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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南海仙居

  在這時候,立青正以全速趕著往少林奔。一路上江湖人士紛紛傳言武當丹陽子如何再闖少林,如何震怒。然而卻沒有人知道結果是怎樣。
  立青心中愈來愈急,翻過數重山脈,也不休息便一口氣赴少林。
  他行了半日,只見官道中儘是綠眼紅毛的紅湖漢子,他們一定都是來瞧這決定武林合命運的一戰。
  他想起老和尚神功蓋世,可是丹陽子的功力更是深不可測,不禁為少林擔憂不已。他愈走近少林寺,消息愈多。
  這日黃昏已近少林,忽然從前程傳來一個驚人消息,武當道長,獨尊武林數十年丹陽真人,竟然匆匆下了少林,神色肅穆。少林寺卻仍然寶相莊嚴,晨鐘暮唱,毫無異樣,顯然的,武當丹陽真人吃了一次虧。
  立青在酒肆中見那群江湖漢子唾為止噴的吹著,一個個比手劃腳,似乎親身目睹一般。他慢慢走了出來,抬起頭來,這時候黃昏的落日正映在山頂上,餘輝燦然,立青心中一陣激動,暗忖道:
  「少林寺是不會倒下的,那老和尚就是當今『神州四奇』中的『僧』啊!」
  他猶自不放心,便起程上山,走到少林寺前,兩個僧人阻住去路,委婉的告訴他少林這數日多事,希望信客等待數天再去。
  立青見這兩名僧人說話之間掩不住眼角溢歡,他心一放,心想心如一定沒事,自己也不必破便進去犯了別人山規,便漫步往後山走去。
  他一路行走,只覺後山地勢甚是幽靜險陡,他心念一動,尋到一個山洞,暗忖:
  「這裡無人來到,我乾糧帶得又多,何不在此等上數天,好好將「崑崙秘笈」練練再上少林找心如去。」
  他主意一定,便在山洞中照著秘笈上冊練了起來,那秘笈是可蘭替他翻譯,立青讀起來,只覺文字優美,氣勢磅礡,心中對可蘭大為佩服。
  他自從受老和尚及何克心內功傳授,體內功力已然甚是深沉,再將這武林至寶秘笈一參照,大收取長補短之功,老和尚、何克心一剛一柔的內功,已然揉為一體,遍佈體內了。
  他練了數日,只覺大有進境,心中終對心如放心不下,這日又往前山走去,忽見兩個漢子匆匆忙忙也向山前趕去,那道路本窄,立青和那兩人幾乎相撞。那兩人身手大是捷健,一閃身便錯過,立青心中一驚,暗叫道:
  「飛狐、司空凡!」
  他見兩人行蹤匆匆,不禁犯了疑,暗暗跟隨在後,走到一處荒僻之處,飛狐忽然頭一轉一掌劈來,立青閃身不及,硬生生接了一掌轉身就跑。
  飛狐竟不追趕,只怪叫道:
  「好小子算你命大,老子有要事,放你一遭。」
  他雖口出狂言,可是心中大為驚異,這小子才數月不見,功力竟然精進如此。
  遠遠聽見司空凡陰xx道:
  「雲兄斃了他,免得日後多事。」
  雲煥和沉吟一會兒道:
  「欽命難遐,此時不可耽擱,司空老兒,咱們快趕去,遲了只怕不便。」
  兩人一吹一唱,似乎立青命運已經決定在他倆人之手中,立青大怒停身,飛狐和司空凡已縱身而走。
  立青心想這兩人不知又是什麼天大事,連自己這欽命犯人都放過了,他心中大疑,便跟蹤下去。他這次乖巧不少,遠遠盯在後面,兩人想是有大事,是以並未發覺。
  一路上只見飛狐及司空凡與官府中人交往頻繁,而且愈走愈遠,這日竟已走到江蘇境內一處靠海小城。
  立青見那兩人直接走入衙門,心想晚上再來探聽,便走到城外海邊瞧瞧。
  那海岸卻是巖壁絕崖,久被風水所蝕,岩石真是千古萬怪,而且巖洞曲折,氣勢甚是雄偉。他爬上崖壁,望著大海,正在領略景色,忽聞一個蒼老的聲音道:
  「無影、百令,那大內幾個點子到那裡去了?」
