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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崑崙秘笈

  四十八具死屍靜靜地躺在地面,他們就在上方,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
  那寂靜給人的只是難言的恐怖。試想如果這四十八名高手是死在一個人的手中,而這一個人又是衝著他們「四大天王」來的,那豈不可怕這極?
  高岳緩慢地轉過身來,低聲道:
  「我們快走!」
  於是他們五人悄悄地從山背小道向南而行,一路上提心吊膽。
  然而到了天黑的時候,仍然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那又是一個漆黑的夜,星光點點,在密林中真是伸手不見五指。
  他們揀了一處隱密的地方,靠著樹坐了下來。
  正當他們要準備休息的時候,忽然一個細弱而清晰的聲音傳入他們的耳中。
  「相好的,逃也沒有用,把東西交出來吧!」
  那聲音細弱得比蚊蟲叫還要弱下數倍,但是卻清楚得叫人難信。
  更令人驚奇的是那聲音彷彿是一種有形之物,每個人的耳膜都被震得隱隱生痛。
  「大哥,這人是誰?」
  黑暗中高岳沒有回答,方寅宣一字一字地問道:
  「這千里傳音的工夫已經到了『玉裂笙寒』的境界?」
  高岳沉重地回答道:
  「一點不錯。」
  「那麼,當今武林是誰有這等功力?」
  黑暗中,大家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這時,那聲音又傳了過來:
  「讓你們考慮一下吧,天亮的時候,再不拿出來我可就在自動來取啦!」
  簡文享抗聲道:
  「你是什麼人?」
  但是沒有人回答。
  危機象黑夜一樣的濃,一直沒有發話的梅長青這時低聲道:
  「大哥,憑我們四個人敵得住那人麼?」
  高岳回答道:「
  「敵不住!」
  「那麼——大哥,我們聽你的。」
  高岳摸了摸腰間的短劍沒有回答,過了片刻道:
  「我們先休息。」
  黑暗中,大約是三更了,那怪人果真夜裡沒有來,忽然,高岳的聲音道:
  「都醒著麼?」
  其他三人答道:
  「不錯。」
  高岳道:
  「我們牲三人,另一人快走!」
  他說得軒釘斷鐵,叫人再無考慮的餘地,於是簡文享道:
  「誰幹這份逃跑的工作?」
  高岳道:
  「你!」
  簡文享急急地道:
  「不……」
  高岳道:
  「四弟,把東西交給三弟!」
  方寅宣取出布袋,交到簡文享的手上。
  高岳道:
  「記住,二弟,四弟,碰上那怪人,我們儘管用一切的招式纏住他。至於三弟,你也得施出你湘西屍客的真功夫,拚命飛奔,愈快愈好。至於黃白巖,你現在先走吧,回到四弟家鄉去,那怪人斷斷不會為難你的——」
  他說到這裡,吸了一口氣道:
  「記著,鄭大哥的八百名弟兄生命握在我們的手中。」
  方寅宣道:
  「大哥,你可知道這只布袋中裝的是什麼?」
  高岳笑道:
  「為了殺賊伐韃,賠上老命又有何憾,四弟你問這作什麼?」
  方寅宣道:
  「大哥不要誤會,我不過奇怪為什麼這許多武林高手都來打主意,他們都知道了,我們四人卻蒙在鼓中,那豈不死得太糊塗了一點。」
  梅長青道:
  「四弟說得不錯,我們死也得知道為什麼死的呀,要不然到了陰間裡,閻王爺問道:
  「你們兄弟幾人怎麼死的?總不能叫我們這幾個寶貝兒兄弟吹鬍子瞪眼睛呀!」
  他說得有趣,但是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
  簡文享一聲不響,嚓的一聲亮起火折子,默默地把布袋打開,拿出三個青色的方石盒來。
  他喃喃地道:
  「鄭大哥不會怪我吧?」
  三個石盒一打大,四個人齊聲呼了一聲:
  「崑崙秘笈!」
  □□□
  「啪」的一聲,簡文享關上了石盒,然而就在這一時間,那火折子忽然無風自熄,緊接著一聲悶吼,夾著梅長青的怒吼,簡文享的慘呼,方寅宣的驚叫,黃白巖只覺得一股撼山移海般的力道撲來,他為之窒息地昏倒在地上。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他覺得有一線月光斜照在他的臉上,他爬起來,發現高岳不見了,三個青石盒不見了,簡文享死在血泊中,當胸插著高岳的金柄短匕!
