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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世外之谷

  天色又漸漸亮了,又是一天的開始。
  齊天心從大樹上的「床」上睜開了眼睛,天空看不見驕陽,只是海水一般的深藍,偶然一朵白雲輕輕地飄過去,激起一種乘風而去的慾望。
  齊天心坐在樹枝上運氣調息了一翻,他的夏氣依然一點進展也沒有,只是僵硬得如被凍住了,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清晨的冷氣使他打了一個寒華,他伸手把身上那件破了多處的薄皮衣拉了拉緊,輕輕地從樹上跳了下來。
  他低頭望了望身上的衣服,那件扯破數處的皮衣雖然不厚,可是應付著目下的氣候是沒有問題的,而且往上日子一天天暖和起來,穿的事便是不用耽心的了。
  住的問題也是重要的,齊天心現在已經失去一身上乘武功,荒野裡露宿下去,碰上什麼毒蛇咬一口,那就要糟了,齊天心暗暗道:「看來我得先搭一間屋子來住了。」
  他既沒有弄過木匠的那一套,又沒有看見過人家搭屋子是怎麼搭的,只道是搭個小屋子又有何難,向昨夜棲身的大樹上瞧了一會兒,喃喃道:「我就把小屋子搭在這樹上豈不是好?」
  於是他轉身走入林子裡,尋那較細的樹幹,一直弄到日正當牛的時候,他才弄了兩捆木棍,他抬起頭來望了望太陽光,臉上的汗水滴了下來。
  齊天心想道:「又是要解決吃的問題的時候了。」
  他把皮外衣脫了下來,走到林子外面,心中想道:「昨天我能挖到野薯,我不相信,就只有那麼孤零零的兩個。」
  他走到那片沙土上,開始用一根木棍在土中挖掘,果然一會兒就讓地挖出十多個又肥又大的地薯來。
  他歎子口氣道:「天無絕人之路,這些地薯不知哪一年開始有一粒子種子被風吹了進來,落在這裡生根發芽,繁植了這一大片,卻成了我齊天心的救命糧食了。」
  他吃飽以後,把袋裡的小刀掏了出來,開始抓到大樹上去割取山籐。
  山籐割得差不多了,他就開始在大樹上搭起屋子來,沒有釘子,每根木棍都得用山籐捆結起來,那些木棍不過是粗粗細細的樹幹罷了,又不一般長短,捆到天黑,齊天心才捆起了一條七尺長的「木棍牆」。
  齊天心不禁揮汗歎了一口氣,喃喃道:「想不到這麼難!」
  他揉了揉手指,手上被籐條勒傷的地方還沒有好,這時更又流出血來,胸前的掌傷也在隱隱作痛,天又黑了,這座小木屋眼看是不可能搭好好的了。
  他想到再露宿一夜,但是他想到露宿的危險,昨夜他是死裡逃生,全身累得一絲力氣也沒有,無法不顧一切地爬上了樹倒頭就睡,但是現在既已保全了生命,他的顧慮就多了,他前南地道:「齊天心再不濟也得死在刀劍拳腳之下,難不成結果葬身野獸毒蛇之口?」
  他長吁了一口氣,停止了毫無頭緒的工作,躺在地上,伸手找出一個地薯來,用小刀緩緩地削著。
  天空由灰暗漸漸變黑了,閃爍的星光也出現了,齊天心耳中聽著那荒涼原始的聲音,渾厚中夾著粗礦的弦律,就如大漠上的狂風橫掃一般,高聳的山壁如擎天立地的巨人,齊天心感到自己的渺小了。
  齊天心的腦中閃電般地飄過昔時那些一擲萬金的豪氣狂態,也飄過洛陽的溫聲脆漣,但是那些不久的往事對這個少年像是忽然不再有吸引力了,他的心重重地垂落下去——
  天空的月光漸漸亮了起來,雖然看不見月亮,但是可以感到它的光,遠處一點昏黃的燈光也亮了起來,齊天心知道是那個尼姑庵的燈光,他像是突然回到了現實,三兩口地啃完了地薯,爬上樹繼續工作起來。
  他拚命地工作著,忘了疲倦和痛苦,一直到天色微明的時候,他才歇下手來,一座簡陋難看的四方木屋居然在大樹上搭起來了。
  齊天心鑽了進去,躺在柴堆似的「木棍地板」上,一點也不覺背脊難安地熟睡了過去。
  他醒來的時候,已是正午以後了,他推開了用籐索捆起來的「門」,伸出頭來,從樹上俯視下來,這昨夜被他認為是死地的谷底,在陽光照射下,又顯出一片光明的生氣,齊天心望了望透空的「屋頂」,喃喃道:「去找些大樹葉來蓋住,住的問題就解決了。」
  他跨下樹來,忽然,他發現樹根上有一個雪白的布巾包。齊天心走過去,打開包一看,只見裡面包著四個大饅頭,饅頭下面還有一柄鋒利的短劍。
  齊天心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在這時候沒有別的東西比一柄劍對齊天心更重要更有用的了,他心頭上一個靈感閃過,他不禁叫道:「一定是她……一定是她……一定是那個好心的小尼姑!」
  齊天心捧著那小布包,他似乎看見了那叫做「蘭兒」的小尼姑,那一雙無邪善良的大眼睛。
  他緩緩咬了一口饅頭,覺得說不出的香甜有味,他暗暗想道:「她們怎會有麵粉來做饅頭的?」
  他想了想,心道必然是尼姑們自己在庵後種有麥田,不然在這死谷中哪來的麵粉?
  他吃了兩個饅頭,把短劍插在腰上,在樹林裡找一些大的樹葉,鋪蓋在他的小木屋頂上,現在他不怕風霜雨露,而且毒蛇也咬不到他了。
  他望著自己的心血堆砌成的小木屋,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欣賞的心情來,那每一種木棍上,每一個籐結中,都滲透著齊天心的血汗。
  他輕吁了一口氣,暗暗地道:「目下第一個問題,便是如何恢復我的功力了。」
  於是他坐在樹邊,努力地提氣修練起來,一次又一次地,用最大的忍耐與毅力,一點一點地苦練著。
  然而整整練了三個時辰,齊天心發覺自己一絲進展也沒有,他不得不歎息了:「唉!也許那尼姑說得對,中了那西域怪掌,這一生不要想恢復了。唉!齊天心啊!齊天心啊,你這一生自命不凡,想不到輝煌的日子只有那麼幾年,剩下來幾十年日子難道就要在這樹枝上的小屋中消磨過去?」
  想到這裡,」他不禁悲哀起來,他堅毅地對自己道:「放心去想息一下吧!今天不行還有明天,明天還有後天呢!」
  他站起身來,身上感到汗涔涔的,他想想已經整整三天沒有洗澡了,身上又是血又是汗,泥沙更不用說了,他想道:「那邊的河水清得可愛,我何不去洗個澡。」
  他把外衣脫下掛在樹枝上,向河邊走去,他向上遊走了幾十丈,那河水向左面大大地一彎,水流得特別湍急,嘩嘩的聲音響得悅耳,雪白的浪花濺得點點飛花,齊天心見那水藍得猶如靛染,便把衣服脫了,撲通一聲跳了下去。
  那河水清涼得緊,齊天心在水中不停地亂翻亂滾了好半天,方才適應冷水,他把身上的血垢洗個乾淨,索性潛鑽到水底去,順便把頭髮也洗了一洗。
  當他從水中鑽出頭來的時候,他聽到一聲輕微的驚呼,他睜眼一看,只瞥見一張充滿驚訝羞澀的秀麗的臉,他不及想第二個念頭,連忙一頭又鑽入了水中。
  當他鑽入了水中,他才想到,方纔那張美麗的俏臉不就是那庵子裡的「蘭兒」嗎?她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齊天心不敢浮出去,一直等到一口氣實在閉不住了,只好悄悄浮上來,睜眼一看,那蘭兒已經不在了,他抓著岸邊的石頭,露出上半身來朝岸上望去,只見不遠處蘭兒排著兩桶水,正匆匆地向上走去。
  齊天心呆呆望著她的背影消失,才爬上岸來,匆匆穿好衣服,這時天又快黑了。
  齊天心躺在小木屋裡,默默回憶著這幾口的經歷,他想到那日在「集粹堂」中的老太婆,她竟然認識齊天心家傳的絕招,又叫出齊天心的姓氏,他糊里糊塗地為她大戰一場,落到這幽谷中來幾乎送了命,現在那老婆婆也不知哪裡去了。
  齊天心想著想著,昏昏地睡著了。
  在沒有時間觀念的幽谷中,只是天黑天亮,從齊天心入谷中,已經四天了。
  齊天心每天依然苦練著內功,他發現烤熟的地薯有意想不到的可口,食衣住都暫時不成了問題,難一的問題就是內功依然沒有起色。
  他沿著河流再上去,一片密林接著一片,真不知這個谷中怎會有那麼多的樹木,忽然之間,齊天心聽到熟悉的聲音——「喂,三師姐,你瞧我這一劍練得怎樣?」是那小尼姑蘭兒的聲音。
