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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力擲五象

  清風在徐徐吹著,蟲鳴聲輕輕地響著,這時,其心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射入其心眼中的第一影像,就是老父那一雙慈藹的脖子,其心睜大了眼,張開了嘴,他不知道是在夢中還是在另一個世界,以致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呆呆地望著,急促地呼吸著。
  直到董無公撫著他的額角,溫和地道:「孩子,你畢竟醒過來了——」
  其心咬了咬嘴唇,眼淚潸然而下,他伸手抓緊了父親的手臂,不斷地抽泣著,像個孩子一般,有誰能相信這個只出道三年就隻身大戰天魁、天禽,智取凌月國主的風雲人物會在這時如同孩童一般地大哭?
  其心是出名的深沉機智,但任他豪氣干雲,在親情的前面依然是英雄氣短了……
  董無公望著其心的憨態,他那歷盡滄桑的破碎之心,在點點地流血,他挨著蓋世無雙的神功叱吒風雲,結果一生就只落得這麼一個孩子,只有從孩子的身上,他可以依稀找到昔年黃金年代中的自我,在他的眼中,其心依然還是那童發垂會的孩兒,他老淚昏花之中,彷彿又看到了那年離家時,其心倚門默默的情景,他默默地在心裡道:「孩子,真苦了你,孩子,真苦了你……」
  其心抑住了泣聲,他低聲道:「爹,我們好像十年不見了。」
  無公輕撫著他,說不出話來;其心望著老父的項發在輕風中飄拂,只是比上次見面時更白了,他喃喃地道:「爹,我們不再分離吧!」
  無公無法回答他這句話,只是轉變話題道:「孩子,你感覺怎麼樣?」
  其心道:「我覺得全身都在發熱,火燒一般。」
  無公點了點頭。他心中明白,其心的毒已經深入膏育了。郭庭君下的毒不知其名,但分明是劇烈無比的奇毒,其心此時看似平靜,其實已在生死的邊緣了。
  無公盡量壓抑著滿腹的心酸和焦急,表面上裝出無比的平靜,拍著其心笑道:「孩兒,你的掌力真行啊,看來爹爹都不是你的對手啦。」
  其心憨笑道:「地煞董無公之名,武林中嬰兒聞之不敢夜啼,這是平白混來的嗎?」
  他們父子有時嚴厲若師徒,有時親熱如兄弟。無公哈哈笑道:「咱們再說下去要變成父子互相標榜了,說實在話,爹爹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絕對沒有你這般掌力的……」
  其心默默想到傳他金沙神掌的凌月公主,那艷光照人的容貌又浮在眼前,那時日一舉一動勾心鬥角智機應變的緊張生活,在忽然之間好像變成很久遠的往事了,他不自覺地淒然苦笑了一下。
  無公從其心那一絲苦笑中察覺到這孩子內心深處理藏著隱秘的惆悵,他微微吃了一驚,繼而也有一絲欣然,他喃喃對自己道:「孩子畢竟長大了,已到了有秘密心思的年紀啦!」
  其心道:「爹,我把凌月國主騙了——」
  無公伸出大拇指讚道:「我已知道了,其心,那隻老狐狸在你手上栽了這個大觔斗,怕不要氣得嘔血三斗,說也奇怪,你媽是個賢淑誠信的奇女子,我老兒也是個忠厚老實之人,怎會生出你這麼鬼靈精來的?哈哈。」
  其心忍不住笑了起來,道:「爹,您說您自己忠厚老實嗎?」
  他話尚未說完,無公猛一伸手指,一股罡氣隨指而發,直向其心氣海大穴,其心正在大笑之間,那股真氣倒轉回來,聚於腎上。
  只見董無公的頭頂上冒出陣陣蒸氣,一種奇勁無比的真氣在其心體內運行起來,那真氣愈引愈快,漸漸蒸氣聚成了柱形,歷久不散,蔚為奇觀。
  大凡內功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便能聚無形之氣為有形之物,但是如董無公此時這般運功之間蒸氣凝而歷久不散,實是武林中罕見的奇觀了。
  過了一盞茶時間,董無公的額上全見了汗,頭頂上那柱形的蒸氣忽而接連猛衝起三次,接著董無公一躍而起,收手顧然長歎。
  其心也緩緩睜開了眼睛,低聲道:「爹,沒有救了。」
  無公沒有表情,心中在慘然地下沉,口中卻道:「沒有救?哪有這種事?地煞董無公的萬兒是白混來的嗎?」
  其心道:「爹,您不用騙我了,那毒藥厲害得緊,我自己知道得最清楚,爹,一個人總是要死一次的,那有什麼值得牽掛的,能再看到您這一面,我就滿足了。」
  董無公心中在落淚,暗底裡對自己說:「天啊,難道真要教我白頭人送黑頭人的終嗎?」
  其心覺得異常地平靜,繼續道:「爹,有一件事我必須先告訴您……」
  董無公道:「孩子,你不要胡思亂想——」
  其已造:「不,您先聽我說,這是最重要的事,我的時間不會有多少……」
  董無公聽若未聞,忽然仰起頭來,口中喃喃自語起來,那聲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聽得見:「……生元之氣本為靜,則由靜而至乎中,若為動,則由動可達,靜則適反,故急湍之下必有深潭,高山之下必有峻谷,凡事順乎性而已矣……」
  他的聲音雖小,但是愈說到後來那聲音愈是錚錚可聞,到了最後一句,宛若平地突起焦雷,無公拂袖道:「雖則我還未達化境,如今只得勉力一試了。」
  其心一聽這話,駭然一躍坐起,大叫道:「父親,您……您……您是要用那太陽神功?」
  無公望著他,沒有回答。其心叫道:「爹,您不能的,那神功您還沒有練成……要走火火魔……」
  無公再一伸指,真心啞人癱在地上,董無公伸拿在其心全身抽了一遍,盤膝坐了下來。他把雙掌伸出,一抵其心前胸,一抵後背,心中暗暗禱道:「一個時辰之內,求天保佑千萬不要有敵人來此。」
  他再望了望四周,這地方尚算隱秘,於是他猛吸一口氣,開始動用那普天之下僅此一家的太陽神功。
  在一般武林中對於「太陽神功」之名已經逐漸生疏了,一則因為這是上古時代的內家吐納之法,久已無人傳授,二則這只是一種練氣之法,一般武林中,不知其內,不會有人花時間來研究這種吐納之術,但是在數十年前,當打遍天下無敵手的九洲神掌葉公橋一指擊敗當時的綠林霸主紅衣朱公時,有人問葉神拳這「七指什」神功何以能如此無堅不摧,當時葉公橋哈哈大笑道:「無堅不摧嗎?我這七指竹與諸位所練的鐵指功也沒有多大差別,也許老夫的功力老到一點罷了,若是世上有人具有上古的『太陽神功』,配以老夫這一指之功,那才真叫做無堅不摧,無敵天下哩!」
  從這一個掌故,武林人才又注意到「太陽神功」四個字,只是空談一陣,又冷了下去,如果有人知道此時地煞董無公所使的就是「太陽神功」,那真不知道會驚奇到什麼地步了。
