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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狠血毒草

  夜,林子裡靜靜的,偶而幾聲夜鳩的咕咕叫聲,更顯得淒厲可怕。
  其心又潛回林中,他心中雖是認定此乃敵人陰謀,可是想到上乘內功能使人返老還童,又不禁悚然心驚,因為那石分之人實在太像爸無公了。
  其心換了一雙鹿皮靴,戴了一雙鹿皮手套,怕敵人在路上下毒,他走一步停一下,端的目現四方,耳聽八面,漸漸地又走進山間那塊大山石處。
  那屍體仍然靠在石上,其心打量四周,卻不敢上前,忽然一聲暴響,兩條黑影穿林而來。
  其心連忙閃身樹後,只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喃喃道:「那小子又被他逃脫了,我病姑還有何面子?」
  她劈枝砍草,似乎極是惱怒,其心對自己所料更有信心,他心想道:「這五毒病姑果然是詐死騙我。」
  五毒病姑又接著道:「那小子原來是董無公的兒子,你這計謀本不錯,可是……可是……」
  她忽然吞吞吐吐起來,其心心中緊張得緊,他就是要聽後面的話,另一個男子的聲音道:「這……這本是天衣無縫,不知怎樣,那小子對他老子好像並無半點情感。」
  其心熱血上衝,那兩人愈說愈低,其心傾耳全神聽去,不知不覺,竟鬆懈了戒備。
  那五毒病姑低聲道:「難道……這……這……死人……死人……不像嗎?」
  她聲音低沉無比,其心只聽清楚「死人」兩字,他屏除一切雜念,聚精會神聽去。
  那男子的聲音道:「這面具與董無公微妙微肖,決無半點漏洞,只要見過地煞的,都絕認不出,怪就怪在那小子,竟好像沒事兒一般。」
  他聲音粗壯,雖是低聲說話,但是其心卻聽了個真切,他疑雲一消,心中狂喜不禁,忽然鼻間一縷異香,只覺眼前金花直冒,一口真氣再也提不起來。
  其心動中恍然忖道:「這兩人知道我來,故意說給我聽,我處處小心,然仍著了他們道兒。」
  那五毒病姑不愧是施毒神聖,其心只吸進半絲異香,竟然閉氣不住,全身一軟,倒在地下,只覺右手一痛,臂上中了五枚金針,排成梅花形狀,根根深入於骨。
  其心閉目待斃,他中毒之下,功力已是全消,可是靈台之間卻極是清靜,那五毒病姑滿瞼得色走上前來,突然有人一聲暴吼,一個蒙面人從天而降,只見他雙手一揮,狂飆大起,竟將五毒病始一個身於震飛數文,就如斷線風箏一般,跌倒地上,其心只覺腰間一緊,已被來人抱起。
  耳旁忽聞一聲巨響,其心回頭一看,原來一顆碗口粗細大樹,已然被五毒病姑身子控斷,來人掌力之強,可見一般了。
  那人抱著其心飛奔而去,其心只覺那人身潔如行雲流水,並無半點凝滯,耳畔風聲颯颯,也不知到底走了多遠,身上所中金針,毒素漸漸上升,脅胞之間,難過無比。
  那人又走了一陣,忽然腳步放慢,在一顆大樹旁站定,他輕輕將其心放下,右手中指食指微微一合,有如鳥啄,他長吸一口真氣,一股熱氣慢慢從指尖發出,他眼簾低垂,右手略略顫動,出指如飛,已然點中其心三十六大脈道,其心胸中一暢,頭腦昏迷,沉沉睡去。
  那人輕輕拉開臉上蒙巾,嘴角露出一絲淺笑,月光下,只見他鳳目挺鼻,真是少見的好相貌,正是日間和五毒病姑談話那人。
  他沉吟一會,又抱起其心前行,心中卻暗暗忖道:「這天罡三十六指的閉目打穴,卻正是少林百步神拳的剋星,不死禿頭倒好對付,金南道加上天禽就足夠了,可怕的就是天劍地煞董氏兄弟,這兩人真是神乎其技,以我所學之博,卻也無從琢磨。」
  他轉念又想道:「好歹要從這小子身上騙出一些底細來。」
  他心中盤算,不由又走了兩個時辰,他輕功高妙,手上抱著一個人,並無一點影響,身形如風掠過,如果此時有江湖漢子在旁,定然以為是天座三星,或是地煞董無公蒞臨了。
  過了很久,其心悠悠醒轉,他知覺一恢復,立刻運氣調息,這是一般內家高手自然養成之習慣,只要血脈暢通,就是一息尚存,也可運氣療治,其心只覺真氣渙散,心知毒素已散人體內,自己再無能力退聚出來,目下焦急也是無用,先看看所處之環境再說。
  其心放目瞧去,只見屋中雕龍漆風,金碧輝煌,佈置得十分氣派,那屋角四隻巨梁,粗可數人合抱,卻是結頭突生,仍為原來生長本色模樣,未加修飾,可是表皮光滑晶瑩,竟可立見倒彩。
  其心只覺一陣陣輕香撲鼻,他瞧四並無香花蘭草,何處放出這等治人之香,他心中忖道:「這甘蘭道中除卻草原綠洲,便是一片牛羊,何處見到過這等華屋大廈,這倒是奇了,難道我昏迷了幾天,被人救回中原來了。」
  他心思細密,立刻想道:「如果我昏迷了數目,一定飢餓難當,此刻並不覺得,難不成是夢中幻景。」
  他睜眼再瞧,這四巨梁幡龍似地聳立,端的古意盎然,那陣陣香氣,竟是從木中發出,其心一驚忖道:「聽人說這種植香木乃是極名貴之物,尋常以斤兩計之,這四隻巨梁,少說也有十幾萬斤,以檀木為梁,主人真是富可敵國了。」
  他胡思亂想一陣,只覺仍無頭緒,目下功夫盡失,如果主人是救自己,那就是命不該絕,如果落千五毒病姑或是天禽之手,那麼也只有聽由擺佈了。
  四周靜悄悄的只聞風動窗根,其心心中雖是如此想,可是仍免不了暗暗好奇著急,要走是絕不可能的,瞧瞧主人的底細再說,那恢復功力之事,他連想都不想,只有到一步走一步了。
  忽然腳步聲一響,其心正想循聲瞧去,忽然心念一動,眼睛閉上裝作昏迷未醒,他心中暗暗忖道:「我目下手無縛雞之力,就是發覺敵人有害我之心,卻又能怎的,倒不如裝昏妥當。」
  腳步聲愈走近,其心忽覺一隻手溫柔地按在他的額角,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此予中了五毒妖女的挪魂香,又著了百麥金針,幸虧遇上了爹爹我,不然豈有生路?」
  另一個人聲音尖嫩,顯然是個女子的說道:「爹爹你花了這麼大心機,這人還是半死半活不見醒轉,我看咱們心力已盡,媽媽還在病中急等著爹爹所煉的丹藥服用哩!」
  那低沉的聲音歎氣道:「孩子,你娘親來體質薄弱,她產你之際身受毒瘴陰毒,已是深入骨髓,她這病拖拖延延,也不在乎這幾天,只要你大哥捕到那雪山玉蟬,這劑主藥一到,才能開爐煉丹。」
  那女子聲音道:「爹爹,雪山玉蟬捉到,你煉的丹藥穩能治好娘的病嗎?」
  她聲音極是焦急,其心想來這女子母親之病,一定纏綿已久,用盡法子卻是無效。」
  那低沉的聲音道:「莜兒,爹爹一生精研醫藥,對於內功也有所窺臻,只是……只是……」
  那女子急道:「爹爹,難道親娘的病就……就……沒有痊癒的法子。」
  那低沉的聲音道:「玉蟬乃天地間至陰之物,以陰制陰,原犯醫家大忌,可是卻能收麥毒相剋之效,雖則不能拔除你娘體內陰毒,但延個三、五年倒是不成問題,唉!你娘命薄如此,我做爹爹的夫復何言?」
  他說到後來,已帶便咽之聲,其心聽這父女一日江南語聲,心中更覺不解,這西北邊題荒僻之地,竟有江南人士居住,真是奇事了。
  那女子雞鳴地哭了,半晌才道:「爹爹,你既無法醫好娘,咱們何不遍求天下良醫,出重酬以求良方,說不定還有希望。」
  她又急又快地說著,其心十句倒有三句不懂,她爹爹沉聲道:「彼此,這世上再無比你爹爹醫道高強的人。」
  他一個字一個字說著,聲音飄揚在空中,甚是自豪肯定,可是卻含著一種說不出沉重的悲哀,其心心忖道:「此人醫道想是極為高明,可是對於妻子之病卻束手無策,這心情夠人難受的。」
  那女子又道:「爹爹,常言道眾志成城,咱們廣取天下良醫,說不定能出奇跡。」
  她爹爹怒道:「被兒,你怎麼如此幼稚,爹爹自信醫術已達……已達……貫古通今地步,華陽先師再生,也未必強過你爹爹。」
  那女子不敢再說,其心想這人如此自負,看樣子他是成心醫治自己,說不定有幾分希望。
  那醫者喃喃道:「這孩子已經昏迷四天四夜了,應該醒轉過來啦!