  「嘿,么妹,像你這般模樣就成了嗎?讓師父瞧見了准要重重罵你幾句,這幾招都是師父她老人家的精心絕學,你怎麼老是不用心練呀!」
  那『蘭兒」的聲音:「喲喲喲,三姐倒教訓起人來啦!你練得也強不到哪裡去呀!」
  齊天心忍不住止住了步,從樹隙中瞧過去,只見兩個年輕女尼正在舞弄著一柄竹劍,看上去是在練習劍法,左面的一個是蘭地,右面的一個身著黃衣,齊天心卻沒有見過。
  那蘭地練了兩招便收劍坐在石上休息起來,過了片刻,那黃衣女尼也停下手,坐在蘭兒的身邊。
  蘭地道:「喂,三姐——」
  三姐嗯了一言,蘭兒道:「那個從山掉下來的人……」
  三姐道:「他怎麼?」
  蘭兒道:「他,他在樹上搭了一個小木屋。」
  三姐道:「你怎麼知道的?」
  蘭兒道:「我親眼看見的,就在那邊哩。」
  那三姐道:「那個少年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樣,只怕吃不了幾天苦就要完蛋了。」
  蘭兒沒有說話,齊天心聽她們在談論自己,不覺聽得十分尷尬,他暗自搖了搖頭。
  那三姐忽然站起身來道:「呀!我要先回去了,師父要叫我了,師妹你再多練一練呀!」
  她很快地從林子中走了出來,齊天心站在那裡動也不動,等她去得遠了,再伸出頭來看時,只見那蘭地提起劍來又練了起來,練了幾路,忽地把竹劍一丟,歎道:「唉!這幾招真難,練來練去練不好。」
  齊天心雖然失去了功力,但是他胸中的武學仍是世上罕見的高明,他略一過目,已知毛病所在,蘭兒那柄竹劍正好丟到他的腳前,他彎身把竹劍拾了起來,走出去道:「左邊轉身的時候,如果右腳尖向後蹬一下,那就夠快啦!」
  蘭兒嚇了一大跳,她一定限,只見齊天心正微笑著把竹劍遞了過來,她紅著臉接著竹劍,一雙大眼仍然盯在齊天心的臉上。
  齊天心笑著道:「你再試一次看看。」
  蘭兒一揮竹劍,一扭身形,刷地~劍配合得天衣無縫,她練了半天總是不得要領,被齊天心一句話提醒,就輕而易舉地成功了,她不禁驚得呆住了。
  過了好半天,她才輕聲道:「唉!我真笨——」
  齊天心笑道:「不是你笨,是你師父教得太笨了。」
  蘭兒心目中的師父好比神人一般,她聽齊天心滿不在乎地說她師父的長短,不禁鎮目瞪了齊天心一眼。
  齊天心道:「我謝謝你的短劍和饅頭。」
  蘭兒的臉一紅,扭轉頭去,齊天心想問她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做尼姑,但是卻找不到措辭啟口,就在這時,忽然一陣悠揚的鐘聲傳了過來。
  蘭兒叫道:「呀!我得回去了。」
  她收起竹劍,急急忙忙地跑回去,齊天心道了一聲再見,她沒有理他,但是已經跑出了好幾丈,卻又回過頭來深深望了齊天心一眼,然後轉首飛奔而去了。
  齊天心聳聳肩,搖頭暗道:「我真奇怪這麼小的年紀怎會願意跑到這裡來做尼姑?」
  他沿著來路又走了回去,他想道:「又該試試看真氣運行的情形有沒有進步了。」
  這些日子以來,齊天心在谷中四處遊走,差不多的地方都走到了。這一天,一個人沿著山道走著,心中胡思亂想,走著走著,不覺已忘路之遠近。
  這時正是早晨,山谷下還只有微薄的目光,清風微拂,枝葉輕搖,山徑兩邊鳥語花香,好一片清新的氣息,齊天心微垂著頭,垂手而行,只覺清風拂過通體生涼,漸漸渾身舒爽,滿腔憂慮倒消了大半。
  他抬起頭來,只見自己糊里糊塗走了這許久,已沿著山道轉了好幾個彎,眼前一片翠綠,竟是一叢密林,不再有通路。
  這個地方他倒是從來到過,心中不由一喜,側耳一聽,只聞密林後一陣流水淙淙之聲,齊天心眼前浮起一片流水青草的美景,反正地閒著無聊,心念一動便上前打算穿過樹林去瞧瞧那邊的景色。
  齊天心緩緩行過叢林,果然一條小溪橫在面前,一片青綠草蔓延出去,山影模糊地散佈在遙遠地頭,齊天心只覺雙目一亮。
  齊天心深深吸了兩口氣,天空一片蔚藍,偶爾一朵白雲輕飄而過,他跑到小溪邊用雙手捧了清涼的流水沖在臉上,心裡卻是一片涼爽。
  他俯下身來,藉著水中的倒影將散亂的頭髮用水弄濕了整理好,站起身來,忽然不遠處一聲低嘯破空傳了過來。
  齊天心心中一怔,眼角一掃,只見一道黃光一閃,急定目瞧時,原來是一隻相當大的黃鼠狼。
  那黃鼠狼一躍落地,立即全身伏地,似乎在戒備著什麼,一動也不動。
  齊天心心中好奇,慢慢移動腳步,轉到左方一看,只見一團白影在那黃鼠狼前不及一丈之處。
  齊天心窮目力一望,原來那白影是一隻白兔,此刻不知死活,在地上也是一動也不動。
  齊天心心中更奇忖道:「那黃鼠狼方才急竄而出,分明有什麼強敵在後,難不成那小白兔竟有這等厲害?」
  過了一會,那黃鼠狼慢慢直起身來,猛可向前一冷又止,似乎在試探虛實。
  那白兔動都不動,好像已死去一般。
  齊天心不自覺地移動足步,已離那黃鼠狼不及五六丈,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又過了一會,那黃鼠狼到底是忍耐不住了,全身一低,呼地竄了起來。
  那白兔仍然不動,黃鼠狼在空中身體陡然一折,呼地又落在原地!
  齊天心動中不由一驚,這種黃鼠狼身輕敏捷,腰間力量可說是各種動物之冠,是以能在空中折腰,不進反退。
  那只黃鼠狼十分險惡,連試了兩次,沒有動靜,這才比較放心,緩緩上前。
  黃鼠狼走兩步停一停,再走前兩步,一直到距離白兔身前不及一尺時,停下身來。
  齊天心不由暗歎這黃鼠狼的細心,那黃鼠狼似乎想了一想,呼地一聲,兩隻前腳緊緊捉住那白兔。
  那白兔被它一捉,翻了一個身,齊天心只見白兔腹下一片血清,原來早就被這黃鼠狼弄斃,這倒更令人奇異,黃鼠狼已弄死了白兔,怎麼還這等緊張,難道附近還有什麼別的動物?
  說時遲,那時快,黃鼠狼才捉住那已死的白兔,一條灰影如鬼魁般站在黃鼠狼身後。
  它才一動,身後那灰影一聲低嘯,一掠而前,剎時已和黃鼠狼追得首尾相銜。
  齊天心大吃一驚,只見那灰影閃電般一揮,那白兔已自黃鼠狼雙臂間飛開落在地上,呼呼兩聲,一黃一灰兩條影子一齊落在地上,那灰影端端已追過黃鼠琅,正攔著它的去路。
  齊天心這時定目一看,原來那灰影是一隻不太大的猿猴,正虎視既耽地瞪視那只黃鼠狼,口中還不時發出適才聽見的那種低嘯。
  那黃鼠狼似乎自知不敵,全身低伏,陡然猛向上空一跳,竟跳起好幾尺高。
  那灰狼身形立刻一長,兩隻猿臂一扣,分擊而出。
  黃鼠狼身在空中,看看似無可逃,但它陡然故技重施,腰間一折,呼地意生生在空中轉了一個大彎,向左後方疾竄而去。
  齊天心一歎,卻見那猿猴雙定一蹬,呼地一驚,雙臂一上一下,端端攔在黃鼠狼胸腹之前。
  只見一黃一灰一合即分,黃鼠狼一聲悶哼,砰地跌在一女以外,在地上掙了幾掙便不再動了。
  齊天心陡然驚得張大嘴巴合不起來,方纔那灰狼那一上一下雙臂交錯,分明是他家傳「雲手」密學,而且那灰猿雙臂特長,施出益加威力,難怪那黃鼠狼這等迅速身法仍被一擊而斃。
  齊天心滿腔疑雲不得解,這時那灰猿上前幾步,俯首查看那黃鼠狼,他心中一動,輕輕俯身拾起兩塊拳大石頭,振腕擊出。
  呼一聲,那石頭對準灰猿背心飛去,那灰猿直到那石塊離體不及半女方才一例轉身來,齊天心觀得親切,右手~抬,又是一石打去。
  這一石好快的手法,那灰狼才一轉身,有塊已破空飛到,眼看灰狼無法再行閃避。
  哪知那灰色大猿右臂陡然一舉,迎向石頭一抓,抓個正著,將那塊石頭捏在手掌之內。
  齊天心脫口驚呼道:「探花手!它——它竟會探花手?」
  方纔那灰猿一抓的手法齊天心入眼識得,正又是家傳絕學探花手,這時他再也忍不住驚呼出來了。
  灰猿遭人連擊兩塊石頭,似乎也是驚疑不已,它大約是沒料到這附近還藏有別的動物,低首瞧瞧手中的石塊,向石塊飛來的方向瞪上幾眼。
  齊天心緩緩站起身來,他滿腔疑雲,打算仔細探索個清楚,那灰猿見有人站起,卻並不驚異,只用戒備他注視齊天心。
  齊天心心中疑念大起,他深知家傳絕學一向武林絕傳,這一隻猿猴竟會探花手,難道這猴兒和自己一門有關?