  立青也正是追蹤這幾個,連忙側耳傾聽,心中卻大為奇怪,原來這三心紅王也要追雲煥和他們,不知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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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百令上次被金髮島主毒倒,此時想已痊癒,只聽他狂妄地道:
  「師父,這些許小事,何勞您老人家親自出馬,徒兒和大師兄便足夠應付了。」
  三心紅王冷冷一笑道:
  「百令,你未必就勝得了那只點蒼狐。無影,只要瞧上了那幾個點子,統給我盯牢。」
  高無影答道:「徒兒遵命。」
  三心紅王自言自語道:
  「朱棣也欺人太甚,皇侄既已讓位逃禪,他還要苦苦相逼,非置之於死不可。我朱某發誓不管朱家之事,這趕盡殺絕之舉,倒是看不過眼。」
  他仰首望天,天上烏雲四合,海風狂嘯,這是六月裡難見的壞天氣。
  立青躲在順風下的巖壁縫中,是以句句聽清,他大吃一驚,心中暗忖道:
  「朱棣,朱棣不是當今天子麼,三心紅王……三心紅王難道
  也是皇親?」
  三心紅王揮手對兩人道:
  「你倆分途去追,應付不了時,為師自然前來幫忙。」
  這濱海的絕崖怪石磷磷,立青藏身在一巖洞中,只聽見海濤如雷。過了很久,他估量兩人已然走遠,這才探頭出來。
  才一露頭,不想三心紅王正在眼前,他知形跡已露,只有硬著頭皮走了出來。
  原來三心紅王正準備下崖而走,恰巧撞著立青,三心紅王哼了一聲道:
  「小子!你原來在臥底啦!快快自刎,免得我紅王動手麻煩。」
  立青心知逃不走,當下昂然道:
  「在下在此歇歇,無意偷聽紅王秘密。」
  他雖強持鎮靜,可是想起三心紅王的武功,不禁聲音發顫,三心紅王冷冷道:
  「那麼你聽去了!」
  立青心知撒謊求饒均無用處,膽氣一壯,抗聲道:
  「是又如何?」
  三心紅王仰天一陣長笑道:
  「好勇氣,好膽量!數十年來從無人敢向老夫如此說話。小子!你是不願自己下手了,老夫成全你就是!」
  立青看看四邊形勢,前面就是茫茫大海,立身之處也不過丈餘方圓,絕無後路可逃,當下一凝神調氣,準備接三心紅王招式。
  三心紅王道:
  「小子!如果老夫一掌不能斃了你,就放你走路如何?」
  立青嗔目不答,三心紅王道:
  「小子接招!」
  他一掌平推而來,立青往旁邊一閃,那紅王掌影飄忽,直跟而上,立青閃閃躲躲,卻是躲將不掉,只覺三心紅王那右掌似乎老罩著他面門,他數閃之下,已經被逼至崖壁之前,再無後路可退。
  立青見紅王一招才施一半,自己便走投無路,當下激起少年人奮勇天性,清叱一聲,也是一掌推出。
  兩掌一交,紅王暗暗冷笑,他力道漸加,將要震碎立青心肺。
  立青只覺對方力道愈來愈猛,自己真力也被逼得發不出來,他知已臨絕路.正待奮起全力一拼,忽然一個念頭閃過心頭,那崑崙秘笈中冊上所載借物卸力的心法,字字浮在眼前。
  他此念一起,彷彿漆黑夜中忽見引路明燈,當下精神大振,真氣一吞一吐,已然施出這上乘佛門內功。
  三心紅王只覺手上一鬆,力道似乎投入大海之中,不見蹤跡,他乃是武學大師,當下立即明白,正神一看,立青腳下硬如金鐵的沙巖,已然裂成數塊。
  三心紅王驀地一吸勁道,掌勢在空中劃了半個圈子。立青萬料不到對方突然卸力,一個踉蹌前撲了三步,已是接近崖邊。
  立青下盤運勁,硬生生打了三個轉,這下穩住身形,瞧著下面茫茫大海,白浪滔天,真是心驚不已。
  三心紅王右掌劃滿一圈,又復推出,他口中道:
  「小子,一招還未施完!」
  這一擊,三心紅王動了真力,立青剛站穩了腳,一股駭人掌風直逼而來,他只覺口鼻皆窒,無法用力,腳下一空,身子如流星下墜,耳畔還聽到那尖銳的掌風,
  三心紅王喃喃道:
  「借物卸力,借物卸力,這小子年紀輕輕,竟練得失傳多年的上乘內力,此時如不除去,假以十年工夫,嘿嘿!那時可麻煩了。」