  其心心中一懍:「四天四夜,我怎麼好像猶在昨日,看來我此時已遠離甘蘭,來到中原了。」
  那女子插口道:「爹爹,此人四天四夜滴米未進,餓也餓死啦!」
  那醫者道:「已灌了他一杯碧芝液,十天半月之內,元氣不會散失,只等他一醒轉,便好著手治療了。」
  那女子驚道:「碧芝液?爹爹……你……這人和咱們非親非故,碧芝液何等珍貴……你……」
  她言語間充滿了不滿,那醫者柔聲道:「被兒,你年紀太小,懂得的事實在太少,唉!說來你也不懂。」
  莜兒氣道:「好!好!爹爹,我是什麼都不懂,可是我卻知道,那碧藝液是大哥拚命取得,他……她上次幾乎死在那毒蛇之口,不是為了這碧蘭液嗎?」
  那醫者道:「被兒,一個人要是能夠無酬無求去幫助別人,那種快樂豈可形容,爹爹一生最大的快樂就是愛瞧看病人痊癒時的笑容,但求自得其樂,唉!從前你祖父家中窮無立錐之地,祖母有一年又染了時疫,那時爹爹年紀還小得很,小得很……」
  他悠然說著,神色甚是神往,他女兒雖是氣憤,可是聽到爹爹忽說起故事,也便往目凝聽。
  那醫者道:「爹爹眼見祖母一天到晚又吐又瀉,只消兩天人已瘦得只剩骨頭架兒,卻只有哀哀痛哭,束手無策,第三天,忽然來了一個遊方道主,他替你祖母摸了手脈,笑笑開了一張方子,一言不說飄然而去,我和你祖父爹兒倆抱著一線希望,照方抓了藥,一劑眼下,你祖母吐立止,一口氣悠然輕過,第二天便能下床了。」
  被兒道:「那遊方道上真好本事。」
  醫者道:「爹爹當時眼見祖母從死返生,心中真是百感交集,就如做夢一般,被兒,當爹爹看到你祖母重新睜開眼睛那一剎那,那感激是多麼深沉,孩子,儘管是金山銀河,珠落玉盤,取之可得,可是那喜悅比起眼前親人死中得生可就差遠了,唉!你年紀太小,這話你也許根本不曾理會得了。」
  他懇摯地說著,就如已參大道的高僧現身說法,那聲音平淡得出奇,沒有一點高xdx潮,可是卻有無比重量,其心只覺一陣激動,傳過胸中,作聲不得。
  彼兒插口道:「爹爹,我已經十九歲,你別老把我當孩子。」
  醫者又道:「孩子,世人誰無父母兄弟親人,我治好一人,說不定是能安慰一家人,這種多利的生意,豈不是好做嗎?」
  被兒黯然造:「爹爹你治好天下人也是枉然,卻治不好娘的病。」
  醫者歎口氣道:「生死有命,如果世事皆如人願,人間豈有傷心之八?你娘的病並非無法可治,只是此法已然失傳多年,舉B世間,再難相求。」
  那被兒急道:「爹爹你快說,只要有法子使娘病好,就是上天下地,被兒也要辦到。」
  那醫者緩緩道:「此事說也無益,此法絕傳已達百年之久,被兒,你好生看護這娃兒,他一醒來,就立刻告訴爹爹。」
  被兒如何肯依,她不斷纏著父親說出,那醫者微一沉吟,邁步入了內屋,其心只聽見被兒喃喃道:「爹爹明明知道治娘病的法子,可是卻不肯說,一定是絕無希望,我可不管上天下地,一定總得套出那治病方子。」
  她轉身瞧著其心,只見其心雙目緊閉,面若金紙,心中有說不出的厭惡,她瞧瞧四下無人,伸手取了一根竹杖,將其心翻來播去,就像搬弄行李一般,她心中只道如此可催使病人醒轉。
  其心心中氣惱,心想眼前處境真是行屍走肉,任人擺佈了,那被兒見他仍不醒轉,氣道:「分明已是死了,爹爹還要我守住這死屍,真是倒足了八輩子霉,如依我性子,早就丟到外去餵野狗了。」
  她低聲自言自語,聲調冰涼沒有一絲同情之意,其心雖未瞧見她面孔,可是眼前卻憧憬著一個血盆大口,黃牙森森,甚至塌鼻豎眉的女子。
  其動心想道:「這女子心地怎的如此涼薄,真是虎父犬女,他父親那種悲夫們人的性子,她怎麼沒有遺傳到一點點兒?」
  被兒又喃喃道:「這人身中病姑兩毒,聽爹爹口氣,他竟還有生還的希望,看來定是內家高手了,其實武功好又怎樣,現在不是像死豬一般死相。」
  其心聽她愈說愈不像話,心中不與她一般見識,只當撞著了瘟神一般,忽然轉念一想,大驚忖道:「這女子一副挑戰模樣,難道她瞧出了我是在裝昏。」
  其心等了半晌,不見彼兒動靜,他聽腳步聲被兒已經走到窗邊背向著他,他偷偷睜開眼睛一瞧,只見那被兒體態輕盈,婷婷玉立,從後背影來說,分明是個姣好少女,其心無聊地想道:「如果這女子臉孔像背影一般好看,那就真的可怕,常人道面若春花,心若蛇蠍,只怕就是指的是這類女子吧,我倒希望她醜陋不堪。」
  那女子仁立不動,一襲輕風,室間香意更濃,其心心中想起他所相識的女子,那女扮男妝的總督千金,她布衣荊裙,仍是掩不住天生高貴,世間之人但知爭名逐利,女子愛虛榮乃是天性使然,此女卻安貧樂業,雖不見得是真的如此,但可愛得緊,還有那青梅竹馬的朋友小萍,上次見面時知若陌路人,世事真是多坎坷難以逆料,最後他又想到莊玲。
  其心愈想愈昏,眼前似乎又瞧到了齊天心瀟灑地攜著莊玲,漫步在長長的大道,其心只覺服前一花,臂上劇痛,他側目一瞧,原來那五根金針仍然深深插在臂上,並未拔去。
  其心一痛之下,立刻屏除雜思,對於剛才胡思亂想,甚是愧慚,目前難關重重,自己一向臨事不亂,怎麼在這當地還會生出雜念!過了半晌,他心中一片空白,雜念盡除,然而他心中卻暗暗警惕,為什麼每當自己真正感到寂寞無依時,便會油然想起那莊玲小姐來,為什麼,他也不知道。
  那少女轉過身來伸手探探其心鼻息,其心只覺額間一涼,一隻雙滑又涼的小手拂過頓邊,晨風生寒,那女子顯然在窗前凝立了很久。其心裝作驀然醒來,睜開眼睛,只見一個美艷似花的臉孔就在眼前。
  莜兒高聲道:「爹爹,那人醒來了。」
  其心定眼瞧去,只見內室走出一個老者,那老者笑容滿面,似乎極是喜悅,其心只覺老者目中有一種攝人之威,雖是白眉蒼然,步履之間卻是龍行虎步,氣勢威而不猛。
  其心心中暗暗稱奇,這屋中佈置貴比公侯,這老者更是高華照人,他正想開口,那老者搖搖手道:「小哥子不必多言,你此時中毒未除,氣血兩虧,既然遇到老夫,好歹也將你治好!」
  其心道:「老丈仁心如此,小可感激不盡。」
  那老者只是微笑,神情極是親切,其心呆呆瞧著他,老者和睦可靠,好像是極其親近之人,那滿頭蒼蒼白髮,令人油然生親,眼神中也沒有那種低人的神色了。
  那老者道:「莜兒,你將這位大哥扶到內室去,此處夜風凜寒,不適病體居留。」
  那莜兒鼓起嘴兒,極不願意,其心下得床來,竟是舉步維艱,這時這足智多謀的少年,才從心底泛出一絲寒意,那一身武學就如此輕易地離開他了嗎?」
  其心走身內室,只見四壁均是繪花的薄紗,室中自然是淡藍色,案頭養著一對白鸚鵡,正在外外學語。
  那老者待其心睡下,又伸手替其心深了脈,柔聲安慰道:「小兄弟,如非老夫眼花,你一定身負上乘內功。」
  其心點點頭,那老者又道:「那五毒病姑性子狂顛,誰撞著她都要倒霉,她號稱世間施毒大王,老夫雖不善旅毒,但自信對這瘋女所施之素,倒能藥到毒去。」
  其心點頭正待附和幾句捧場之話,那老者又道:「所以小兄弟不用擔心,老夫包管還你一身武功來。」
  其心問道:「老伯原也是身負絕技之人,如非晚輩瞧錯,老伯功力之深厚,已臻於高手之列。」
  那老者見其心改口叫他老伯,心中微微一笑,知道其心戒意已除,自然和他親近,他緩緩道:「老夫為救小哥,這才不得已和五毒病姑交手,老夫偷襲於她,她正躊躇滿志,自易著了道兒,我原以為小哥昏迷不醒,不意仍被小哥子瞧見,此事還望小哥子代為守密為好。」