  他~步步走上前去,伯走快了驚跑了那灰狼,心中忖道:「這山谷中分明人煙絕跡,這猴兒難道是有人所飼養?」
  走近十幾步,那灰猿身體微曲,一副張弦待發的模樣。
  齊天心微微吸一口真氣叫道:「喂!灰猿兒——」
  那灰猿竟似聽得懂人言,猿首一揚,雙目眨眨不語,齊天心瞧它那模樣倒蠻可愛,便又上前兩步低聲道:「灰猿,你可有主人嗎?」
  這一回那灰猿卻又好像不能瞭解,呆呆站住不知所措。
  齊天心又上前了兩步,忽然瞧見那灰狼一抬雙臂時,肋下似乎有一塊破市。
  他心中一動,忙叫道:「灰猿兒——」
  他話未說完,身形陡然一騰而起,灰猿似乎大吃一驚,雙臂閃電般一錯上封,這一瞬時齊天心已瞧清灰猿脅下的一塊破布敢情是一條破剩的衣邊。
  他心中暗暗忖道:「看來這灰猿是有主之物了,奇怪,這谷中還有什麼人,而且和我一門武學有關?」
  他心中疑念不定,那灰猿似乎也是對他懷疑萬分。戒備之色益深。
  齊天心呆想了一會,想不出什麼頭緒來,於是又上前一步和聲道:「滾地,你帶我走回去——」說著指指山谷左方,正是灰猿了來的方向。
  那灰猿雙目之中陡然四光一閃而滅,雙臂緩緩直舉伸直身來。
  看它那模樣分明是要和齊天心拚鬥,齊天心心中一怔,猜不透為何它突然之間改變態度。
  灰猿站起身了,齊天心退了一步,口中說道:「你——你幹什麼?」
  那灰狼陡然低嘯一聲,齊天心心中一動,右手一橫,當胸而立,右手握著一沉,緩緩翻出脅力,一擊而出。
  「嗤」地一聲輕響,衣袂帶著長空,這一個架式正是父傳的一「石破天驚」。
  「石破天驚」這一式乃是家傳十路「奔雷拳」中之起手式,齊天心雖無內力,但舉止之間,仍隱隱有剛猛之氣流露。
  那灰猿征一怔,不自覺後退一步,口中吱吱低叫不止。
  齊天心左手一圈,右拳向後一拉,斜地裡右腿一抬而出,卻只踢出一半而止。
  這一式正是第二路的「流星趕月」,只是齊天心故意使了一半停下來。
  果然那灰猿低叫一聲,左臂照樣一圈,右臂一拉,右足猛增而出,呼地帶起一股勁風。齊天心微笑道:「咱們是自己人。」
  那灰猿似懂非懂地一叫,齊天心又笑道:「灰猿兒,你帶我到你主人那裡去。」
  這回灰狼似乎懂了,雙臂亂搖,滿面悲愴之色。
  齊天心一怔,不解地問道:「你——你做什麼?」
  那灰猿忽然跳起來拉著齊天心的衣袖,口中吱吱叫個不休。
  齊天心猿道:「你,你叫我跟你走?」
  灰猿點點首,一回身,手足並用向山道左方轉了過去。
  齊天心思索了一會,立刻跟在灰猿身後向山側行去。
  一路上灰猿不時反首看看齊天心,似乎怕齊天心不跟著自己似的,齊天心也不懂它要帶路到哪裡,只是跟著它走。
  走了將近半盞茶的工夫,忽然眼前景色一變。
  只見眼前一片紅花綠葉,山花遍地都是,各色各樣的都有,草地上綠油油的一片,翠綠中夾著點點花色,十分鮮麗。
  齊天心不想這兒有這等好地方,不由怔了一怔,這時那灰猿似乎等不及了,一路奔向西方。
  齊天心連忙跟了過去,他知道這一過去,立刻會遇到和自己一門有密切關係的人,心中不由暗暗緊張起來。
  灰猿一路向西方行走,齊天心跟著,大約行了二十多支,忽然向右方一轉。
  齊天心跟上前去,一轉過彎,一棟矮矮的木屋端端立在樹叢中。
  灰猿吱吱叫了數聲,便跑到那木屋後面,齊天心站著打量那木屋,只見木色陳舊,破裂甚多,分明是年代久遠未經修護。
  齊天心微一沉吟,緩步走到屋前,忽然聽到屋中一個蒼老的語音道:「唉!難,難,難死我了。」
  齊天心聽那口音,分明和自己是同鄉,心中不由更疑,忽又聽灰猿連連呼叫。
  那老人似乎在聆聽灰猿的訴說,不時「嗯」、「嗯」地答聲,好一會那老人又歎口氣道:「少年人也會咱們的招式,這倒也罷……唉!倒是那件事,可真難死我了!」
  齊天心聽他口氣,似乎有一件十分困難的事困繞著這老人的心,他對其它的事一無關懷。
  那灰猿又吱吱叫好幾聲,老人卻理也不理,不住歎氣出青。
  齊天心再也忍不住,緩緩上前,從窗口向內望去,只見一個白髮飄飄的老人家盤膝閉目,一身上布衣裳已殘缺不全。
  齊天心打量那老人數限,卻並未見過。
  室內放著一塊塊石塊,東一塊,西一塊.顯得小屋中更雜亂,四壁之上污黑萬分,那只灰猿倚著老人坐在地上。
  齊天心心中疑道:「這個怪老地,一個人帶一條猿兒隱在深山之中,偏那灰猿又會奔雷拳……」
  他思念未決,那老人忽又自語道:「當年奇翁南天,神尼無憂和老董並世而稱,那時候就沒聽過哪一個比他們還強的人物,老董的死,絕非外人所為——」
  齊天心心中一驚,那老人又道:「我曾懷疑是那奇翁所為,但奇翁一生絕跡武林,我登門求見不成——唉……」
  齊天心默默忖道:「他,他是什麼人?竟可和奇翁、神尼等並稱?而且……」
  那老人忽又道:「是以,是以最可能是老董自己親人下毒手!嗯,這一點最為可能!」
  他停了一停又道:「但是,這幾十年來,我潛心苦思,說是老大所為吧!又總說不通,說是老二下的手,又有好些地方不可解釋,唉!難,這真難死我了。」
  齊天心聽得糊里糊塗,但心中隱隱感到這老人所言與自己切身相關,更加順神相聽。
  那老人伸出手來,摸摸身邊的灰猿,沉吟好一會,又喃喃地道:「那日一夜之間,兄弟反目,我干裡趕回,卻勢無可回,唉!這幾十年來,可真苦了咱們三人!」
  齊天心心頭一震,那老人又道:「只怪我老頭迷戀那幾張牌,白白混了幾十年,不但毫無所成,而且和他們兩人分別也竟起誤會.上天叫咱們親愛仇敵——」
  他說到這裡,似乎怨天憤地,怒哼一聲,右手一掌拍在身邊。
  齊天心轉目一看,只見有方一大塊方石被老人一掌拍中,老人長袖一帶,衣袂帶起微風,那等堅固的山巖竟成粉末隨風而揚。
  齊天心心中巨震,他簡直不相信這不起眼的老人竟有這等功力,這種「碎石成粉」的功力雖普通不足為奇,但能到這老人此等地步,齊天心暗忖就是自己爹爹恐怕也不易辦到。
  那老人拍出一掌,似乎怒氣消了不少,冷然回首道:「少年人你進來吧!」
  齊天心緩緩入屋,那老人頭都不抬道:「灰兒說你也會奔雷拳?」
  齊天心見地態度冷傲,心中大是不悅,他本性高傲,忍不住冷冷一笑道:「晚輩倒奇怪怎麼這猿猴也會偷學晚輩傳家絕學
  他話未說完,那老人募然抬起頭,雙目之中精光暴長,冷冷道:「什麼,你的家傳?」
  齊天心動中微震,口中仍冷然道:「是又怎樣?」
  那老人哼一聲,微一沉吟道:「你姓什麼?」
  齊天心道:「晚輩勝齊,草字天心。」
  老人冷冷望著他道:「少年人,你幹什麼不敢以真名對人?」
  齊天心怒道:「你說什麼?」
  老人冷笑道:「不久前,我曾遇到另一個和你差不多大小的少年,哼!他可比你有出息,問他姓什麼,他就沒像你一樣假名相對!」
  齊天心怔在當地,半晌說不出話來,卻見老人忽抬頭凝思,好一會喃喃地道:「看來,他們兩人並非親兄弟了!」