  董無公小心翼翼地把那太陽神功一絲一絲地施展開,他抱著十萬分的小心緩緩施為,只要有一個閃失,立刻就是兩條人命。
  他們兩人藏身在一個大草叢之後,只是半盞茶時分,忽然那草叢上方的空間緩緩升起一種淺紅色的煙霧,漸漸那紅霧變濃起來,成了一種紅色發亮的氣團,上古先傳的「太陽神功」終於重視人間了。
  寂靜之中,時間緩緩地過去,董無公已進入了天人交會的境界,這時候,只要有任何一個武林人走過,要想謀害地煞之命,那真是易如反掌了。
  忽然,大地微微地震了一下,緊接著又重重地震了幾下,像是有什麼干斤之物在向這邊移動過來——
  地煞董無公此時已是天神交會之中,十丈方圓之內便是落葉之徽也能察覺,他立刻感到那震動。
  「那是什麼?」
  他在心中盤算了一下,立刻他感到一股逆氣反衝上來,於是他連忙排除雜念,猛吸一口其氣,又把真氣渡了過去。
  大地又震了一下,接著連接地震動起來,董無公對太陽神功其氣的控制一點把握都沒有,他冒著險把真力緩緩穩住,然後分開一線心神來窺聽一下。
  「是腳步聲!」
  無公這樣地判斷著,但是他沒有閒暇去想一想,什麼腳步聲會發出如此如雷般的沉重巨響?因為他立刻又得猛提夏氣,支持著那太陽神功的運行。
  又過了片刻,無公摧動的太陽神功已經到了緊要關頭,他對這項神功尚未練到爐火純青之境,在這最緊要關頭,收發之間只要稍有過多或者不及,其心的性命就有危險,這時他提貫了全神,當真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一絲一絲地把氣道加重。
  這時候,那沉重的聲音已可辨清確是腳步之聲,而且正是朝著這方向疾奔而近,但是董無公卻是完全聽不見了,他所能聽見的,只是對面其心那不規律的心跳聲。
  轟轟然,古怪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只見那林叢中嘩啦啦一聲暴響,駭然衝出五隻龐然大象來,這五隻大象也不知是受了什麼驚駭,一隻隻沒命地向前猛奔,所過之地,樹枝紛紛折斷,叢革變為平地,那聲勢真比得上千軍萬馬。
  董無公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他數十年的內家修為到這時發揮到了極致,真所謂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他心平氣和地把那緊要關頭的最後一股真陽之氣渡了過去,然後一躍而起。
  那五隻巨像已經衝到不及十丈之處,董無公竟然沉得住氣仍不看它一眼,只伸手一掌拍在其心的肩腫穴上,一推一掌,其心也是一躍而起,他才一清醒,立刻意識恢復,大叫道:「爹爹,您的內力……」
  無公更是焦急萬倍地大吼一聲:「先聽我說,你胸腹痛否?」
  他這一吼,動用了內家真力,四週五丈方圓之外,但聞沙沙落葉之聲,聲勢好不駭人,其心全身重重一震,急一提氣,大叫道:「腳痛腹不痛!」
  無公一聞這五個字,立時喜形於色,他大叫道:「成了!」
  隨手一揚,一包紅色粉藥擲給其心,叫道:「東海大還丹,快快眼下——」
  他「下」字尚未說完,五隻瘋像已經衝到了眼前,無公舉目一望,知道逃避已經無望,他左手抓起其心,猛然向後一丟,其心的身軀如一隻大鳥一般飛了出去,他自己卻如閃電一般向地上一滾,正好從一頭衝上來的巨象的前後肢之間滾了過去。
  董無公以右手小拇指略一點地,身軀已經立了起來,第二第三隻巨像已經衝到,第一隻象又轉過身來回衝而下,那巨像一沖之力何只干斤,巨腿粗如木桶,合抱的樹幹都被他一衝而折,何況血肉之軀?
  董無公知道事情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只見他驀然大喝一聲,全身的衣袍呼地一聲鼓漲起來,雙臂揮動之間發出一種尖銳異響,接著猛一伸手,如同電光火石一般,已經正正抓住了當頭一象的長鼻——
  緊接著,又是一聲巨吼,董無公抓著巨象的軟鼻,竟把一隻巨象舉了起來,武林中人提到把濕軟衣裳抖成棍狀的「濕束成棍」功夫,都譽為內家上乘功夫,若是有人看到此時的地煞董無公,不知會作何感想了!
  董無公舉起了巨象,猛一揮臂,霹靂猶如雷震,竟把一隻巨象活生生地擲到數丈高空,這抓舉擲之間端如閃電,正是地煞的平生絕學「震天三式」的式子,昔年天劍、地煞兄弟不和之時,董無公仗著這震天三式從劣勢中把天劍董無奇震傷當地,造成兩敗俱傷的慘局,這時董無公一擲,當真是他畢生功力所聚,巨像在空中轉了兩個跟斗才一聲怪嘶,跌落地上——
  只聽得又是~聲大喝,混亂之中董無公的青飽一揮,又是一隻巨象被擲上了天空,這只巨象方落,第三隻巨象又被擲起,霎時之間,滿天都是風沙塵影,一共五聲慘嚎,五隻巨象都被活話擲斃當地,地上出現一個駭人的巨坑!
  見過那麼多大場面的其心也驚震得呆住了,他目瞪口呆地注視著神威不可一世的父親,董無公擲出了第五隻巨象後,忽然一個踉蹌吐出五口鮮血。
  其心一個箭步縱躍過去,大叫道:「爹,您怎麼啦?」
  他一把扶住了父親,無公指了揩口角的血跡,插手道:「不妨事的,不妨事的。」
  他扶著其心站直了身軀,前面是五象巨坑的壯觀奇景,武林中傳說昔日達摩祖師修成金剛不壞之身,在天竺國獨足立在崖邊力擲十象,雖是傳聞,但是武林中一直被認為的陸地神仙的境界功力,此時地煞董無公力擲五象,那氣概真可直追達摩祖師了。
  董無公噓了一口氣道:「其心,你可好了?」
  其心點首道:「全好了,爹爹,您好威猛的內力。」
  董無公扶著愛子的肩臂,望著那巨坑,任他是修養入化境的武林宗師,到這時也免不了心浮得意,他右腳腳尖一挑,一塊三尺厚石飛了起來,正好落在他腳前,他力貫食指,就在厚石上龍蛇飛舞地刻道:「甲午之後,立秋後一日,河南董無公在此力擲五象。」
  他刻完後,單掌一拍,那一方厚石立時入上半尺,他拍了拍其心肩膊,仰天縱聲長笑起來。
  雄壯的笑聲,挾著沖天的英雄豪氣,在山野之間迴盪著,直驚得滿天是宿鳥起飛,蔽掩天日。
  董其心歡叫道:「爹爹,太陽神功,這就是您從前常說的太陽神功?」
  地煞董無公點點頭道:「其心,百數十年前終南老人在華山絕頂,以震天三式擊斷十九位武林一流高手心脈,三掌發出,相傳風雲變色,華山山巔終年雲霧蔽頂,雲氣竟吃掌勁盪開,爹爹昔日雖曾練就此失傳絕學,威力之強,但要到達這種驚天動地的境界卻是不能,你道是為什麼?」
  其心道:「爹爹剛才力擲五象,端的是天地變色,只怕已勝先賢,而絕後世學者了。」
  董無公道:「我自信那『震天三式』無論運氣及招式都無錯誤,但總不能如先賢一般威勢,上次,我得到那張地圖,尋到三件寶物,服食了萬年石乳,功力盡復,這一年來靜中求悟,終於想通了此中關鍵,震天三式所以不能發揮最高效用,乃是因為我內功不能至極之故,於是爹爹再從內功上下功夫,哈哈其心,終於讓我練成了震古鋒今的太陽神功。」