  其心點頭應允,老者道:「如果別人得知老夫會武,老夫便不能如此安逸了,小兄弟稍忍痛苦,明日老夫等一個人回來,那時再來替小兄弟療毒。」
  其心道:「這五枚金針可否請老伯先拔除。」
  那老者搖頭道:「五毒病姑的金針乃是雲南大山風磨鋼所製,附骨而沽,如果運勁拔除,那在肉內半截一定折斷隨血流入心脈,老夫遲不下手便是此故,老夫已差人去一友人處借吸星石,只須此石一到,立可吸出金針。」
  其心道:「這百毒金針之毒想必被老伯用藥逼住,不然小可先前數日已感心胸之間毒氣上溢,這數日反而暢然無覺。」
  老者哈哈笑道:「小哥子真是料事如神,她五毒病姑能煉就百毒草,我老地便能煉成解除百毒之藥丸。」
  他沾沾自喜,極是得意,又扣其心把了一陣脈,這才走了出去,其心只見四壁雖是輕紗,但卻瞧不到外面的情景,他心中惦念老者之話,見那老者沉著,不由對老者信心大增。
  他安安穩穩睡去,一覺醒來,已是月殘星稀,長夜將盡,室中藍色陰沉,一種陰森之色,忽然有輕輕的腳步走到床前,一個青年男子的口聲道:「妹子,就是此人嗎?」
  另一個女聲正是那年輕女子莜兒,她輕輕耳語道:「大哥,乘他尚未醒來,咱們出手斃了他,爹爹知道了,也是木已成舟,他總不能和咱們反目。」
  那青年男子道:「聽爹爹口氣,好像要將玉蟬給他服用,解五毒病姑所下挪魂香,那麼媽媽的病豈不是又成泡影,只是爹爹脾氣你也是知道的,說不定當真不能諒解我們,那就失了咱們兒女一番心意了。」
  那莜兒道:「一切都承擔,大哥你只管下手便了。」
  兩人沉吟半晌,其心只覺掌聲一起,一隻手掌迎頭擊下,他面臨生死關頭,在這千鈞一髮當兒,腦中轉過許多念頭,卻是一無管用,他乃是機靈沉著之人,從不受激,為虛名而吃虧,在這無奈之際,只有高呼求救了。
  其心正待呼叫,忽然那隻手緩緩收回。莜兒低聲說道:「大哥,你真沒出息,你瞧我的。」
  她雖說得很低,可是卻句句清晰進入其心之耳,其心驀然一震忖道:「她既怕我醒來張聲,可是她說話之聲卻足以驚醒我,難道是要放意說給我聽的?」
  他此念一生,只覺背脊發寒,一生之中,從無此時感到如此恐怖的了。
  他尚不及細思,那被兒掌起掌落,已然臨近太陽穴,驀然一聲輕輕咳嗽之聲,被兒低哼了半聲,腳步一陣零亂,其心偷眼望去,那老者臉色鐵青,立在門邊,那青年男子和被兒雙雙垂手而立。
  老者壓低嗓子怒道:「逆兒你好生膽大,你既未將我這為父的當父親看,你就滾出家門,我姓凌的不要你這等畜牲現眼。」
  那青年男子嚇得跪下不斷求饒,被兒倒還義氣,也跟著跪下認罪,那老者似乎疼愛小女兒,歎口氣低聲道:「你替為父的好好看待病人,如有差錯,咱們父子思義立斷。」
  那老者說完便走,他步行輕輕地怕驚醒其心,那一對兄妹氣呼呼地退出室外。
  其心這才舒了一口氣,他運神思索,只覺腦子昏亂,無法凝神會思,那老者凜然正氣,而且心地柔慈,再怎樣也難說他是個壞人,可是那篇兒和青年竟欲加害自己,雖說是怕老者用玉蟬來救自己,誤了他們母親之病,但其中令人起疑之點頗多,那兄妹倆要陪害自己,又絲毫不小心分明要驚醒自己,難不成是要自己和他們搏鬥,再裝作失手殺害自己?
  其心雖參悟不透其中關鍵,但總覺得此事大有可能,這時天色漸明,其心不知是禍是福,只得閉目養神。
  直到目已高起,室內紗影藍光柔和已極,那老者含笑而來,手中捧了一大包東西,說道:「小哥子真是運道好,不但吸星石借到,小兒還捕到專解迷藥的至寶——雪山玉蟬。」
  其心連忙稱謝,忽然門外擊掌聲響,那老者神色不悅回頭叫道:「叫你們不要打擾為父行醫,你卻偏要如此,有什麼事快說。」
  室外青年男子道:「爹爹,真有急事,請快出來。」
  那老者無奈,向其心歉意望了一眼,步出室來,只見那青年男子刷地一聲拔出長劍,橫在脖子上,那老者又急又氣道:「逆子,你這是幹什麼?」
  其心見又生枝節,他身子坐起,從半掩門中,只能看見三人品字似地站著,那老者神色激動,不斷呼喝著。
  那青年悲聲道:「父親在上,如果您要以玉蟬救那小子,孩兒只有一死以抗。」
  那被兒也尖聲道:「爹爹你雖是觀音菩薩心腸,普救世人,可是姆媽跟你受苦一輩子,到頭來你卻不管她,反倒去救外人,這算什麼好漢英雄?」
  她急不擇言,竟然對父親頂撞起來,其心知她心意是要自己聽見,不能損人利已,那老者似乎怕其心難堪,連忙將二人拖開,他連走邊說道:「這五蟬並不能治好你媽的病,只不過是拖延罷了,就是不用玉蟬,你媽也可拖下去,只須得到那失傳的法子,你媽保管會好,唉,這玉蟬對孩子倒是對症一藥,你……你們……」
  他愈走愈遠,漸不可聞,其心一挺身雖是身子軟弱,但這一夜休息,精神已大好轉,他悄步下床,裝作入廁的樣子,閃身在廊中暗處,凝聽那三人談話,他雖凝神聽去,可是相隔甚遠,有些竟聽不真切,如是他功力猶在,便是再遠數倍,也是字字可聞,忽然砰地一聲,那青年刻子被老者打落,老者沉聲道:「為父決定之事,永不更改。」
  其心一陣激動,幾乎自持不在,要現身勸解,老伯忽又低聲說了一大段,其心已聽不清楚了。
  那青年忽斷斷續續道:「父親大人,你……你此話當真?」
  莜兒道:「爹爹你真答應告訴我們醫治媽的法子?」
  那老者調然道:「為父豈會失言於你們,培兒是愈長愈不成器了,你動不動以死相脅,這是對父親的態度嗎?」
  那年青男子立刻跪下訪罪,那老者長歎一聲道:「醫者有割膠之心,你兩個小冤家豈能理會。」
  他邁步走回,其心早已躺在床上,那老者一言來發,從懷中取出一塊黑烏烏非金非玉的東西,他用起內勁,一托其心脅下,只聽見嘶嘶之聲一作,五枚金針已連根吸在石上,半截都已發黑。
  其心只覺臂上一輕,老者右手不斷運氣,其心手臂愈來愈粗,紅中透著一股黑烏,那老者取出小刀一劃,一股黑血如箭激射,滴在地上,立刻焦黃一片。
  其心暗暗吐舌,心想如非這老者醫道高明,自己這次只怕有死無生了,他抬眼一看老者,那老者衝著他微微一笑,目光中包含了無比信心和安慰。
  其心心內一熱,他見老者悉心醫治,為了救自己,父子幾乎反目,江湖上人心險惡,能碰到這等熱心人,也真是自己造化了。
  他這時胸有感激之情,一切疑念都化為烏有,只覺這老人是世間少有好人,倒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忖度君子,甚是卑鄙。
  老者又從懷中取出一隻晶瑩透明蟬兒,他向其心道:「小哥子,你別看這小小玩意兒,端是解毒聖品,天下無雙。」
  他說罷從包中取出一個小瓶,那瓶中裝滿墨色汁液,那老者倒了數滴到小碟之中,出外摘了一大把野草,順手一沾,只須沾上半滴液體,便立即枯萎死去,老者緩緩說道:「這是蛇蟲之王赤煉之毒,任何生物觸之即爛,只有這玉蟬是它剋星。」
  他說完將蟬翼撕下一片,投入那小瓶中,只見瓶中泡沫大起,不~會顏色越變越淡,最後變成白色,那老者舉瓶一飲而盡道:「任是天下至每,如果碰上玉蟬,都化而為水。」
  其動心道:「這老者適才一番表演,是怕我心疑不肯服用玉蟬,天下有如此醫者,以靈藥相贈,還怕病人生疑?」
