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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竟見此人

  立青大踏步地走了,離開了血流成河的地方,這時候東方雲影鮮艷的閃著晨輝,父親傷勢有何克心叔叔照料,立青放心不少,何叔叔的能他是知道的,定然能療得老父復原。
  他漸行漸遠,心中真是感慨萬千。
  這天性忠厚的少年,在進入險詐的江湖前只是一腔赤忱,無憂無慮,什麼也不在乎,可是當他識得人間險惡,江湖上的風雲起伏,一種少年人的豪情被激發了。他不再漠視四週身外之事,他努力學武,想要與人一爭長短。
  可是這一夜的廝殺,使他對人生又起了一種新的懷疑,學武的人難道應該這麼不息不止的相拼至死嗎?
  他走了很久,走出林子,古廟已經隱蔽在樹梢裡,他長長的吸了口氣,心中忽然想起無憂王后那焦急的神色和她臨走時所說的一句話:
  「琪兒無緣無故離家已經一個月了。」
  立青算了算日子,心知秦琪定是為追他而離開南海,其實他怎料到秦琪是霧中回島,見了師姐的畫像才氣走的哩!忽然他又想到那場大霧,心中一震,他暗忖道:
  「如果他也碰上了那場大霧,那……那可就糟了。」
  他愈想愈是焦急,步子不禁走得更快了,不一會兒走到一處大鎮,只見道上擁擠,立青心中正在沉吟自己到何處去尋找秦琪,不覺也走到人群之中,忽然前面蹄聲大作,迎面奔來四匹並行駿馬。
  那馬上四名漢子不住揮鞭催馬,像是有天大急事。眼看走近人群,口中大聲叱喝眾人閃開,並不稍減速度。
  道上眾人見來勢洶洶,都雞飛鳥散,四下閃避讓道,偏生立青只顧沉思,待到馬已奔近,這才驀然驚覺。那馬上四人在大街上視若無人,縱馬疾奔,真是橫蠻氣人,當下不閃不躲,雙手一錯,迎身而上。
  那四人正待喝罵他找死,忽覺身子一頓,四匹飛馳中的高大駿馬吃立青雙手挽住馬韁,硬生生的停住前行,四馬揚起前蹄,長嘯不止。
  那馬上四人一驚之下,仔細打量立青一眼,只見他面容俊文雅,這四馬狂奔之力何止千斤,竟被這貌不驚人的少年兩手挽住,當下真是嚇得心驚膽栗。
  立青冷冷道:
  「這大道上行人擁擠,各位還是小心點好。」
  其中一個漢子怒道:
  「小子,你是什麼人,膽敢管大爺的事,好哇!大爺就成全你。」
  他雖見立青神力驚人,可是生性魯莽,平時打著他師父的名頭在外面招搖撞騙,一向狂橫已慣,這時在眾目睽睽之下受辱,當下便欲動手。
  立青冷冷打量四人一眼,另一個漢子道:
  「三弟休要魯莽,這位兄台請了,在下四人被六合龔老子千里飛鴿招來,有要事商量,是以趕路趕得急了些,請兄台多多擔當。」
  立青被他軟言一說,當下不好意思再事為難,他一鬆手道:
  「既是各位有要事,就此請便!」
  那漢子見立青放開馬韁,當下大喜道:
  「多謝兄台相讓,淮南門感激不盡。」
  他適才見立青露了一手,心想就是師父他老人家也未必有此功力,不敢再事逗留,連忙一打招呼,四騎往城中心行去。
  □□□
  立青心中正在琢磨「淮南門」到底是何路數,忽然身後一個聲音道:
  「司空大俠,這幾人是淮南子老前輩的嫡傳弟子,仗著師門威名,在外驕傲得緊,今天碰著大俠,真是他們霉星高照了。」
  立青心一動。回頭一看,只見那人一股英氣勃勃,是個長身玉立少年,他只覺此人甚是熟悉,但一時之間卻也想不起來,那人躬身揖道:
  「在下流浪漢林立,上次承大俠相救,家兄每與在下談起此事,均以不能報答大俠為憾。」