  其心道:「爹爹,那麼目下已是武林中第一高手了。」
  董無公沉吟道:「那也不見得,這太陽神功共分九級,我自忖只臻第七級而已,這世上還有一人,他從前功夫便在爹爹之上,我功力喪失多年,他的進境豈會慢了?其心,你知道昔日爹爹便受此人一擊,全身功力喪失,唉!此人天資天賦,都勝爹爹一籌,多年不見,也不知他練就些什麼厲害功夫。」
  其心心念一動,正待開口。毒無公又造:「這人便是天座三星之一,天劍董大先生。」
  其心心中早有數,聞言並不吃驚,當下道:「爹爹,這個卻不見得。我決不相信世間還有人能一口氣力擲五頭巨象的人,伯伯雖是厲害,也不見得有此功力。」
  董無公道:「其心,你能耐真大,什麼都知道了,你大伯天資敏悟,一些別人苦思不能其解的道理,他都能一思便通,所以一些武學至理,別人窮畢生之力不得其門而入,你大伯卻是一看便懂,而且視為當然。」
  其心神秘地道:「天劍、他煞不論誰強於誰,如果要能聯手,那總可以稱雄天下了吧!」
  董無公一怔,逕歎一口氣道:「但願有一天天劍、地煞能夠同時在江湖上再現面,唉!世事悠悠,人事自難逆料。」
  其心得意道:「爹爹,我說故事給你聽!」
  董無公忽見其心臉上喜氣洋洋,那種開心的樣子,彷彿一個孩子得到大人稱讚,不好意思得意,又掩不住內心高興。地煞從小親自養育其心長大,除了在其心幼年時,從未見其心如此暢快,自覺這孩子變得小了,伸手挽在其心肩膀,老懷大開。
  其心當下將所見所聞關於天劍、地煞的事,都源源本本說了出來,地煞直聽得雙目睜圓,數十年的恩怨都一塊浮了起來,幼年時與兄弟董無極同學藝,在父親的教誨下,共同憧憬著輝煌的前程,可是驀地生變,首陽一戰,他瞧到哥哥痛恨而絕情的眼色,就是那眼色,使他放棄了原想使用出同歸於盡的手法「震天三式」。
  往事一幕幕又重新在地煞的面前上演,這名滿天下的地煞,一時之間,心中又是辛酸,又是激動,雙手抓緊其心,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其心道:「誰也想不到死人會再復活,所以爹爹和伯伯自然結下了誤會!」
  董無公點頭道:「我到現在才明白,為什麼敵人能那麼熟悉我們家中,和你祖父坐功的時刻,原來是秦管家,原來是出了內奸,誰知你伯伯不由分說,只是疑心於我,這是天意,別說我和你伯伯當年年輕氣盛,便是如今遇上這事,也不會想到原來其中有此關鍵。」
  其心道:「世上什麼怪事都有,爹爹,如是我碰到這種事,倒不致像伯伯那麼魯莽。」
  董無公笑嘻嘻地道:「你是當然哪,誰能有咱們民族英雄董其心的能耐,哈哈!其心,如果你媽今天還活著,對你這種乖巧兒子不知有多疼,我做爹爹的只怕要受盡你娘兒倆的氣了。」
  其心黯然。董無公暗罵自己道:「我真糊塗了,這孩子自幼喪母,我豈可挑起孩兒之痛?」當下拉著其心手道:「其心,你大功告成,咱爹兒倆走!」
  其心道:「爹爹,走哪裡?」
  董無公沉聲道:「找天魁、天禽這兩個賊子去!」
  他雖說得聲音不高,可是充滿豪氣。其心應口道:「對!找這兩個賊子去!」轉念忽道:「爹爹,咱們還是先去找天劍伯伯!你和他的誤會也該解開了。」
  董無公沉吟不語。其心又遭:「天魁、天禽再加上凌月國主,如果爹爹和我兩人去找他們,實是人孤勢薄,如果加上天劍大伯伯和我堂哥齊天心,我方可操勝券。」
  董無公道:「其心,你真可謂足智多謀,好,就依你。」
  父子倆並肩站起,地煞董無公一瞥地下死去的郭、羅兩人歪歪斜斜的心脈全斷,縱聲大笑道:「其心,如果是碰上天禽、天魁,絕對奈何不了咱爹兒倆,想不到你功力精進若此!」
  其心道:「我學會了真正的金沙功!」
  董無公道:「其心,以你功力,就是剛才那兩人合擊也不是你對手,以你機智,怎會著了道兒?」
  其心臉一紅,半晌道:「我這幾天心神不能安寧,竟被這種小計所傷,如果爹爹不來,我內傷中毒交迸而發,只怕難以活命。」
  董無公正待說話,忽然神色一凜,其心凜神一聽,遠遠處隆隆聲起,彷彿大軍過境,可是那聲音單純,又不像人多踐踏。
  董其心輕聲道:「來了四個高手!」
  董無公點點頭,沉吟半晌道:「來人又是外國武士,其心你聽,這聲音如焦雷,可是四周飛禽不驚,分明是一種極高內功,中原絕無此門。」
  其心忽道:「爹爹,又是西域來的嗎?」
  董無公搖頭不語,那聲音愈來愈近,忽然樹葉一響,從林中閃出四個漢子,身形極高,全身白袍白冠,裝束怪異,向地煞立身之處走來。
  董無公輕輕從樹後走出,那四人吃驚,為首白袍漢子一揖道:「閣下有何見教?」
  董無公一怔,想不到這異服漢子竟操一口純正漢語,當下還了一揖道:「閣下內功已達動中制靜的地步,請教尊姓大名。」
  那白飽漢子心中一驚忖道:「這老兒好厲害的眼色,咱們空明內功最高境界便是動靜合一,乍動之間,又憑一意所至,這老兒不知是何路數,我且用言語探他一探。」當下客客氣氣地道:「在下是無名小卒,名字說出來閣下也必不知,謝教閣下是否姓董?」
  地煞哈哈笑道:「閣下好厲害的眼色,老夫正是董無公。」他口中說得輕鬆,心中卻暗自一驚忖道:「這四人多半是衝著咱們董家人來的。」
  那四人都吃了一驚,那為首漢子道:「原來是董老前輩,失敬!失敬!」一施眼色,他身後三人各站一個方向,隱約間有合圍之勢。
  董無公暗暗冷笑,沉凜地道:「閣下既不肯告示萬兒,老夫尚有急事,咱們就此別過。」
  他左腳微微前踏一步,站在龔位,其心心中大驚,難道這四人功力如此之強?爹爹一上來便擺好平日練功最上乘的內家步法。
  那為首漢子見董無公往前走,他手一伸微笑道:「閣下請慢!」
  另外三個白飽漢子,漫不經意地右手搭在那漢子肩上,董無公目中神光暴發,又走前一步,右掌輕輕前推,那為首漢子催動右掌,平胸迎了上來。
  兩掌一交,董無公只覺對方掌力無半點力道,地煞一振真氣,運了三分力道,對方仍若無覺,那股力道竟是被化解得無影無蹤。
  地煞董無公心中吃驚不已,暗忖道:「這四人空明拳已臻化境,空明拳原是雲南滇池獨門武功,可是滇池一脈近年人才凋零,空明拳精義早失,只剩下一個架子,這四人已得其精髓,難道是新出道滇池派高手?」
  他心中沉思,手上催了兩次力造,其心只見父親臉色漸漸紅潤,對方仍無敗態,心中更是吃驚,這時又幫不上手,只有凜神現變。
  地煞董無公是何等人物,敵人愈強他精神愈長,待到真力施到九分,那為首漢子雙腳浮動,臉上由紅變白,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全身瘦頓倒地,另外三個漢子也是面色慘白,倒在地下。