  他抖抖衣袖,心中竟有點失落之感,要知習得上乘功夫固然極難,可是身懷絕技如三心紅王者,要找一個衣缽傳人卻也是大大不易。
  三心紅王一生收徒三人,除了追魂鋼羽外,大弟子二弟子都是上上之材,尤其大弟子高無影傳了紅王六七分功夫,可是資質與眼下這少年方立青比較起來,卻是略遜一籌了。他此時親手逼這少年投入萬丈洪濤,倒真有點焚琴煮鶴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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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方立青跌身懸崖,卻正好閃過了三心紅王一擊,那下墜之勢極快,立青定神下瞧,只見波濤洶湧,白茫茫地一片。他此時明知死多生少,倒反鎮定下來,正如日他和羅可蘭在百花谷被群獸所圍時的心情。
  他長吸一口真氣,略緩下墜之勢,雙臂一張,落入海中。
  立青自幼習得水性,落水以後,緊閉一口氣,努力向崖邊劃去,可是浪頭實在太大,立青身子被浪花捲著,離岸愈來愈遠。他雖識得水性,這海中卻與江中溪水大為不同,待他再露頭吸氣時,那懸崖已遠離視界,只看見模模糊糊的影子。
  立青還不死心,又用力劃著,足足過了兩個時辰,天色漸暗,放目四周,除了滔滔白浪外,什麼也瞧不見。立青只覺筋疲力竭,他內功精湛,換氣雖感困難,一時倒也不致沉沒淹溺。可是如果內力用盡,一定會被海浪吞噬。
  狂風吹著,天氣越來越壞,立青自覺生望渺茫,不禁歎了口氣,海水便直灌進口,他喝了口海水.精神反倒振作起來,他心中忖道:
  「如能渡過今夜,明日說不定能遇上航海行船。」
  他又抬頭長吸一口氣,忽見前面遠處飄著一支巨木,立青大喜欲狂,連忙順著波泅去,眼看便將追及,那巨木突受波浪一擊,直了過來,立青閃躲不及,正好敲在他頭上。
  立青只覺眼前金花直冒,一口真氣將散,身子便往下沉,在這生死關頭,他本能五指一伸,向巨木抓去。
  這是他全身功力所聚,嗤的一聲,五指深深扣人那巨木之內,左手五指也跟著扣住,立青這時全身一鬆,隨著巨木飄浮。他與洶濤駭浪搏鬥了幾個時辰,又受巨木一擊,此時感到百駭皆散,半點氣力也運不出。
  過了許久,天氣已是昏暗,立青覺得精力恢復一些,便用勁翻坐上巨木,挾著巨木,那木桿又粗又長,倒有合抱之粗,上面漆得美觀,原來是一根船上的主桅,想是船傾桅折,立青瞧著適才自己十指抓木之處,竟然深入寸餘,心中不知是喜是憂,暗忖:
  「我功力精進如此,那崑崙秘笈當真是武林至寶。」
  可是一想一自己生死未卜,不禁苦笑道:
  「可是這又用什麼用?任是天下第一高手,也逃不過命運的安排啊!」
  命運,在這黑漆漆的汪洋中,人人只有相信命運,屈服於命運,立青暗忖道:
  「當我流浪天涯,父親音訊不明時,命運一直眷顧於我。當我什麼也沒有的時候,我一切都很順手,可是當我得到很多……很多的時候,卻……唉!」
  立青雖則坐在巨木,可以隨波上下,但身子多半時候都在水中,他全身濕淋淋的。乘著浪頭一高,連忙換一口氣。
  這時海上寒意漸濃,天上烏雲片片,無月無星,立青也不知自己飄到了何處,心中只望著黑夜快過,明日或能遇救。
  這一晚似乎特別長,立青凍得發顫,他運功驅寒,可是海水如冰,不停擊在他身上,有幾次他一失神,險些被波浪沖開。
  他不休不眠和巨浪抗拒,已是筋疲力竭,眼前天色仍無明意,他幾乎想就此順波而去,可是老父的音容縈繞眼前,可蘭的叮嚀猶在耳旁,就評這個,青春的生命活力,而這青年的體內,發揮到極至。
  好容易天邊透明,風浪也小了些,立青吁了口氣,只覺飢餓難當,他心中默默的盤算:「這茫茫大海,一時那近得岸,就是不被淹死,吃的喝的那裡去尋?」