  他大叫一聲,同時也他發現方寅宣和梅長青一左一右地躺在地上,方寅宣的胸前有一個掌印,而梅長青的右臂軟綿綿的垂著,分明是斷了。
  這時,方梅二人同時醒過來,掙扎著站了起來,他們兩人互相怒目瞪著,就像要把對方一口吞下去似的,目中直要噴出火來。
  方寅宣吸了一口氣,似乎胸中痛苦不堪,真無法凝聚。
  他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一字一字沙啞地道:
  「梅長青,卑鄙的東西!」
  梅長青則是臉色蒼白,怒吼道:
  「無恥……」
  方寅宣大步向前去,一把將簡文享抱起來,倒在地上的梅長青大喝道:
  「你敢!」
  方寅宣吸了一口氣道:
  「怎麼?你還要作靳三哥的屍身麼?我永遠不要再見你,你快滾吧!」
  梅長青急得昏倒在地上。
  方寅宣大步走了,黃白巖叫道:
  「方爺我……」
  方寅宣停下身來,含淚道:
  「想不到兄弟一場,結果為了一本書互相殘殺,高……大哥害了簡三哥,白巖,你自去吧,從此,我走遍天下,非把高岳尋到!」』
  他說完便去了,黃白巖大叫道:
  「方爺,等我一下……」
  但是方寅宣已經大步而去了。
  黃白巖站在那兒,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梅長青掙扎了起來,他用手扶著一枝樹幹,支撐著身軀,仰天長嘯一聲,兩行英雄之淚滴了下來。
  黃白巖趨前問道:
  「梅二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梅長青歎道:
  「高大哥把簡三弟害了,方四弟也同時偷襲我。唉,為了這小小一套破書,想不到兄弟反目至此……」
  說到這裡,他勉力走了兩步,道:
  「白巖,你自去吧……青天在上,我梅長青走遍天涯海角也得把高……高大哥尋到,我要看看他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
  他說完便踉蹌走了,只見他身形雖然躓踣不穩,但是卻是漸走漸快,一會兒便消失在轉彎處了。
  黃白巖不禁呆住了,他想到方寅宣臨走時,也是說的這同樣的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
  曙光漸明,又是一日之晨,忽然,黃白巖想道:
  「他們都向回路走了,那什麼凌淵國的使者一定還在山那邊相候,我應該去把這邊的原委告訴他,也解釋一下並非鄭大爺失信於他。」
  於是他便立刻動身向前續行,到了黃昏的時候,他看見了一樁奇事。
  山坳上一陣巨震之聲把黃白巖吸引住了,他爬上山去,遠遠便看見一個白衣文士立在數十丈外。
  另一個人暴吼一聲飛撲上去,那文士伸手兩掌拍到,那人居然絲毫不躲,「啪」「啪」的兩聲,全打中了那人的胸膛,但是那人也似乎從那文士身上搶過兩件東西,緊握在手上。
  黃白巖不敢出聲,只見那人口噴鮮血,倒退了十步,黃白巖險些驚叫起來,原來那人手中所搶到的竟是兩個青色的小石盒,而那人正是四大天王的老大高岳。
  遠遠地聽到那文士冷笑道:
  「這是你自找死!」
  高岳卻如發狂一般吼道:
  「你也別想得著!」
  他口吐鮮血,雙手卻把兩個石盒猛然拋出,這一拋出乃是高岳平生功力所聚,那兩個石盒一左一右地怪嘯如彈丸一般飛出。