  立青哦了一聲道:
  「原來是林兄,小弟真是失禮,別後兄台更是神采英挺,真教人喜歡不盡。」I
  他想起自己初入江湖,冒司空凡的名出手救林立和那崑崙弟子之事,流浪漢林立忙道:
  「大俠是武林前輩,又是晚輩恩人,這個稱呼萬萬不敢當。」
  立青心中暗暗好笑,忙道:「好說,好說。」
  林立又道:
  「六合門龔者爺子發出武林帖,遍邀武林同道共商大計,大俠也是應邀而來?」
  立青搖頭道:
  「不是,不是,林兄所說龔老爺可是江南六義的師父嗎?這幾個壞胚全叫人給殺了。」
  林立道:
  「就是為了此事,龔老爺子才邀集天下各派,上次雁蕩山傳說崑崙秘笈出現,各派紛紛派出高手前往,結果一不返。」
  立青道:「都被人宰了麼?」
  林立道:
  「正是,各派高手不返,武林中起了大大騷動,後來又派人去偵察,在雁蕩山周圍中同時遭到毒手。此事想起來真教人不寒而慄。」
  立青對此事早已得知,林立道:
  「以龔老爺子的武功和身份,竟然不敢單獨去查清此事,便可見其棘手了,司空大俠如有暇參與此會,早日追得兇手,那才是武林之福哩!」
  立青想了想正色道:
  「林兄,小弟並非司空凡,小弟姓方草字立青。」
  林立大吃一驚,他還道立青在開玩笑,立青又道:
  「上次小弟是迫不得已,這才冒充司空老兒的字號,小弟生得與司空凡十分相像,每每叫人分不出來,真教林兄笑話了。」
  林立半信半疑道:
  「人言鐵掌司空前輩力天下無憂,閣下適才露的一手可不正是『橫擊千鈞』的鐵掌招式到?」
  立青笑道:
  「司空凡麼,不是小弟自大,他老兒也未必有此功力。」
  林立見他口氣對司空凡十分不敬,心中十分不解,要知司空凡偽善之名滿於江湖,人人都以為他是個鐵錚錚好漢,林立和他話不投機,便告別道:
  「在下急於參加大會,方兄多多擔當。」
  立青心念一動便道:
  「在下跟林兄去見識見識可好?」
  林立喜道:
  「方兄功力蓋世,如果肯為此事出力,龔老爺子一定倚重無
  立青問道:
  「久聞六合門創始人龔老爺子武功高強,為人正派,怎麼門下弟子如此卑下?」
  林立歎口氣道:
  「龔老爺子剛復自用,又最愛護短,那六個寶貝徒兒把他老人家清名敗壞了。」
  林立帶路,不一會兒兩人走到一處大廳,門口站了幾個大漢,他們似和林立熟悉,閃開在旁,兩人走進廳內,只見那廳子極大,高高矮矮坐滿了不少人,當下站著一個七旬左右老者,正在侃侃而言。
  林立本待將立青介紹給那老者,立青搖搖頭止住,只聽見那老者道:
  「劣徒在外行為不端,老夫也有耳聞,這次慘遭毒手,說起來也是罪有應得,嘿嘿,真是罪有應得。」
  他臉色鐵青,言不由衷,立青心想這人多半就是江南六義師尊龔老先生。
  老者停了一下又道:
  「現在淮南四劍也趕到了,淮南子董老先生因事外面,不久也必趕到,此事關係整個武林興亡,希望各位老師發表高見。」
  眾人鴉雀無聲,立青心想淮南是永遠不會趕來的了,他掃了一眼,只覺他們個個面色凝重,正在深思熟慮,忽然一個七旬左右老者站起來道:
  「事起於秘笈出世,這崑崙秘笈乃是武林中人人夢寐以求的至寶,依在下看來,如要查明此事真相,還須從這部書上著手才對。」
  他此言一出,眾人紛紛議論,他接著道:
  「所以請各位當家,如果知道該書下落,大家開誠佈公,共同商量一個對策。」
  立青暗暗好笑道:
  「這吳越鉤老頭子真是老得糊塗了,如果各派中有人得到秘笈下落,還會在此和你們窮混?」
