要看看「不歸」二字,是否當真名符其實?
  行想至此,真氣一凝,便舉步向最右的那條「不歸別途」邁進。
  他剛剛進入不到數丈,暗道便曲曲折折轉了數個方向,他邊走邊在每個轉折之處的石壁上,以「金剛指」力刻劃下一個暗記,以便作退出時的指示。
  哪知當他又轉折了幾個彎後,一步踏進了一個豁然開朗的所在,凝目流顧,原是一所地下廣場!
  這所廣場成圓形,約有二十幾丈的面積,四周圍牆、地面、頂蓋,一律粉白,賽似個雪洞。
  圓場的中央,有一根三人合抱的白色圓柱;柱上四周嵌著四顆龍眼大小綠色明珠,散發著淡淡的綠色光芒,白綠輝映,竟使這座圓場甚為明亮!
  那光線柔和極了,令人如置身一所和平、美妙的境界;又似進入繡樓閨閣,頓生無限遐思……
  徐玉麟對此地下的美妙處所,流顧了一陣,不由暗自讚歎。當初設計此地之人之精思,以及工程之浩大,竟然一時忘卻了身在何處。
  他不期然地竟自向那圓柱緩緩走去,當他走至圓柱之旁,回首一看,心中不由大震!
  原來這圓場的四周石壁之上,竟是一座一座的孔洞,那些孔洞,非但大小一致,而且間隔如一,而他也就是從一所孔洞中進入這個圓場的,可是他從哪一個孔洞進來的,已經無法辨認。
  他畢竟是個聰明的少年,見此光景,於是腳下不再移動,逕向來時的相反方向,疾然躍去。
  由於他進入這圓場之前,一時忘記在孔洞上作下暗記,所以此刻竟找不出哪是來路,不過,他心想走向圓柱時的方向既未曾移動,那麼這時返身走向,當面也僅是三四個通往外面的洞口而已,倘若每所洞口都試試,必然找到來時的退路。
  他自以為這想法極為合理,可是他怎知果然如此輕進易退。那此「不歸別莊」,「迴旋之路」,「不歸別途」等等的一切,豈不是故弄玄虛?
  徐玉麟沉忖半晌,終於走進了一座認為極可能是來時的孔洞,前行丈許,便被一堵堅硬的石壁阻住,然而卻有一條夾道通往兩旁,於是沿夾道向右再行,不幾步遠,夾道未盡,而右邊卻發現了一所通往圓場的孔洞,調頭再向回走,所見依然如此。
  這樣一來,顯然認為極可能是退出的洞口,都已經變成不可能了!
  他索興沿著夾道走去,所經過之處,都是一般無二,雖然他是朝著一個方向前進,但最後仍是回到原處。
  這時他才明白,這所夾道,乃是環繞著圓場而築,夾道一邊是數不清的孔洞,一邊則是堅厚的石壁,孔洞僅能通往圓場,但卻無任何通過石壁的出路。
  然則,他來時的暗道究竟哪裡去了?難道說這環繞圓場的石壁,竟能無聲無息的自行旋轉不成?……
  想到「旋轉」二字,似是若有所悟,他竟自呢喃道:「旋轉……不錯的,一定能夠旋轉,不然也就不會叫做『迴旋之路』與『不歸別途』啦!」
  徐玉麟雖然跟隨上清真人那般蓋代絕才,春風化雨十數年,對武學涉獵至廣,奇門八卦,九宮易理,以及五行生剋之道,知之甚詳,可是無奈這所地下圓場,既不按九宮八卦,亦不合五行生剋,是以真使英雄無用武之地。
  此際,他才深知這「迴旋之路」中的「不歸別途」的奧妙與厲害了。
  他,身負數門絕學,超人藝業,而今卻被困於此!
  他想到之所以跟著「死亡之車」進入這所神秘莫測的「不歸別莊」,原是因發現了楊金萍在密林中遺留下的一條綠衣之帶,由此推測飛雲堡中在其走後的這段時間裡,可能發生了什麼重大變故,是以和神劍北童、歐陽青三人,急於趕返徂徠山去。
  然而,人生一切遭遇,往往是出乎逆料之外,想不到途中竟會遇上那載勞什子的「死亡之車」!
  而今狒狒失蹤,飛雲堡裡消息渺然,「五巧」會聚魔群,企圖向太乙門古墓發動,掠奪紫玉狸,尋找「玄天秘籍」,以爭霸武林……
  這些,件件都是需要他去擔當的大責重任,而父母家人的血海深仇,猶未能報,更使他寢食難安!
  徐玉麟此際的腦海中思潮湧伏,千頭萬緒……
  他倒並不太擔心自己的生死,而是對他有恩之人,尚未圖報萬一,以及那些艱巨的、未完成的諸般事務,怎能使他甘心受困在此,而坐以待斃呢?
  可是,他卻是實實在在地被困住了!
  他在圓場中盤膝默坐,沉思良久,霍然躍起,大聲疾呼道:「我不能在此活活地被困而死,我有很多事要辦呀!要辦呀……我必須出去啊!……」餘音迴盪,經久不絕!
  呼叫之聲甫停,驀地一種潛在的求生本能在他的腦際中倏然一現,他終於握住了這稍縱即逝的一線靈機,推理思考下去……
  世上凡百難事,前人既能想出,後人亦何當不然;徐玉麟情急智生之下,終於憑仗其銳敏的判斷、觀察,推想到圓場中央那根白色石柱上去。
  他以為那根石柱如非是多餘,那便極可能是此圓場操縱樞扭,何不仔細過去瞧瞧,或許能尋出些眉目來也不一定。
  於是他走至圓柱近旁,環繞審視一匝,但卻未發現任何可疑跡象,他又以雙手繞石柱遍處按摸,竟也沒有摸到什麼名堂。
  最後,他仰臉細瞧那綠色明珠,見那明珠一半外露,一半則是嵌於石柱之中,要想摸到,則必須以「壁虎功」
  附柱而上。
  這一點當然難不住他。四顆明珠他逐一按動了一遍,其中有一顆,手指觸動時,似乎略微有些鬆動,遂引起了他的疑竇,復行用力一按——
  突地圓形石柱風車般的旋轉起來,而且越旋越快,幾乎把他摔將下去。
  心中竊喜道:這下子至少已被我發現了一個秘密所在!隨飄身落地,瞧著石柱的轉動。
  哪知他雙足著地不久,頓然覺得身體未動,可是竟然繞石柱游旋起來,低頭看時,見系石地也自旋轉不停。
  起初,他還覺得甚是好玩,但不一會眼前發黑,便暈倒在地……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終於從昏迷中悠悠醒轉,翻身坐起,揉揉星目,張眼四瞧,目光觸處,不禁為之怔呆!
  此際,只見圓場四周牆壁上,那一座一座……在他記憶中大概是一百零八個方形洞門,不知何時,像是被人一把抹去,點痕了無!
  然而,在那光潔的白壁上,卻出現了一個一個……
  栩栩如生的人像。
  這些人像,高矮不一,胖瘦各殊,而且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僧道尼姑,無所不有!
  徐玉麟被此驟然變化後而出現的人像所吸引,不自覺地竟然抬步向石壁走去。
  這時,他已對石壁上的人像看得特別清晰,只見這些人像不但每人手裡都握著一件兵刃,同時也都列成一種招式,細看那些招式,竟然彼此不同,驟視之,似甚平淡無奇;細審之,卻是詭異奧妙,雖系列出一招,然則蘊蓄著無窮的變化。
  世上哪一個練家子不醉心於自己所不能之武術,徐玉麟年僅弱冠,壯志如虹,豈又不然呢?