  齊天心忍不住問道:「你——你說什麼?」
  老人臉色陡然一沉道:「你姓董,你別裝了!」
  齊天心吃了一驚,但他早料到,這老人和自己有密切關係.所以並不太過驚異。
  老人哼了一聲,齊天心怒道:「我姓董,也姓齊。」
  老人似乎怔了一怔,齊天心冷冷道:「前輩尚未賜教那灰狼如何也會在下家傳之拳法?」
  老人深深看了他兩眼,忽然仰天大笑,笑聲震屋良久不絕。
  齊天心不知老人此舉為何,好一會老人停下笑聲,微笑道:「好,好,上天安排,我先後遇到兩家後人,也罷,這個謎在我心頭悶了幾十年,今日就說給你這小子聽吧!」
  齊天心怔怔不語,那老人此刻卻好似尋到了一個可以對談的伴侶,一臉孤寂之色一掃而空,興致勃勃地拉著齊天心坐下道:「少年人,你可知我是誰?」
  齊天心搖搖首,那老人笑道:「我是誰,連我自己有時候都搞不清楚,唉!我還是先給你說故事吧!」
  齊天心默默不作聲,只聽那老人道:「你方才問起灰兒拳招的來歷,老實告訴你,這拳招是老夫所接。」
  齊天心呵了一聲,不置可否,老人忽然生氣道:「瞧你滿面不在乎的神情,哼哼,你以為奔雷拳法只有你一家人相傳?哼!這猴兒也會打,這套拳法根本就沒什麼了不起。」
  齊天心見他語無倫次,不由心中暗笑,口中卻不作聲,老人冷哼了好一會,才接口道:「要說這故事,非得從開頭說起,反正咱們閒著無事,你可願聽?」齊天心連忙點首不迭。
  老人思索了一會,聲調忽然沉重起來,面上一片漠然之色,齊天心只覺老人臉上流露出一種令人不可抗拒的威儀,心中不由暗暗折服。
  老人道:「四十年前,武林中並立三個蓋世高手,想來你也應有所聞——」
  齊天也敘首道:「一個是神尼無憂,一個是奇翁南夫,還有一個——」
  老人接口道:「還有一個姓董。」
  齊天心道:「這三個人中,功力以何者最深。」
  老人用心思索了好一會才道:「奇翁功力老夫不知,神尼老夫是見過的,她老人家和老董先生各有千秋,很難分上下。」
  齊天心點點首。老人接口道:「董老先生一生行俠武林,聲名較隱逸山林的奇翁、神尼要響得多。董老先生,膝下有兩個兒子,那年他六十大壽,心中厭煩武林仇殺,於是決心也從此退隱山林。他這個打算確實不錯,但是——」
  齊天心猛一抬頭,只見老人臉上神色古怪,額下百髯陡然之間,簌簌無風自動,心中不由一凜——
  被埋藏了幾十年的武林秘史,就要露出端倪了——
  其心從死裡逃生,他用計逃出天魁之手,心中卻並無半點得意之情,他自行走江湖以來,所會高人不少,可是像天魁這種令他招招受制的高手,卻是絕無僅見。
  他武功雖是傳自父親,但從未見父親施展過,他邊走邊想,心中尋思這天魁只怕是生平所見第一高手了,自己一些精妙怪招,威力奇大,然而對天魁,卻如石沉大海,不見功效,這主要原因,只怕功力相差太遠了。
  他這人沉著多虛,雖在新敗之下,並無半點羞怒,且能冷靜分析一下敵我形勢,真是天生奇才,如果換了齊天心,八成是和天魁拚命,就算僥倖逃去,此刻也只是在計劃如何雪恥出氣了。
  其心走了很遠,他知天魁縱有通天之能,也不能憑空越過那絕壁深淵,是以暫時放心,他心中想道:「怪烏客原來就是上次張家口冒充勝齊的闊公子跟班的人,真是出人意料,他和天魁也有關係,他約我決鬥,原來安排下這種陰謀,想制我於死命,天座三星在江湖上是何等地位,竟會親自出手對付我一個無名小卒,這倒是奇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其實他哪知道,從他掌震在人儀,鐵凌官,在張家口和郭庭君、羅之林交手,露出了昔年震駭湖海的絕傳功夫「震天三式」早被怪鳥客許為僅見的對頭,這才誘他到了青龍山,想除去他以絕後患。
  其心走著走著,沿著山上小徑向東走去,他亂闖亂走,運氣倒還不差,竟走了一條捷徑下山,他心想蘭州城不能再作逗留,便乘夜東行,直往開封而去。
  他這次從中原到了蘭州,原本是想弄清楚怪鳥客的來路,而且他知父親董無公西行崑崙,還存了想和父親碰面的念頭,不然以他如此持重的人,豈會為爭名鬥氣遠遠跑到西北,想不到幾乎喪了性命,這倒是未能預料。
  其心動想那天魁如果一路趕來,自己真還難以避過,打是絕對打不過的,這東行之路又只有這一條大道,不如先在途中找個地方隱伏幾天,等那天魁和怪鳥客都走過去,自己再動身。
  他出江湖以來,雖是小心翼翼,倒還從未退縮過,此時對手實在太強,其心心知硬拚徒然自尋死路,太不划算,不如先避一下。
  次日他經過一個靠山的小村,便裝作西行患病行旅投宿下來,他估量天魁及怪鳥客一定還在蘭州城內搜尋自己,是以潛伏村中,小心翼翼不露痕跡。
  他內功精湛,裝起病甚是真切,北方人寬和忠厚,他投宿那家主人殷殷照顧,其心心內大是感激。
  這日下午薄暮冥冥,村中家家人家炊煙升起,一片寧靜氣氛,忽然山中傳來陣陣淒厲虎嘯豹吼之聲,其心聽著豹嚎,暮然想起數年之前,自己目睹南海豹人優誅的一幕,他靈光一閃,心中忖道:「對了這世上似乎只有那青衣怪客能和天魁一拼,甚至可以說是勝過天魁也不一定,我這幾回心中惶惶,怎麼竟忘了青衫怪客,只道天魁是天下無敵的了。」
  他轉念心生一計忖道:「那勝齊的闊小子和青飽怪客關係一定不淺,如說有人能出手抵住天魁,除了青飽怪客而外,只伯再無第二人,只須想法讓那勝齊的小子和怪鳥客幹上,那青袍怪客豈會袖手旁觀?」
  其心並不知青衣怪客和齊天心的關係,他只憑推斷,倒被他料得全中,他心中反覆忖道:「要想個法子讓齊天心出手,以他那種大少爺脾氣,這事倒並不困難,只是那青袍怪客和他倒底是何關係?若不肯為他樹此強敵?這天魁行事陰蟄,功力深不可測,看他模樣非殺我不可,我有此大敵,處處惶然不安了,非設法消此心腹大患不可。」
  這是虎嘯豹嚎這聲漸漸隱約遠去,想是這些猛獸已返深山,其心聚精會神,只顧安排一個妙計,好使天魁受挫,不覺天色已黑,其心忽然想起,上次在張家口,齊天心也是要尋怪烏客霉氣,這真是大好機會了。
  他心中盤算一定,不由大感輕鬆,那主人的孩子捧了兩碗稀飯送來,其心這幾日來心中都甚惶恐,食不甘味,這時心事一去,竟覺那小米粥又香又甜,他一口氣便喝完兩碗。
  這山村村民早起早睡,天一黑便都擁被而眠,節省油燈消耗,其心乘著人們已睡,悄悄走出屋外,漫步向山前走去,這山脈是祁連山分支,高聳入雲,堅巖挺峰,氣勢也頗雄壯,其心仰望山巔,黑茫茫的只見漫天星辰,也不知倒底是山高遠是天高。
  他輕吁一口氣,心忖道:「那齊天心人雖驕傲凌人,但我總覺他極是親切,以他好事的性格,我找他幫忙,大概不會被拒絕,只要他肯和我聯手,就是青飽怪客不出手,那天魁要想故意逞兇,只怕沒有這等容易了。」
  他轉念又想道:「我走一個計要怪鳥客和齊天心碰頭,如果天魁出手,我出手再幫助齊天心,這豈不是更好?」