  原來這老者正是吳越鉤,他為人正派,處處以誠待人,在江湖上也頗有俠名。
  各派掌門人紛紛搖頭,吳越鉤道:
  「能一口氣殺死這麼多的高手,此人武功一定到神鬼莫測地步,江湖上久傳『道僧王后』是神州四奇,功力深不可測……依在下看來,武當丹陽子道長世外高人,必不致甘為奪書而傷人,那『僧』行蹤不定,就沒有人見過他的;三心紅王凶狠之名早令人心寒,無憂王后每十年一入中原,上次雁蕩山中有人發現她的蹤影,可見她也曾參與此事,天下能出手傷得這多高手的,除了神州四外,恐怕不會再有別人,所以依在下盾來,此事聽怕與神州四奇大有關係。」
  吳越鉤見眾人都點頭贊成他的意見,他又接著道:
  「所以在下大膽推斷,此事多半是三心紅王下的手,否則便是無憂王后。」
  他話才一說完,一個清脆的語音接口道:
  「無憂王后生性仁慈,你這糟老頭胡言亂語說些什麼?」
  立青心中也頗贊成,他暗忖道:
  「無憂王后何等仁慈,吳越鉤老頭子真是頭腦不清,判斷不明。」
  眾人都紛紛向那發言的人望去,只見那人方巾白衫,年紀甚輕,是個書生打扮。
  吳越鉤怪目一翻道:
  「這小子哥兒是什麼人門下,怎的如此不懂禮數,難道你師
  父如此教你的麼?」
  那少年壓低嗓子道:
  「我師父是誰,你這糟老老頭管得著麼?你別自以為年紀大便倚老賣老,信口胡吹,哼!在下可不吃這一套。」
  他雖壓低嗓子,可是仍然甚是尖嫩,吳越鉤氣得老臉發青,他轉身向先前發言的老者道:
  「龔老,此人是何派弟子?」
  他怕此人與龔老先生有關係,如果出手教訓與他面上不好看,龔老先生搖搖頭道:
  「這位小哥,老朽眼生得很。」
  那少年書生不住冷笑,吳越鉤道:
  「那麼龔老不要怪在下無禮了,這種狂妄小輩,老夫倒是要替他師父教訓教訓。」
  龔老先生點點頭道:
  「這人只怕有來歷,老弟切莫傷了他。」
  那少年見兩個老頭一吹一唱,分明絲毫未將自己放在心上,他氣極道:
  「年紀大管什麼用,人至多只活一百歲,烏龜卻壽長千載,哼。哼,我倒願作個龜。」
  他不再壓低嗓子,這一番數說真是又清又脆,那廳子雖大,滿場中人卻都聽了個清楚。立青在遠處凝神注視著他,只見他一舉一動都極熟悉,這時再一聽那聲音,心中大喜,忍不住笑意盎然,他暗自忖道:
  「琪妹頑皮性兒又發作了,她扮男裝倒真是天衣無縫,我差點都被她騙過了,吳越鉤老頭兒的功夫我見過,有限得緊,定然要吃吃苦頭。」
  那少年正是秦琪,她與小和尚心如分別後,一路上無聊,這日見江邊一個書生穿戴長衫頭巾,覺得很是瀟灑,便也買了一套穿上,進了城又跟著幾個江湖漢子混進會城。
  □□□
  吳越鉤走了過來,眾人見這少年太狂妄,而且語鋒犀利,出口傷人,都不禁對他惡感大生,怒目而視,其中更有數個老頭子撫著一把鬍子,心中憤然。
  秦琪不慌不忙地站起來,她雙手叉腰,眼睛斜視眾人,一副要打架便上的模樣,立青瞧得好笑,他也是少年心性,只覺心中直樂。
  吳越鉤一掌抓來,秦琪微微一收小腹,口中笑道:
  「老爺子,這招只差了半寸,真可惜啦!」
  吳越鉤一言不發,呼的又是一掌,秦琪腳步一轉,輕描淡寫又避過一招。
  她此言實在也非全是譏諷之意,要知任何武技,如果能在招勢出窮之際,突然伸長半寸,真是凌厲絕倫,吳越鉤這套大力鷹爪功已然浸淫數十年,明明適才只須再伸半寸,對手便是開膛破胸,可是偏偏就只差這麼半寸。