  他在武學素養上,本來就有優良的基礎,又加上天資穎悟,凡事大都可以觸類旁通,過目瞭然。而今,不期然的他竟對這人像所出招式發生了莫大興趣,暗自忖道:看樣子這些人像所列招式,雖則與武林中各大門派迥然不同,卻是一種怪異的武學,但是他們每人所使兵刃,各自不一,是否是一套完整的武術?抑或是各自獨立成招呢?
  行思至此,手隨念轉,竟將九龍劍「嗆」地撤出,找到一尊用劍的人像,竟自仿照著比劃起來。
  用劍人像,列的是一招極像「童子拜佛」式,可是又與當今武林名門大派劍法中的「童子拜佛」迥異,故不管如何,這招劍式,應為一套武術中的起手式,這一點徐玉麟已可窺知。
  他僅僅比劃了三次,已將這招劍法瞭然於胸,接著再看另外一尊人像時,乃是使用一對亮銀槍的巾幗英雄。
  此女姣姿,容色絕代,眉目含情中令人感到一種森冷的殺氣!
  她一對亮銀槍擺的是「雙龍探珠」,氣派、架式,堪稱「佳絕」!
  徐玉麟苦於手內無槍,而且寶劍也僅只一柄,要學此招數,甚覺驢唇不對馬嘴,無可奈何之下,只有以劍代槍,以指代劍,如此比劃了幾遍,覺得並無不對頭處,而且竟能得心應手,恰到好處。
  他本就記性過人,此刻既醉心於這些招式,自是聚精會神,心無旁鶩,一招一式的逐個學習下去。
  一個個,一招招,不多久光景,他竟環繞石壁學行了一周,默數一遍,奇怪,這些人像竟也與洞門之數相同——一百零八個,自然他也學會了一百零八招。
  在此一百零八招之中,雖然槍刀劍戟,鞭銅錘抓,斧棒鉞矛……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兵器,但他完全足以劍代替,然而卻沒有不適之感,似乎這些招數,使用任何兵刃均無不可,尤其以劍代之,則更妙用無窮!
  他一時竟然忘了此身被困,惟恐忘記,復從第一式「童子拜佛」演練起來……數十招下去,不由心中大樂!
  原來這一百零八式,也正與太乙門的「古墓八式」有異曲同工之妙,非但可獨成一招,而且更可連續施展,竟然是一套神奇詭異而完整的武學!
  一百零八式,不一剎工夫,已從頭到尾練習了一遍,寶劍歸鞘,暗自欣喜道:真想不到這「不歸別莊」中,竟有此上乘武學,此莊主人當必是一位蓋世奇人異士!
  於是,在他的腦海中,無形中勾劃出了一位武功高深莫測,胸藏萬機的人物,而敬慕之心理便也油然而生!
  想著,想著……心念一轉,又想到那根粗大的圓柱上去,目光掠處,怪事又生!
  那根停而不旋的圓柱,在一顆綠色明珠之下,隱隱裂出一條如不細看便極難發覺的紋縫。他也未暇思索,竟自走向前去,伸手朝石柱之縫紋推了一把。
  「轟」的聲響,似是塊巨石跌落深坑,石柱上現出了個僅容一人進入的長方形洞口!
  徐玉麟愕然間,暗自忖道:既是無路可出,何不進去看看,或者有辦法也不一定。
  他乃是個想到就做的人,身隨念動,便向圓柱洞口走進。
  「呀!糟糕!」驚呼未出,一腳踏空,身不由主地往下墜去……
  「軋軋軋……」的物體轉動之聲,震耳欲聾!
  「呼呼呼……」的風吹,令人冷戰而心驚!
  這是一口地下的方形深井,雖無水但卻有聲,有風,貼井底還射出一線刺目的光明!
  聲響,風吹,光明,究竟由何而來?……
  井底下一位白衣少年,在怔怔地細辨那聲、風、光……
  這位白衣少年,自是甫從石柱方洞墜落下的徐玉麟。
  井雖深,但卻難不住這位輕功造詣已達於不可思議之境的少年,但是他在失足下落之後,復提氣踏空上升,發現石柱上的方洞已自不見!
  此際,他真的已成了個「井底之蛙」,要是當初設計陷阱之人在上面另以機括,操縱著一塊恰好塞滿方井的巨重之物趁此下壓,他就是鐵打鋼鑄之體,也必將一命嗚呼!
  徐玉麟沉忖到這一點上,也不由打從心底下泛起一股寒意,好在事實上並未如此。
  他端詳半晌,始發現這方井的一邊,有一座人頭高低,六尺多寬的夾道,那「軋軋」之聲和「呼呼」風吹,以及一線耀眼刺目的光明,正是由此而來。
  置身此境,面前即是刀山油鍋,也少不得要去弄個明白!
  徐玉麟舉步走進夾道,被那吹來的強烈之風刮得衣袂飄飄,透體生寒,如非其功力深厚,已然難以前行!
  走約丈許,猛可中身後一聲「轟隆」巨震,回頭看時,適才停身之處,已被一塊巨石塞得水洩不通,暗自慶幸道:倘非進入夾道,怕不已成肉餅!
  「軋軋」之聲已愈走愈大,強烈之風,同樣越進越疾勁,最後這勁風,竟自有一種迴旋吸力,使他身不由主地加快了速度……
  終於,他停住了,但那是使用了「千斤墮」的功夫,不然,恐怕……
  藉著地面上迎頭射來的強烈之光,眼神觸處,心驚肉跳!
  相距不到一丈之遠,一個帶著密密麻麻尖銳齒牙的巨大鐵輪,風快地轉動著……
  鐵輪三面恰好堵住夾道,緊貼地面的一邊,閃下不到二寸的一條縫隙,那強烈之光,即由此縫隙中射進。
  徐玉麟看罷,饒是膽大,也不由凜然心悸,兀自不知如何是好。
  至為明顯,後退無路,要通過夾道,則必設法越過這飛轉的巨輪。
  可是即使身懷縮骨法術之人,也不能縮得那般的扁小,鑽過巨輪下面的縫隙,何況他尚無此能呢!
  若然,總不能在這暗無天日的夾道中坐以待斃啊!
  那麼要用什麼方法,才能夠越過這巨齒飛輪呢?要是這個巨輪不動的話,倒還有法可想,但是它卻是飛轉不停,而且又是旋轉得如此之快速!
  他沉思良久,依然想不出個妥善之策,於是伏身地上,從輪底之縫隙中,凝目瞧去。
  他的目光與那射過來的光線一觸,被強烈無比的光芒照射得雙眼難睜。良久,始才緩緩睜開,可是什麼也看不見,入眼處,只是一片火紅!
  那片火紅,似乎與此巨輪還有一段距離,看樣子既非火炭,又不是什麼明珠之類所發出的光芒,一時竟也無法判定那是什麼。
  徐玉麟翻身立起,暗自忖道:巨輪既無法越過,相信這石壁與地下總可以挖鑿吧?以目前自己的功力,以及手中斷金切玉的寶劍,要在此石壁及地面下鑿開個洞穴,尚還不難。
  想到就做,遂先伸手觸摸一下石壁,覺得這石壁除了特別的冰涼與堅硬之外,也沒有什麼特異之處。
  於是,默運罡氣,力貫右手五指及掌心,呼的一把向石壁抓去。
  「啊呀!」他竟被石壁反震得麻痛難當,呼叫出聲!