  他想來麥任俠毫無頭緒,海洋氣候變化極快,一日一夜狂風,此時雲破天青,天色越亮,風浪越小,立青這才能躺在巨木休息,他一夜未曾闔眼,心中又想不出妥當計較頭昏昏的竟然睡著。
  待他醒來,已是日上三竿,這風雲一過,六月炎日當空,晴空一碧,並無半點浮雲,立青身上衣服剛一曬乾,又被汗水透濕。
  他口渴如焚,頭也因飢餓而微微發昏,正在無計可施,忽然身旁一大群魚游過,立青靈機一動,揮掌隔空擊去,掌風至處,激起一柱浪花。
  過了一會兒,水面上浮起十數條三尺長短大魚,立青用秦琪送的金色小劍刺起數條,忽然想到無火可取,他平時雖然吃得簡單,可是這生食魚鮮,卻是未曾領教過,心中好生為難。
  他將大魚放在巨木這前,心想除蠣到了無可忍耐之時,絕不能如野人般茹毛飲血。他閒著無事,忽然想起杯中所藏崑崙秘笈,不知失落沒有,連忙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小油紙包,那油紙早已被水浸得腐碎,可是那兩冊秘笈,書皮黑黝黝的非皮非紙,不知是何物製成,竟然有避水功效,完美無損。
  立青一喜,轉念忖道:
  「江湖上人為這秘笈真是如癡如醉,捨生拚命奪取,甚至父子成仇,同門操戈,可是昨夜裡,我只顧在浪中求生,根本連這本書都沒有想到。唉!那些江湖上人也太可憐太可笑了,這身外之物,雖是至寶,可是命都保不得,要了卻又有何用?」
  他漫無目的又翻開夾在書中可蘭替他翻譯的經文,一頁頁看去。上次他在少林山上,只練完了這崑崙秘笈上冊,已是功力大進,這時又看中冊,他功力既進,悟力也跟著增進不少,只覺頭頭是道,喜不自勝,飢餓也忘了。
  他邊看邊吃,可惜這巨木之上不能施展練習,他忘形之下,右手小劍割下一塊魚肉,往口中便送,只覺一股甜鮮,那生魚肉又細又嫩,竟是十分美味可口。
  立青一塊塊割著往口中送,當他看完一章,那大魚已被吃了一邊。
  立青收書一瞧,心中也不禁失笑不已,自己當真成野人,這鮮魚生津,解了炎渴,立青精神一振,瞭解遠方,心胸一闊。
  過了數日,海上都是波瀾不驚,立青白天獵食生針,觀看昆
  侖秘笈,夜裡觀星望月,略知方位。
  這巨木愈飄愈南,天氣也是愈熱,立青一張白白的俊臉,吃
  這風吹日曬,早已變得又紅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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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青在海上飄了八、九天,海上這股洋流不斷將立青帶離中國,一路上並未碰到一條海船。這天早上一醒,忽見天空飛來大群海鷗,立青心中暗忖:
  「這海島所至之處必近岸邊。」
  他站起身四下觀望,果然遠遠之處,模模糊糊有一大塊黑影,立青心中大喜心知已近陸地。這海上飄零生活使立青變為野人一般,身上又髒又臭,每天只賴一些魚從知汁解渴,身體枯槁,形容憔悴。
  到了中午,眼前黑影漸漸清晰,只見一片青翠。立青心中一陣清涼,他每天所見均是一片灰白色,毫無生氣,這時陡然再見綠色植物。只見生意盎然,無限親切。
  立青待那大木飄近,迫不及待的一躍而上島嶼,他沿站樹叢往島裡走去,忽聞流水潺潺,立青但覺如仙樂一般好聽,當下尋聲追索,原來一條小溪流過林中。
  立青見那溪水清澈見底,真是大喜欲狂,也不管一切,先俯身伸頭喝了個夠,那水清冽異常,立青把頭泡在水中,竟是捨不得離開。
  他喝夠了水,站起來滿懷欣喜的長吁一口氣,只見水面上一個長髮凌亂,衣衫不整的影子,他雖不注重修飾,可是看著身上,實在不成個樣子,心想眼下這荒島無人,何不痛痛快快洗個澡?