  當年神州四奇之首丹陽子在年輕之時,便有一套反手劍法,能在招已盡時暴長寸餘,端的敗了不少高手,後來丹陽子悟通武學真諦,於舉腿抬均是上乘招式,花葉枯枝都是隨手兵器,覺得這劍法雖是狠毒厲害,到底落了武學中下乘之功,便連武當三子都未傳授。
  秦棋閃過數記險招,連比帶說,如是不知底細,還道是師徒指點過招,吳越鉤如何忍得住氣,出招愈來愈見凌厲,秦琪見他不知進退,不覺心中有氣,她見吳越鉤滿嘴白胡,心念一動,一招踏中宮,欺身前進,雙指點向吳越鉤面門。
  吳越鉤連忙後退,秦琪順手一把抓住他的鬍子,一腳掃了過去,吳越勾閃無可閃,如果猛向後退,那一嘴鬍子可就被秦琪抓個精光,正在此時,立青見泰棋鬧得實在不成話,飛身前去叫道:
  「供妹別胡鬧,趕快放手。」
  秦棋一怔,仔細一瞧,原來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負心人,她只覺頭一暈,幾乎跌倒地下,抓住吳越鉤鬍子的一手自然一鬆,她尖叫一聲,如見鬼魅,飛身往外便跑,立青趕緊追去,他口中不停的叫道:
  「演妹,是我呀,是我方立青呀!」
  前面傳來秦報嘶的哭聲:
  「我……我,誰是你棋妹,誰……誰是你棋妹?」
  立青一怔,後面吳越鉤沉聲道:
  「大家快追,這兩人怕是奸細。」
  立青不願與眾人糾纏,他展開輕功,幾個起落便跑進密林中,再往前看,已消失了秦棋的影子。
  且說秦演狂奔了一陣,激動的心清慢慢平靜,她上步回望
  並未見立青追來,心中突黨十分空虛後悔,一會兒又覺得思潮)
  湧,千百個念頭一齊襲上心頭。她年紀太輕。忍耐力到底差些
  眼前一花,再也支持不住,坐倒在一棵大樹旁。
  她暗忖道:
  「我第二次匆匆忙忙的離島。
  秦演神智真的有點亂了,她平日千伶百巧,處處佔人先機,可是這事到臨頭,竟是一籌莫展,想不出半點辦法,師姐溫婉清雅的面容又浮了起來,秦成淚眼迷離,她喃喃地道:
  「我一定要和方大哥在一起,其它的也管不了那麼多。」
  她站起身來,揮袖拭乾了眼淚,往原路回去,走到三叉路口,她沉吟半刻,選了中間一條路前去,走了幾里,也不見立青蹤跡。
  此時,立青不知秦援為什麼突然不理自己,他以為是自己私自離開南海島,秦淇生他的氣。目下秦供安然無恙,他大是放心,漫步行了數里,想尋著她告訴她無憂王后出島尋她之市。
  這天又走到了鄉村,只見五六個頑童圍在田邊小溝,正在捕捉一條青蛇,那些孩子顯然很是內行,先用竹鞭把蛇從草叢中趕出,再由其中一人用網一兜,將蛇袋入網中,立青看得有趣,不由停住腳步。
  那些孩子又捕到一條白花蛇,捏住蛇兒七寸要害,放入一個竹萎之內,眾孩童一齊歡呼道;
  「甘九條了,只差一條便可交帳領賞了。」
  立青大奇,他走前一看,那竹萎中果然是粗粗幾十條活生生的青蛇,不停地吐信游動,立青不禁發毛,他忍不住問道:
  「這些蛇是有人托你們捕捉的麼?」
  一個年紀較幼孩童地打量立青一眼,點頭道:
  「那位相公才叫怪人哩,這種青蛇遍地都是,又沒有毒性,他卻肯出十個銅板一條的價錢,相公你說怪不怪?」
  立青也想不出理由,那些孩子又到草叢中去捕捉最它一條蛇,立青心念一動,又追問道:
  「那位相公是怎生個模樣?」
  眾孩七嘴八舌道:
  「那位相公才叫長得俊哩,比相公你還俊些。」
  立青見不得要領,正想要再問,忽然身後一個人道:
  「喂,孩兒們,辛苦了。」
  眾孩童恰好又捕到一條蛇,將竹簍封好口道:
  「相公,卅條一條也不少。」
  立青回頭一看,忍不住笑道:
  「琪妹,你到底弄什麼鬼?」