  原來他抓向石壁的-只手掌,直如擊在頑銅硬鐵之上,即是鋼鐵之固,他這運上了「佛門玄罡」的一掌,已足可摧鐵裂石,可是這石壁卻是絲毫未露碎裂痕跡。
  掌勁既無法可使,惟一的希望,只有寄托於「九龍劍」了。然而,他卻猶豫起來,原因是深恐寶劍出手後依然不能奏效,那此一線生機,亦必歸於幻滅!
  但是,他仍然將寶劍拔出,終於莫可奈何地向石壁刺去。
  「嗡」然聲響,火星回射,寶劍被震得抖動不止。
  果然,不出所料——失望了!
  奇怪!石壁是用什麼砌成的?……難道說是從太上老君神爐中熔煉出來的石塊不成!
  掌、劍已用,未動得石壁分毫,只好再由地面上打主意吧!
  然而,這石板砌成的地面,仍舊與石壁一般的堅頑!
  一個希望幻滅,再一個希望又付之東流!
  他,一時束手無策了,一股焦灼與悲傷,湧上心頭!
  徐玉麟這位年輕的俊傑,意志如鋼,豪氣似虹,此刻,竟然變得是那麼的軟弱,那麼的沮喪!
  他想哭,卻哭不出聲來……
  他想叫,但叫有何用?……
  一個人到了,-切希望都幻滅的地步,往往心境反而變得格外地平靜起來。這個道理很簡單,最寶貴的生命既已不保,世上還有什麼撒不得手的事物呢?是以,人至此時,一切名利富貴,以及糾纏不清的恩恩怨怨,在他心目中都將變成一張白紙;毫無價值的白紙!
  然而——
  任何一個人,倘非到了絕對的絕境,又有誰肯不做最後的掙扎呢?
  這種掙扎,就是人類求生的潛能,其大無比,其力無窮,故能往往造成奇跡,令人絕處逢生。
  徐玉麟心境變得平靜之後,靈台清明,面對那飛旋不停的巨輪,木訥地呆想了半天,忽地把手中寶劍晃動了一下,神色肅穆,喃喃祝告道:「寶劍呀,寶劍!你倘若果是柄上古神兵,我徐玉麟的命運,完全決定在此一舉了……」
  祝告畢,復將身形貼臥於地,一手掌心吸住地面,身體不為那巨輪飛轉帶動的強風吹動;一手握劍,斜斜探出,逕向飛輪的巨齒削去。
  他何等眼明手快,這最後的求生之機,自是不敢稍存大意,出手既准又疾。
  只聽「噹啷」一聲,一隻長達四寸、粗如兒臂的鋒利鋼齒,果然被他一劍削掉!
  他心中一陣激動,握劍之手,竟自顫抖起來,長長地吐出了口大氣,將心情平靜下來,真氣聚凝,一股綿綿勁力,沿手臂導入劍身,於是青芒暴射,劍鋒觸處,「叮噹」
  之聲不絕……
  如此地做去,約莫盞茶時間,那飛轉的巨輪中央利齒已被他悉數削去,現出了一道深槽。
  那巨輪離地面本有二寸多寬的縫隙,利齒削去,於是便閃出了約六寸之寬的槽口,這道缺口,他打量了一下,足可容身鑽過,心中大喜!
  他將雙手上升,身作蛇行,竟向飛輪缺口緩緩移動……
  哪知他的頭肩剛剛伸入缺口,突覺一股無形的巨大吸力,竟將其整個身體緊緊地吸于飛輪之上,貼著巨輪旋轉起來……
  徐玉麟匆忙中,暗叫聲:「不好!」趕緊運出罡氣,護住身體!
  他緊閉雙目,單等命運之神的安排了!
  只聽耳邊呼呼風響,身軀直似駕雲飛行,可是他已然感覺到,那巨輪每轉一周,將其身體帶到貼地面時,便有一股巨大的,難以忍受的壓力,直似要把其身軀擠開,同時呼吸窒息!
  好在巨輪旋動迅疾,這種感受,僅是剎那之間,饒是如此,豆大汗珠,已自滾滾而出……
  這種身受輾壓,極難忍受的痛苦,終將其折磨得幾乎昏了過去,而把防身罡氣松除!
  就在他幾不能支的瞬間,飛輪旋轉突停,吸力消除,而他的身軀也在同一時刻,被巨輪轉動之勢摔向那一片火紅之處……
  猛可間,只覺得炙熱難當,直似墜進火爐,半空裡張門看時,大叫一聲:「吾命休乒!」竟然閉目待死……
  待到他再度恢復知覺時,已自置身於一所寬大的、森冷的暗道中!
  徐玉麟此刻,腦際中空蕩蕩的一無所有,如非屁股似是被摔得有些麻痛,他真的還以為是死了呢!
  但這麻痛的感覺,使他深信猶在人間,而手中寶劍以及衣履完好如故,更證明他仍然活著,只不過有種恍如再世為人之感而已!
  然而,他怎知被那巨輪摔向之處,乃是一座冶鐵之爐,那熔化了的鐵漿,也就是那強烈光芒的發源。他雖然看到那滾滾騰騰的火紅一片,聯想絕難逃過,以故閉目待死!
  哪知他之所以不死,而復離開那片熔冶鐵漿,一則是巨輪摔出之力奇猛,又加以其服靈芝之後,身輕如葉,故未在鐵漿之上墮落,而被遠遠拋出,不過,主要的還是他身上帶著那顆無價至寶——無垢頭陀遺物——既能避水,又能避火的明珠。否則,即使不為鐵漿所溶化,亦必被炙烤而死!
  這時,他撫摸了一下臀部,雖覺麻痛,但無甚大礙,便躍身站起,將寶劍還鞘,逕朝暗道的一端行去。
  正行間,忽聞一陣陣幽香撲鼻,他心中微怔,細辨那香氣,極為馥郁芬芳,似是盛放的花香。
  他暗自想道:這「不歸別莊」,真太神奇,難道說還能有處地下花園不成?……
  越往前走,香氣越感濃烈,於是加快腳步,轉過兩處拐角,忽然「嗡嗡」「唧唧」之聲,入耳傳來!
  急忙中,一式「春燕還巢」,身形掠起,竟自聞聲而去。
  待到他飛掠的身形被一堵牆壁阻住時,足點地面,略一打量,見此牆壁,原是座阻擋暗道的照壁,兩邊均有一個圓門。
  他微作猶豫,留神戒備之下,便舉步向一座圓門走進。
  倏然,面前大朗,一陣涼風,吹得他精神為之大振!
  半點不錯,他已跨入了一所極大的花園,不過這所花園,卻非設於地下!
  蔚藍的天空,繁星燦爛,銀河飛鴻,月光隱沒,是夜間,但已快要接近黎明了。
  徐玉麟停身圓門內的花園中,怔怔地出神了半天,始喃喃自語道:「當真我已離開了那『迴旋之路』嗎?已是初冬時分,這裡的花園,卻綻放著那麼多的,不知名的花草,而且還有那麼多的蜜蜂,竟寅夜奔忙,嗡嗡不停,鳥兒也在唧唧的叫喚……這真是一所不可思議的神妙去處呀!……」
  他自語了一陣,流目四矚,原來這所花園,乃是群山環抱中的一個不大不小的盆地,無怪初冬季節,此處花木未凋,獨留春色!