  他沉吟片刻,心想玉蟬並無異狀,便接過服用,這玉蟬確是人間至寶,其心服用半刻,胸中一股真氣暖洋洋地到處亂竄,其心微一運氣,已然引氣歸房,全身筋脈暢通,內功盡復。
  其心歡喜欲狂,再也按不住喜意滿面,他這種感覺就如死裡逃生,重到安全之地,他心中明白,武功就是他生命最貼切實在的保障。
  其心功力恢復,他對老者稱謝,半晌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只因心中過分感激,竟不知從何說起,適才生的一些疑念,又都拋之九霄雲外。
  那老者見其心喜不自勝,他點點頭走出屋子,臉上掛著一副高深莫測的神色,心中忖道:「這孩子千伶百巧,真如行走江湖數十年的老油條,卻是年輕若斯,適才我一時過分小心,怕他心疑不肯服食玉蟬,反而露了馬腳,幸虧他在狂喜之下,無暇細細深究。」
  其心盤坐又調息了一周,體內毒已除盡,老者又走進來看道:「小哥號毒雖除盡,尚須服食清血瀉毒之劑數日,不然腹肺之間難免受傷,減了異口壽歲。」
  其心此時對他已是言聽計從,當下忙道:「如此打擾老伯了。」
  老伯呵呵笑道:「好說,好說!」
  其已道:「那五毒病姑下毒竅門真是五花八門,防不勝防,小可自認尚稱得上機智,卻仍著了道兒,現在想起,真是膽率不已。」
  那老者道:「漫說小哥你,就是江湖上行走一世的人,只要招惹這個瘟神,也是絕無倖免的。」
  其心道:「如果五毒病姑知道老伯救了小可,老伯豈不是煩不勝煩嗎?」
  老者傲然一笑道:「她五毒病姑雖是橫行猖狂,要惹到老夫頭上,她倒也要考慮一下後果。」
  其心套了一句話道:「想老伯當年一定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啦,小可出道太晚,對於一般前輩英風俠行真是仰慕得緊,就只無緣參拜,真是生平恨事。」
  那老者暗暗一笑忖道:「老夫當然是大大有名之八,如果武林中人知道老夫行蹤,只怕要天翻地覆哩,你這小子倒想盤老夫海底來了。」
  老者道:「老夫平生只是精研歧黃,何曾在江湖上混過。」
  其心知他信口胡扯,也不便追問,老者聊了一陣便走了,其心推開窗子,只見滿院花開如織,彩蝶飛翔穿梭來往,好一片春日艷陽,心懷大暢。
  那院子廣大,種植的儘是奇花異卉,難得的是竟會百花齊放,真是盛景無邊,美不勝收,其心望著那彩蝶大是異常,都愛停留在一種白色花朵上,他心中好奇,不由走出屋去觀看,原來那白色花朵正是野生革蘭,不知用何方法培育,那花朵比平常大了十倍不止,而且淡淡放出一陣陣醇香,難怪那些彩蝶留連不已了。
  其心在院子中站了一會,他正待回到屋中去,忽然想到一事,心中忖道:「我趕往蘭州已是仲夏時分,此時該是夏末秋初,怎會還有蘭花開放,此地到底是何處,怎的春到如此之遲。」
  他沉吟不解,忽見那破地迎面走來,兩人打了一個照面,被兒俏臉一板,轉身便往回去,這時屋中又走出一個丫環模樣少女,衝著被兒一笑行禮道:「佛來米兒。」
  莜兒瞪了她一眼,那丫環模樣少女一伸舌頭,莜兒回頭一看,其心身子背著她在看花,臉色一展進入屋中。
  其心心中喃喃道:「『佛來米兒』,這是什麼意思?莜兒深怕我聽見了,這難道是什麼密語暗號不成?」
  他直覺這一月來經歷奇異,憑自己竟然每每不能明瞭,心想這道上能人異事甚多,自己孤身一人,只得更加小心行事。
  星夜其心不敢熟睡,他雖是疑心重重,可是那老者出手救他復原,卻是干真萬確不可抹殺之事,如說要於自己不利,又何必救活自己。
  月光又悄然透入薄紗,灑在地下一片碧然,其心心想就是強如天魁,只要是面對面的幹,總有法於抵抗,最可怕就是高深不可測,連善惡也摸不清的人,忽然腳步聲大起,往院中走去。
  其心悄悄下床,就如一襲清煙也走了出去,只見那父子三人,正坐在石山之旁,其心自忖道謹慎,決未被人發覺,便也隱身暗處。
  那老者道:「你倆個兄妹真是天生的一對,心中存不得半點事,爹爹說過告訴你們,又豈會混賴了,這深更半夜硬拉爹爹出來,好,好,告訴你們便了。」
  彼此道:「爹爹你說,什麼法子能醫治媽病痛?」
  那老者沉吟半晌,緩緩道:「你娘是中的陰毒,天下只有至剛至上內家真力震天功可療。」
  那兄妹兩人對這名稱從未聽過,便不覺十分驚奇,黑暗中的其心動中狂跳,那老者又道:「可借此功已經失傳將近百年之久。」
  那兄妹兩人默然不語,其心卻暗忖道:「震天功並沒有失傳,我受老人活命之恩,應該為他妻子盡些力。」
  那老者站起身來道:「我窮一生醫道,推敲多年結果,除去以震天功化去你娘體內阻毒,別法均是治標下策。」
  他說完撲撲長農,邁步走向屋子,其心暗下決心:「受思不報,終是不能心安,不管如何,我用震天功替老人妻子治療便是。」
  他盤算已定,悄然回室,次晨一早,他正在梳洗,遙見老者手捧一碗煎好之藥,那被兒跟在後面不住向老者使眼色,低聲耳語,其心只作未見,待這父女兩走進自己屋中,這才緩步踱回,他站在門旁,從門縫望見那父女兩人還在爭執不已。
  莜兒道:「爹爹,你又在藥中加了十幾滴碧芝液,你當我不知道嗎?這藝液何等難求,給這小子一再服食,豈不是糟踏了?」
  那老者道:「莜兒休要胡說,人命關天,世間豈有重過人命的藥物?這孩子體質雖健,但總是中毒大虧之後,需要補補原氣。」
  莜兒不住抱怨,最後突地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那老者瞧著這頑皮的小女兒,真是啼笑皆非。
  其心大感慚愧,他處處防人,別人其實卻是在為他好的,他推開門來,那老者笑著道:「小哥兒子你來得正好,這藥已快冷了哩!」
  其心連忙接過藥碗,一口飲盡,被兒冷眼望著他,一言不發。
  其心謝過老者,他心想不如早些替老者妻子治病,此事一了,便趕快離開此地,當下對這老者道:「小可得知目前所服玉蟬,乃是伯母救命之物,小可心實難安,但事至此,只有退款補過之計。」
  那老者連忙搖手,他橫了彼此一眼道:「又是你這丫頭挑舌,小兄弟快莫如此,拙荊病體一如往昔,這玉蟬也治不了她。」
  其心緩緩地道:「小可獲知伯母所患乃多年陰毒,小可有一套家傳武功,叫做震天三式,乃是至陽之功,化明毒最是有效,不知老伯以為如何?」
  那老者大喜,砰地一聲手中所執揭藥玉林跌落地下,破成碎片。
  那老者顫聲道:「小兄弟此言當真?」
  其心正色道:「小可怎敢欺騙老伯?」
  莜兒一聳鼻子道:「諒你也不敢。」
  那老者連忙喝止,他喜極發抖,半晌才說道:「事不宜遲,明日小兄弟體氣便可完全復原,那時再替拙荊化去積年陰毒,老夫感同身受。」
  其心道:「小可受老伯救命之恩,些許之勞,何足掛齒。」
  那老者道:「小兄弟內功高強,如能再運氣調息數次,一切使不妨事了,老夫不打擾了。」
  其心點頭稱是,那老者喜容滿面攜著被地走開,其心望著兩人背影尋思道:「爹爹傳我震天三式時何等慎重,那老者瞧來功力非凡,我施此功時切莫讓他瞧得真了。」
  他忽又轉念忖道:「就是他想偷學,這震天三式運氣法子完全異於常理,這三招招式簡單,人人都是一瞧即會,可是如果運氣不對,卻是頂平常的招式,絲毫沒有威力。」