  秦琪斜睇著立青,她對眾孩道:
  「把這竹婁送到我住的園裡去。」
  她伸手取出數串銅板,散給眾孩童,眾孩童歡聲四起,提起竹婁跑了。
  立青見秦琪臉上似笑非笑,斜眼望著自己,他結結巴巴道,
  「琪……琪妹,大哥買是……有……有急事,這才迫不及待的離開南海,你……你別生氣。」
  秦琪冷冷道:
  「哼,什麼急事,是心事怕被拆穿罷了!」
  立青心中一驚,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來,秦琪回眸一笑道:
  「喂,方大哥,咱們先別抬槓,你猜猜看我要這許多青蛇幹什麼?」
  立青見她氣憤突消,喊起自己方大哥,他大感意外,受寵若驚地道:
  「這個……這個……我想琪妹一定有什麼妙計。
  他正正經經的說著,臉上還有點誠惶誠恐的摸樣,生怕又若起這個嬌縱的女孩子發脾氣,秦琪瞟了他一眼,心中十分滿意,笑道:
  「我可沒有什麼妙計,只是氣那幾個老頭子不過,要教訓他們知道一點厲害。」
  立青道:「又是龔老先生他們麼?」
  秦琪道:
  「怎麼不是,偏他幾個老頭子,頭腦糊塗,經上次我們一鬧,這些人更一口咬定是我師父下的手,方大哥,你說有多氣人?」
  立青點頭,秦琪又道:
  「我氣不過,和他們鬥了幾次,那姓龔的老頭兒手下極硬,我想用硬的不成,這口氣非得消了不可,所以就和這老頑固開個玩笑。」
  立青道:「你可是把這些青蛇放入他們住的房中?」
  秦琪拍手笑道:
  「方大哥,你真聰明,那青蛇一見燈火,滿屋亂竄,可是有這幾個老頭好看的了。」
  立青忍笑道:
  「計雖不錯,可是又要買蛇,又要偷入他們屋中去,真虧你不厭其煩。」
  「秦琪道:「昨夜裡我放了一窩蜂,又在他們牆上塗滿了蜜糖,哈哈,那幾個老頭子可折騰了半夜。」
  立青道:
  「那吳越鉤為人正派,今天就饒了他們吧,琪妹,你師父正在到處尋找你哩。」
  秦琪眼圈一紅幽幽道:
  「這世上就只有師父疼我。」
  立青低聲道:「那也不見得。」
  秦琪心一甜,眼睛睜得大大的道:
  「有些人面上忠厚,口上說得好聽,其實心裡誰也不知道他想些什麼,方大哥,你說是麼?」
  立青暗忖道:
  「她明明諷刺於我,難道我有什麼口是心非的事給她知道了?」
  秦琪又道:
  「這種人,人家對他好,他卻裝得沒事一般,人家推心置腹以真心等他,他卻敷衍了事,方大哥,你說這種人是不是沒良心,短命的東西。」
  方立青只得唯唯喏喏,他心中暗暗想道:
  「我乘她離開時跑掉,大是傷了這位姑娘之心,目下只有任她責備譏諷。」
  □□□
  秦琪這幾日左思右想,下了決心,如果再遇到方大哥,一定要好好待他,不能再任意亂發脾氣,這樣才有希望達到自己的目的。
  她原是聰明絕頂之人,激動過後,便能清楚權衡利害得失,是以強忍悲艱和氣憤,出來和立青見面,可是一想到立青欺騙自己,又不覺怒火中燒,忍不住出言諷嘲。
  她見立青不答話,不禁又有點心虛,她是一個嬌縱女,實在涎不下臉,她心裡雖不斷地對自己說道;
  「秦琪,秦琪,你可千萬不能再錯了,這對你是何等重要啊!」
  可是想了半天,她只嗔道:
  「方大哥,難道你有虧心事麼?我說的是別人,你怎麼好像不高興似的,我相信你不是這種人。」
  立青只有苦笑,秦琪柔聲道:
  「方大哥,我現在不生你氣了,我前幾天碰著少林小和尚心如。」
  立青怕她問起黑虎之事、忙道:
  「小和尚差點挨了少林門規處罰,他還說嘴嗎?」