  花園裡小徑錯縱,花草經過人工修剪得分外整齊,這一切都顯示著此園乃有歸屬……
  想到這點上,他又記起「不歸別莊」這個怪名字,此際,他深深地認為「不歸」二字應當之無愧!論機關凶險,試問當今武林中有幾人能夠入此復出?論安逸避世,此處堪稱「世外桃源」,試想弗為名利所驅的高雅之士,置身此境,有誰能不流連忘返?
  於是,他又聯想到曾經一度在腦海中刻劃出的「不歸別莊」的主人,一種敬慕之情,竟自沖淡了他所遭受的一切挫折,甚至幾將小命送掉!
  他想會會此間莊主,在他的想像中,那必然是位胸羅萬機,文才武功兼俱的高人奇士。
  但是,他也想到進入「九幽地府」的神劍北童,以及那不肯示人以真面目的三才劍歐陽青,時下不知景況如何。
  還有驀然失蹤,迄今未見的狒狒,亦不明是生是死。
  還有……
  總之,他想了許多,一時卻無法為之奈何!
  驟然——
  一縷悠揚而略帶淒涼哀怨的簫聲隨夜風蕩漾入他的耳際……
  那簫音似來自極遠,又像就在身邊,抑揚頓挫,入耳動聽,美妙之極!
  徐玉麟隨上清真人學藝時,文事武功兼修,對於音律之學,已頗入門徑,這時,他已自辨出,那簫音正是吹奏的一曲「漢宮春秋」。
  簫聲調轉「征」、「羽」,戛然中斷,餘音裊裊,猶自不絕如縷……
  在此靜夜,簫聲何來?
  他不禁又向四周極目望去,只見正北方向,山根底下,叢叢翠竹中,似乎隱約有一所茅舍,暗道:這簫聲很可能就是由那廂傳來。
  身隨念轉,他不期然地竟向翠竹叢前走去……
  那叢翠竹,距離他停身之處,望去也頂多不過半里之遙,以他腳步來說,轉眼即可走到;可是他沿著一條曲曲折折的花徑,走了好一陣子,卻依然沒有接近,只是在方圓十幾丈內,轉來轉去。
  至此,徐玉麟始才明白,這所平淡無奇的花園,竟也暗布蹊蹺,令人寸步難行!
  他正自欲施展「凌空踏虛」的輕功,意圖由花樹之上,掠向那叢翠竹,肩頭微動,驀聞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迎面而至!
  於是迭將身形隱於花樹之下,凝神望去,但見兩名綠衣小婢,像穿花蝴蝶般,沿著一條曲折的花徑,竟向他隱身之處走來,行動似裊裊娜娜,姍姍緩緩,實則快捷無比!
  兩名小婢,一前一後,倏然之間,已自到在徐玉麟隱身丈遠之處,停下步來,怔怔地向這邊望著。
  忽然前面的一名綠衣小婢輕「咦」一聲,對身後另一名小婢道:「明明剛才他還在這裡,怎的眨眼就不見了?」
  說罷,星目四轉,以眼神搜索起來。
  徐玉麟這時已自看清,前面說話的綠衣小婢,正是那神秘的「死亡之車」的御者,但表情上已消失了原先那種肅穆之色。
  「走!我們過去搜搜看。」另一名綠衣小婢四周打量一番,道:「我不相信他會跑掉!」
  那「死亡之車」的御者小婢道:「好吧,我們就過去搜搜看……」她稍一猶豫,又道:「不過,我們可要小心,這個人的本領倒還不小哩!」
  「哼!我才不相信他敢在這裡撒野!」後面的小婢道:「我看還是讓蛇兒搜他一回,若不出來,我們再去搜吧。」
  這名小婢說著,果從衣袖裡掏出了一隻竹筷粗細,尺長的小花蛇來,星光之下,舉在手中,晃動不停。
  徐玉麟將此情形看得清楚,聽得明白,暗自忖道:我既是來此,何必讓這兩個小丫頭動手動腳的搜,倘若被她們搜出,反而失去大丈夫的行徑,我就出去,看她們能搗些什麼鬼?同時也好藉此探聽一番童、歐二人以及白猿狒狒的下落……
  那名綠衣小婢正待放出蛇之時,忽聽一聲:「姑娘且慢!」
  抬眼只見面前花樹微動,鑽出一位面如冠玉,猿臂蜂腰,英挺瀟灑的白衣少年。
  這種突然情況,任何女子一見,也必哧得倒退,甚至驚逃,可是這兩名綠衣少女,非但毫無驚惶之色,反而一見玉麟現身出來,竟自顧「格格」而笑!
  徐玉麟不解地問道:「你們笑個什麼?」
  那持蛇小婢停住笑聲,竟然揶揄似地答道:「你管得著麼?這是我們的地方,我們愛笑就笑,愛哭就哭,不是嗎?」
  那御者小婢也接著笑道:「我們笑一個毫無膽量的男人,被我們一嚇便嚇唬出來,不可以嗎?」
  徐玉麟被這兩個小婢你一言,我一語,揶揄得啼笑皆非,面色一沉,喝道:「你們笑哪個沒有膽量?」
  持蛇小婢道:「笑你又怎麼樣?倘你有膽量,就隨我們來吧,看我們公主不把你這個偷進花園的賊子捏死才怪!」
  「公主……這裡既非皇宮禁苑,哪裡來的什麼公主?……」徐玉麟錯愕中,似是自言自語的說著,竟自跟隨兩個小婢走去……
  「夢斷漏悄,秋濃酒惱;寶枕生寒,翠屏向曉。門外誰掃殘紅?夜來風,玉簫聲斷人何處?春又去,忍把歸期負!此情此際,此際擬托行雲,問東君。」
  殘星隱沒,晨光熹微,曉風習習,薄霧裊裊,飄蕩著這闕哀怨纏綿的唱詞韻聲。
  徐玉麟跟隨著兩個綠衣小婢,沿那回折花徑,向翠竹籬捨前行,突被這悱惻曼妙的歌音所陶醉,不禁暗自訝異道:看來這凶險重重殺機四伏的「不歸別莊」裡,尚還有風雅之士……
  驀然間,那修篁叢中,又自飄送出一縷歌聲,道:「風骨雍容末都,尊前甘桔可為奴。誰憐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末肯枯。……」
  這歌聲宛若黃鶯出谷,珠走玉盤,清脆悅耳,分明是出自女子音喉。
  徐玉麟似為此歌聲所吸引,竟自未待歌聲唱罷,加快腳步,走在了兩名綠衣小婢前面,像一陣風似的,眨眼間,溜到翠竹附近,停下身來,回首看時,兩名小婢也如影隨形跟到。
  這時歌聲已停,徐玉麟向那翠竹叢中瞧去,果見在那茂密的修篁環繞之內,有一座精雅茅舍,一門三窗,恰是三間。
  茅舍前面有一個小巧草亭,四周奇花異草,散發著清淡的幽香,沁人肺腑。
  環繞著那叢叢翠竹的,則是一溪潺潺清流。
  小溪之上,以一片尺許寬的石板,搭成一條小橋,過此石橋,便是道直達茅舍的小徑。
  群山環抱,竹籬茅舍,小橋流水,簫音歌聲,這應是何等超塵脫俗之境界啊!……
  徐玉麟正對此清幽所在瞧得出神,只見那兩名綠衣小婢,飄身走上小橋,那個曾經充做「死亡之車」的御者小婢,則向茅舍飛躍而去;留下的一名,站立橋頭,轉身對他纖手一揚,格格笑道:「看你這人,還不快走過來,在那裡呆什麼?」
  這綠衣小婢雖然已無敵意,但語音中卻帶著命令的口吻。
  徐玉麟一聽,心中雖微感不悅,但轉念一想,反正我就要見到你的主人了,何必同你這小鬼頭多加囉嗦。於是也不答話,便邁步走上石橋。
  那綠衣小婢將徐玉麟引至茅舍中坐定,對他展顏一笑道:「你在這裡休息一會吧,少時見了我們公主,說話可要當心哪!」言時,適才刁鑽之態已斂,竟是一本正經。
  徐玉麟對這綠衣小婢瞧了一眼,面容整肅的道:「不知你們公主高姓大名,姑娘可否見告?」
  綠衣小婢笑容倏斂,容色肅穆,輕啟珠唇,不答反問道:「當今皇朝天子何姓?」
  徐玉麟答道:「當今皇朝天子,當然是姓朱了。」
  綠衣小婢道:「你既知當今皇朝天子姓朱,那麼我們公主之姓,則何須見問?」
  徐玉麟心中微震,暗自沉忖道:聽她的口氣,這應公主系當今天子的金枝玉葉,即為貴人,但不知因何遠離京師,且復流落江湖,捨瓊樓玉宇弗居,自甘棲身此竹籬茅舍,這倒是一宗令人費解之事?……
  行想及此,正欲向此綠衣小婢打破砂鍋問到底,以解疑團,但見先前奔進茅舍的那名小婢,已自閃身來到亭內,向他襝衽一禮,嫣然笑道:「有勞相公在此久等,公主令小婢致意,請相公勿怪罪,並請屈駕至『翠竹小軒』……」說著又是輕盈一笑!