  他又在周圍察看了一下,的確四下無人,這才脫了衣服,泡在溪中好生自在。
  他浴罷又仔細將外袍洗乾淨,這袍子還是可蘭替他所縫,他甚是愛惜,從那密密整整針眼中,他似乎又瞧到了可蘭的羞澀神情。、ˍ
  立青將袍子掛在樹椏上,他乘勢躍在樹梢,瞭望遠方,只見這島上丘陵起伏,全是茂密林子,擋住他視界上不能遠望。
  立青無奈,他跳下樹,漫步往林內走,想要打些野味充飢。他飄流海上差不多十天,生魚已吃得倒了胃口,嘔心不已,這時腳踏陸地,心想陸上林裡一定有野生動物,而且遍地乾枝枯葉,只須尋得一塊火石,便可取火熟食一頓。
  他打著如意算盤,走了半天,卻未發現一隻野獸,忽聞前面一陣伐木之聲,立青心中一驚,暗忖:「這島上原來有人!」
  那伐木之聲忽止,一個清脆的聲音道:
  「小珠,再過兩天這大木便可砍倒了,小小姐一天到晚只會嚷,哼!去年替她作的小船兒,她又嫌舊不愛了。這熱的天氣,她自己不是睡在水洞中涼快,就是在桃林中玩耍,我們卻沒命加工,這種小姐真比公主還嬌,還要難以侍候些。」
  說話的口聲是個女子,想是疲乏不堪,是以嬌喘著埋怨。
  那被喚作小珠的道:
  「小采姐,你別盡說小小壞話,她待咱們的好處你都忘了不成?」
  那小采隔了半晌道:
  「誰忘了啊!小珠,咱們小小姐人雖年幼,長得可美極了!再過幾年,一定將二小姐比下去了,小珠,我活了這麼大可沒看到像她這麼大方的女孩子。」
  小珠道:
  「好了!好了!你這人真是的,你到底活了多大?開口閉口就是什麼我活到現在,剛剛還埋怨她,現在怎麼又稱讚起來,小采姐,那串明珠小小姐又送你了麼?」
  她雖稱另一女子為小采姐,可是言談之間比起小采老練得多,那小采道:
  「小珠,又被你猜中了,那珠子我只說了一句真好看,小小姐便送給我。我們小小姐心是真好,就是脾氣太大了,如果像小二姐那樣,不知又有多好哩!」
  小珠道:
  「你這人真是不知足,如果她真像二小姐那樣,一天到晚也不跟我們說上兩句話兒,雖然是好脾氣,你小采姐一定又要說她怪氣了。小采姐!咱們再來砍幾斧頭,等這磊樹倒了,請巧姐替她制一條划舟,她一高興,說不定又送給你什麼寶貝兒。」
  隔了一會兒,伐木之聲又起,立青心中怪道:
  「這兩個女子滿口江南口音,這島人竟是江南人氏不成?」
  那兩個女子又砍了一陣,雙雙收斧休息了一會兒,竟往立青這邊走來,立青本將上前問訊,可是轉念一想,自己衣冠不整,怎能在這陌生女子面前失禮,連忙運起螭虎功,貼在一棵樹上。
  立青注視那兩個女子去路,直到兩人消失在丘陵另一面,他才下樹跑到掛衣的村邊,取下半干的袍子,穿在身上。
  立青走過那兩個女子砍伐的樹邊,只見那樹粗可數人合抱,四周砍痕甚深,確是將要被砍倒,立青心念一動,這六月天氣炙熱如火,那兩個女子能將這粗大樹砍成這個樣子,已是在不容易,自己何不助她們一臂之力?