  那文士大叫一聲,疾如閃電地向左飛起,他這一躍,竟然高達五六丈,但終究沒有抓住那石盒。
  那石盒飛達十餘丈高,「呱」的一聲,一隻全身純白的怪鷹疾掠而過,伸足抓住了,一個盤旋,便直衝雲霄。
  另一隻石盒是從黃白巖的頭頂上掠過,黃白巖藏身之處正好能看見,只見石盒一直向山谷下落去,最後落入谷中,最後掉進小潭中,濺起一縷水花。
  那文士暴吼如雷,想去尋找那個石盒子。
  黃白巖跑出來,直向高岳那邊跑去。
  高岳擲出石盒之後,早已跌倒在地。
  黃白巖扶他起來,他微睜眼一看,似乎認出了是黃白巖,他低聲道:
  「我……我一清醒過來,就發現我的金匕首插在四弟身上,我知道這冤屈是永遠洗不淨了,所以我乾脆……乾脆……」
  說到這裡,他再也說不下去了,黃白巖心急如焚,忙替他說下去:
  「您老可是乾脆跑出來追兇手?」
  高岳點了點頭,道:
  「告訴……告訴我的兒子……查出真兇……查出真兇……」
  說到這裡,高岳便憾然而去了。
  黃白巖雖有滿腔悲憤,但他究竟知道了高大爺並沒有殺害簡文享。
  他放下高岳的屍身,跑到遠處躲藏起來,只見山下那文士尋遍了山谷,卻是想不到會落入那潭中。
  過了半天,他似乎放棄了尋找,頓了頓腳,又飛給上來。
  黃白巖連大氣也不敢出,只見他跑到高岳的屍邊,仰首望天,似乎在懷疑方纔那只白鷹來得奇怪,忽而又勃然大怒地踢了踢高岳的屍身幾腳。
  黃白巖只覺彷彿是自己身上被踢了幾腳,他怒火膺胸地默默咬著嘴唇,他的一隻眼睛牢牢地盯著那文士,這一生他也不會把這文士的面貌忘記的。
  最後,終於那文士匆忙而去了。
  黃白巖仍然不也出來,他苦等了一日一夜,這才放下心來,他要十二萬分珍惜自己的生命,因為他是世上唯一知道高岳不是殺害簡四弟的人。
  他埋了高岳的屍身,繼續向南行,但是凌淵國的使臣早已回去,在約定會面的地點,他只發現了一張凌淵國使者留下的譴責鄭老大失信的小箋。
  十天之後,黃白巖回途聽聽到鄭老大孤兵起義失敗,八百好漢無一倖免!
  □□□
  五十年後黃白巖才把這事說出來,在他以為總算在未死之前把這秘密告訴了方梅兩家的後人。
  他OO怎麼知道他是受了司空凡和雲煥和的欺騙?世事難測呀!
  但是司空凡和雲煥和又豈料到他的身後還有兩個把這一切一字不漏地聽在耳裡?
  而且其中有一人正是方立青?
  黃白巖激動地道:
  「我回到方老爺住的地方,只是空院曠室,門前一鐵鎖,方夫人和小主人都不知何處去了,從此我浪跡天涯,但是我就再沒有碰見過方爺,梅爺……」
  他歎了一口氣繼續道:
  「總算老天有眼,高大爺的獨生子總算讓我找著了,我告訴了他,他在當天夜裡悄然而去了,到哪裡去了?我可不知道。這些年來,我每天對自己說:黃白巖啊,你千萬得多多保重,你一死,這世上就再沒有人知道這件事的秘密了。真是老天可憐我老兒一片愚誠,居然在垂死之前碰上了方少爺,你……」
  老人說到這裡哽咽著,而飛狐雲煥和及鐵掌司空凡卻面露無比緊張之色,他們齊聲叫道:
  「老……黃老先生,看你這麼說,那三個石盒一個落入此山的潭水中,另一個被一隻怪白鷹抓了去,還有一個仍然被那兇手搶去,那麼……快告訴我……快告訴我,那潭水在什麼地方?」
  老人面上露出恐怖之色,搖手道:
  「不行,不行,方少爺你們萬萬去不得,那是……那是黑死潭……」
  「黑死潭!」
  黃白巖指著谷下道:
  「不錯,就在這裡。」
  躲在一邊的瞽目殺君和立青對望了正好,只聽司空凡道:
  「黃老先生,你說的可都是真的吧?」
  老人道:
  「我在胸中隱藏了幾十年,為的就是今天,我能騙你麼?」
  司空凡道:
  「是啊,是啊……」
  他話聲尚未說完,他猛可舉起手在黃白巖的背上拍去,黃白巖慘叫一聲,便倒斃在地。
  立青雖然全身軟麻,但是並未點中啞穴,是以忍不住大聲一喝道:
  「住手!」
  可憐的黃白巖剛把胸中秘密吐出,便死在司空凡的手下,司空凡和雲煥和同時大喝一聲道:
  「什麼人?」
  瞽目殺君一聽立青大叫,便知不妙,他真後悔方才沒有點了他的啞穴,待要閃避,已是不及,司空凡和雲煥和一前一後便已到十步之外了。
  瞽目殺君心道:
  「目下不惹他們為妙。」
  於是他結結巴巴地道:
  「沒……沒有,我們是過路……過路的……對不起……」
  瞽目殺君向人說對不起倒還是生平第一次,他說得極不自在。
  飛狐冷冷望了望躺在地上的立青一眼,立青假裝俯臥著。
  雲煥和道:
  「你是誰?地上躺的又是誰?」
  瞽目殺君一生只是凶霸霸地對別人,現在卻被人這般凶,心中覺得真是生平大恥,當下忍不住皺眉道:
  「咦,你管得倒多?」
  雲煥和不由得再度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眼,繼續道:
  「你敢出言衝撞大爺?」
  馮百令道:
  「嘿,全不當一回事。」
  雲煥和臉色一沉,翻手一把抓了過來,點蒼飛狐是何等功力,他出手如電,絲毫沒有預動的跡象。
  馮百令疾呼一聲,竟然也一翻手,反向雲煥和手腕抓去,「啪」的一聲,兩人強對強,硬碰硬地換了一招,各自心中驚駭。
  雲煥和心中驚疑不定,當下道:
  「在下點蒼雲煥和,閣下……」
  瞽目殺君淡然地道:
  「不敢,在下姓馮。」
  雲煥和和司空凡一聽這「馮」字,再望瞽目殺君一眼,心中都知道了這獨眼龍是誰了。
  雲煥和和司空凡互望了一眼,司空凡大笑道:
  「好啊,天字第一號的大殺星,幸會幸會!」
  馮百令得意地笑了笑,好像別人說他是殺星,他十分樂意似的,連聲道:
  「不敢,不敢,客氣客氣。」
  雲煥和轉了轉眼睛,怪聲道:
  「方纔我們在林子裡所談的,想來馮兄都聽到了。」
  馮百令道:
  「什麼?我們是方才路過的,什麼事呀?」
  雲煥和望了地上的立青一眼,心想這獨眼龍當面說謊,但他也不說破,只淡淡地道:
  「那倒是我們誤會了,馮先生多多包涵,我們就此別過了。」
  馮百令巴不得他們快走,當下拱手道:
  「後會有期。」
  飛狐心中對馮百令雖然十分懷疑,但是此刻急於趕到黑死潭去,不管馮百令聽到方才老大的話沒有,只要他不跟過來就好。
  這時他見馮百令真的一把抱起地上的立青,大踏步跑了。
  縱然滿心疑惑,但也不顧其他,和司空凡快步趕向黑死潭去了。
  □□□
  瞽目殺君抱著立青一口氣跑了兩個山頭,才停下身來。
  他一鬆手,把立青丟在地上冷冷地道:
  「小子,你知道我現在要幹什麼?」
  立青面上現出茫然之色,不知他心中在想什麼,馮百令覺得訕訕地不是味道,不由狠聲道:
  「告訴你,我現在要殺你。」
  立青吃了一驚,道:
  「什麼?你要殺我?」
  馮百令怒叫一聲,伸掌向立青腦門下擊去。
  立青宛如未見,只仰目喃喃地道:
  「讓我試試著……多半能成的!」
  馮百令的手掌停在空中,立青吸了一口氣,軟麻穴上一股熱流一衝而過,穴道竟被自行打通了。