  他處處細密,料事如神,就如一個飽經江湖歷練的老前輩一樣,地煞董無公,一生家放無滯,視世間毀譽猶江山清風,天際浮雲,真想不到會生這麼一個足智多謀,城府深沉的好兒子來。
  他漫步愈走愈遠,山徑極是雜亂,山風疾起,呼嘯之聲甚是懾人,其心位步仁立,在這夜半荒山,其心並未感到半點恐懼,只是在內心深處,有一種落寞的感覺,近來他已經好幾次有這種不解的心情。
  其心默默又吸了口氣,空氣冷凜清新,他腦子一清,又回復現實來,忽然前面火光一閃而滅,黑暗中一團團慘綠微光閃爍,陰森嚇人。
  其心心中一震,暗忖這荒山之中,難道還有什麼鬼怪不成,他全身佈滿真氣,站著注視前方,忽聞一陣低沉呼吼這聲,接著卡喳卡喳之聲亂響,其心略一沉吟,恍然大悟,敢請前面遠處是一大群野獸,正在搶食,他心中暗笑自己凝神凝鬼,正想轉身回村,突然一個低低的聲音道:「五毒病姑明日便可來此,咱們也可交差了。
  另一個人道:「我們守住這株仙草,等病姑一到,她老人家采去煉藥,咱們便可回中原了。」
  其心只覺後來講話那人口音極是熟悉,他苦思這人口音。那起先發話的人又道:「李大哥,你千里奔波,不辭辛勞,奉秦大哥之命,將凌月國主說動了也便夠了,他不過想利用凌月國主來報莊人儀之仇,你卻又去請五毒病姑,這人脾氣乖張,動不動便要害人,你不怕惹火燒身嗎?」
  心中幕然想起來,他們所講姓秦的只怕就是莊人儀莊上蒙面人,此人一身都是秘密,今日鬼差神使,總算又被自己碰上他的使者,萬萬不能放過了。
  那姓李的歎口道:「賢弟有所不知,中原武林以天座三星與地煞最負盛名,而我那仇人就是地煞董無公,天劍董無奇兩人。
  另一人道:「所以李大哥你搬弄是非,想引起中原武林和西域對拼,以報私仇了。」
  那姓李的默然不語,半晌才道:「此事說來話長,賢弟生性直率,又未染上江湖氣息,此事不知也罷。」
  另一人道:「李大哥,咱們事後到哪去?」
  姓李的道:「我得回洛陽找杜良笠和在主小姐。」
  另一人道:「小弟想投奔馬大俠去,聽說馬大俠行俠仗義,小弟跟隨他做些好事,也不枉父母生我一場。」
  其心只覺此人言語直爽,而且句句都是誠摯肺腹之言,這樣赤誠漢子,怎麼會跟姓奏的一黨。
  那姓李的道:「賢弟千萬不可如此,馬回回偽善一生,騙得虛名,說穿了賢弟也許會失望得緊。」
  另一人問道:「大哥,你說什麼?」
  姓李的道:「馬回回是個殺師逆徒此事千真萬確,是秦大哥親口告訴於我,而且還有確切證據,不久他便要被人揭穿,身敗名裂。」
  其心心中大驚,他下意識一摸懷中,他從冰雪老人手中搶來之血書,竟然已不翼而飛,他這幾口急於趕路躲避,一直沒有注意到。
  其心心道:「如果這血書落在姓秦的手中,以他陰摯狡詐,不知要引起多大風浪,這事幾十年來江湖上只怕無人得知,不然馬回回怎能樹此名望?這姓李的又怎會知道?一定是血書失落到他之手了。」
  其心定神一想,這一路上小心翼翼,絕不可能有人跟蹤而竟未發覺。那姓李的又適:「賢弟休要煩惱,令尊臨去時托我這個作哥哥的照顧於你,你只管放心,以兄弟身懷異術,前程豈可限量。」
  那另一人道:「小弟是個渾人,一切都仗大哥指點,只是小弟認為咱們引外國人來欺凌自己人,總是不能安心。」
  那姓李的子笑兩聲道:「這個……這個……兄弟你便不懂了,咱們這……這只是一種手段……嘿嘿……一種手段而已,等咱們自己羽毛已豐,還受蠻幹的氣嗎?」
  那另一人道:「大哥既是如此說,小弟雖是不懂,但想來定有道理,小弟一切都聽大哥的便是,除了動手替蠻子殺人外。」
  姓李的道:「這才是好兄弟,你那驅獸之術,普天下之豈有第二人,兄弟你可是好好利用,成就非常之名。」
  那人道:「家父傳授此術時曾說過,驅獸為惡必遭天遣,這狼血草究竟是什麼玩意,每天都期以狼子鮮血灌溉?」
  那姓李的道:「這個為兄的也不知道,反正五毒病姑把這草種交給我們,我們將它種大便交差了,過幾天秦大哥從西域回來,咱們便去找他。」
  兩人又聊了一陣,其心這才明白,姓秦的原來跑到西城去了,難怪自己遍尋他不著,那五毒病姑又是何人?
  他心中疑雲重量,一長身快步上前,走了一會,只見前面山洞之中透出火光,洞前臥著十數隻灰色大狼,一隻隻目光放散,馴服無比。
  他輕身功夫絕倫,裡面的人並未發覺,他右掌一揮,洞內燈火立熄,黑暗中那姓李的已迎面撲來,其心微微一閃,飛起一腳,直踢姓李腰間穴道。
  那姓李的身形一挫,閃過其心攻擊,其心右手一顫,五指已扣住對方脈門,他在暗中突起攻擊,已是佔了先機,兩人武功相差又遠,對方自然一招施展不住,便被他手到擒來。
  其心冷然遭:「你是姓秦的什麼人?」
  姓李的中年漢子瞪眼一瞧,立刻兩目緊閉,其心伸手一點,錯開他經路脈道,姓李的只覺全身酸痛無比,再難忍受,豆大的汗珠顆顆爆出。
  其心這幾下動手快捷無比,他順手將敵人放在一邊,忽然風聲一起,其心知道洞中另外一人攻了過來,他不避不退,又依樣飛起一腳。
  那洞內之中年約三旬,滿臉忠厚之色,其心手起足落,另一招又將那人逼入洞中,那人情爭之下,一聲呼嘯,群糧紛紛立起,目需凶光,作勢欲撲向其心。
  其心招式一緊,點中對方啞穴,那群狼見主人一倒,便像待斬囚犯一般,一隻隻頹然臥倒,其心暗暗稱怪不已,心想此人驅獸之法,真是不可思議。
  他回頭一看,那姓李的已是痛得臉色發紫,其心心一硬冷冷道:「你如果將姓秦的陰謀都講出來,在下也不為難於你。」
  那姓李的忍不住點頭道:「在下認栽了。」
  其心上前一拍,那姓李的全身痛苦一失,隔了半晌不發一語,其心甚是不耐,只是姓李的似乎面臨生死關頭,全身發額不能自己。
  又過了一會,那姓李的道:「目前大勢已定,哼哼,虧你也是武林高手,你現在神氣活現,不出一月,只怕屍首無存了。」
  其心想不到他考慮半天,竟是說出這種狠話來,他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作勢點娃李的五陰絕穴,那姓李的倒也光棍,他搖手阻止其心動作,侃然道:「告訴你也無關係,你知道凌月國主是誰?他就是……」
  他話尚未說完,暮然一陣狂風,一片淡紅色雲彩瀰漫,其心何等機靈,他迎風而上,立在高起的一塊石上,只見人影一閃,一個瘦小的身形直入洞中。
  其心運氣全身,只覺並無異狀,那層紅雲卻是愈來愈密,山風雖疾,並不能吹散分毫,他定神一看,四周的草木,都漸漸發白,枯萎在黑暗中顯得十分刺目。
  其心心中叫苦不已,他不敢再事逗留,連忙飛奔下山,心中尋思道:「只怕是五毒病姑來了,可惜那姓李的剛一吐露真象,便被來人阻住,那紅雲不知是何毒物,叫人心寒不已。」
  他回到小村中,大不甘心,可是自己血肉之軀,卻是無法和那種毒物相抗,他想起適才情景,如果慢了一步,後果真是不堪設想的了。