  董無公嗔目一言不發,那為首的漢子掙扎起來道:「地煞果然名不虛傳,兄弟們咱們認栽了。」
  他領著三人前走,才走了十幾步,忽然瞧見路旁董無公所立之石牌,當下臉色大變,半晌回頭對董無公說道:「好!好!原來閣下擲咱們陛下五大王,青山不改,綠水常流,我代咱們陛下向閣下致意。」
  他聲音發顫,顯然為這神功所震,說完便大踏步而去。其心悄悄問道:「爹爹,這是什麼人?」
  董無公歎息道:「其心,中原之地,哪曾有過野象群,適才那五頭巨像是人家養的。」
  其心奇道:「難道就是剛才那四個人養的嗎?」
  董無公喃喃道:「白象王國!白象王國,如果凌月國主請動那人也來了中原,那可不易對付。」
  其心道:「什麼?」
  董無公道:「南方有個白象王國,在雲南之南,國王是大理段氏一族,三十年前便和神州三奇齊名,只是此人極少涉足中原,適才那三人定是此人座下,看來此人或已被凌月國主說動,起了爭強奪勝之心。」
  其已造:「爹爹,他有幾頭象,咱們便擲地幾頭,天劍、他煞合手,還怕他什麼的。」
  董無公道:「對,兵來將擋,咱們目前之務更重要還是尋你大伯去,他既留書不死方丈西行,咱們向西碰去,但教董家神劍合壁,唉!就是千軍萬馬又有何懼。」
  父子兩人當下結伴西行,一路上其心經過昔日莊人儀的大莊院,雖已是一片焦土,碎瓦頹垣,可是其心想到童年寄居於此,不覺留念了一會,想到莊玲小時候撒嬌放賴,使大小姐性兒,其實都是由於自己冷淡,那時候自己也不知安的什麼心思,總以為是大人了,對於莊玲愛理不理嫌她幼稚,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早就偷偷喜歡上莊玲,人為什麼都是這樣?當他自以為什麼都懂時,其實什麼也不懂,當他真正懂得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其心是個極端深沉的人,回首前塵,只覺滿目論然,又變得沉默了,他爹爹熟知他性格,也不以為奇,這口行到途中,父子倆夜宿荒廟之中,地煞談起上次仗義救助甘青總督安大人之事道:「安大人身旁有兩位貼身侍衛,卻都是女子,說來也真好笑。」
  其心心知其中定有安明兒在內,他雖一千個想問問安明兒是否無恙,可是畢竟忍住了。地煞又遭;「那兩個女子武功也還過得去,可是都是嫩手,對於戰陣毫無經驗,倒是忠心耿耿,為了護衛安大人雙雙力戰受傷,那日如果我漫到一步,後果真難以設想。」
  其心哦了一聲,再也忍不住問道:「那……那侍衛……受傷受得重嗎?」
  地煞看了其心一眼道:「都是劍刺外傷,其心,你認識那兩個侍衛?」
  其心臉一紅道:「那長得高高個子的,就是安大人的獨生女兒。」
  地煞董無公想起上次在軍中說明尋找其心,那其中一個侍衛眼中放出異彩,對自己全是崇敬之色,只道是看見自己施展武功佩服,原來是和其心認識,他心中一鬆,笑瞇瞇地道:「啊!原來是總督千金,那很不錯的呀!其心,我瞧她對你倒很是關心,哈哈!」
  其心低頭不語,心中只是想到和安明地相識、共游、共度新年的情情景景來,安明幾天真灑脫,天生麗質,最難得的是不幕虛榮,和她在一塊兒,只有歡樂。歡樂,什麼心事都會被她幾句笑語沖淡。
  其心想著想著,爹爹的話沒聽見一句,董無公見兒子臉上如癡如醉,心道這精靈的兒子,也會有動真情的一天,那安大人對其心讚譽有加,此事自己也樂得順水推舟,他日碰到安大人,向他說去。
  廟外風聲呼呼,其心只聽到耳畔一個慈祥無比的聲音道:「其心,一切都有爹爹作主,你媽媽將你交給爹爹,爹爹管你快計年了,哈哈,這擔兒也該交給別人啦!」
  其心一怔從沉思中回到現實,他茫然問道:「爹爹!你說什麼?」
  地煞董無公笑道:「哈哈沒有!」
  其心看了父親一眼,只見他神色又是高興又是悲傷,其心心中忽然一凜,忖道:「爹爹說要將擔地交給別人,那是什麼意思?」
  他呆呆瞧著父親,心中只是琢磨那句話,忽然轉念一想忖道:「我近來怎麼總是沉緬回憶,什麼事老往壞的方面去想?爹爹的意思,只不過……不過……以為我有……有心上人了,唉!爹爹!爹爹!您誤會了,我雖是您最親愛的孩子,可是這種心事,您還是不知的好。」
  廟門外火堆不住發出輕輕的爆聲,空中儘是松枝的清香,董無公柔聲道:「其心,你快去睡吧!明天還要趕一天路哩!」
  其心應了聲是,倒在松枝鋪好的軟榻,這時候,威震天下、惡名也滿天下的地煞董無公,就像一個慈母一般,輕輕替其心蓋上了一件長襟,連嚴父也不像了。
  睡在中夜,忽然一陣清嘯,深夜傳得老遠,其心翻身坐起,只見父親盤膝而坐,嘴角露出笑容,再聽那聲音一刻之間已到了不遠之處。
  其心悄聲道:「好快的輕功。」
  董無公含笑道:「飛天如來老禿驢又在尋人晦氣了!咱們出去瞧瞧熱鬧去。」
  其心道:「飛天如來,爹爹您是說崑崙的大和尚嗎?我在少林寺見過他,他好像對我很是親切。」
  董無公道:「這禿驢是爹爹生平知已,昔年天下人冤我,只有大和尚死也不信。」
  其心道:「武當周道長也一直替爹爹辯護。」
  董無公道:「周道長是忠厚長者,他客人之星天下無雙,其心,你有機會向道長多多討教,對你為人大有助益。」
  兩人正談話間,忽然廟門砰然打開,走進一個夜行人來,其心迎著火光一瞧,大吃一驚叫道:「天山老人!」
  那夜行人正是天山老人鐵公謹,他陡然見到其心,心中也是一驚,再看其心身旁,站著一個老者,臉上陰暗分明,挺鼻突額,雖是兩須灰白,可是輪廓顯著,色彩極是生動。
  天山老人再一細瞧,當下臉色大變道:「董大俠別來無恙?在下好喜歡。」
  董無公長笑一聲道:「從來就無人叫過老夫大俠,不是魔頭,便是殺胚,哈哈,這稱呼倒是新鮮,你為虎作悵,我也懶得來管你,自有大和尚來收拾你。」
  天山老人鐵公謹在西北何等成名,他也是一派宗主,只因地煞昔年成名實在太大,是以他言語極是恭謹,這時見查無公正眼也不瞧他一眼,當下如何能忍下這口氣,冷冷一哼道:「地煞殺人父母,淫人妻子都是稀鬆平常之事,在下早該記得對人才講人話。」
  其心知天山老人從前功力和自己只有伯仲之間,自己近來大有進展,根本不用怕他,當他正待反唇相譏,忽然眼前一花,一個高大人影如鬼往踱了進來,口中急聲大叫道:「這賊子留給我大和尚。」
  其心定眼一看,來人正是崑崙飛天如來,兩眼瞪住天山老人鐵公謹。
  鐵公謹冷冷地道:「大爺有事,不願和你這和尚無理相纏,你道大爺是真怕你不成,來來來,你們最好一塊兒上。」
  飛天如來咧嘴朝董無公一笑:「老董,宰一頭豬要幾個人。」
  董無公一怔。其心叫道:「那要看你怎樣宰法,如果捆住笨豬,只消一手一刀,便能宰掉,如果……」
  他尚未說完,飛天如來接口道:「小施主你說得對,我和尚便會捆豬。」
  那天山老人鐵公謹雖氣得七竅冒煙,可是此人也是個厲害角色,心中猶自盤算,今日之戰,只怕絕難討好,一有機會立刻脫身。