  他吸了口真氣,力貫雙臂,輕輕拍了三掌「波!波!波!」三聲,那樹幹卻是毫不震抖,連枝葉也不見震動,立青輕輕吁口氣暗忖道:
  「我功力又有精進,現在這棵大樹砍痕之處只有一絲相連,只須略一揮斧,便可砍倒,明日那兩個女子定然以為是天助她們。」
  他是少年心性,做完這事頗覺得意,其實立青這種內力收發之間,已具一流高手的實力,如果有武林中人在旁,一定會驚訝不能置信。
  老和尚傳他內功時,曾言立青要追上心如,非得三年不如,然而立青運逢奇緣,又傳到了何克心獨家內功,他熟練崑崙秘笈後,竟將兩種上乘內家功夫融合,長短取捨得心應手,半年時間,如論內功造詣,已可列身江湖一流。這崑崙秘笈,無怪乎江湖之人捨生拚命,也必奪為己有了。
  立青漫步走去,不一會兒翻過丘陵,前面是一片密密茂茂的桃林,每棵樹上都結實纍纍,果子又紅又黃,實在惹人垂涎。立青心想,這盛夏之際,如能吃上幾個桃子,定然清冽解暑,腳步不由放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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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一走進桃林,只覺陣陣果香襲來,使人心曠神怡。他四下一看,每株桃樹都是一般高矮,顯然是經過人工多年培栽了,他伸手摘下兩個桃子吃了,那桃子入口即化為一泡蜜汗,香甜四溢。
  立青已暗忖自己飄到這島上來,既然這島上有人,何不去拜望主人,向他求助弄條船回中原去。
  他主意既定,繼續前行,走了很久。卻未走出桃林,他適才在丘陵上張望,這片林子雖大,也不過佔地數里方賀,自己走了這半天,應該早已走完,他一定神,回頭看看後面,只見桃樹行間有無數條小徑,都是一模一樣,竟然分不出那條是來路。
  立青心中一凜,暗暗叫苦不正,他和可蘭相處,對於陣法方面的知識聽了不少,只怪上自己粗心大意,竟然陷入陣中毫不自覺,這桃林井井有條,分明就是別人擺下的陣式。
  立青知道愈前進陷入愈深,他想如果蘭妹在旁,這區區桃林又焉能奈我何?他試著在四周走了數次,只見景色一般,毫無辦法分辨,正焦急間,忽然右邊一聲幽然長歎,一個女聲吟著詞道:
  「將我心換你心,乃知相憶深。」
  那聲音充滿了情感,反覆吟著這兩句,似乎已經深深沉入這詞中意境,立青聽到那聲音,真是驚愕無比,半晌才定神忖道:
  「我怕是想蘭妹來解圍想得昏了頭,蘭妹遠在雁蕩千里迢迢,怎會在這海外島中,唉!天下竟有聲音如此相似之人。」
  那女聲又低低的念著:
  「此刻正是別君時,回首處,淚眼迷離,白雲蒼蒼,只影誰問去,只影誰順去。」
  她每念一唏,立青心中便是一跳,忽聽到另一個女子聲音道:
  「蘭兒!你有什麼不高興的事,瞧你又是歎氣,又是流淚,小乖女又惹了你麼?」
  立青心中大震:
  「這女子也叫蘭兒,世上難道有這等湊巧之事,怎麼這另一個聲音我也很是熟悉?」
  蘭兒啊了一聲,像是甚為驚慌,她埋怨道:
  「師父,你這樣一聲不響的偷偷躲在人家後面,總有一天都會被你哧掉的!」
  那被叫做師父的女子道:
  「傻丫頭!師父站在你後面好久了,你竟然渾然不覺,你夫練到哪裡去了?」
  蘭兒撒嬌道;
  「師父你輕身功夫多高明喲!我這笨徒弟怎能發覺?」
  她聲音就和羅可蘭一模一樣,立青聞聲而不能見人,心中是一千個不相信可蘭會到這島上來。
  蘭兒的師父和藹地道:
  「別往師父頭上戴高帽,蘭兒,說真的,又有什麼事不順了?一個人又歎又哭,你把心事說給師父聽聽,師父雖然不多個人出點主意也不錯啊!」
  蘭兒道:
  「師父您別亂猜,蘭兒有什麼心事?」
  蘭兒師父道:
  「上次師父回來,就發覺了你性子改變,本來你雖不喜歡話,可是笑的時候卻很開心,可是最近你笑的時候臉上帶了郁,一個人一坐呆呆的就是半天,你道師父不知麼?師父偷偷到她幾次了。」
  那蘭兒想是對師父的關切很是感動,她帶著哭音道:
  「師父,蘭兒沒有心事,就……就有……您也不知道的。」
  蘭兒的師父輕輕一笑,她逼出徒兒口氣,想必得意,她道:
  「師父怎麼會不知道,你寫的字我都瞧見了,蘭……蘭兒……你怎麼啦?唉!別害羞,只有師父知道啦!?
  蘭兒似乎羞不可仰,她師父柔聲道:
  「這有什麼要緊,蘭兒!師父喜歡還來不及哩!嘖嘖!這樣像花朵般的姑娘,何方少年,消得如此福級?」
  蘭兒沉吟半晌道:
  「師父既然知道了,絕不要告訴別人,連小師妹也不准告訴。」
  她師父笑道:
  「這個當然,可是你得把詳情告訴師父。」
  蘭兒躊躇不語,她師父好像急不可待,連聲催促道:
  「蘭兒快講啊!師父絕對替你保密。」
  那語氣就如逼一個相得的女伴,說出她的秘密一般,立青心中暗笑:
  「這一師一徒倒好像朋友一般,真是有趣得緊。」
  蘭兒道:
  「師父,那人對……蘭兒很好,他萍水相逢,就……就處處護著我,後來……後來……他又在大師姐那裡,幫我和……和百獸神王拚鬥,捨命救我,他……他姓方……」
  立青心中一嗡,幾乎了起來,他喃喃道:
  「是蘭妹,是蘭妹,原來她本就在這海外,難怪她上次說住得很遠。」
  蘭兒的師父道:
  「瞧你畫得丰神朗朗,英風颯颯,那人一定是個使美少年啦,能被我蘭兒看上的,一定錯不了。」
  立青只覺臉邊一紅,他本想叫喚可蘭,可是轉念一想,此時出聲招呼,可蘭一定羞澀不堪,蘭兒道:
  「他……他……長得很是……很是好看,師父,您……您真的不能講給別人聽啦!?