  他又想到這西北之地,怪異之事極多,父親目下不知身在何方?不禁更是掛念,這一夜輾轉難眠,次晨一大早便告別主人,悄悄又向山裡走去,走了一個多時辰,走到昨夜所至山洞,只見地下白森森的儘是獸骨,靠洞口倒著兩具骨骼,白中透灰,不見一絲血肉,地上也不見血跡。
  其心仔細一看,心想這兩具骨骼多半就是姓李的和另外一個人的,姓李的死有餘辜,倒是另外那人吃自己制住穴道,這才中毒而死,不禁大為不忍。
  那殘亂獸骨,想是那狼群之遺骸,天下竟有如此毒物,能在一夜之間,把血肉化去半點不餘,真是駭人聽聞。
  其心不願多留,他心中只是想著:「這五毒病站是怎麼樣一個人?她如攜毒赴中原傷人,那真是防不勝防,她殺死姓李的多半是為滅口,看來她和凌月國主是一路人啦!」
  他盤算天魁及怪烏客今日定已走遠,想到中原如遭此毒姑蹂躪,只怕最先遭殃的又是丐幫話俠,說不得只有兼程趕回中原,見機行事。
  其心不再遠留,兼程趕路,一路上並未見天魁及怪鳥客蹤跡,知道他們已經走遠。這回過了天水,正是正午時分,只見原野上牛羊成群,水草青蔥肥美,牧人悠閒地騎在馬上,偶而吃喝幾聲。
  其心行得口渴,便向那些牧人討口水喝,這時正是午飯時刻,散在四野的牧人都騎馬回來,草原中間放著一口大鍋,有人已開始生火,燒沸一鍋水,將揉好的面削人鍋中。
  其心要了水,牧人留他吃麵,他急於趕路,謝了眾人,正待上馬東行,忽見羊群中一亂,一個病容滿面的中年婦人,趕著兩頭瘦小綿羊,從山上下來,直從羊群中通過。
  那中年婦人有無氣力地道:「快給我挑一百條精壯公羊。」
  她雖說話有氣無力,可是一派命令的口吻,那些牧人見她形容佑槁,倒不好惡言相對,其中一個牧人道:「現在是羊群產哺繁殖時節,咱們的羊是不賣的。」
  那中年婦人不住冷笑,半晌道:「好,不賣便不賣,我再給你們機會,待會後悔就來不及了。」
  那些牧人不再理她,紛紛坐下開食,其心覺得奇怪,不由停下看那中年婦人到底意欲如何,那中年病婦忽然一聲驚叫,手中所牽雙羊脫繩奔入羊群之中,這草原上密密麻麻何止萬頭綿羊,半刻之間,便混入羊群中,再也難得分辨。
  那中年病婦不住尖叫道:「你們賠我的羊,賠我的羊。」
  那牧人中有一個年青的上前道:「這位大娘也真奇怪,你自己拉不住你的羊,這個怪得誰來?」
  那中年病婦只是亂嚷,一個年長收人道:「大娘,你一個女人家我們也不為難你,你就隨便捉兩頭羊去算了。」
  那中年病婦也不稱謝,上去便要抓羊,那些年輕牧人,要不是見她是女子,早就上前圍毆了。
  那中年病婦行動遲頓,抓了半天,好容易才抓住一頭綿羊,她忽然驚叫道:「怎樣好生生一條羊忽然死了。」
  其心走神一看,一隻肥羊果然直挺挺倒在地下,眾牧人上前一看,那綿羊嘴角潰爛,再一查看羊蹄,每個蹄中都有一粒紅點。
  眾人驚叫道:「口蹄瘟!口蹄瘟!」
  那年長的牧人瞼色慘白,呆呆望著羊群,忽然身子一僕,倒在地上,幾個青年連忙上前扶起,每個都是驚怪失色地叫道:「爹爹,你怎麼啦?」
  那老牧人舒了口氣造:「完了,完了,咱們辛苦幾年的功夫完了,不出十天,這一群綿羊就會死光,咱們原指望這群羊賣了還債,替新兒取房媳婦兒,唉!一切都完了。」
  他說著說著,白髮亂顫,再也說不下去,那中年病婦不動聲色站在一分,那樣子好像在看好戲一般。
  其中一個少年道:「爹爹,咱們趕快把患病的羊殺光,也許還來得及挽救。」
  老年牧人道:「來不及了,目下只有將羊群趕到枯草原去燒死,不然這口蹄瘟傳播起來,西北再無牲口了。」
  那中年病婦忽然冷冷道:「不用趕到枯草原去,老頭子,只要你便宜點,我可以將這群羊全部買下。」
  那老牧人一怔,不知她到底是何意思;中年病婦忽然從懷中取出一個大包,解開一抖,金晃晃的有數十錠赤金,紛紛落在草地上。
  那中年病婦道:「你只要答應,這些金錠便全是你的了。」
  那老牧人強嚥了一口口水,眼睛注視著那堆金綻,他知有了這些金錠,一切困難便可解決了,他想到欠人家債的痛苦,又想到新兒的媳婦兒,心中怦然而動。
  其心也是不解那中年病婦到底是何用意。那老年牧人放目四望,只見草原千里,一片碧草,想到自己初來此處還不是自身無長物,這偉大草原替他娶了妻子成了家,只要有生命,只要有草原,不還可以從頭再幹起嗎?」
  他再瞧瞧自己三個兒子,只見他們臉上對那病婦都是厭惡之色,並不注意地下的黃金,老牧人一陣慚愧,目中一陣神光,像是疲乏的老兵,打勝了一場艱苦戰爭的心情一樣,他緩緩道:「這個我可不能答應,這口蹄瘟傳染之快,不消半月,草原上再也見不到牲口吃草了。」
  那中年病婦用手拾起金綻,她不住拋在空中,又落在地下,她冷然道:「老頭子,你是決定了嗎?」
  老牧人肯定地一點頭,忽然之間,他覺得年青起來,他望著羊群,又望望老繭叢生的雙手,只覺心安理得。
  那中年病婦又是那句老話:「不賣就賣,待會後悔來不及了。」
  其心心念一動,忽然想到這羊群突然發瘟,只怕和這中年病婦有關,但再厲害之瘟疫,也不會如此厲害,立刻即能傳染。
  他正自沉吟,那老牧人長子道:「爹爹,只怕是那女人的羊帶來的瘟疫。」
  他此言一出,提醒眾人,大家對那中年病婦都怒目而視,那中年病婦只是冷笑,眾人更是有氣。那個老牧人緩緩道:「這口蹄瘟隱伏牛羊體內,十天才會發作,天命如此,咱們也不能怨人,孩兒們,吃完了咱們快趕羊到枯草原去。」
  這時羊群不斷悲鳴,一時之間草原上氣氛極是淒愴。那中年病婦道:「你是真的不肯賣的了。」
  老牧人不再理她,眼見數年心血漸漸毀去,老牧人真是欲哭無淚了。那婦人指著後面,忽然尖叫道:「那是什麼,那是什麼?」
  眾人回頭一看,原來是數只老羊病得痛苦,竟然互相撞擊而亡。
  那中年病婦手飛快一揮。其心此刻對中年病婦大起疑心,對她動作十分注意,只見那婦人揮手,並無半點異狀,那些牧人回轉身來,繼續從鍋中撈面,才吃了數目,忽然砰砰之聲大作,十幾個牧人一個個麵碗掉他,直僵僵倒斃地下。
  其心動想那中年病婦揮袖定有陰謀,待他想起警告眾人不要吃時,已是遲了半刻,他眼見此慘劇,竟是不能阻止,心中又急又氣,臉上卻是神色不變,靜觀那中年病婦動作,心中暗思此人恐怕就是五毒病姑了。
  那中年病掃墓地哈哈狂笑,從地下抬起一根鞭子,在羊群中亂揮,只一刻便將羊群趕散,她立在草原當中,笑了一陣,又忽然大哭起來。
  其心見她神智不清,心想此時除她正是良機一刻,他輕步上前,只見那中年病發哭得淚若泉湧,似乎悲不可抑,他不由一怔,忽然哭聲一止,那中年病婦暮然轉過頭來,厲聲道:「小子,你以為我沒有看見你,老姐見你生得不討厭,不像北方人,放你一條生路,你非要送死不成?」
  她說得又快又軟,其心這才聽出還是江南口音,他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對答之話。那病婦又道:「小子你還不滾?」