  馮百令全身為之一震,他心中暗道是這怎麼回事,這怪小子愈來愈行了,他的手可是快如閃電。
  立青穴道才解,馮百令五指如同毒蛇一般一閃而至,「啪」的一聲搭上了立青的脈門。
  立青呆然望著馮百令。
  馮百令道:
  「小子,你還想逃麼?」
  立青老實不客氣地點了點頭。
  馮百令道:
  「你方才也聽了他們的話,三本秘笈一本在黑死潭之中,一本被兇手搶去,還有一本被怪鷹抓去,下落不明。
  那麼你怎麼會有兩本的?說出實話來便饒了你!」
  立青喃喃地道:
  「……是了,這樣子準成!」
  馮百令怒聲吼道:
  「說出實話,不然就是死路一條!」
  立青胡亂地道: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瞽目殺君道:
  「你快說出實話來。」
  立青在這一剎那之間,把心中的所思從頭到尾的想了一遍,再無絲毫破綻,驀地他大吼一聲,一股真氣從雙腿之間直升上來。
  他雙掌一翻一拍,呼的一聲已自馮百令掌中脫了出來。
  立青拍了拍手道:
  「獨眼龍,怎麼樣?」
  瞽目殺君倒抽了一口氣,他回想方纔的那一剎那,竟然怎樣也想不能立青是怎麼掙脫的。
  他雖具一身驚人的功力,有把握能在五十招內再度把立青擒住,但是他竟不敢動手了,他暗暗地道:
  「若是我再次抓他幾次,他的古怪招式愈來愈多了,那倒成我馮百令逼他練招了。」
  立青朗聲笑道:
  「看來三心紅王的絕學也有限得緊。」
  他話聲方了,忽然一個聲音如千軍萬馬一般自樹林中響了起來:
  「哈哈,哈哈,等了那麼久,為的就是你的這一句話。」
  那聲音好不驚人,彷彿石頭都要被震烈一般。
  立青失色地退了兩步,不知什麼時候他面前站了一個人。
  「三心紅王!」
  立青暗暗呼了一聲,他不由退了一步。
  三心紅王仰天大笑道:
  「我答應過不取你性命,是以雖然你張狂了半天,我也不管你,這一下是人自找死路了吧!」
  立青仍然強自鎮靜下來,他也同樣地哈哈大笑個,只是笑聲中微微帶著顫抖罷了。
  立青大聲道:
  「你們是一個一個上,還是兩個一起上?」
  三心紅王一代宗師,畢生倒還沒有聽見過有人對他說這一句話,他怔了一怔,反倒覺得新奇起來,他擺了擺手道:
  「你再說一遍。」
  立青雙目一抬,正碰上三心紅王的目光,方纔他曾大聲喝叫,那是因為他把眼前的人當做一個尋常的人。
  這時候他的意念告訴他,這乃是天下聞名的三心紅王,於是他再也喝不出來了。
  □□□
  三心紅王冷笑一聲,忽然反過來對瞽目殺君道:
  「百令,五招之內要你取了這小子的性命,你放手幹吧。」
  瞽目殺君作夢也沒想到三心紅王在這個時候出現,他不知道紅王究竟隱伏了多久?
  是不是自己奪得那兩本秘笈的事也被看見了?
  從紅王的面上,什麼也看不出來,他心雖雖然忐忑不安,但是此刻紅王如此一說,他豈敢怠慢,當前便是一掌擊向立青。
  立青心慌意亂,但是雙手出招卻是快極,他不假思索地一招,竟使馮百令威力絕倫的一招力道都沒有用上便走了空。
  三心紅王面上露出驚色,若說這一掌立青和馮百令硬碰上了,即使立青一掌把馮百今震了一個大觔斗,三心紅王也不會露出絲毫驚色。
  只因立青這一式,分明是一絲勁道也沒有使,那完全是在招式上取了上風。
  就這令三心紅王不得不驚了,他倒要仔細看看這些年來何克心究竟練了什麼絕招?
  事實上呢?