  她師父道:
  「好啦!好啦!蘭兒,你一心一意念著那人,那人對你可好?他幫你忙,說不定是俠義心腸,扶弱鋤強,如果這樣,你就不必認真啦!」
  她滿懷欣喜,對於蘭兒的選擇甚是放心,故意出言逗著徒兒,蘭兒道;
  「師父,您……您放心……他……他……」
  她原想稱讚心上人兩句,可是羞澀不能出口,她師父笑道:
  「有些人外貌清秀忠厚,其實內心險詐,蘭兒,那天把這人帶給師父瞧瞧!」
  蘭兒低聲道:
  「師父,他脾氣很好,人也很聰明,他心裡……心裡很是……很是……喜歡我的。」
  她師父流利地道:
  「脾氣當然要好,不好那還成,誰敢欺侮我的徒兒,可要他好目的地的。」
  立青聽可蘭沒說他,心中不知有多得意,他想到自己上次沒由來對可蘭發牛脾,又覺得十分慚愧。
  蘭兒師父嗯了一聲道:「蘭兒,你師妹呢?」
  蘭兒道:
  「她跟吳女史讀書練字去了。」
  她師父奇道:
  「真是怪得緊,你們兩個寶貝兒從中原回來,一個一天到晚長吁短歎,忽喜忽悲的和瘋子一般,一個玩也不愛先玩了,成天竟然舞文弄墨起來,真是女大善變,做師父的也摸不清你們心中到底想些什麼?」
  蘭兒道:
  「師妹今天早日還叫小珠他們砍木做般玩哩!這一陣想上無事可玩,便去吳女史那裡,陪她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啦!」
  她師父道:
  「蘭兒,你以前見過她去吳女史那兒念過書麼,我一逼她,她就亂使性兒,所以到現在那幾筆鬼功符的字,連我做師父的也瞧著不好意思,這回倒怪了,竟每天練起字來,管她怎樣,總是天大好事!」
  蘭兒道:
  「師妹聰明得緊,只要她肯用心作一件事,一定比別人強些。」
  她師父輕歎一口氣,但是充滿得意之情,她道:
  「這妮子學什麼都是事半功倍,就是見異思遷,太不專心,為師迫得緊了,她又亂使氣,真是沒有辦法。」
  立青暗道:
  「天下那有怕小徒兒的師父?蘭兒說過她師妹又嬌又刁,連師父都懼她三分,這樣看來,當真不假了。」
  蘭兒道:
  「師妹實在太聰明,什麼都是一學便會,所以便不用專心了。」
  她師父哼了一聲道:
  「這也不見得,要知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小妮子只怕聰明反被聰明誤,為師一定要好好教訓她。」
  蘭兒心中好笑道:
  「您怎捨得呢?背後說得好,等師妹一來,幾聲師父一叫撒個嬌兒,又滿口小乖女喊個不停了。」
  她師父忽道:
  「你師妹身上的新衣服又是你替她作的,真是大方美麗,合身得像貼在身上一般,蘭兒,你針線工夫真是了得,怕是針神轉世的吧!」
  ***
  立青看看身上的袍子,雖然已經破舊不堪,可是連縫之處依然平平整整,不見脫落,心中對可蘭的手藝更是佩服不已。
  蘭兒不語,她師父又道:
  「誰要娶了我的蘭兒,就算他福氣兒大,這一生一世都能過著舒服的日子了。可是小乖女呢?誰要作了她的丈夫,那可倒楣了,她那脾氣,別人這一生一世怎能受得了?」
  她才一說完,忽然嘩啦啦一陣暴響,從樹後跳出一個氣虎虎的俏秀女孩,她氣忿忿地道:
  「師父,我脾氣真……真……這麼壞……哼,背後……背後……道人長短,師父你不是說最不好?」
  她想是將師父罵她的話都聽了個全,是以氣憤填膺,立青雖看不著她,但從語氣中已能感覺她憤怒程度。
  蘭兒忙道:「小師妹,師父說著玩兒的。」