  其心冷然問道:「你就是五毒病姑了?」
  那病婦人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其心沉聲道:「那晚上在山上洞裡施毒的也是你了。」
  中年病婦一字不改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其心慢慢運氣,待真力遍佈全身,就是千鈞之擊也傷他不得了,這才緩緩道:「如果是的話,在下可……可容不得你。」
  那中年病婦大叫一聲,雙掌平推過來,其心心想要給你一點厲害瞧瞧,當下也是雙掌平推,四掌相接,其心突然想起一事,雙袖一捲,掌勢硬生生收回,直拂對方面門。
  那中年病婦見對方極是機智,雙掌一沉一錯,右手雙指點向其心咽喉。
  其心見她招招致人死命,心中不敢大意,他處處要防對方下毒,攻擊自然收住三分,那中年病婦武功也頗不弱,一時之間,竟無敗象。
  其心對五病毒病站這個名號根本就不熟悉,可是適才見她手段毒辣,早已把她認為就是五毒病姑,而且已安下心要替江湖除害,那病婦見其心武功高絕,自知力量無效,她忽然倒退三步,其心不敢怠慢,也追前三步。
  其心揮開掌勢,不容對方有絲毫喘息機會,那中年病婦突然一個踉蹌,左肩閃動一頓,其心乘隙掃了一指,那中年病婦順勢向左邊倒竄而起,她身形尚未落地,其心已是先跟了過來。
  那中年病婦在空中飛快地一抖雙袖,身子才落在地上,其心已跟著落在她身前,只見頭上一朵紅雲急速罩下,眼看就要被罩住,其心身於一曲,那紅雲恍若是活的一般,也跟著急速一沉,其心墓然往後便倒,身子離地只有數寸,雙腳後跟運勁,倒竄一丈以外,那朵紅雲已端端罩在中年病婦身上。
  那中年病婦道:「小子,你本事不錯,我破例放你走啦!」
  其心道:「你肆意害人,我豈能袖手不管?」
  那中年病婦道:「小子,你懂得什麼,天下武林中人皆該殺,而西北這地方的人更是人人該殺。」
  其心道:「剛才那羊群發瘟是你弄的鬼?」
  中年病婦點點頭道:「我五毒病姑做事豈有不敢承認的。」
  其心忖道:「此人果然就是五毒病姑,我倒要小心了。」
  五病毒站又道:「老娘培養三年,才培養了這兩條病羊,真可謂集萬種病毒手一身,比起那口蹄瘟何止萬倍。」
  其心道:「你和那老牧人有仇嗎?」
  五毒病姑道:「市仇?嘿嘿,整個北方人都該殺。」
  其心顧忌五毒病姑身邊紅色毒雲,五毒病姑對其心武功也甚忌憚,兩人竟一問一答談了起來。
  其已道:「原來你只知道向普通老百姓逞兇,要是遇到真正武林高手,卻是連動都不敢動了。」
  五毒病姑怒道:「小子!你別臭美,你自命高手嗎?老娘收拾你起來,只怕連骨頭也難剩下了。」其心不斷激她出來打鬥,那五毒病姑也頗機警,口中罵得甚是惡毒,雙腳卻是半步不移,他一時間想不出妙計,只有和她乾耗著。
  五病毒姑自言自語喃喃道:「三十年前我向西北狗討一杯羊乳給病人吃,都受盡冷嘲熱譏而不得,現在——嘿嘿,大草原上靠牛羊吃飯的都得餓死啦!」
  其心問道:「什麼?」
  五毒病站造:「告訴你這小子,好教你長長見識,我那兩個病羊都是乳羊,現在正是羊群產哺之時,只要吃了我那病羊的奶,嘿嘿,就是病羊了啦!別的羊再吸又是病羊了,嘿嘿,那可不只兩隻了,如此下去,不消幾天,小子,你看如何?」
  她陰森森說著,神色得意已極,其心早已猜到她這陰謀,可是卻不相信兩隻病羊有如此破壞力,聽她如此一說,只覺此事大有可能,那萬頭病羊已被五毒病姑趕散,此時怔怔無計可施。
  五毒病站又道:「牛羊死光,靠牛羊吃飯的人也就差不多了,嘿嘿,我本無意動手殺那老頭,他卻要將我那兩頭病羊燒死,說不得只好下毒手了,我不沾一點血腥,哈哈,草原上至少有一半人要餓死;真是有趣得緊。」
  其心聽得作聲不得,他一著之差,目下已無可收拾,其心暗怪自己,心中忖道:「我是愈來愈沒有勇氣了,適才只因要弄清事態,有把握再下手,想不到造成如此大錯,如果剛才是齊天心,他早就出手了,也不會弄成這個結果。」
  五毒病姑喃喃道:「孩子,你死得不怨,姆媽替你報仇了。」
  她柔情密意地說著,似乎真像在對面前孩子說話,其心驀然想起一計,忖道:「目下只有到草原上去到處警告牧羊人,看到野羊一律殺死免得傳染。」
  他無暇再和五毒病始相持,騎馬便走。五毒病姑忽然叫道:「喂!只要你依我一事,我可設法解過此危,只預服了我的藥,那好的牛羊便不會傳染了。」
  其心動念一動,立馬停行,忽然想到此人心如毒蠍,為了昔年別人不給她一杯羊杯,竟施下如此毒計,和她交易,無異與虎謀皮,她多半是想阻礙自己前往草原各處警告,當下一提馬疆,忽聞五毒病姑又道:「你只要依我這貼上所為,我五毒病姑一定不會食言,那預防法子就寫在背後啦!」
  其心回身一看,五毒病姑擲來一張貼於,其心正待伸手去接,忽然跨下馬腿一軟,竟然臥倒地下,其心一震之下,雙抽一揮,那硬紙貼落在坐騎背上,上面白白的當中繪了鮮紅骷髏,那馬背立刻烏黑一大片,皮毛盡潰,已然氣絕身死。
  那五毒病姑見計未得逞,她開口冷冷道:「小子你倒機警,命也不小。」
  其心心中震驚無比,他知目下危機重重,一個不當心便要遇害,五毒病姑真有鬼神不測之機,舉手投足都是詭謀,他在馬背上小心留意。剛才馬立之處,草色枯黃,原來五毒病始在退後時讓馬立之處沾上了毒藥,難怪坐騎中毒倒斃了。
  董其心趕忙落地,腰身一曲,竟然橫裡飛出丈餘,他這招身法是從崑崙的「龍飛九天」的輕功身法演變而出,雖是比不上「龍飛九天」在空中灑灑自如,折飛倒轉,可是施展出來,就如疾失般,可以突然直角改向而飛,也是駭人聽聞了。
  五毒病站忍不住喝聲彩,其心落在地上,他本想說句硬話「只要有我董其心在中原,你休想在中原逞兇。」後來想想空談無益,於是一言不發便走了。
  其心施展輕功在大草原上跑了一天,總算找到幾批牧人,他苦那些牧人懷著半信半疑的眼光瞧著他,其心感到無可奈何,便啟程而去。
  他這一路上十分小心,生怕五毒病姑跟來暗中下毒相害,又數次認破五毒病姑之計,他盡著夜間行路,食物飲水都試之再三這才下口入肚,走進關中,一路上江湖漢子都眉習色舞地談著近來武林術,西域西天劍神在少林寺鎩羽而歸,而挽救少林寺的竟是少林棄徒丐幫第十俠醉裡神拳穆中原,少林方仗打破百年之例,重收穆中原入門。
  董其心很是高興,他知穆中原天性雖是無滯,可是對於被趕出少林門牆,一直耿然於心,此番他捨命救援少林,只怕也是這個心思。
  其新向開封趕去,他這段路上固然沒有撞上天魁,那五毒病姑似影子般跟蹤而來,這回他經過一個小鎮,忽見街角圍著幾個大漢,其中一個粗壯大漢正用皮鞭抽打一個稚齒男童,其心氣惱,可是那大漢臉上冷漠一片,既無憤恨之色,更無同情之色,他心中起疑,暗想這幾個大漢難道木雕泥塑不成?