  他想到此,不覺對自己多疑啞然失笑,他服藥之後,體內真氣源源,精神極是健旺,心中對於老者感激不已,便漫步四周,原來這華廈竟是建築在群山凹中,四下都是沖天高峰,孤拔筆立,光禿禿的顛峰都在白雲渺渺之中,就如警天巨柱,氣勢雄偉,其心從未見過如此山川,不禁暗暗喝彩。
  忽然從雲端飛來一隊巨鳥,遍體雪白,張翼竟比大人還寬,爪如別鉤,神駿非凡,一瞥間閃電般飛過頭頂,又沒人白雲間,這時風起雲湧,白茫茫空中儘是雲氣,其心不由想到兒時所念唐詩中那兩句道:「回看射鵰處,干裡暮雲平。」
  一時之間,他若有所感,這目前的景象大非中原風光,家園迢迢,自己不知身在何處。
  忽然背後破空聲起,他轉身一瞧,被兒正拿著一柄硬弓望空射了一箭,那箭勢又疾又強,呼地也沒入雲中,其心微微一笑忖道:「這女子功力不弱,難怪凶霸如此。」
  那前矢力盡跌落下來,雲端傳來幾聲尖銳鳥鳴,像是譏諷一般,莜兒氣得滿面通紅,引滿硬弓,呼又是一箭,忽然背後一個柔和的聲音道:「妹子,你別白費勁了。」
  莜兒氣道:「這扁毛畜牲好不氣人,昨天又將我養的小白羊偷吃了十幾頭,我非射死它幾隻不可。」
  那青年說話之間已然走近,向其心點頭招呼,神態大是改善。莜兒向那青年眨眨眼道:「大哥,咱們到山下去,我有要事和你商量。」
  她不斷睨視其心,神色甚是鬼祟,其心眼望遠方只作不知,她哥哥笑道:「你有什麼要事,還不是頑皮事兒,我懶得和你去。」
  莜地偷偷指指其心,她哥哥微笑不理,彼兒賭氣一個人走了,其心瞧在眼裡,暗暗好笑。
  其心只盼明日醫好病人,便可離開,那老者待他一片赤城,可是他感到此地神秘無比,晚飯後他藉著散步,又在四周查看,正走近山下,忽見黑影閃閃,他連忙躲在樹後,從旁偷眼一瞧,卻見山下坐著的那雙兄妹,正興高采烈地談著。
  那青年忽道:「你……你到底把那人怎樣?」
  其心心中一震,被兒道:「那還不簡單,待他醫好媽的病,就請他……」
  她比了一個手勢,四下黑暗其心瞧不清楚,她哥哥道:「什麼?爹爹他許下宏願,只要有人救了媽的病,妹子,你也答應過的呀!怎樣害羞了,哈哈!」
  莜兒道:「我怎麼害羞了,我是答應過只要救了媽的病,便……便……」
  她哥哥接口道:「便以身許報答,哈哈,如果那人真的治好媽的病,可就成為……成我的小舅……好,好被兒,大哥不說了!」
  其心心內一鬆,真感到哭笑不得,這兄妹兩人原來在談論自己,他正想離開,忽見人影一閃,那老者大步走來,那雙兄妹雙雙迎身起立,老者面對其心坐下。
  如果這老者不在此時出現,其心只怕這一生就改了樣子,偏生他忽然到來,其心偷聽別人背後談話,他怕露出行跡難堪,便索性躲在樹後。
  那老者道:「為父的瞧那小兄弟紫氣上臨華蓋,全身瑩然有光,以他年歲看來,決不可能到達這種地步,所以定是傳了蓋世神功震天三式,培兒、被兒,你媽的病包管治好,為父一想至此,其喜得坐立不安。」
  那青年道:「孩兒也是又緊張又興奮,媽媽如果好了,我第一先要帶她遊覽天下,還要……」
  莜兒接口道:「還要將天下所有奇珍異味都做給媽嘗嘗,媽這十幾年來,口舌就從來沒有味道過。」
  那青年搶道:「還有……還有……還有多得很,我……我要媽變成世上最快樂的人。」
  他神往地說著,似乎母親已然病好了,那歡天喜地的樣子,其心心中大是感動,他自幼喪母,從未享受過母愛,這也是養成他堅忍深沉的一大原因,此時眼見別人母子情深,也不禁暗暗感染那份高興。
  那老者道:「你兄妹平日一定以為我對你媽的病不太關心,其實以為父之醫術竟不能救得你媽的病,為父內心何等痛苦,我每當苦思良方不得,竭盡心智之時,抓胸柑臂,那光景豈是人所能忍受,你們瞧瞧看。」
  他敞開衣襟,那兄妹兩人一聲驚呼齊聲叫道:「爹……爹……你……你」
  忽然四週一亮,月亮爬過山巔照在地上,其心只見周圍一片月色,那三人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
  那兄妹兩臉上驚惶失色,張大口作聲不得,其心定限一瞧,那老者胸前傷痕交錯,都是粗糙可怖的疤痕,月光下就如小蛇糾纏,顯得十分恐怖。
  老者緩緩道:「我這十年所運心思何止常人數十年,總算老天有眼,竟鬼使神差的著了這個少年人來,而且竟又負了絕傳多年的神功。」
  那被兒掩臉不敢看,慌慌地道:「爹爹,你……你快穿好衣服,……你……你怎可……如此自……自殘身體?」
  那老者歎道:「莜兒你怎能理會,大凡才智愈高之人,愈是容易鑽入牛角,精研一種學問,如能登堂入室,領悟其中道理,一定會突索其源,不死不休,爹爹總想想出一種代替震天神功的法子,可是卻是毫無結果。往往煩躁灰心,幾乎就想一死了之。」
  那青年道:「爹爹,那震天神功當真能療得陰毒嗎?」
  那老者道:「這個決錯不了,莜兒,為父一生行醫,治人無數,這也算是蒼天報應,如果為父不悉心醫治那少年,豈會有此善報,所以莜兒你記住了,為人但須厚道,你聰明有餘,卻忠厚不足。」
  他接著重重地教訓了莜兒一頓,莜兒沉聲不說,心中賭氣不已。
  那老者停了停又道:「世間唯人命關天,財富寶物是身外之物,爹爹年紀輕時貧無立錐之地,現在卻富可敵國,但死後又能帶走什麼,所以培兒你做人必須正正經經,不要太過貪財。」
  那青年恭身應是,彼此道:「人家是看那碧芝液和玉蟬,都是大哥富生命危險采給媽的,這才捨不得讓爹亂用,誰又不願救人了。」
  那老者呵呵笑道:「好彼此,你嘴真能說!爹爹說不過你啦!」
  他沉吟一會忽又道:「彼此,如果那少年治好你媽的病,我們無可報酬,你從前說過……」
  他尚未說完,彼此道:「要什麼都成,女兒以前所說的話可不能算數!」
  其心見老者又將提起那事,他心內忖道:「這老者自己救人之事絲毫未掛在心中,可是別人對他施恩卻是斤斤計較,世間還有如此忘我之人,真教人羞慚極了。」
  那老者道:「為人首重信義,豈可自食誓言?」
  那青年道:「咱們報答他的法子正多,何必一定要迫妹子許身於這陌生之人,再說咱們誓言別人也不知道。」
  老者喝道:「你知道什麼,人無信雖生猶死。」
  莜兒正色道:「女兒死也不能從命!」
  那老者見彼此一臉堅強的神色.他心中一軟歎口氣造:「唉,別人瞧不瞧得上你還是一個問題,明天回你媽家還要趕個幾十里路,你們早早休息吧!」
  莜兒心中不服,嘴也不停地說:「要被那種死相的人看上,可真倒足了霉!」
  老者喝道:「莜兒你說什麼,只要他醫好你媽的病,從明天起,他便是我們凌家恩人,只消吩咐,你兄妹必須無所不從。」
  他凜然說著,其心心內道:「你凌家待我如此,若是凌家有事,我董其心又豈能袖手,千里之外,也必星夜趕到。」
  其心從未對人如此感恩過,心中一陣激動,腳下踩折一段枯枝,卡嚓一聲,他偷眼一瞧,那老者眼神正瞧往這邊,老者眼睛飛快一閃,似乎根本沒有注意。
  其心暗忖還好沒有被人發覺,不然自己並非壞人,倒易被人誤會了,那老者站起身來待要回去,忽然一個念頭閃過其心胸中,其心輕輕拔出一隻短匕,迎月一揮,光茫掠過老者面門,那老者仍是視若無睹,安步前行,彼此兄妹也跟著走了。
  那老者漸行漸遠,這時其心看不見他的面部表情,老者臉上掛著一絲微笑,久久未泯。
  那老者心中喃喃道:「此子料事如神,如非大反常情,焉能奏功?」