  「不歸別莊」的機關設施,其厲害處,徐玉麟自己親蒞其境,領教過了,此刻回憶起來,猶有心悸!
  眼下這兩名綠衣小婢,對他何前倨而後恭?
  這被呼為公主之人,即是皇朝金枝玉葉,何以竟能降尊紆貴,對一個武林後生,如此禮遇有加?……
  這種種的行動,無一不使徐玉麟百思莫解,究竟是敵是友?直叫他如墮五里霧中!
  他見此光景,略微沉忖,迭忙起身還禮,答道:「在下一介武夫,藉藉無名,何敢有勞公主相候,請姑娘引路,在下就此前往晉謁。」
  兩名綠衣小婢,簇擁著這位潔白儒衫,英俊瀟灑的少年,逕向「翠竹小軒」緩緩行去。
  徐玉麟此刻雖然疑念重重,不知是憂抑或是喜,但他表面上依然是從容自若,表現出一張恂恂斯氣概。
  他大搖大擺地踱至那所名叫「翠竹小軒」的茅舍之前,當先的那名綠衣小婢搶進一步,將門上垂簾高高挑起,嬌嬌滴滴地喊道:「啟稟公主,貴客駕到!」
  嬌音甫落,只聽簾內傳出銀鈴似的一聲話音道:「請徐少俠進來吧!」
  這聲音雖然是那般親切和藹,悅耳動聽,但徐玉麟心頭卻為之大震!暗中驚異道:她怎會知道我姓徐?……
  凝思間,只聽那手挑垂簾的小婢道:「相公請……」
  他微微一怔,趕緊收斂心神,整整衣冠,低下頭來,舉步跨進門內,突然清香撲鼻,使他心神微蕩,抬眼看時,觸目之處,直使他癡呆呆的怔往,迭忙垂下眼皮,肅然而立!……
  良久,徐玉麟的耳際,忽又響起一陣珠圓玉潤的聲音道:「徐少俠請坐呀!」
  徐玉麟這時似已被此話音從眩惑中驚醒,迭忙深深一禮到地,道:「草莽武夫徐玉麟拜見公主……」竟然仍未抬頭。
  只聽那悅耳嬌音又道:「少俠免禮,請坐吧。」
  「多謝公主賜坐!」
  徐玉麟說罷,這才退至一旁,落坐一把竹椅上,微微抬起頭來,心中又不禁為之「怦」然跳動!
  這也難怪徐玉麟神態失措,因為在此小軒之內,映入他眼簾的,乃是端坐著一位容光照人,艷絕塵寰,二十三四歲芳齡的宮女佳麗!
  他固然不是個登徒子,怎奈這位被稱做公主的佳人,太嬌美艷麗了,嬌艷得令人簡直不敢直視!
  所謂「秀色可餐」,試問哪個少年,美色當前,能不多看上幾眼,甚至神魂顛倒,無所措手呢?
  何況,當徐玉麟甫一跨進小軒時,這位嬌艷欲滴的公主,亦是兩隻剪水雙瞳,放射著萬般柔情的光芒,正和他的眼神相對呢!
  而且,公主芳年,當一個少女達於成熟的顛峰,一顰-笑,甚至渾身每一部分,即使是極其細微的一部分,也無不放射著誘人的魔力!
  在徐玉麟的心目中,心上人蘇玉嬌應是一朵初放的海棠;天真無邪,童稚未泯的公孫小倩,則如深谷幽蘭;而這位艷若天仙的公主,恰似朵綻放的牡丹,散發著無比的嬌貴!
  然而,在此牡丹花似的公主身旁,卻站著一位白髮皤皤,面貌奇醜無倫,手執竹杖的駝背老嫗,一隻獨眼放射著懾人神光,對徐玉麟直盯著,一瞬不瞬,那樣子使人看了,不由心悸!
  這奇美、奇醜,一老、一少兩個女人湊合在一起,更使此「翠竹小軒」充滿了神秘與古怪。
  「翠竹小軒」內佈置得倒是古色古香,明窗淨幾,琴棋書畫,公主面前的案頭上,燃燒著三柱檀香,煙霧裊裊,幽香陣陣……
  徐玉麟被此極不調和的人物、場面,弄得一時竟然忘了此來目的,拘謹地坐在竹椅上,雙目下垂,一語不發。
  兩名引路的綠衣小婢也亦走至公主身後站定,似是有待等候吩咐。
  果然,這位容光照人,美若仙子的公主,纖纖玉手微微一抬,兩名綠衣小婢轉身退去,接著公主復又輕啟珠唇,展露只齒,淡淡一笑,道:「徐少俠諒必餓了,敝處遠離塵囂,山鄉僻壤,無甚奉客,望勿見罪……」
  公主之話,似是尚未盡意,但見兩名退去的綠衣小婢去而復返,一名手捧朱紅食盒,一名托來一個黑漆木盤,盤內盛滿碗口大小的五六隻雪梨,放在了公主面前的書案上,二名小婢順手將食盒打開,裡面竟是熱騰騰的一盤雪白蒸饃,兩樣鮮美小菜。
  綠衣小婢把食物擺好,案旁垂手侍立,只見公主秋波微轉,對徐玉麟展顏笑道:「聊備粗果淡飯,請少俠略充飢腸吧!」
  徐玉麟雖然身為蓋世絕才,上清真人的衣缽弟子,學養有素,怎奈出道未久,所見世面有限,真正接觸的人物寥寥可數,而今身臨此敵我不分之境,且當著一位絕世佳人之面,確乎使他舉措失態,窘迫難當!