  那圈中漢子見其心來到,抽打得更是精神,其心大起疑心,他神色不動,上前就地拾起一根枯柴,右手一振捲住那大漢皮鞭,一拉一放,那大漢再也立身不住,仰面四腳朝天翻跌在地。
  眾大漢一齊狂笑,那漢子惱羞成怒,翻身起來,惡狠狠瞪著其心,卻是不敢行動,他轉眼又瞪那男童,一口氣罵了十句粗話,猶似不能消氣,順手拾起一塊石子,向那孩子頭上砸去。
  其心明知有詐,畢竟忍耐不住,他一伸手拉開那男童,忽然面前烏光一問,那男童竟乘勢五指抓向其心面門,這一下又近又疾,那男童手指上套著尖銳鋼杯,其心看似閃無可閃,其實他早就胸有成竹,右掌五指一彈,那男童呼地發彈飛起,半空中五指鋼環直射其心,其心哈哈一笑,長袖連揮,將那鋼環擊落,那些大漢一陣呼嘯,走得無影無蹤,其心見地上那網環藍中透烏,分明是淬了劇毒。
  其心也不追趕,心中暗暗叫苦,他知道又是五毒病姑詭計,如果自己一個大意,真會遭那孩子暗算,那孩子年紀小小,瞧他那暗器手法竟是不弱,五毒病姑神通廣大,行蹤又極詭密,看樣子她早跟定自己,自己卻沒發現,明暗之間便吃了大虧,只有更加謹慎了。
  他出了小鎮,前行是一片密茂棗林,那棗子半紅半青,色彩極是鮮俊,其心沉吟一會,刷地拔出背上長劍來,他自行走江湖,從未用過劍子與人對敵,這時伯禍生不測,竟持劍而行。
  他長劍在手,自忖隨便遇上什麼凶險,都是可以應付,走了不久,只見前面一顆大樹,樹皮被人割下,上面劃了一個箭頭寫著幾個大字:「死亡之路。」
  其心微一沉吟,昂然照著箭頭所指方向而去,心中忖道:「這疑兵之計豈騙得倒我?」
  他心中雖如此想,卻不敢疏忽半點,走了半天,並無異狀,忽然前面一亮,已然穿出棗林。不遠之處又是一片林子,其心心想這杯中又暗又密,最易遭到暗算,雙足一併,呼地一聲躍上樹梢,踏枝而行。
  忽然他身形一停,前面樹枝上吊著一具女屍,伸舌突目,神色極是可怖,其心放目四週末見異狀,他仔細一瞧,這一驚非同小可,原來竟是五毒病姑。
  其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那一路上有若冤魂不散跟著自己的五毒病姑,竟然會吊死在此。
  其心只覺這林子似乎隱藏著重重危機,他步步為營猶覺時時刻刻大禍即將臨頭,他對天魁大戰時,雖是心寒,可是還冷靜想法逃走,這時竟感一股涼意直冒上來,一生之中,他是第一次感到恐懼。
  那五毒病姑屍身吊在樹上,隨風晃動,她原病容滿面,此時伸舌突睛,更是難看嚇人,其心遠遠地繞過樹梢前行,他才一走遠,那吊繩一斷,五毒病姑好生生地落在地上,她前南道:「這小子好生賊滑,只要他走近十尺之內就是大羅神仙也難逃我桃泥之毒,這小生能從五毒病姑手中數次逃走,本事倒不小。」
  其心又前行數里,發現林內草木狼藉,似乎不久有人在此打鬥過,其心踏著樹枝憑空飛渡,這種走法雖是快捷,可是連番挺縱,夏氣消耗不少,額角已見汗珠,只見林中草木愈來愈是雜亂,突見地上血跡殷紅斑斑灑在下面小徑上。
  其心前望這片林子至少還有十數里方圓,他提氣前縱,那血跡漸漸稀落,林中樹木愈生愈密,下面是一片黑黝黝的,什麼也瞧不清楚。
  突然背後風聲一疾,其心從一株樹躍到另一株,身子正在凌空,他力聚下盤,硬生生在空中打了個圈,身子尚未轉過,一刻已是循聲劈去,呼喇一聲,兩物墜地,其心運神一瞧,原來竟是一頭巨大蝙蝠,鮮血所濺之處,草木盡枯,瑩瑩放著磷光。
  其心將任劍在樹皮上擦了擦,心想這蝙蝠血中劇毒,一定是五毒病姑的伎倆,可是她卻已吊死樹上,難道她是詐死不成?他想到此,覺得大有可能,更是不敢大意。原來那五毒病姑身懷摩伽異水,練就一種緩慢呼吸,可以閉氣個把時辰。
  再往前行,眼看密林漸稀,其心知道快走上大道,走到寬闊大通,不但對方難在暗中下手,就是事起倉促,也是較易應付.足下不由加緊,幾個起落已來林子盡頭,只見陽光一亮.道旁又是斑斑血跡。
  其心順著血跡一看,不遠之處一人,背著他靠石而坐,那血跡一直到達大石旁邊,顯然那人受傷所流,其心悄悄繞到旁邊去一看,當下就如雷轟頭頂,身子一晃,幾乎翻下樹來。
  山風林林吹著,那人鬚髯飄起,兩目緊閉,臉上白慘並無半點血色,早已死去多時,那寬廣額門,那挺直高鼻,還有那一襲灰衫,顯得如此凝灑,這不正是自己天天惦念的爹爹?這不是名滿天下的地煞董無公嗎?」
  其心揉揉眼睛,眼前影像並未半點改變,不錯,絕對錯不了,他只覺熱血一齊上湧,接著就是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雙手發顫,右手劍子抖動發出沉悶之聲,這一刻,什麼都不能想,就連上前去查看父親的傷勢也想不到,但就只有這短短一刻,翻湧的激動慢慢平靜了,復仇的怒火倒使他異常冷靜起來。
  他心中忖道:「我此時衝動神智昏亂,敵人暗算豈不大是容易,其心啊其心,這是生死關頭啊!你千萬不能再衝動了。」
  他覺得口中一鹽,嘴唇上的鮮血滴入口中,心中更加冷靜,他轉望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風動群木,蕭蕭不絕。
  他凝視著父親遺容,心中又微微發痛,「不成,這時候再也不能亂了心神。」其心心中狂呼著:「什麼是我目下該做的,將父親遺體埋葬嗎?是了,總不能讓父親暴屍荒野。」
  他躍上樹枝向前走去,攀然一個念頭上來,且他心中忖道:「如果對方在父親屍首上下了什麼詭計,我豈不是著了道兒?」
  他沉吟之間,忽然發現一樁事情,胸中狂跳不已,他心中想道:「我雖數月未見父親,爹爹難道愈來愈年青了?」
  他腦中靈光一閃,想起莊人儀莊上那件假制父親面孔的人次面具的事來,忽然抓住了一極依附之物,喜得心中發抖。
  他心中存此念頭,再看那石達之人,愈來愈不像爹爹,地煞董無公殘身多年,容顏大是憔悴,只有其心知道,而那靠石之人,雖然像極爹爹,可是依稀之間,還是個中年秀士。
  其心痛思一消,心地更是清晰,他想道:「五毒病姑怎知道我是地煞的兒子,這詭計一定又是她擺下的。」
  他頭也不回在前便去,他走後不一會林中又閃出一男一女來,那男的相貌出眾,端的頭角嶺嶺,步履之間,直是龍行虎步,威儀非凡,那女的卻正是五毒病姑。
  那男的道:「此於心思周密,真是千百年來少見之奇才,病姑,你安排的計謀又失敗了。」
  那五毒病站平日何等狂妄,可是在這中年男子面前,卻是恭敬已極,她輕聲道:「妾身自信能逃過五毒病姑手中的人,只怕還很難得找到。」
  那中年漢子沉吟一會道:「此人在悲哀之下,猶能如此持重冷靜,假以時日,中原武林重鼎非此於莫屬。」
  五毒病姑道:「安身負責除去這人便是。」
  那中年漢子道:「在下也未料到,我昨日碰到叫你安排此計,原以為一定能成功,想不到功敗垂成,不知道被他發覺了什麼不對。」
  他說話很是柔和,可是他卻有一種指使之氣;那五毒病始只有聽的份。
  中年漢子沉吟半晌道:「今晚你再守在此地,據我看來,此子雖生疑念,可是畢竟親情連心,晚上只怕還要來探查。」
  五毒病姑連連應是,那中年漢子心中暗道:「此子身負失傳絕藝震天三式,看來地煞董無公已練成這至上掌功,我本有把握打敗地煞,可是對這震天三式卻是毫無把握,好歹要從此子身上探出這掌法之精妙來。」
  中年漢子揮揮手道:「病姑你守在此,看看我所料如何?」
  五毒病姑連道:「陛……相公料事如神,一定錯不了的。」
  那中年漢子微微一笑道:「你可要小心,莫要洩了我的底子,我潛入中原一年多,對中原武林尚未調查清楚。」
  那五毒病姑道:「相公神出鬼沒,豈是中原人士所能料到,妾身接到西天劍神托姓秦的要邀之書,為煉狼血丹耽擱了半月多,不知西天劍神怎樣了。」
  那中年漢子道:「金南道總是太急,他這次攻少林受挫,我也懶得見他。」
  五毒病姑道:「他也是惦念陛……不……相公安危,一去一年多並無消息,恰好天禽天魁又來相邀,這才傾力而去。」
  那中年漢子道:「董天劍在少林寺,全南道他們怎能成功?病姑,以後要靠你的手段了,狼血草效力如何?」
  五毒病姑道:「任是大羅金燦,也能使他迷失本性。」
  那中年漢子點頭讚許,他緩步走出林中,心中卻又蘊藏了另一個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