  其心躲在樹後,他胸中突然湧起一個可怕念頭,他真不願被自己料中,可是眼前情景,卻不能不使人生疑。
  「那老者分明知道我在旁,我揮匕發光,他也只當不知,他這番話又是有意說給我聽。」
  其心回想這數日間之事,愈想愈是生疑:「每次那兄妹要.害我,老者都是及時趕來,而且表現得那麼正直凜然,而且我每次偷聽他們談話,都是為我好的,難道都是串通編好的嗎?」
  他想到此心中發寒不止,轉念又想道:「如說是那老者想學我的震天三式,他只要我治好他妻子之病,這震天三式錯非口口相授,而且需要天資敏悟,內功極強的人,才能學會,我不去傳他,他豈能學會?最奇的是他怎會知道我身懷絕傳武功?難道他出手救我,已知我底細,就早安排下這一段事故來?」
  其心運盡心思,他知此時面臨一個極大危機,他秉賦端的過人,這事千頭萬緒,他想著想著,雖則不能得結果,常人一定躁急不堪,可是他倒反愈來愈是冷靜,那起先浮躁緊張之情都已化去,白哲的臉孔微微發征。
  其心仰望天空,那山峰聳立,任是狂風疾雨,這千萬年來並未絲毫蝕減,乃是高聳在雲端之上,其心想:「如果他老早知道我底細,那麼他出手擊倒五毒病姑,難道也是作偽,他干方百計使我覺得受恩感激,其目的難道就是要震天三式。」
  這一連串問號,其心雖不能肯定,但自覺已接近問題中心,他轉念又想道:「可是那老伯並沒有要求我什麼,還是我自告奮勇要替他妻子療病,他也是大行家,一定也曉得如此高深武學,並非可以偷學的,他雖是有意說好話給我聽,但其中並無半點惡意,難道還有另外陰謀不成?」
  其心緩緩站起,他默默對自己說道:「其心,其心,你只要小心行事便得了,明日便見分曉。」
  次晨一早,那老者又捧了一大碗藥汁,他放下藥碗道:「老夫整理一下行裝,小兄弟快服藥。」
  其心腫一轉忖道:「他目前一定是要利用於我,定然不會弄手腳。」
  他拿起碗來,正待一口喝盡,忽然又想:「如果這老者先入一著,他揣透常人心理,就在這一般決不可能的當中弄了手腳,說不定他妻子生病之事根本是假的,我豈不是上了當?」
  他正在沉思,眼角只見那老者面色柔和,絲毫看不出清淺來。其心一端碗放近嘴邊,一口而盡。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恭喜小兄弟大好了,休息一會,咱們便上車到寒荊所住之處去。」
  那老者才一出屋,丫環進來收拾碗盤,其心衝著她道:「佛來米兒!」
  那丫環臉一紅道:「多西尼米。」
  其心笑笑,那丫環臉帶喜色,碎步而去,其心心有所感,恍然若有所悟,他忖道:「這老者一家均非中國人士,佛來米兒是什麼話,瞧那模樣,一定是句稱讚女子美好的意思。」
  他這番猜測,真是半點不差,他轉身走近窗邊,半晌才回轉身來,那老者正要接他上車,其心忽然目光呆視,仰天跌倒地下。
  那老者道:「怎麼啦,小兄弟。」
  其心牙根咬得緊緊的,雙目睜開,卻是知覺全無,那老者待了半刻,一拍手掌,那青年進來跪下,老者揮揮手道:「快送這人入密室去,兩個時後後再來叫我。」
  那青年道:「小的遵命。」
  那青年抬起其心往內走去,莜兒如彩蝶一般投入老者懷中,她橋聲道:「陛……啊老爺子,你真是計通天神,這小子年紀雖輕,可也是角狐狸,真難應付得緊。」
  那老者一抹臉上,取下一副人皮面具,立刻恢復原來面目,正是那堂堂中年漢子。
  中年漢子臉色凜重地道:「我十年之內,微服進入中原三次,也不知相過幾許中原英雄,從未見過這等機智對手,此人真是一代人傑,假以時日,天下還有咱們的嗎?」
  莜兒灌迷場道:「饒他是一代人傑,也只有在老爺子手中俯首聽命的份兒。」
  那中年漢子笑道:「五姑的狼血草,聽她說也是沒法解救的迷魂失性毒劑,這小子功力奇高,日後倒是好幫手。」
  他說完抖抖手袖,彷彿釋去重擔,神色極是滿足,過了半個時辰,那青年跑來跪下報告其心已然醒轉,中年哦了一聲,進入內室。
  那中年對其心一笑,賣聲道:「好孩子,你醒過來啦!」
  其心茫然點點頭,他仰起頭來似乎是苦思問題,過了半晌他喃喃道:「你是什麼人?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那中年臉色一正道:「我是你的首領,你今後一切都得聽我的話,否則慘禍臨頭,首身異處。」
  其心睜大眼睛,眼光甚是癡呆,他似懂非懂地點頭道:「這是什麼地方?我從來沒有來過的呀?我……我……我……我。」他想了半天,似乎仍是一片空白,兩眼翻白,急得額上青筋暴露,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流。
  那中年柔聲道:「孩子,只要你聽命行事,你一定可以活得很好,咱們也不會為難你的。」
  其心忽然一聲尖叫,他用力敲頭揣胸,什麼也想不起,驀然他哈哈笑道:「你……你不是怪鳥客嗎,哈哈!敗軍之將,豈敢一在我面前逞兇,哈哈,小子拿命來。」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那中年漢子目光凝注著其心,好半天一句話也不說,兩道神光瑩然,其心漸漸安靜下來,他像是經過長途跋涉,疲倦萬分地問道:「我又是誰?」
  那中年漢子見他性子完全迷失,心中一凜忖道:「五毒病姑好厲害的毒藥,如果這小子真的忘卻一切,那麼我一番心機豈不白費了?震天三式學不到,要和董家兄弟干,實在沒有把握。」
  其心呆呆四下張望,不一會竟睡著了,那中年漢子搖搖頭前哺道:「馬上就去找五毒病姑去,這小子用處極大,豈能如此廢掉。」
  他略一沉吟,立刻就吩咐備馬,莜兒撒嬌不讓他走,他笑著道:「小乖乖我替你帶寶貝回來。」
  莜兒道:「我什麼都不要,只要老爺你的人。」
  中年漢子哈哈一笑,口中連說「好甜的小油嘴」,他一揮手叫那青年推起其心,雙雙上馬而去,那被兒和青年雙雙跪在地下叫道:「王爺珍重,奴才這就返國。」
  那中年漢子微微一笑道:「李將軍,你好好保護貴妃,如有差錯,唯你是問。」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可是極有威儀,那青年不住叩頭應是,馬聲得得,其心隨著那中年漢子走遠了。
  這兩匹馬竟是世間罕見神駒,奔跑起來疾行如馬,其心只聞耳畔風聲大起,兩邊景物不住後退,也不知跑了多久,並未半刻停留,直到日退黃昏,走到一個大鎮,那中年漢子走到一家客舍投宿,叫人用上好黃豆飼馬。
  其心跟在他後面,中年漢子道:「咱們天一破曉再趕路,這一陣疾趕,至少行了五六百里,至蘭州是不遠了。」
  其心臉色一驚,立刻應聲,反覆道:「蘭州,蘭州,明天就到蘭州去。」
  那中年漢子瞧了他一眼,他舉止雖是高華無比,可是手面並不闊綽,只訂了一個單人房間住下。
  兩人第二天又趕了一整天,這兩匹馬當真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駿駒,經過兩天疾奔,馬不停蹄,不但不見疲倦萎靡,反而更見精神,這日下午,已經趕到陝西境內,其心愈是呆板,整天難說上一句話,那中年漢子問他,他也是答非所問。