  說來令人不信,方纔這一招不過是立青臨時信手創的罷了。
  瞽目殺君又是一掌拍出,這一掌又準又狠,馮百令的掌緣都發出「嘶」「嘶」的聲音。
  立青向後退了半步,轉了一人身,他上身左晃右晃,馮百令的一掌從他協上擦著衣衫抓了個空。
  三心紅王見他這般躲法,當下冷笑一聲,暗道:
  「原來也不過如此!」
  原來瞽目殺君這一招乃是極其陰毒的一招,方纔那一抓只不過是前一半,更厲害的正在後一半上,是以三心紅王見立青這般閃法,看都不看一眼便知道這小子是活不成了。
  果然瞽目殺君冷哼一聲,疾如閃電,一掌推出,那時間空間配合之巧,的確叫人歎為觀止。
  眼看立青就難逃過,卻不料立青在這一剎那之間,怪叫一聲,一陣亂揮,倒退了三步,雖是倒退,但卻安安全全地退出了馮百令的掌圈。
  馮百令惱羞成怒,尤其在師父面前,他急怒攻心,揚掌又是一劈,這一記勁道好不驚人,立青閃無可閃,只得伸手相架,只見他一口真氣一吞一吐,竟然完全符合太極門「四兩撥千斤」的妙訣,馮百令單肩一沉,收回力道。
  他驚駭地瞪著立青,只見立青每次信手出招,都似乎包含天下各派的優點,雜而不蕪,他回首一望,只見三心紅王雙目仰天,面上顯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不禁歎了口氣,道:
  「師父,這小子太怪了……」
  紅王道:
  「何怪之有……」
  馮百令怒道:
  「從前日到此刻,我和他碰了總有五六次,他次次都有驚人進步,若是真像這樣子,只怕再過半天八月,我就打他不過了。」
  三心紅王神色不動,仍然望著天空道:
  「現在是第幾招啦?」
  馮百令道:
  「已經是第四招了。」
  三心紅王道:
  「那麼『十面埋伏』?」
  馮百令臉色一凜,道:
  「弟子遵命。」
  他反身一掌推出,身形如一縷輕煙一般圍著立青轉了一圈,忽然之間,轟然一聲大響,直把五尺以外的小石頭都震得跳了起來,這才顯出了瞽目殺君的真功夫。
  只見立青晃了兩晃,仰天倒在地上。
  這時,驟然的空氣中,忽然傳來一聲細弱但清晰無比的聲音道:
  「掌下留人,掌下留人!」
  三心紅王頭也不抬地問道:
  「來者是誰?」
  馮百令凝目望了望道:
  「百丈之外似有人影晃動,難道是那人所呼?」
  三心紅王雙目仍凝視著地上的立青,道:
  「你再看仔細,來者是誰?」
  馮百令道:
  「看不真切……」
  這時,「掌下留人!」喊聲又傳了過來,只是聲音已在六十丈內。
  三心紅王仍凝視著立青,一字一字地道:
  「百令,這小子還沒有斷氣呢,你在他背後上加一記『斷脈掌』,叫何克心那傢伙見死救不得!嘿嘿!」
  瞽目殺君走過來,立青翻了過來,對準他的背心舉掌便要拍將下去……
  「掌下留人!」
  聲音又傳了過來,卻是已經在二十丈左右,馮百令駭然回首,只見十丈之外,昂然站著三個道人。
  □□□
  瞽目殺君識得其中一個,他冷冷地道:
  「武當三俠?」
  那居中的中年道士稽首道:
  「不敢……」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落在三心紅王的臉上,緩慢地道:
  「小道不知老前輩在此,適才魯莽之處尚乞原諒。」
  這道士正是武當三劍居首的玉真子,三心紅王揮了揮手道:
  「日月如梭,那時跟在丹陽子身邊的小道童,想不到已經卓然成器了,哈哈,明月如稜……」
  瞽目殺君睜著一隻獨眼,打量著那武當三俠,只見三人都是精光內斂,氣潤神定,一派內家高手之態表現無遺,站在右邊的青年道士,英姿煥發,想來便是那名躁武林的麥三俠了。
  三個道士向三心紅王行過禮後,玉真子道:
  「來來小輩等萬萬不敢打擾朱老前輩行事,只是,只是……」
  三心紅王雙目一睜,冷冷地道:
  「只是什麼?」
  玉真子一字一字地道:
  「只是晚輩等不能見死不救!」
  三心紅王冷笑道:
  「好啊,倒是和丹陽老道一模一樣的口氣哩。」
  玉真子道:
  「再者……」
  三心紅王毫不客氣地打斷道:
  「還有再者麼?」
  玉真子想了一想,道:
  「再者家師昨日曾對小道言及此子……」
  說著他點了點頭,指著立青,道:
  「家師說,此子安危將關係整個武林大勢,但望朱前輩三思。」
  三心紅王是何等人物,他若是個意氣用事的人,那時候便當著純陽觀主丹陽子的面把立青宰了又打什麼緊?