  此刻,他確已飢渴難耐,是以在公主話畢,微一抬頭迭又緊低下,兩手不住地交搓著,嚅嚅答道:「在下徐玉麟,江湖後生,無名之輩,得蒙公主青睞相召,已感萬分榮幸,何敢再有所討擾?而且……」
  他略微一頓,又道:「和在下一路來此『不歸別莊』的,尚有……」
  「尚有同伴神劍北童童真,三才劍歐陽青。」公主露齒微笑,打斷了他的話道:「還有和你行坐不離的白猿狒狒,是吧?」
  徐玉麟聽得心頭又是一震,暗道她怎麼竟能如此的清楚?遂迭忙頷首,答道:「敢問公主何以這般清楚?他們現在何處?」
  公主忽然格格嬌笑了一陣,道:「少俠請只管放心用餐,你的同伴,都甚安全。」
  徐玉麟得知同伴安全無恙,心情始略微舒展,乃道:「既蒙公主厚遇,在下何敢推辭……」言畢,竟自湊近書案,俯首吃將起來,不過,他心中卻在咕啜著:反正事已至此,急也無用,先餵飽了肚子,一切再說不遲。
  他一連狼吞虎嚥地吃下四個饃饃,然後,又吃了兩隻雪梨,飢渴盡除,精神亦隨之煥發。
  公主端坐案首,直看著徐玉麟用膳完畢,兩名綠衣小婢撤去食具,始道:「這雪梨乃是此間『藏龍谷』的特產,外間不易嘗到,但不知少俠還覺得可口嗎?」
  「藏龍谷」三字出口,徐玉麟面色倏變,霍地躍起,大喝聲「沂山魔女」!輕探猿臂,逕向隔案端坐的公主一把抓去。
  變生倉猝,他出手之疾,直似電光石火!
  然而,他卻一把抓了個空,心下微凜,但見那艷如桃花的公主,花容絲毫未變,依然端坐未動!
  徐玉麟正待再行出手,只見公主身旁的那個醜惡獨眼老嫗,竹杖一頓,「力撼山嶽」當頭劈下,勁道之大,出手之疾,委實駭人!
  徐玉麟腳下正跨半步,讓開竹杖來勢,「嗆」然聲響,長虹出現,一招「清風徐來」,逕向老嫗脈腕刺去。
  那醜陋老嫗,杖出未落,後撤二尺,緊接著又是一招「橫掃千軍」,向徐玉麟攔腰捲到。
  這出招撤招,以至於變招的動作,迅如電奔,使徐玉麟暗自驚駭老嫗的功力超群,藝業非凡!
  徐玉麟一見老嫗竹杖挾以勁風銳嘯而至,自是不敢輕敵,長劍刺出招式不變,倏然間兩腿分開,胯骨著地,硬生生將身形縮矮了半截,老嫗竹杖恰由頭頂掠發而過!
  而他向老嫗的脈腕刺出的一劍,也就在同時落了個空。
  原來那白髮奇醜老嫗,竹杖掃出「橫掃千軍」,心想徐玉麟必然閃身躲避,誰知竟然大出逆料之外,對手少年非但身形未退,而且所出劍勢不變,暗中微凜,已自有了準備。
  當徐玉麟寶劍遞到老嫗脈腕僅差毫匣之時,老嫗的竹杖正由他頂上掠過,而在此同一時刻,老嫗身形疾然躍退二尺,恰好避開他刺來的一劍。
  這僅僅是瞬間的變化,但說來卻是一大堆。
  老嫗身形後退,徐玉麟也在同時一躍而起,後退幾步,兩人面色均極凝重,顯系彼此心裡明白,已遇上了生平未有之強敵!
  他們各自運功之下,彼此望了一眼,正待再行出手,驀聞那位從容自若,絲毫不為兩人這場驚險打鬥所擾的公主,燕語鶯聲的道:「一個半斤,一個八兩,你們可以住手了吧!」
  她這幾句輕描淡寫的語言,似是具有無上權威,徐玉麟向她瞧了一眼,趕緊把頭低下,長劍也不由自主地緩緩下垂,那奇醜老嫗,竹杖點地,「咚」的聲響,威勢亦隨之斂去。
  公主蛾眉微剔,輕盈笑道:「想不到『藏龍谷』三字,竟然引起徐少俠這等天大的誤會來,噢!都怪我不好……」
  說至此,略微沉思,又道:「敢問徐少俠因何對『沂山魔女』如此憎恨?」
  徐玉麟冷哼一聲,道:「『沂山魔女』乃當今武林中一大禍害,其行事為人心黑手辣姑且不論,單只以其貪煉毒功,擄殺幼童一事,凡我俠義中人,哪個不想將其誅戮,為蒼生除害?……」
  公主嫣然一笑,打斷他的話頭,道:「徐少俠俠肝義膽,豪氣干雲,果不愧為一代奇人高徒……」
  她略微停頓,神色一斂,又道:「但不知徐少俠可識得『沂山魔女』嗎?」
  徐玉麟被她這句話問得竟然一時無法作答。的確,他雖然在未出道之前,曾經聽師父說過,「沂山魔女」乃是以沂山「藏龍谷」為魔窟,而且是個花容月貌的尤物,江湖上不知多少豪俠之士被其美色所迷,甘心拜倒裙下,充作「面首」,但最後命運,卻難逃魔掌!
  可是,他所知者,也僅僅如此而已,至於「沂山魔女」
  究竟是個什麼模樣,則不得而知。
  如今,他被這位認為必系「沂山魔女」的公主如此反問,自覺行動未免有些莽撞,是以沉思半晌,答道:「我雖未與『沂山魔女』謀過面,但此地既是『藏龍谷』,你非偽裝公主的『沂山魔女』,又是何人?」
  「不錯,此處確是沂山『藏龍谷』,但我卻非『沂山魔女』。」
  「你即使不是『沂山魔女』,亦必系其同黨。」
  「同黨是同黨,但並不合污!」
  徐玉麟手中長劍倏又舉起,面現極為不耐的神色喝道:「魔女在哪裡?我非……」
  那名袖籠小花蛇的綠衣小婢,倏地飄身徐玉麟面前,滿臉怨毒地道;「你要怎樣?」
  徐玉麟劍眉微軒,神色堅毅,目蘊殺機,道:「我非手刃此妖不可!」
  綠衣小婢打從鼻孔裡冷哼了聲,道:「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殺死她的本領哩!」
  隨此話語,右手駢指如戟,逕取徐玉麟「璇璣」大穴,左手則由脅下迅疾而巧妙的遞出,抓向他握劍脈腕!
  她這一招兩式,非但疾如電奔雷馳,而且辛辣、巧妙至極!
  徐玉麟雖然暗中凜然於這個小婢的武藝高超,可是他卻不屑於和一個幼女出手。是以,飄然退後三步,沉聲喝道:「你找死!」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公主也嬌叱道:「綠雲!何得無禮,還不給我退下!」
  公主之命,果生效力,那名叫綠雲的綠衣小婢,似甚畏懼,只得收勢退往一旁,但從她的神情中,徐玉麟依然可以觀察出,那是憋了滿肚子的不服氣!