  秦琪道:
  「他口口聲聲怪你不夠朋友,他出了這大事,你連去看看他都不肯。」
  立青道:
  「我三番四次上少林,就是要瞧心如的,卻被少林守門僧人擋退,小和尚真是不分青紅皂白冤枉人。」
  秦琪道:
  「小和尚還說你……說你,唉,罷了!師父說過好女孩不應該嚼舌撥弄是非的。」
  其實她想罵立青出氣,裝得難以出口似的,立青問道:
  「小和尚對我誤會,他還說我什麼錯處呀?」
  秦棋是女兒家,想了半天竟說不出口,立青心中有數,他呵呵笑道:
  「小和尚一定說了些不好聽的話,哈哈,這小和尚在江湖上窮混,滿口黑話匪腔,這個我老早就領教過了,總有一天被無眉大師知道,可有他苦頭吃的。」
  秦琪道:
  「其實也不是什麼難聽的話,他只是說……只說……你一定是被娘兒們給迷住了。」
  立青哭笑不得,他見泰琪臉上神色十分怪異,又像是挪揄,又像是拷問他的樣子,立青歎口氣道:
  「我知心如準沒好話說,這……這也該是一個出家人僧說出口的麼?」
  秦琪道:
  「我倒挺喜歡小和尚那種漫無心機的人。」
  立青笑道:
  「小和尚漫無心機,琪妹,你真是大大看走眼了。」
  秦琪道:
  「方大哥,你陪我去找師可好?」
  立青橫豎無事,他也想拜見無憂王后,便滿口答應。
  □□□
  兩人結伴而行,秦琪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一路上不再和立青拌嘴,總是含笑凝神聽立青請,偶而加上一兩句、無不恰到好處,立青對她大起欽佩知己之感。
  她雖處處替立青照顧,但她到底太小,很多地方想不周到但立青似乎十分感激。
  她心裡不停地想:
  「我要跟師姐學習,這樣……才能……才能得到方大哥的喜歡。」
  是以她每做一件事前,必先想道:
  「師姐也會這樣。」
  這才放手去做,她小心翼翼,煞費苦心,引得方立青嘖嘖稱奇。
  這時他倆走到一處棗林,秦琪用羨慕的眼光注視著鮮紅的大棗,依她本性,她老早就一躍而上采著吃了,此時卻戀戀不捨的瞧著,立青會意道:
  「你想吃棗子麼?」
  秦琪點點頭,立青縱上樹梢,採了一大捧紅棗,秦琪津津有味的邊吃邊道:
  「方大哥你真高明,摘的棗子是頂脆頂甜的。」
  他口中說著,心中不免沾沾自喜,秦琪嬌聲讚道:
  「你懂得真多,我是什麼也不懂。」
  立青忽然想到可蘭的多才多能,自己和她比起來真是微不足道,全部學問還不及她一個零頭,和她在一起,簡直就是處處聽她的便沒錯,目下這女孩子能耐無她師姐實在差得太多,事事依賴自己,不由激發他男子天性,大起呵護之情。
  兩人曉行夜宿,感情愈來愈是融洽,立青只覺秦琪可愛之處愈來愈多,可蘭和他的情感固然是牢不可破、但對秦琪的感情也是有增無減、秦琪盡量壓抑住自己奔放的性兒,處處將就立青,是以處得極是相得,其實立青此人天性開展,所謂將就,不過也就是秦琪不過分堅持而已。
  秦琪又道:
  「方大哥,如果尋到師父了,你跟我們到南海住一段時間,我叫師父好好傳你幾手功夫。」
  立青心一動,秦琪連日與他並肩而行,知他輕功進展神速,已不在自己之下,芳心不由竊喜,其實立青此時功力已可躋身一流,非秦琪所能及了。
  立青道:
  「我有機會一定去找你,只是目前我們方家之事未了,殺母之仇未報。」
  秦琪道:
  「大哥你說話一定算數,我等著你。」
  她聲音很低,湊著立青說著,立青心一驚,忙道;
  「快趕路,前面又是山路啦。」