  即使激得丹陽子動手,他也未見得就怕,那全是因為丹陽子一句話提醒了他,他怕的是為了立青這小子,同時得罪兩大高手。
  其中之一的何克心他倒不在乎,因為反正不覺得怎樣何克心是一定要找他一拼的,但是另一個,他已隱隱知道是什麼人,而這個人就是三心紅王所不願得罪的了。
  方纔他要殺立青,一則不是他動的手,二則沒有人看見,將來根本可以來個不認帳,至於那什麼「立青出言不遜辱及了三心紅王」,不過是個晃子罷了。
  目下既然武當三俠看見了這一切,紅王早已打消了殺害立青之意,只是他對這三個小輩十分怒惱,待要好好地教訓他們一頓。
  他哼了一聲,哈哈狂笑起來,他的笑聲委實令人可怕,真如有形之物,直可烈石,武當三俠和馮百令同時運功抗拒,方能支持。
  「啪」「啪」的兩聲,兩隻飛翔而過的大鳥跌落下來,昏迷不醒,而躺在地上的立青,因為沒有運功相抗,只見他的耳鼻口中都滲出鮮血出來。
  紅王笑笑道:
  「好說好說,便是令師丹陽子死了,也不見理就要影響武林大勢吧,這小子來頭那麼大麼?」
  武當三俠見他言中對丹陽子不敬,都狠狠地瞪著他,卻也不敢妄動,三心紅王冷笑道:
  「汝等真敢阻攔老夫麼?」
  玉真子和其他二人對望一眼,這才緩慢地道:
  「憑晚輩等三個後生小子如何敢抗拒朱老前輩虎威?只是還有一點,使得晚輩等不得不作螳臂擋車之舉……」
  三心紅王冷笑不語,玉真子一字一字地道:
  「就在昨日下午,家師在此雁蕩山中結識了一位武林奇人,家師對他傾慕得緊,那位奇人的名諱朱前輩是熟悉不過的。」
  這一下倒大出三心紅王的意外,他故作毫不關心地道:
  「在朱某目中,天下再沒有什麼奇人。」
  玉真子道:
  「那人名諱何克心!」
  三心紅玉冷冷地道:
  「何克心又怎樣?」
  玉真子道:
  「何前輩正在尋找他的徒兒……」
  玉真子指了指地上的立青,繼續道:
  「而家理由在何老前輩的面前誇下海口,武當弟子遍佈雁蕩,在雁蕩山內,必不教人傷害得了這小施主!」
  紅王萬料不到何克心和丹陽子走到一塊兒,他淡然地道:
  「這是丹陽子的事,與我何干?」
  玉真子道:
  「是以晚輩放肆!」
  三心紅王道:
  「汝等三人立刻滾得遠遠的,否則莫怪我手下無情。」
  玉真子半晌無言,大地沉寂得如死一般,驀地只聞一聲「錚」,武當三俠一齊亮出兵刃,玉真子行禮道:
  「前輩恕晚輩們無禮了。」
  他當先向立青躺臥之地走去,但覺眼前一花,一片紅影閃過,他身居武當三俠之首,一身玄功非同小可,一劍斜斜地彈出,其老練穩重之氣度,彷彿純陽觀主親臨,耳邊但聞得三心紅心讚了一聲好,紅影已收。
  他正要前行,陡然之間紅影再臨。這一下快得簡直不可思議。
  玉真子的功力竟然全無妨守之間隙可尋,他大喝一聲,一劍比閃電般還快地刺出,這等閉目發劍的絕技正是武當神劍中的精髓。
  只見他看也不看,劍尖所指,竟然正是變幻莫測的三心紅王的心臟部位,玉真子要想憑借這一絕招逼回紅玉的攻擊。
  但聞得「啪」的一聲震響,紅王仍然立在原來的地方,氣閒神定,而玉真子的手中只剩下了一個劍柄,整根亮閃閃的劍身躺在在地上。
  玉真子威重武林,成名以來莫說被人震斷兵刃,就是劍上一分缺損也沒有過,一時間裡,武當三俠都不禁呆住了。
  紅王仰首觀天,一語不發,這時,忽然一陣疾風呼嘯而至,一片灰影直從三心紅王的背後掠過,所有的人面上都露出驚詫之色……