  到了晚上,兩人走到漢中,漢中乃是陝甘川交通必經之地,市面甚是繁榮,那中年飯後走到街中,其心如木偶一般跟在他後面。
  中年漢子忽然停在一家店前,那店中生意興旺已極,擠滿了訂貨之人,那中年瞧著店兩旁貼著一副對聯:
  「但顧人間壽,
  何妨生意閒。」
  原來這家店子是個棺材鋪,中年口中吟著這副對子,心中想道:「這店東倒是不俗。」
  他正在沉吟間,忽然從店內走出一個五旬左右老頭,雙目已瞎,其心瞼色又是一變,但馬上恢復,中年漢子已然瞧在眼裡。
  那中年漢子忖道:「這棺材鋪子生意如此興隆,五毒病姑只怕就在附近。」
  那瞎老頭低聲對夥計道:「今天都有些什麼人來買棺材。」
  那夥計道:「秦五爺,馬六爺家人,還有漢中帆揚鏢局分局,都採購上好柳木棺材。」
  鼓目老者眉頭一皺,喃喃道:「又是十幾條人命,昨天柳老大說這些人都是死法一樣離奇,全身並無絲毫傷痕,一定是被人下了無影之毒。」
  他自言自語地說著,眉間皺得更深了,那中年漢子對其心道:』林認識這老頭子嗎?」
  其心茫然道:「我……我不認得。」
  他此言一出,那瞎服老者歡聲叫道:『叫。兄弟,是你到了啦!」
  其心木然不應,那瞎子又遭:「小兄弟,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唐瞎子呀!」
  其心苦思半晌道:「我怎麼一點也記不得了?」
  唐瞎子呼的一掌抓到,正待捏住其心脈門,那中年漢子手指一抖,唐瞎子以耳代目,手一鬆一個跟斗倒翻出去,四川唐門武功極強,這唐瞎子又是數代之中傑出人物,可是那中年漢子只輕易一招,便將他通得用下作招式逃過。唐瞎子雙耳靈敏,可是敵人出招無聲息,待他發覺攻到,只有翻身躲過這一招可施了。
  唐瞎子脾氣雖是火爆,可也粗中有細,他乃是放毒施毒的大行家,本想一探其心脈門,看看是否中毒受人制住,就在這一剎那間,只覺來人實在太強,唐瞎子心中一凜,琢磨不定,怔怔地不再糾纏。
  他心中急躁,恨不得能見一見其心表情,好瞭解其中真相,可是眼前一片黑暗,多年以來,他從未感到瞎眼是這麼不便。
  那中年漢子冷冷道:「老闆你是認錯人了。」
  他說完拉著其心便走,才一走進店中,只見室中赫然坐著五毒病始。
  五毒病姑見到這中年卻是乖暴之氣全無,她恭身肅立在一旁,那中年點點頭道:「外間棺材店生意興隆,我便知你在此間,你還是以前一樣規矩嗎?」
  五毒病站道:「這西北的人沒有個好東西,我瞧不順眼便給收拾了,倒便宜那棺材店老闆了。」
  那中年淡然一笑道:「那棺材店老闆乃是四川唐瞎子,久聞此人在毒學方面是個大天才,他開棺材店說不定是想借此線索找你較量哩!」
  他這幾句話只說得五毒病暴跳如雷,口中不住叫道:「明天我就在他棺材店下把毒,將他店中大小良踐都給毒成死光。」
  那中年道:「你此行主要任務是擾亂中原武林,喂,五站,你那狼血草真是厲害,這姓董的好像變成廢人了。」
  五毒病姑得意道:「我那狼血草乃是照五怪真經上面煉成,怎會出差錯,大凡服了此草之計,本性迷失,一切都是聽人吩咐,最妙的就是服過此汁清醒後,只記得所見第一人,所以聽命於此人。」
  那中年道:「眼下此幹好像什麼都忘掉了。」
  五毒病姑道:「不會,不會,服此藥三天之內,昏昏沉沉,現在一切功力已恢,不信陛下試試看。」
  那中年漢子橫了五毒病姑一眼,五毒病姑連忙縮口,那中年依言對其心道:「喂,你是不是會一種功夫叫震天三式?」
  其心想了想喜道:「是啊!是啊!」
  他說完就比劃起來,正是那震天三式,中年漢子見他招招威猛絕倫,不由心醉不已。
  五毒病姑得意道:「陛……不公子爺,你瞧如何?」
  那中年漢子仿若未聞,他雙目凝注其心所施招式,細瞧之下,這招式起落之間極是平常,半點不見出奇之處,可是施展之間,卻無堅不摧,不可抵禦。
  他是武學徹悟之人,心知其中決憲,不在招式,他正想開口,問其心其中門奔,忽見五毒病姑虎視耽耽也在注視著其心施招,心念一動,便將一句嘴邊的話忍住。」
  那中年瞧了一陣道:「好了,好了,你可以休息去了。」
  其心一怔,立即垂手走開,那中年雖是深沉,可是眼見這等強勁對手,也被自己制倒擺佈,再也掩不住得意之情。
  那五毒病姑道:『哦這就去找唐瞎子去。」
  中年搖手道:「如果他不犯你,你何必自惹麻煩,唐門之毒藥名能夠威震武林數十倍,又豈是平庸之輩。」
  五毒病姑滿臉不服之色,可是又不敢頂撞,她見那中年閉目凝思,知道是要她走開,不要在旁打擾,以她如此乖做囂張,還是恭身行了一禮,悄然退去。
  那中年漢子心中盤算道:「明日路上再命那小子說出震天功之內容。」
  他如意算盤打定,便回房去睡。第二天又和其心往東前去,走到荒郊之處,他勒住馬正待開口向其心追問,忽然反身叫道:「唐瞎子,快給我滾出來。」
  大石後唐瞎子挺立著,他怪聲怪氣叫道:「我算定你一定從此經過,早在此地等你了,你下了什麼毒將我小兄弟給迷住了。」
  那中年冷冷道:「唐瞎子,老爺不願殺人,你可識相點兒。」
  唐瞎子道:「今日非把我小兄弟留下不可,不然老頭子和你拼了。」
  那中年不宵地道:「憑你也配!」
  他向其心揮手道:「你替我收拾這瞎子!」
  其心應聲而去,呼地就是一掌,朝唐瞎子當胸擊倒,這掌極是威猛,四周氣流激起呼呼嘯聲。
  唐瞎子一陣心痛,他和其心雖然相交不久,可是共經患難,他這人是天下第一熱心人,就和丐幫藍老大差不多,早就將其心視為忘年之交,此時見其心竟然不認故人,如瘋虎一般攻到,他又驚又痛,嘴唇咬出血來,只是不住後退。
  如果他知道其心是地煞董無公子嫡子,真不知作何感想了。
  唐瞎子見其心愈攻愈緊,不得已只有出手抵擋,其心功力本就遠勝唐瞎子,此時又佔了先機,自是穩居上風,打得頭頭是道。
  唐瞎子步步後退,他眼看抵敵不住,對方臉招漫天而來,他並非魯莽之人,他邊戰邊退,心中忖道:「看來小兄弟真是迷了本性,我唐瞎子發誓要救他復原,此時如果傷在他手上,真是天大笑話,目前三十六著,走為上著。」
  唐瞎子盤算一定,猛攻幾招,便要抽身而退,著然其心一掌飄忽而來,不但他沒聽見這掌如何擊出,就是那中年漢子也是愕然,他只覺胸前一震,一般熱流傳人體內,耳畔其心一聲暴吼:「去!」
  唐瞎子只覺一股力道將他身子抬起,去勢疾若狂風,他心知此掌心肺定碎,長吸一口氣要阻逆血上升,身子一沉,一跤摔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彈。
  那中年漢子讚了句:「好掌法!」他看也不著唐瞎子一眼,這便和其心上馬而去,他適才醉心於其心那飄忽的一掌,對於情勢並未注意,心想那唐瞎子吃其心當胸真力一震,定是死多活少了。
  其心這招乃是上次和冰雪老人交手學到,他雖是瞧了一個大概,可是施展出來也有幾分精神,這招原是冰雪老人多年積悟而出,是以連中年漢子也出神不已。
  兩人走了很遠.唐瞎子爬起身來,他運氣只覺血脈暢通,並未半點受傷,他一怔之下,對於剛才所發生之事大是不解,他心想,其心剛才攻式洶洶,非殺他而後已,可是自己中堂卻絲毫不傷。
  看來那掌多半是招虛招,力造全無,他愈想愈對,他性子換而不捨,剛剛死裡逃生,又往前追趕上去。