  天山老人一言不發,墓然一掌擊向飛天如來,飛天如來口中嘻嘻叫道:「好厲害的山豬?這樣捆不成,大和尚得學學張三爺張飛捆豬,這麼給豬一下,不就成了?」
  他口中說著,手下卻絲毫不敢怠慢,兩人戰到分際,天山冰雪老人掌力暴發,大和尚神色凜重,凝神接招,口中嘻笑怒罵也少得多了。
  那天山冰雪老人,功力極深,崑崙掌教飛天如來雖不見敗態,可是一時之間要想取勝卻也極難,大和尚以罡氣護身,施展崑崙「九宮十八式」雙掌上下翻飛,在冰雪老人兇猛攻擊中,不時加以還擊。
  戰了一百餘招,天山冰雪老人漸漸不耐,他掌力放盡,施出天山派鎮門之寶「無敵神拳」,一時之間攻擊大盛,威猛無比;大和尚腳踏八卦方位,身形上下搖擺,就如風吹荷花,雨打浮萍,教人根本摸不著他身形何處。董無公暗暗讚道:「這潔摩步法,昔年隨達摩祖師東傳,所習之人甚多,但能真正得其精髓,如大和尚這般精神的,只怕再無第二人了。」
  驀然冰雪老人一掌擊出,隱隱間風雷之聲大起,飛天如來腳下一踏虛步,側身閃開;天山冰雪老人身形一起,往廟後撲去,幾個起落,已越過廟頂。
  就在這同時,大和尚一摸光頭,增飽一抖,也自凌空飛起,冰雪老人才一落地,只見一個身形迎面飛來,他雙手迎空一掌,只見大和尚兩腿一屈,身如斷線之鴦,藉著自己掌力又前進了數丈。
  冰雪老人一定神,立刻向右撲去,大和尚哈哈大笑,大飽一抖,身子硬生生在空中轉了一個方向,迎頭往冰雪老人飛來,大和尚劈手凌空一掌,冰雪老人腳下一陣踉蹌,身形一起,隱沒林間。
  其心瞧得心震目眩,大和尚落到地上對董無公道:「這廝功力不凡,上次崑崙之變,除了凌月國主高手外,那蒙面漢便是天山冰雪老人,我大和尚那夜雖然不見面孔,可不會忘記他那笑屍。
  董無公笑道:「好個大和尚,又奏功了,天山冰雪老人一生稱霸西北,中了大和尚一招,就是不死,功力也是全失了。」
  飛天如來道:「我大和尚說他是條豬,真是一點不錯,他替凌月國主作悵,豈不知兔盡狗烹,馬盡弓藏,那凌月國主事成之後,豈會容他?」
  董無公含笑道:「和尚,你此去何方化緣?」
  飛天如來道:「找凌月國主伍鴻勳去。」
  董無公搖搖頭道:「和尚,我知你仇心最重,本來最不宜做和尚,可是這事卻要三思,崑崙之事,姓童的豈會袖手?」
  飛天如來摸摸光頭道:「我和尚也無把握能勝凌月國主,老董,和尚就依你,我和尚廟被人燒了,身上一文不名,看來只有厚臉到不死方丈那裡白吃一段時間了。哈哈!老董,你有事快去快回,你們董家的事,又是天劍又是地煞,和尚可插不上手。」
  董無公道:「和尚好主意,咱們就此別過。」
  一月後,已是秋天的季節了,天高氣爽,金風吹送,草原上一片翠綠已逐漸開始褪色,但蔚藍色的天空,悠悠白雲,卻仍不失清新的氣質。
  遠望過去,只見有三個人站在原野之上,立在一株大樹之下,倘若這時有熟悉武林中的人經過,包管會驚得說不出話來,幾十年威震天下的天劍、地煞此時竟對面而立,而且在一旁的少年,正是近年來聲名大震的奇少年董其心。
  其心恭恭敬敬對天劍行了一禮道:「伯伯,小侄有禮了。」
  董無奇微一頜首,面上的神色卻是不自然,雙目斜斜瞧著童無公。
  其心又道:「伯伯,這次爹爹約你一會,是要告訴伯伯一件秘密的事情。」
  董無奇嗯了一聲道:「什麼事情?」
  其心道:「關於那幽谷之中夜襲的事情!」
  董無奇陡然吃了一驚,他那日夜晚在谷中親眼目睹一切,比之無公印象更為深刻,這幾十年來每時每刻都念念不忘於心,那奇更、神尼的功力,葉公橋蓋世神拳,爹爹金鋼彈指,慘遭中毒,弟弟淒厲詭異的表情,已在他腦海中重重烙下永不可磨滅的痕跡,這時聽得其心一言,不由脫口呼道:「你——你說!」
  其心應道:「祖父中毒,絕不是伯伯所為——」
  董無奇怔了一怔,只覺這簡單的一句話好像是一股無比的力量,將心靈擔負了整整四十年的大石一抹而開,他負擔這嫌疑四十年,雖然從來沒有人以此辱罵過他,也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但內心的痛苦卻使他一再萬念俱灰,最後竟遁入道門,這時其心一句說出,他只覺四十年的痛苦積慮如輕煙般散開。他怔怔地望著其心,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其心又道:「那下毒手者也不是爹爹,是那秦白心秦管家!」
  董無奇幕然收止笑聲,奇叫道:「他,他不是已死了嗎?」
  董無公仰天長歎一聲道:「你我當日誤傷他一掌,無巧不巧,你用的是陰功,我用的則是剛力,本來那秦白心出谷不出三日必死,但咱們忽略了外邊等候的是奇叟及神尼!」
  董無奇怔了一怔,頓足道:「是了是了。他懷恨於心,於是下毒於酒,並且勾引外人乘危而入……」
  其心插口道:「他做內奸,卻非是因恨,乃是早就如此,那奇叟神尼多年以來便為謀求那「震天三式」處心積慮,秦白心早就是他們的奸細——」
  無奇歎了一口氣道:「這也是劫數使然。」
  其心又適:「祖父覺察所中毒竟是最為霸道的『南中五毒』,他老人家功力蓋世,霎時便悟出如用本門內力,受外加大力一壓,正好可以通出毒性,便叫伯伯下手打他一掌——」
  無奇腦中速閃,他本是武學大師,這道理一想即通,忍不住叫道:「你——你怎麼想得出來?」
  其心歎了一口氣道:「上天安排這奇冤,又安排由董家的人予以澄清,小侄親見兩個本門中了南中五毒,又遭敵人內家掌大所擊,卻死而復生……唉,這等奧秘的道理,如非天意,就是親身中毒受掌,死而復生也未必能夠領悟,僅茫然不知其理,祖父……他竟能在急亂之間領悟其中道理,唉,只可惜伯伯當時不敢下手,否則那一掌發出,立即救了祖父的性命!」
  董無奇只覺聽得冷汗直流,世間竟有這等奇妙的事情,冥冥中天意安排,絕非人力所能估計的。
  其心侃侃又道:「可惜伯伯爹爹為此反目四十年,卻始終沒有將此秘密揭開。」
  董無奇道:「那可惡的秦白心……」
  其心接口道:「那秦白心日後追隨天禽、天魁而去……」
  無奇陡然吃了一驚道:「天魁、天禽?那他們兩人豈不是
  其心沉重地點了點頭道:「除了奇叟神尼,世上哪有人能調教得出這兩個蓋世高手?」
  董無奇只覺一股仇火上衝,他大叫道:「那麼咱們找他們算賬……」
  其心沉重地點了點頭又繼續道:「小侄曾親見那秦白心中了南中五毒,卻在受了一掌之後死後復生,這人生生死死好幾次,一生的命運的確神秘無端,但最近卻在天禽滅口之下真的送了性命。」
  董無奇「啊」了一聲。其心又遭:「至於兩位祖母,也是因為陰錯陽差——一」
  他接著便將齊天心被金南道打入深谷,巧遇那怪老人,在洞中發現兩個女人屍身的事詳詳盡盡說了一遍。