  她師父也陪笑道:
  「小乖女,你師姐的秘密不讓別人聽,你偏要躲著聽,師父不好意思拆穿你,不這樣你怎麼會跑出來?」
  蘭兒師妹哦了一聲,轉嗔為喜道:
  「哦!原來師父是激我出來的,師父您幫師姐呀!師姐你放心,我什麼都沒聽到。」
  她出語如珠,又快又脆,一會兒跟師父說,一會兒又跟師姐說,她還帶著三分嫩嫩童音,頗是悅耳,立青一震之下幾乎失聲,忖道:
  「這女子分明是秦琪,啊!對了,秦琪的師父不是無憂皇后麼?難怪聲音那以熟,啊!我竟飄到南海無憂王后的仙居來了,蘭妹原來也是無憂皇后的徒兒,她師妹就秦琪!」
  他恍然大悟,又待開口求助,又怕無憂皇后瞧不起,正待沉吟,蘭兒沉聲道:
  「小師妹,你心術不正,分明看到師父和師姐在此,還要鬼鬼崇崇偷聽,師父不會背你偷傳我武功啦!」
  她師父無憂皇后見蘭兒正言責罵秦琪,她平日甚難有機會教訓這小徒兒,當下連忙附合道:
  「琪兒也太不應該了!」
  秦琪哼了一聲道:
  「我才不會偷聽師姐秘密呢?我跑來看小珠她們樹砍得怎樣了,師姐好像什麼了不得似的,一會哭一會兒笑,又和師父悄悄說話,我這才覺得奇怪,上來瞧瞧,哼,這種秘密有什麼了不起?我可聽得多了!」
  她和師姐可蘭抬桿,言語不假思索而出,她適才還說什麼都沒聽見,這時憤怒之下等於已然承認偷聽了個全。
  可蘭又羞又急,她平日就說不過秦琪,這時臉色蒼白,氣得渾身發抖。
  ***
  無憂皇后見師姐妹鬥氣,她溺愛徒兒已久,知道此時隨便幫誰都討不了好,乾脆袖手站在旁邊,可蘭隔了半天才恨恨道:
  「好,師妹,你以後別再跟我講話,我不會理你。」
  秦琪口中雖硬,心中卻早已放軟,她和這溫柔師姐真是友愛無比,可蘭又事事讓她,是以總是任她佔了上風,其實她心裡對師姐的敬愛,比起師父並不稍遜。她見可蘭氣成這個樣子,心中也很是害怕,可是一向嬌縱已慣,竟然涎不下臉和師姐和好賠禮。
  可蘭站起身來,秦琪再也忍不住叫道:「二師姐,別走啊,你真不理琪妹了?」
  無憂皇后也乘勢助解道:「蘭兒莫氣苦,琪兒向你陪罪啦!」
  可蘭回身只見秦琪滿面惶站在那裡,一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茫然失神的樣子。她心不禁一軟,慢慢走了回來。
  秦琪見師姐似怒非怒的看著她,心知師妹已經原諒自己,當下垂額道:
  「師姐別生氣,是我……是我不……不對……」
  她聲音愈說愈低,可蘭知這個盛氣凌人的驕傲小姑娘賠禮,真是天大難事。她適才一怒之下,竟然說出絕裂之話,這時想起秦琪平日種種可愛之處,心中也很是慚愧不安。
  立青吁了口氣忖道:
  「秦琪雖是傲氣,可是對她師姐還是一片愛心。」
  無憂皇后見氣氛太沉重,便笑問秦琪道:
  「小乖女,你說你見得多了,什麼你見得多呀?」
  秦琪不好意思,她向可蘭瞧瞧,見可蘭臉上並無怒意,她便緩緩說道:
  「師姐……師姐有了……意中人啦,師父是也不是?」
  她怕又惹怒可蘭,一邊說著一邊偷瞄著師姐,那雙黑漆漆的眼珠,就如作賊觀風一般,來回輪轉。
  可蘭見事已為她所知,瞞她不住,又見她那小模樣,生像是個作錯了事的頑皮女孩子,可蘭忍不住笑意生頰,羞意大減。
  秦琪可等精靈,當下見師姐已然坦然不怪自己,便催促師父無憂皇后道:
  「師父,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