  中年漢子和其心又走了一段,前面不遠之處便是官道,中年漢子忽地勒馬道:「喂,董其心,你把那震天三式運功方法講出來。」
  其心點點頭便滔淚不絕地說了起來,中年漢子屏息聚神而聽,聽了半天,只覺其心句句都是武學至理,頭頭是道,可是反來復去繞著圈子說理,對於那練功法門卻是一句未提。
  他瞧了其心一眼,但見他流暢地背述著,顯然是瞭然於胸的東西,再怎麼也瞧不出是在作偽,他正待開口發令,忽然腳步聲起,漫天銀光閃爍,直往他頭上罩下。
  中年漢子雙袖一拂,雙掌發了出去,一時之間風聲大起,那漫天銀色細外,都像活的一般,一起轉了方向,倒往四周飛去,~個蒼勁的聲音道:「好厲害的劈空掌!」
  人影一閃,從來路又走出唐瞎子來,那中年漢子臉色一變,斜脫其心,其心恍若未見,還在背誦那武學大道,中年漢子不發一言,身形一閃,迎空向唐瞎子攻到。
  他這臨空一擊,在空中就換了數招,唐瞎子聞聲辨招,右閃左閃,招招都在間不容髮。
  唐瞎子躲過三招,判斷敵人攻擊已盡,正舒了一口氣,忽然腰間一麻,全身軟了下來。
  原來那中年漢子,雖只臨空一擊,可是一招之中包含了七八個式干,變把之速,真足以駭人聽聞了。
  那中年漢子對其心道:「董其心,你去將他腦袋割下。」
  其心正在背誦,他刷地拔出短匕,一步步走上前去,中年漢子雙眼瞪著他半點不放。
  其心走近唐瞎子,舉起短匕,口中仍不斷背道:「氣出丹田,五心向上,納而歸肺,七孔皆張。」
  那中年聽得一怔,不由叫道:「你再講一遍!」
  其心短匕下刺之勢一怪,那中年漢子走近來,其心喃喃道:「氣出丹田,五心向上……」
  才說了一半,那中年漢子忽然道:「先殺了這廝再說!」
  「納而歸肺,七孔皆張,就是這樣。」
  他比了一個招式,足跟運勁,匕首往下便刺,身子剛轉動,驀然「噹」地一聲,他的手中匕首竟吃一物擊飛,他真氣下轉,全身力道都聚集腳下,硬生生將一個身子釘在地,沒有轉動一分。
  那中年冷眼一看,原來遠遠來路又跑來兩騎,一個如鐵塔般大漢挺直坐在馬上,他身旁那匹馬卻坐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
  那大漢高聲道:「劍下留下!劍下留人!」
  他人未到〕順手拋了一塊石子,十丈之外竟能將其心手中短匕擊飛,此人武功也著實驚人了。
  那少女坐騎尚未跑到,口中早已高聲叫道:「喂,姓董的人……大哥,你瞧誰來了。」
  其心漠然瞥了她一眼,那少女見他冷淡如此,又急又羞,臉上紅若朝霞。
  那中年漢子冷冷對大漢道:「你就是馬回回了吧!」
  大漢點點頭道:「正是在下。」
  馬回回雖在數年之前和其心在莊人儀莊中見過,可是這幾年其心已由小童長成少年,身態自然改變不少,馬回回已然認不出來。
  那少女正是甘青總督之女,其心呆然看著中年漢子的臉色,意思就是詢問他有無其他吩咐。
  唐瞎子自認必死,在生死一線之間,突然來了救星,而且是名滿西北的第一條好漢,他和馬回回不認識,可是心儀已久。
  那中年漢子道:「聽說你在西北混得很不錯呀,手下有幾百名好漢,尊你為盟主,只聽你馬回回一句話。」
  馬回回一聽摸不清他的底細,一時之間沉吟無語,那中年漢子又道:「其實西北武林都是魯夫莽人,根本就是烏合之眾。」
  他此語大是輕藐,馬回回這數日受了少女一肚子窩囊氣,他涵養再好,也忍耐不住,當下冷然道:「盟主這稱號是好朋友送給我鬧著玩兒的,我何敢擔當?我馬回回雖是德薄能鮮,但也非那種服短腹淺,目空一切的安人。」
  那中年漢子陰陰一笑道:「罵得好,罵得好!看你氣魄昂藏,確是一個好男兒,可是食古不化,唉,殺了你真如焚琴煮鶴,我心裡也自可借,可是又不能不借你人頭一用,唉,可借呀可惜!」
  他自說自唱,好像已掌握馬回回生命,竟自日心相商起來,馬回回心中吃驚,氣反而消了下來,那少女卻忍不住了,她正想開口叱罵,馬回回已道:「閣下到底是何許人士?」
  中年漢子忽然臉色一沉道:「這個你還不配問!」
  少女怒道:「好大的口氣,喂,我問你,你是什麼人?」
  她出生大貴之家,通常都是質問別人,此時自然流露出那種雍頤指使之氣,那中年漢子見她生得可愛,逗運她道:「小姑娘,你父親是大官不是,瞧你身手矯捷,一定是將軍之女了。」
  少女鼻子一聳,不屑地道:「將軍算什麼?哼!」
  中年漢子道:「啊,那麼定是巡撫了。」
  那少女冷冷看了中年漢子一眼,那中年漢子啊了一聲道:「那比巡撫還大,那麼一定是總督了。」
  少女傲然不語,那中年漢子道:「啊!原來是總督千金,總督嗎?管個兩省便不得了啦!比起小官來是不錯的了,可是比起真正大官來,卻還只是個芝麻官兒。」
  那少女大怒,半天才說出一句罵人的話來道:「總督是芝麻官兒,可是要殺像你這樣的人,百把個倒是隨心所欲。」
  那中年漢子哈哈大笑,馬回回見那少女認真的面孔,心中吃了一驚,原來這如花似玉的小姐,還是一個總督千金,難怪自有一番氣度了,她在甘蘭道上行走,只怕就是甘青安大人的小姐。
  那中年道:「只聽說殺人的強盜,可沒聽說過殺人的官兒,喂小姑娘,比總督還大的是什麼?」
  那少女想了想道:「大概是什麼尚書之流了吧!」
  中年漢子又說了一句道:「比尚書大的官呢?」
  少女本待不理他,但忍不住道:「那就是丞相羅,喂,你問這個幹什麼?」
  那中年漢子插頭笑道:「還要大,還要大!」
  少女氣沖沖道:「難道你是皇帝不成?」
  那中年漢子臉色一正道:「正被你猜中了,你們既知我身份,更是留你們不得,也怨不得我手辣心黑了。」
  那少女拍手笑道:「馬回回,這人原來是個失心瘋的漢子。」
  馬回回注視著他,沉聲說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何必鬼鬼祟祟,藏頭隱尾的像個娘兒們?」
  他出言相激,那中年漢子還尚開口,倒激了那少女,她氣呼呼地道:「娘兒們又怎麼,馬回回,你說話留心點。」
  馬回回不理,那中年漢子道:「我就是小姑娘猜中的了,我乃是當今……」
  他正說到這裡後面一聲輕咳,他忽然身子一轉一掌劈出,眾人眼一花,一個灰袍道人長身立在前面。
  那中年漢子這一掌乃是蓄力而發,非同小可,可是就如石沉大海,也不知來人怎樣化解了,中年漢子心中大為吃驚,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那灰飽道人打個稽首道:「各位施主請了,貧道想向各位打聽一個人,不知各位見著沒有?」
  那少女問道:「是怎樣一個人?」
  她見那道人年紀雖大,可是神態瀟灑已極,那灰袍一塵不染,更顯得他風道骨,早就有幾分好感。
  那道人道:「此人雖然出道江湖不久,可是在江湖上卻大大有名,眾人多半知道他的姓名。」
  馬回回道:「北方武林在下倒還熟悉,道長只管請問。」
  中年漢子冷眼打量那道人,心中狂跳不已,原來是此人到了,他一生之中,發招還從未被人順手破過,這人功力之高,真是不可思議了。
  那道人道:「此人是個很……很年輕,很……很標誌的少年,姓齊名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