  秦琪嗯了一聲,她具了立青一眼,像是一雙被雷電打擊著的小鳥似的,她低下頭,默默的趕路,熱淚慢慢的滴下來,她怕立青發覺,又悄悄地用衣袖拭乾。
  她心裡想:
  「方大哥真小氣,連口頭上答應都不肯。」
  夜裡,兩人宿在野外,立青行路半天,並不覺得絲毫疲倦,他知自己內功日日增進,那崑崙秘笈上中兩冊他已瞭然於胸,隨時隨地都可應用自如。
  秦琪很早便睡去,立青作完調息,正待去睡,忽聞秦琪叫道:
  「方大哥,你……你在哪裡?」
  立青見秦琪兩眼緊閉,呼吸急促,知她是作夢,他喃喃道;
  「琪妹處處依賴我保護,就連夢中也是,我……我難道忍心不顧嗎?她送我黑虎,那是她最心愛之物,那又是為了什麼呢?」
  這個問題他已想過多次,總是不能釋然,秦琪夢中又道:
  「方大哥,我……我等你,十年也好,更久些也好,我都願意,就是離開師父和師姐我也願意,你……不能喜歡別人啊,不能啊!」
  立青大感慚愧,他心想這純潔女孩子已把她全部的感情寄托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接受,定會碎了她的心靈,一時之間,他真恨不得叫醒秦琪,抱住她好好的安慰一番,告訴她自己也是喜歡和她在一起。
  秦琪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立青心情紛亂已極,他想到羅可蘭,心情又是一涼。這時明月當空,銀光如珠,立青輕輕的走近泰琪身旁,替她蓋好薄被。
  他喃喃道:
  「琪妹,你待我的好處我豈能忘了?你放心,大哥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他說完話,似乎感到輕鬆了些,輕步走開,望著皓月,心中憂喜交加。
  秦琪睜開了大眼睛,她心裡又是喜悅,又是害羞,她暗暗忖
  「我……我怎麼如此不顧羞恥,如果師父知道了,不知要多傷心,我……我簡直是下流了,如果不顧羞恥的去設計迷惑他。」
  她不禁又哭起來,淚水浸透了被頭,夜風吹來,臉上涼涼地。
  立青又走回來,秦琪趕緊又閉上了眼睛。
  次晨一早,忽然遠處傳來一陣洞簫之聲,秦琪翻身坐起。道;
  「師父來啦,方大哥,咱們快去招呼。」
  她嘬口長嘯,聲調高昂尖銳,只半刻,前面樹枝微動,一個白衫人踏著林梢飄然而至。
  秦琪迎上前抱住白衫人,口中叫道;
  「師父您來了,可想死琪兒了。」
  白衫人柔聲道:
  「你連師父都不要了,還灌什麼迷湯。」
  她聲音悅耳已極,正是名震江湖的南海汕子無憂王后,立青連忙上前拜見,無憂王后等容滿面連聲道:
  「啊,原來是這這孩子,原來是你這孩子。」
  秦琪奇道:「師父你認識他麼?」
  無憂王后道:「琪兒,這就是你贈虎贈劍的好孩子麼?」
  秦琪點點頭,無憂王后輕快的笑道:
  「師父老眼無花,琪兒你眼光不錯,我道你這小妮子無緣無故離島外出,原來是會……男朋友的,這個難怪你了。」
  秦琪大羞,無憂王后溫聲對立青道:
  「孩子,看你一臉正派,福緣也不錯,人也不笨,我琪兒嬌生慣養,你可多多擔當。」
  秦琪大喜,想不到師父這麼通情達理,她有師父作主,更覺有恃無恐,立青呆呆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他萬萬想不到無憂王后一到,便會決定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