  三心紅王頭也不回,伸手向後虛空一彈,一股疾風直向背後射出。他這虛空一彈,勁風竟如箭矢,這等神功委實不可思議。
  那片大灰影發出一聲悶哼,發出一股巨勁,立刻停了下來,而紅王發出的一指神功竟如石落大海,不見下落。
  三心紅王並不回頭,只淡淡地問道:
  「少林寺那位大師到了?」
  出他意外的,一個尖嫩不脫童音的嗓子道:
  「貧僧心如,大師兩字是旁人客氣喊著玩的,貧僧如何擔當得起?」
  他搖頭晃腦,倒像是有人喚過他「心如大師」似的。
  三心紅王方才一指彈出,雖然是隨隨便便,但是在這等武學大師來說,便是吐氣彈指之間,亦成絕招。
  背後的來人發勁,把那一彈之力化為烏有,紅王一聽風聲而知必是少林寺中人,但是竟然是這麼一個少林小和尚,就令他暗驚了。
  他轉過身來,只見心如笑吟吟地躺在一匹大虎上,那虎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十分聽話。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心如的臉上,心如也一個一個輪流地打量過去,最後,他看見了躺在地上的立青……
  「咦,這不是我方大哥麼?」
  他跳下虎背,飛快地奔向立青。
  瞽目殺君閃著一雙獨目,忽然之間伸掌便向立青背上拍到。
  心如急切之中,也不暇思索,既不閃避,也不轉向,伸手疾如閃電般地拍向馮百令咽喉。
  這一招出手之快之狠,便是身經百戰的武當三俠也炎之駭然,馮百令只好收招,而心如已經一把將立青抱了起來。
  他一抱住立青,「叮」的一聲,一柄金光閃閃的短劍從立青身上掉下來,三心紅王一見那金劍,臉色微微一震。
  他暗忖道:
  「這就奇了,這小子怎麼和南海的那人兒搭上關係?怪道丹陽子說這人生死關係著武林大勢。嘿嘿,眼前站著五個小子,一個是何心在鐵徒兒,三個是丹陽子的寶貝,還有一個是少林寺的小鬼,再加上地上的金劍,看來若是不能一起把他們全殺了的話,只要漏出一個,便是大大麻煩。嘿,想不到我三心紅王竟有不能殺人的一天。」
  他冷笑了一聲,淡然道:
  「罷了,這次饒你們一把,這小子反正遲早得死在老夫的手下。」
  說罷,反身大步便走,馮百令跟了上去,一會兒不見人影了。
  立青在心如懷中悠悠醒來,心如正抱著他的胸前連點。
  武當三俠雖然仗著天下數大奇人的威名,暫時阻止了三心紅王,但是想到三心紅王神鬼難測的奇功,都不禁惴然。
  玉真子上前與心如見禮,心如知他三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武當三俠,他曾仗技欺侮了幾個武當小道士,是以心中懷鬼,口中敷衍,巴不得武當三俠快快離去。
  武當三俠見他言不由衷,還以為他有要緊事要與立青說,礙著三人在場有所不便,便互相打個眼色,道聲告辭,一齊去了。
  心如如釋重擔,望著臉色蒼白的立青,心中又急又氣,他招了招手,大虎一搖一擺地走過來,他托著立青跨上虎背,呼嘯而去。
  這時,在不遠處的密林中,三心紅王對瞽目殺君道:
  「走……快到黑死潭去!」
  馮百令心中大喜,因為這說明了三心紅王只聽到那老人黃白巖的話,對自己先前搶得立青兩本秘笈的事並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