  公主喝住綠雲之後,復又展露笑容,對徐玉麟道:「徐少俠你只管放心,『藏龍谷』雖曾是『沂山魔女』之地,但對你絕無惡意。所以,我以為你的寶劍盡可收起,免使此幽靜的『翠竹小軒』,徒增緊張氣氛,好嗎?」言下竟是這般從容,似乎對適才發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徐玉麟暗自忖道:「即使你們懷有敵意,諒也未必能把我奈何得了。」
  於是「九龍劍」歸還鞘內,功力內凝外散,顯出一派心平氣和,恂恂斯文的模樣,趨前數步,仍坐於竹椅之上,對公主緩聲問道:「既無惡意,為何出手?」說著目光掠了退在一旁的綠雲一眼。
  公主笑道:「這完全是一種誤會。」
  「誤會?這是什麼意思?」徐玉麟惑然不解地迭忙問道。
  「是的,這是一種誤會。」公主不答反問道:「徐少俠請稍安勿躁,不知你能否答覆我一個問題?」
  「請快說吧,只要我所知道的,無不奉告。」
  「敢問鋤惡務儘是否為俠義中入之本色?」
  「自然是的。」
  「那麼遷惡為善呢?」
  「這當然要比鋤惡務盡,高出多多。」
  「少俠高見甚當。但不知那『沂山魔女』已徙惡向善的話,少俠遇之,應如何對待?」
  「你?……」
  公主螓首連搖,玉臂微抬,纖手指向身邊的綠雲,道:「不是我,是她。」
  徐玉麟對綠雲投以奇異的目光,神情茫然的搖搖頭道:「她?……這怎麼可能?」
  「這有什麼不可能!兩年前,我回到『不歸別莊』,把她收服,她為了表示決心改過向善,自願眼下我『易容縮骨神丹』,改換容貌,縮小身軀,隨我終生為婢,以贖前愆。所以你聲言要手刃『沂山魔女』,她自然不服氣,要與你較量較量啦!」
  徐玉麟疑信參半,看了看那被指為「沂山魔女」的綠雲小婢,覺得她滿臉稚氣,僅僅是個十四五歲的髫齡女孩而已,怎會是那人見人怕的淫娃妖姬呢?果若她就是「沂山魔女」,因服了什麼丹藥而變成這種模佯?然則,這位公主必是個大有來頭之人!
  「當然,這些事情並非三言兩語就可以說明白的,難怪你一時無法置信……」公主微一沉吟,又道:「不過,這些事情與你我之間,都無關宏旨……」
  徐玉麟急忙截住她的話,問道:「我就信她是『沂山魔女』,那公主你又是誰?」
  那公主嬌媚而神秘的一笑,道:「我就是公主呀!」
  「公主自也應該有個名姓呢?」
  公主一聽徐玉麟之言,俏臉上倏地笑容盡斂,怫然不悅道:「我身為公主,乃當今皇朝金枝玉葉,豈能無名無姓?」
  徐玉麟乃是個俠膽柔腸之人,對適才之言,似也覺得有些過份,實令對方難堪,心中甚為後悔,於是歉然地道:「公主既是當今皇朝親貴,恕在下眼拙,能否……」
  公主忽然玉手一擺,打住徐玉麟的話語,面色也隨之轉為憂戚,微微歎息道:「時至今日,這個秘密也只好說了,但請少俠萬勿外洩。」
  徐玉麟毅然答道:「公主但說無妨,在下自信尚非是個多事小人。」
  公主轉憂為喜道:「這一點上,我自是相信少俠,不然我又何必多說……」她微一停頓,妙目低垂,似是在回憶一件往事……
  徐玉麟一直在靜坐著,冷眼觀察她的神情變化,此時見她在沉思,也未便出言相問,但是在這一刻之間,他卻將公主那張宜嗔宜喜,天上少有人間難尋的俏臉,留下了個極為深刻的印象。
  少頃,公主妙目流轉,雙眉微剔,神情肅穆,櫻唇啟動,音如玉轉,道:「二十年前,皇宮禁苑,發生了一件震駭朝廷的大事——年甫三歲的紫陽公主,在禁衛森嚴之下,朗朗白晝,忽然失蹤,於是天子震怒,百官悚慄,丞相限令京兆尹三日內把失蹤公主尋回,但是三日過後,公主蹤影杳無,京兆尹畏罪自刎而死,天子年老多病,傷慟之下,御駕西歸……」
  公主黯然神傷,語音哽咽,已不能繼續下去。
  徐玉麟被此憂戚情景所感染,復為自己悲慘身世所痛,亦下由泣然欲淚!
  良久,公主止住悲慼,又道:「天下不能一日無主,先王駕崩,群臣共議,冊立年僅十歲的太子為帝。因少主年幼無知,不能處理朝務,太后垂簾聽政,逐漸權落外戚,而先生老臣,復又紛紛凋謝,於是朝中忠諫之士,被排斥的排斥,見機引退的引退,虎狼當道,群小專權,朱氏天下,已陷於風雨飄搖,朝不保夕之危境!」
  公主行說至此,精神陡然一振,繼道:「紫陽公主失蹤十年之後,少主既長,秉政賢明,然而群小羽毛亦豐,正在陰圖篡逆之時.京師中忽然來了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俠女,一夜之間,將首謀諸逆,盡皆屠戮,是以群小膽寒,篡謀瓦解冰消,而朱氏天下,亦得轉危為安……」
  公主稍停,便又接道:「這位及時勤王的俠女,於殺人之後,往往以被殺者之鮮血,塗以『紫陽玉女』四個大字,作為表記。」
  「紫陽玉女」四字,從公主口中甫出,聽得徐玉麟心頭為之一震,幾將驚呼出聲,原因是:二十年前,皇宮禁苑中發生之事,他雖然不知,可是「紫陽玉女」之名在江湖上卻是既神秘,又響亮,無人不曉!
  原來這「紫陽玉女」,在江湖上事跡雖多,極為武林中人所頌道,但因她行蹤飄忽,神鬼莫測。何況其事雖彰,其人難見,故被江湖上視之為神秘俠女。
  這時,公主見徐玉麟沉思不言,又道:「『紫陽玉女』這樣一來,雖然及時挽救了皇室命運?由於此中秘密無人知曉,是以竟背上了個暗殺當朝大臣的罪名,天子下詔,到處懸賞捉拿,以致使她到處流浪,四海為家,十載於斯,個中辛秘,又有誰得而知之?」
  公主言至於茲,戛然而止,神色十分黯然!