  董無奇歎氣道:「兩位母親聽父親散功,急忙入秘谷去取那千年神果,可笑我當年驚疑母親走到石壁閃目之間便失去蹤跡,敢情是閃身入那秘密孔道,唉……」
  其心有條不紊地將這一件複雜曲折的事件說明清楚。無奇無公都是唏噓不已,對於敵人的疑慮-一澄清,尤其那黃媽被秦白心擄出谷去,在天禽家中為奴幾十年,仍忠心耿耿為主犧牲更是感歎不已。
  地煞董無公仰天長歎一聲,忽然一整方冠,拱手道:「無奇大哥——」
  董無奇也是一聲歎,急,對拜一揖道:「無公兄弟-一」
  兩人相對一揭,至此誤會全消。其心見伯伯、父親攜手重歡,心中也是歡愉不勝。
  無奇沉吟了一會道:「兄弟,你我同根相煎四十年,這乃是天禽、天魁所賜,咱們這就去找他們,好歹瞧瞧是誰家功力高強。」
  其心聽那『同根相煎」,只見心中忽生一種難受的感覺,他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只是方才歡愉之心大減,那古漢時曹氏兄弟七步賦詩相逼的事不斷的在他腦海之中翻騰,他暗暗驚慮,突然之間自己怎麼會有這種念頭出現?他搖了搖頭,卻似乎擺不去這隱隱約約的黑影,這時伯伯、父親已並肩緩步向前而去。
  地仰首望了望天穹,他心中有事,似乎覺得天空也陰暗了不少,心中驚疑不定,努力走了定神,高聲道:「伯伯,爹爹,咱們去找天禽不如向東方走吧!」
  他最後一次遇著天禽門人羅之林,在此原野東方,心想當日天禽不在,此刻說不定也來此,是以提議先向東方打聽打聽。
  於是一行三人緩緩向東而行,這一支力量的確定以驚天動地,天魁、天禽就是再強,也不敢輕易惹動這一支力量。
  行行復行行,一路上打聽天禽、天魁的行蹤,卻沒有結果,好在三人都元急事,只是希望齊天心快快尋來會合一起,卻不知齊天心這時正和莊玲姑娘同行,一齊向中原而去。
  一路行來,天劍、地煞兩人因名頭太大,都不願為旁人所見,易容而行,這一日來到一個鎮集,三人吃了一頓歇了下來。
  忽然客棧之外人馬喧嘶,好不熱鬧,其心是少年人心性,忍不住跑出房間一看,只見十多個大漢下馬而立,一個為首的走入客棧向掌櫃道:「喂老闆,你這兒可曾有一個俊少年投宿,那少年是這般模樣幾……」
  其心聽那聲音,出來一看果然正是那西北道上的仁義豪傑,甘蘭盟主馬回回。
  其心忍不住叫了聲:「馬大哥——」
  馬回回哈哈大笑道:「董兄弟,我正在找你,好呀,這下可真湊巧——」
  其心奇道:「找我?有什麼事嗎?」
  馬回回大笑道:「這可是件大事,董兄弟,咱們先喝上幾杯再談——」
  說著一揮手喝道:「眾兄弟,進來好好喝一頓——」
  其心見了眾英雄,他生性本豪放,此時也甚為歡喜,幾杯酒下肚,馬回回道:「董兄弟,這一回天下武林人物要集聚長安,選一個眾望所歸的人為天下英雄盟主——」
  其心心中一驚憶道:「馬大哥自是最適當人選——」
  他話來說完,馬回回哈哈大笑道:「馬某人雖然生平不做虧心事,但這份能耐和董兄弟相比,可就差遠嘍。」
  其心急得雙手亂搖。馬回回又道:「咱們西北道上一致認為董兄弟,你為人好,本事高,膽氣壯,以一己之力謀眾人之福,這盟主之位,你再也推辭不了,眾兄弟,咱們一齊敬他一杯!」
  眾英雄哄然而起,其心見眾人誠心誠意,只因自己聲名大著,再也不好推辭,只好站起身來,仰天連乾三杯,大聲道:「感謝眾位兄弟抬舉!」
  眾人見他應允了,一齊鼓掌,鬧了個暴堂彩,又喝了好一會,馬回回站起身來道:「咱們莫要誤了董兄弟休息,走,咱們先回去了,董兄弟,明朝咱們在鎮外官道上相見!」
  其心此刻也有幾分醉意,頜首揮了揮手就此別過。
  這一下答應了人家,只好先與伯伯。爹爹分路而行,於是走入父親房中,只見伯伯和父親正對坐相奕,見他走入,董無奇哈哈笑道:「其心,你在江湖上的聲望不錯嘛!」
  其心知方才在大廳上大鬧,兩人都已聽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董無公笑了笑道:「其心,既是武林中人所抬舉,你就去西安一行,我和你伯伯自會去尋找天魁、天禽的。」
  其心點了點頭。無奇道:「此次大會約須時多少?」
  其心想了想道:「先後加上行程,大約二十多天便足了。」
  無奇頜首道:「你如真被選為盟主,多少總有不少事務要辦,這樣吧,咱們分手後,你也可隨時打聽,如有發現,立刻以秘記相聯絡,咱們約定——半年以後,就在嵩山少林寺相會如何?」
  其心想了想,也只得如此。
  次日,依依別過父、伯,買了一匹健馬,匆匆趕出鎮集,眾英雄早已在道上相待。
  於是一行十數騎馳向長安,一路之上大家談談走走,反正不急於趕路。馬回回和董其心並轡同馳,無話不談,更寬兩人意氣相投,性格相近。
  又行了數日,這一日來到山區,眾人也不願繞道而行,以免費時太久,決定催馬直爬過山,再有三日便可到長安。
  山路比官道要崎嶇得多,費了大半日才來到轉角,眾人往山上歇息了一會,這時秋意較濃,樹葉大多瀟瀟而下,沒落葉的也染上了黃紅之色。
  眾人歇息了好一會,忽然有一個豪傑站在山邊,高聲叫道:「瞧!山下有一大隊兵馬行軍而過,不知是那一省的軍卒——」
  其心和馬回回一齊走近來看,這山路崎嶇,大半日才爬了一半,距地面並不太高,其心目力極佳,只見當先一騎馬上挑起族旗招展開來,端端地寫著一個紫色的「安」字。
  其心入眼識得,啊了一聲道:「安大人的部隊!」
  眾人一齊驚道:「原來就是那甘肅總督安大人的精軍,怪不得氣勢雄壯,整齊分明。」
  其心卻奇道:「安大人鎮守西關,極少揮軍入京,難道這次有什麼要事不成?」
  他對安大人的印象極好,再加上可愛的安明兒,心中對安大人無形間甚是關注。馬回回也自不解道:「而且安大人最近大軍打了一個勝仗,國內平安無事,為何卻要班師回朝?」
  想了一會,都不得要領,眾人在山下俯視,那隊伍走了將近一個時辰都未走完,起碼也有好幾萬大軍。
  其心道:「咱們現下有事,也管不得了,不如快些趕路,乘天黑之前走出這山區。」
  眾人催馬前進,足足走了三個時辰,才到了下山的路徑。
  下山比較省力,但路卻並不好走,而且還得留神馬匹失足衝下去控制不住,一行入下得山來,夜色已然十分濃厚。
  夜色之中,眾人計劃不如沿著官道先找一個地方歇下來再說。
  次日清晨,一行人又自起程,走了不遠,忽然身後人馬之聲大作,回首一看,只見塵頭滾滾,不知漫延多遠,正是安大人的軍隊。
  原來他們不避路道難行.翻了一座山,省了不少路程,歇了一夜,而那安大人軍隊走的官道較遠,昨夜整夜行軍,卻正好又在這兒逢上了。
  其心喜道:「正好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大軍行得近了,其心心想如若見著安大人或手下大將熟人,一定又會極力表揚自己,他心中實在不願居功,轉念道:「我不如先避到一邊,等馬大哥派人打聽清楚再說。」