  徐玉麟何等聰穎,聽到這裡,自然明白眼下麗人就是當年失蹤的「紫陽公主」,而也就是江湖中傳聞的「紫陽玉女」了,於是——
  霍地離座而起,倒身下拜道:「徐玉麟有眼不識公主真面,罪該萬死!」竟自伏地不起。
  紫陽公主玉手一揮,笑道:「少俠平身,所謂『不知者不坐罪』,何況『紫陽公主』的封號已於二十年前隨『紫陽公主』的失蹤而淹沒,如今她已是個被朝廷懸賞緝拿的江湖女子了。同時,少俠已經承諾,絕不宣洩這件秘密。
  不過為了彼此相稱方便,你就喊我做紫陽姐姐便了。其實,我的小字真真,你就叫我一聲真真,亦無不可。總之,我們江湖中人,應不為世俗禮法所拘束才是!」
  徐玉麟一直聽完紫陽公主朱真真把這篇話說完,始才平身起立,退到一旁,恭謹地說道:「紫陽公主……」
  他「紫陽公主」四字方一出口,便被「紫陽玉女」朱真真搖手制止,乃極不好意思的又道:「紫陽……紫陽姐姐,當時你因何不挺身把事情經過,對當今天子說明,竟甘願背此莫大罪名,而流落江湖呢?」
  紫陽玉女道:「說起來這也是一宗一言難盡的事,不過我可以簡略的告訴你,第一、我在禁苑失蹤之時,年僅三歲,身邊並未帶有任何足以證明身份之物;而於十年之後,唯一能從面貌上辨認我的,只有母后一人,可是那時母后也已逝去。你想,即使蘇秦張儀復生,鼓如簧之舌,又豈能令人置信,而洗脫罪名?」
  徐玉麟沉吟半晌,答道:「這個……確很不易!」
  紫陽玉女道:「第二,我的武功傳人,命我做完那件大事之後,始將我的身世說出,當時我還以為他老人家此種用意,便是要我死了重歸皇室之念,後來在他老人家去世之前,道出了一宗百年前的武林密聞,我才知道他也是皇室正支,論尊卑,應為我的祖父之輩。百年前的那件武林大案,也是他老人家一手所為。起因是:當時朝內有一個貌似耿忠,內藏奸詐的大官,暗中聯合武林九大門派掌門人,密謀篡奪,奸計未遂,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以及參與此事的黑白兩道高手,便被他老人家以『死亡之車』,誘入『不歸別莊』,一網打盡,而朝廷得保安泰。由此,使我了悟出一個重大道理……」
  紫陽玉女說至此,妙目瞟了正自聽得出神的徐玉麟一瞥,接道:「這個道理,也就是我要對你說的第三個原因:要知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固有賴於官法以維持,實則另外尚有一種無形力量所左右,這種無形力量,就是武林中俠義之士,及時扶危濟困,誅奸除惡,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但我武林中人,良莠不齊,是以有黑白之分,善惡之辨,自來邪難勝正,宇內始寧,倘如邪惡伸張,生靈塗炭,天下亂矣!……」
  紫陽玉女微微一停,語言轉為亢憤,又道:「方今天下大勢,至為明顯,素執武林牛耳的少林一派,牽入事非漩渦;武當雖有起而代之之勢,但一時也難孚眾望,且門下弟子,門戶之見太深,終難成大事。至於其他自命為正大門派宗派,高手乏人,更不足以道論。以故,當此群魔聚首,意圖爭霸江湖之時,極須有位年輕有為,膽識俱備之士,出面邀會武林同道,共推盟主,以維正義,而使億萬蒼生免遭塗炭,江湖中消弭一場空前浩劫,不知少俠以為然乎?」
  徐玉麟被紫陽玉女一篇滔滔宏論,說得心悅誠服,不由豪氣勃發,朗然說道:「紫陽姐姐心懷悲天憐人之志,可敬可佩,倘有需要,徐玉麟雖人微藝淺,但願盡綿薄,即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沉忖少時,又道:「不過,目前因私事待辦,不克如願,尚請姐姐恕罪,以待瑣事了卻,決當……」
  紫陽玉女嫣然一笑,未讓徐玉麟繼續說完,卻接道:「少俠之事,我已盡知。其一、要趕回飛雲堡去,惟恐那邊發生事端;其二、要準備泰山群雄大會,以決定『紫玉狸』之歸屬,是嗎?」
  徐玉麟微微一怔,暗自驚詫道:這些事情,她怎會如此瞭然,難道說我的舉動,早已被她暗中監視了不成?想到這裡,嘴唇微動,正待出言相問,只見紫陽玉女回頭對身後那個奇醜無比的老嫗笑道:「馬大嫂,你先去把那畜生帶來吧,竟得它在那裡亂來。」
  馬大嫂之名,聽得徐玉麟心頭又為之一震,怔怔地望著她那毫無老態的矯捷背影,逕向「翠竹小軒」門外走去。
  緊接著紫陽玉女又對那個曾御「死亡之車」的綠衣小婢吩咐道:「碧玉,你趕快也去『九幽地府』中,把那姓童和姓歐的兩位客人,請來這裡。綠雲,你可去準備一席酒飯來,愈快愈好!」
  兩名綠衣小婢走後,「翠竹小軒」內,只剩下紫陽玉女和徐玉麟相對而坐。
  徐玉麟暗自咕啜道:想不到這位橫霸雲夢一帶的賽西施馬大嫂,竟也甘心做了她的僕從,豈非奇跡?
  原來這位馬大嫂,是雲夢一帶出了名的母夜叉,只因她生得面目可怕,而又最恨說她醜陋的人,武功又強,無人敢惹,所以江湖上的人,便送了她一個「賽西施」的綽號,明系恭維,實則諷刺之極,但馬大嫂卻不以為忤。
  徐玉麟凝思間,紫陽玉女又展顏微笑道:「少俠請勿多疑,你的行動以及有關你的種種,乃系令師前往『逍遙山莊』,暗探『五巧』『六不全』等老魔們的舉動,返時,路經此地,對我所說,並且請我馳救因外出尋你而被莫邪一梟擄去的秦大川、楊金萍二人,但我派馬大嫂和綠雲碧玉趕去時,已然遲了一步,哪知她們卻以『死亡之車』竟將你們三位邀進『不歸別莊』,起先我並不知來者為誰……」
  紫陽玉女說到此,歉然一笑,又道:「後來馬大嫂打傷了你的白猿,回來向我報告,根據她的描述,我才斷定是你們三位,再命綠雲往探時,你們已進入地下機關,而在你們進入機關之前,你的靈猿復被碧玉引陷於『迷蹤巷』中,把它捆住。我原以為你們會知難而退,想不到你們竟進入了『九幽地府』與『迴旋之路』,惟恐萬一有失,造成莫大錯誤,只好命馬大嫂將『九幽地府』發動骷髏陣的機括關閉,又把『亡魂之路』中地極之火旁的鐵壁撤除……」
  紫陽玉女說到這裡,聽得徐玉麟連打冷戰,不由驚叫出聲,道:「啊!那地極之火旁,還有一座鐵壁,那麼倘非公主,不,紫陽姐姐先行撤去,豈不吾命休矣!」
  「可是你卻毫髮未損呀!」紫陽玉女睇睨了徐玉麟一眼,莞爾笑道:「好在少俠已安然無恙,在當時我實在不敢預料所能發生之事,即使我已命人將兩處最厲害的機括撤除,但我仍然沒有把握斷定你能脫險!……」
  她微一沉思,接道:「須知先師所設計的那『迴旋之路』與『九幽地府』兩處機關,實乃千變萬化,奧妙無窮!『九幽地府』乃系後成,姑且不論,單以『迴旋之路』來說,百年來尚無一人能夠生過三關,即以其中之一的『不歸別途』一關,就困住了當年一百零八名絕頂高手,至於那『輪迴九轉』、『亡魂之路』,迄今尚無人闖過哩!所以,我想要非身懷絕藝,胸藏機智,而復備有奇珍異寶之士,絕難……」
  徐玉麟忽然截住了紫陽玉女滔滔不絕的話音,問道:「不知令師究系哪位高人?」
  紫陽玉女肅然道:「先師『天地一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