  心念一定,招呼了馬回回,便策馬走到道旁林木處。
  這時大軍已到,其心只見當首一隊人馬.居中的正是那安大人,輕甲輕盔,青巾微袍,簡直威武已極。
  只見那軍中入人面有疲容,想是連夜行軍,但卻無一人亂髮一言,大軍過處,只聞戰甲馬蹄之聲,心中不由暗暗佩服安大人治軍之能。
  安大人何等身份,親騎行過,路民都須迴避,馬回回等人等安大人過去了,才下馬走了出來。
  又過了一會,再向前走,來到了一片大廣原,一路上馬回回等見軍士個個默不出聲,倒也不好上前相問。
  到得廣場,前軍傳下令來,大軍暫停行走,可以解甲休息。
  這時人聲大作,馬嘶連連,軍士們都解甲下馬,坐在地上喝水進食。
  馬回回覺得這是機會,便打了一個手勢,其心見安大人等官員坐得很遠,便也走上前來。
  馬回回走到一個濃眉大限的軍士分邊,拍拍那軍人的肩頭,道了聲:「老鄉。」
  他是西北人氏,西北各地的方言十分流利,這安大人的軍隊中都是甘肅人,他開口操著甘肅鄉音,果然那軍人客氣地道:「這位老鄉,有什麼事嗎?」
  馬回回微微一笑道:「請問老兄可知道安大人行軍回朝卻是為了什麼?」
  那軍上搖搖首道:「這個兄弟不知,只是傳下令來如此。」
  馬回回好生失望,那軍士卻熱心道:「老鄉你不妨去問問那隊,那一隊青鋒隊是專管那傳令工作,消息比較靈通。」
  馬回回點點頭,道了謝便向那青鋒隊走去,其心也在身後。
  來到那青鋒隊中人人都在忙著,敢請大軍雖是停歇了,但仍有不少傳令報告的工作,只有右方兩三個軍人在一堆休息著。
  這時軍士們正下甲休息,場中甚為混雜,其心和馬回回兩個老百姓在其中行動,一時並未被發現。
  馬回回走上前去,拍拍一個背向著他們、坐在地上的軍士,又遭了聲:「老鄉!」
  那人緩緩起身,卻並不轉身,其心無意之間只見那久前面兩步左右也背站著一個軍士,那軍士尚未解甲,背上護背圓銅片雪亮。
  其心從那銅片之中,隱約瞧見這被馬回回招呼著的面容,雖只隱隱一瞥,心中猛然大震,那人此時背對著馬、董兩人,伸手在臉上擦了一擦,大約是擦去汗水,這才慢慢轉了過來。
  他看了馬回回一眼,道:「什麼事?」
  只見他滿面黑鬚,好一張威武的面容,馬回回微笑道:「敢問老鄉——」
  那軍士這時目瞥了一瞥其心,其心向他微笑點了點頭。
  馬回回接著問道:「敢問老鄉,安大人此次入朝,卻是為何?」
  那軍士皺了皺眉道:「大約是上方的命令,老鄉不是軍中兵土,何必多問?」
  馬回回心想可能此事涉及軍事之秘,自不便再問,於是行了一禮,和其心一起行去。
  一路上其心和他說說談談,好一會才走進了場外的密林之中。
  一入密林,其心面色陡變,沉聲道:「馬大哥,好險好險!」
  馬回回見其心面上神色,吃了一驚道:「董兄弟你怎麼了?」
  其心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左右打量了一下,才低聲一字一字道:「那軍士,他便是凌月國主!」
  馬回回大吃一驚,正待驚呼,其心匯作了一個手勢,道:「方纔我無意中從他身前的一個軍士鐵甲上的護背銅片中瞧見他的面容,決計錯不了!」
  馬回回呆了一呆,道:「那……那他怎麼……」
  其心插口道:「當初他遲遲不轉身,就是想從那隊友的鏡中看看咱們是什麼人,後來他伸手在臉上一抹,乃是塗上偽裝之物,他若不伸手,我還道是瞧不實在,他一抹臉,我便斷定是他,立刻裝得若無其事。」
  馬回回哦了一聲。
  其心又道:「我一路上故意和馬大哥談笑,如果說出來,馬大哥如忍不住吃驚,那凌月國主精靈無比只伯立刻發覺,此番我無意間看出是他,不知他心中是否曉得我已瞧出他的行藏,方纔他目光掃我一眼,我對他微笑點頭,雖毫無破綻,但這人陰詐精密,城府深得令人可怕,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已看出他的行藏猶未可知……」
  馬回回嗯了一聲道:「多虧董兄弟你機警,但不論他知不知道,他總知道兄弟你也到了這兒。」
  其心沉吟道:「那倒無所謂,他必定推想咱們是路過此地而已,只是不知他混在軍中做甚」。
  馬回回道:「不好,他不但混入大軍,而且混主傳令隊中,分明要打探什麼機密傳令——」
  其心點點頭道:「天幸大軍中有這許多軍士,咱們一問便問到他,馬大哥,這事不比尋常,咱們得好好考慮一下。」
  馬回回頜首道:「看來凌月國主的陰謀的確不小。」
  其心道:「兩相權衡之下,馬大哥,我想我最好是留在大軍之中,一來可以保護安大人,再者可以探破那凌月國主的陰謀
  馬回回道:「可是——可是那長安的英雄大會?」
  其心道:「馬大哥就說我有急事,不能參加……」
  馬回回沉吟了一刻道:「目下只好如此了。」
  其已道:「請馬大哥給眾位英雄解釋,這的確是迫不得巴
  馬回回點點頭道:「到了長安咱們仍提名你為盟主,你雖不在,但想來不久也可趕到,我們就在長安再見。」
  其心施了一禮,馬回回心知其心機警無比,而且功力深不可測,雖然對方是凌月國主,必不會吃虧,自己功力相差太遠,留下來可能是拖累,於是匆匆別過其心,去告訴同行同伴。
  其心也緩緩走出林外,心中盤算如何也混入軍中,並且首先須暗中示警安大人,叫他先自留心,以免自己禍生突變救之不及。
  他這一混入大軍,遭遇到了許多極為奇異的事,暫且不提。
  長安城。
  整潔的街道,繁榮的市場,古老的建築,淳厚的民風,可說是名城的特徵。
  這幾日以來,長安城中可真是熱鬧萬分了,街道上行走的,都是些名震一方的英雄人物,酒店飯店做生意都來不及,那些武林豪客,真是酒若白水,林到酒干,到處都是豪壯人聲,每日都鬧到二更時分。
  西北道上的好漢由馬回回率領,終於及時趕到了長安城中,這幾日以來眾人馬不停蹄、著實辛勞萬分,一入城來,立刻找一家最大的酒樓,準備好好的大吃一頓,然後再休息休息。
  這一條街道中最大的酒樓是「乾杯醉」,正好居於城市中心,馬回回等一行人來到門前,只見樓下大廳中人聲嘈雜。
  馬回回下馬入廳,他雖是名震西北,但幾十年來時常入關,在關內的聲名也是赫赫一時,認識的人很多,這一走入大廳,立刻就有很多人迎了上來。
  馬回回抱了抱拳,大聲道:「好久不見各位英雄了。馬某有禮。」
  他轉頭一看,只見在端一張圓桌上坐著好幾個人,他哈哈笑道:「藍幫主,你也來了。」
  那圓桌坐著的正是丐幫的英雄,藍文侯長長一笑,指著馬回回道:「老馬,明日就是大會的日子,我只當你不會來了哩。」
  馬回回哈哈大笑道:「什麼話?莫說馬某從西北趕來,就是再遠也得趕來參加,看看咱們盟主的風采!」
  藍文侯笑道:「好說好說。老馬,你就過來先喝他幾盅再說別的。」
  大廳裡本已夠熱鬧了,這時掀起高xdx潮,更是轟轟一片。
  馬回回乾了一杯烈酒,洪聲道:「我在路上遇著了董兄弟!」
  藍文侯一驚道:「其心?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馬回回笑了一笑道:「在安大人軍中。」
  藍文侯道:「老馬,你為什麼不叫他也來——」
  馬回回插口接造:「他本已不推辭擔當這盟主之職,一路和兄弟同行來到長安,卻有急事,說晚幾日趕來。」
  他們兩人說話的聲調特別響亮,別桌的人多半都聽到了有關其心的消息,這些人中多半是一心擁護其心為盟主的,登時都靜了下來仔細聽聽。
  那丐幫的二俠雷以停這時仰頭連乾兩杯酒,站起身來大聲道:「這次在長安英雄大會,都是四方名重一時的人物,咱們幾個叫花子可是來湊個數的,但是雷某相信,這兒大多數人對那盟主人選想必多有同樣的想法——」
  他說到這裡,大廳之內已經議論紛紛,雷以停停了一下,又道:「所以兄弟想問個明白,在明日大會中省得麻煩。」
  馬回回哈哈笑著站起身來道:「雷二俠說得不錯,以我馬某人說,馬某認為盟主一職最適當的人選,當是一個新近名滿江湖的少年美俠,想來各位必也熟悉得很,就是那董其心童少俠。」
  登時大廳之中響起一聲哄堂彩,其心為國立下巨功,而且行俠行義,不計自身危難,原是眾望所歸,那馬回回提出,大多數人也早是如此打算,立刻響應。
  眾人又鬧了一會,這時忽然大廳門呼地開啟,一連走進十多個漢子。
  為首一人面如重棗,正是那名震一方的山西英風牧場場主孟賢樣。
  藍文侯和孟賢樣沒有多大交情,倒是馬回回認識,立刻迎了上去。
  那孟賢樣哈哈笑道:「聽說各位說那盟主之位已內定下來?」
  馬回回一怔道:「孟兄這是什麼話?」
  孟賢樣仰天一笑不語。
  馬回回奇道:「這是天下英雄大會,盟主由天下英雄共推,怎能說內定之言?」
  孟賢樣忽然抱拳道:「雖然大會會期定於明日,孟某今日有幾句話是不吐不快!」
  群雄中有多人和孟場主交情甚深,一齊道:「孟場主決清說。」
  孟賢樣道:「方纔聽說各位一致準備推那董其心為天下盟主,孟某卻有意反對!」
  馬回回哈哈笑道:「我說孟兄你是怎麼了,原來是這個事兒,你有你的意見,各人想法不同,也是平常之事,豈能說咱們之意即是內定?」
  他顯然也有了怒火,語氣也漸僵硬。那盤賢樣長笑道:「孟某以為天下盟主之位,非那齊公子齊天心不能勝任!」
  他曾受齊天心的救命之恩,對那齊天心的俠義作風極感崇佩,一心想推出齊天心,這次卻見大多數人均要推舉董其心,一急之下,言詞之間竟有些強硬。
  這「齊天心」三字一出,群豪之中登時一陣嘩然,原來那齊天心行走江湖數年,他是少年公子的心性,路見不平,立即拔刀相助,無意之中救了不知多少江湖英雄,他本人卻絲毫不放在心中,有時往往為了救人,再危險再困難的事也毫不推辭。
  那董其心卻是為整個武林的利益和西域來的強人周盤,為國家計股凌月國主,但對於這些一般武林人的切身利害倒並無多大關連,相較之下,就比齊天心為之遜色。
  由於這種切身恩怨的關係,立刻有一大部分人高吼道:「孟場主說得不錯,那齊公子的確是人中之龍,再也適合不過了。」
  馬回回呆了一呆道:「這……這……」
  孟賢樣高聲道:「各位英雄,這盟主之位是非齊公子莫屬了,咱們待明日過了,就分頭去找齊公子共議大事。」
  群豪大聲叫好。馬回回和藍文侯面面相覷,那藍文侯陡然站起,大吼道:「那齊天心齊公子是不錯,這個藍某也是知道,但那董其心為武林、國家,身受辱名,甘冒奇險,他是為了大家,絲毫未將他個人榮辱生死放在心中,倘若這盟主之位由他人所佔,咱們丐幫立刻退出這英雄大會!」
  他說得斬鐵截針,毫無轉讓餘地,藍文侯在江湖上是有名的硬漢,說一不二,他此言一出,眾人都不由一驚,紛嘩之聲減了幾分。
  那益賢樣面上神色一連變了幾次,冷笑了一聲,卻不說一句話。
  藍文侯仰頭乾了一杯,拍拍手道:「如此,咱們明日大會見面便了!」
  他一揮手,丐幫群俠緩緩跟著走了。
  馬回回呆了一半刻,砰地將銅杯擲在地上,扔下一塊銀兩,也跟著走出大廳。
  這一下整個大廳之中一片寂然無聲,藍文侯等人走到門邊,暮然廳中有一人高聲吼道:「慢走!」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三個少年站在圓桌邊,有人識得,原來是武林中新人雁蕩三劍。
  藍文侯頭都不回,冷然道:「什麼?」
  那雁蕩三劍之一道:「這英雄大會之中,論身份,論輩份都以崑崙掌門飛天如來老前輩為首,他老人家至今尚未到來,咱們何必自先爭吵起來,何況咱們是為了天下武林大事而來,就憑藍大俠幾人數言不合便四分五裂,這算得了什麼?」
  他這幾句話說得原是十分有理,但此時藍文侯怒火填胸,冷然道:「閣下是何人物?」
  那雁蕩三俠見他口氣狂妄,心中也不由微微有氣,陡然之間,三人一齊揮手,只見三道白光破空而出,「噗」地只發出一聲,整整齊齊釘在大廳門相之上。
  眾人見這等手法,都不由驚呼;藍文候瞥了一眼,卻不識得。馬回回冷然道:「敢問尊名?」
  他們近來忙於各種糾紛,對雁蕩三劍新近崛起卻無耳聞,三劍心中不由有氣,怒道:「雁蕩三劍.你聽過嗎?」
  他們吼聲才落,「呼」地一聲,大門陡然分開,一個人端端站在門口,全身火紅,那寬闊的背上插著兩柄長劍,正是紅花劍客熊競飛。
  眾人都是一怔,熊競飛抱了抱拳,洪聲道:「熊某來晚了!」
  這時廳外天色已黑,廳上掌上燈火,燈光下只見他勇邁之氣顯露無遺,他聲名旺盛,群豪都不由暗暗心折。
  孟賢梓見那紅花雙劍趕來,忙上前攜了一揖,大聲道:「熊大俠來得正好,快來評評理看!」
  熊競飛啊了一聲道:「評什麼理?」
  孟賢粹道:「咱們方才在討論那天下武林盟主的人選,大家一致贊成那齊天心齊公子,哪知藍幫主——」
  他話來說完,熊競飛陡然吼了一聲道:「咦,這盟主不選董其心英雄,倒選了別人?」
  群豪議論紛紛。能競飛又道:「那董小兄弟為人正義,武功高強,我熊茶就受過他救命之恩.那人品是沒說的了——」
  眾人見他如此說,原來一部分又生出推舉董其心之心,一時群見無定,孟賢樣不由大皺眉頭!驀然「砰」地一聲,大門又自開啟,閃入一個漢子,一身布衣打扮,雙目全瞎,正是那四川唐門中的唐瞎子唐君核!
  唐君律閃入廳中,大叫道:「董小兄弟在嗎?唐某特來參見武林盟主!」
  這唐門在武林中聲名極著,唐瞎子本人名頭更是人人知曉,這時他竟如此說,登時到有一大半人改變了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