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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悠悠眾口

  杜良笠見莊玲癡癡望著姓齊的少年,便知道小姐對那姓齊的頗有好感,臉上不由露出神秘笑意,莊玲見齊天心漸漸走遠,心中彷彿失落了一樣頂關切的東西,她回頭一瞧,杜公公笑意來混,心下不由得十分羞愧,她乃是嬌縱已慣之人,當下喚道:「杜公公,你笑什麼?」
  杜良笠支吾道:「這姓胡的幾代橫霸口北已百十年,想不到被這少年像喪家之犬一般夾尾而逃,真是天網恢恢,惡有惡報。」
  莊玲道:「這皮貨堆集如山,價值何止千萬,一刻之間,均變成無主之物,杜公公你說一個人要這許多錢幹嗎?」
  杜良笠歎口氣道:「財富權勢迷人心竅,世上又有幾人能瞧得透,小姐你年紀太輕,不說也罷。」
  莊玲一嘟嘴道:「又是說年紀太輕,杜公公,我要長得多大了,才能不算是小孩子?」
  杜良笠含笑不語,半晌才道:「小姐你來此不是要選購一件皮裘嗎?放下這無主之貨,任你隨手取拿便是。」
  這時院中人聲喧雜,那些夥計見東家被人趕走,平日他受東家刻薄,此刻反有喜悅之感,只求趕快將所經營之貨脫手,撈上一大筆也好另尋生計,是以不管皮貨品質,紛紛以二十兩銀子一件出售,那遠道而來的皮貨商人,眼前如此便宜可圖,都拚命搶購,是以秩序大亂。
  莊玲皺皺眉道:「這些都是凡品,要是有那銀灰鄧裘,倒可以弄上一件。」
  杜良笠一眼看中一件墨色狐背拼成之外裘,他一摸囊中取出一錠大銀,足足有五十兩重,隨手丟在櫃桌之上,取下那皮裘,扶著莊玲從人叢中擠出。
  杜良笠心道:「小姐人白如玉,穿上這墨色衣襟,更顯得明艷。」
  口中卻不停地道:「穿件皮裘御寒也是好的,這皮裘如按常價,只怕在五百兩左右哩!」
  他目光極是犀利,這皮裘標值正是五百六十兩白銀。莊玲嚷道:「杜公公,你真囉嗦,你這樣拾破爛一樣揀了便宜貨,哪個要穿才怪哩!」
  杜良笠含笑道:「小姐,咱們漂泊在外,一切都得將就些。」
  莊玲氣道:「這也將就,那也將就,上次在北京城外,那幾個無賴官家少年欺侮到我頭上來,你不但不出手教訓他們,反而向那些壞蛋賠禮,這種便宜貨,我……這我可受不下了。」
  杜良笠不知她又為何突然發脾氣,只好柔聲道:「好,好,小姐不穿就不穿,等以後有機會碰上那姓齊的少年,問問他身上那銀裘是哪裡買來,老奴拼著老命也替小姐弄上一件來。」
  莊玲也不知為什麼會突然發火,她惱怒那姓齊的少年粗心大意,又覺得自己衣上寒酸不能和別人相比,不由亂使性子,將一肚子火發洩在杜公公身上。
  她瞟了杜公公一眼,只見他白髮蕭蕭,面上皺紋深刻,僕僕風塵,心中忽感不忍,對於適才使氣也覺甚是漸愧,但她是做慣了大小姐,要想說一句表示歉意的話,竟是難比登天,只有嗔笑道:「這兒沒有什麼熱鬧可瞧的了,咱們這就去罷。」
  杜良笠心中一鬆,望著莊玲又喜又噴的模樣,心中一震,多年前那熟悉的影子又浮在眼前,依稀間有幾分和莊玲一樣。
  兩人漫步走出胡家老店,杜良笠忽道:「那姓齊的少年不知究竟是何路數,瞧他手面闊綽,就是王孫公子也是望塵莫及,偏他武功又深不可測,真令人猜不透了。」
  莊玲漫聲道:「杜公公,那姓胡的惡霸看樣子極是精悍,他會這麼一走了之嗎?」
  杜良笠沉思半晌道:「這事只怕不會如此簡單,好在那姓齊的武功高強,別人也奈何他不得。」
  莊玲不語,暗中放心不少。兩人走回客店,吃過了飯,休息一會,杜良笠道:「咱們既要定居張家口,先得找幢房子才成,目下閒著無事,小姐好生休息,待老奴去瞧瞧。」
  莊玲道:「我不累,我也要去。」
  杜良笠無奈,只得依她,才一走出門,只見街道上兩人疾奔而來,杜良笠眼快,他拖著莊玲閃向暗處,自言自語低聲道:「」那兩個主兒又來了,真是怪事,明明往中原跑,怎的又折轉了回來,難不成……」
  他心中一凜,耳畔莊玲低聲道:「又是董其心那小賊和勝藍的叫化頭嗎?」
  杜良笠點點頭,莊珍道:「我要去問一問這小賊,咱們見他可憐,好生生地收留他,他卻為什麼要害爹爹。」
  杜良笠壓低嗓子道:「小姐千萬莫魯莽,報仇之事不急於此時。」
  這時董其心、藍文侯已走進客店。藍文侯道:「小兄弟,那人機智已極,咱們一路上跟蹤而來,竟吃他走脫,今晚就是搜遍這張家口,好歹也要將那廝尋出。」
  董其心道:「大哥身有急事,為小弟私事又來回奔波,小弟何能心安,那廝手腳雖是賊滑,但小弟自認尚能對付,大哥你還是快趕回開封去處理正事為妥。」
  藍文侯哈哈笑道:「小兄弟你怎麼扭扭捏捏起來了,大哥怎會和你講客氣,你追趕那人,可看清他面孔沒有?」
  董其心道:「雖未看清他面孔,但是他身形小弟再怎麼也不會認錯,大哥,這人與小弟心中之私,只怕大有關係,小弟知他姓秦,與另一姓梁的兩人蒙了面在莊人儀的家中作客,那個姓梁的已經死了……奇的是這娃奏的獨臂我分明看見他已死在管目神睛的金針下了,怎麼又復活了。」
  藍文侯久走江湖,並不追問其心的身世秘密,兩人雖則結伴千里,成了披肝瀝膽的義氣朋友,但藍文侯對這神秘出奇的小兄弟,仍然覺得是一個謎。
  藍文侯沉吟片刻道:「適才天黑在城外我追趕他時,在月光下總算看清他的面孔,這事實在太奇,倒教大哥不敢相信了。」
  董其心道:「大哥有什麼發現?」
  藍文侯道:「此人竟和昔年江湖上人人聞之喪膽的一個人物長得極為相似,如果真正是他,不是大哥洩氣,小兄弟你武功雖比大哥高明數倍,但絕不是那入敵手。」
  董其心緊張問道:「大哥你說的是誰?」
  藍文侯一個一個字慢慢地道:「小兄弟你可聽過地煞董無公。」
  董其心中大震,那在暗處的杜良笠也是一凜,身子不由微微打顫。
  董其心略一沉吟,不覺恍然大悟,他縱聲笑道:「這人平常總是蒙面,這只怕不是他的真面孔哩!」
  藍文侯哦了聲道:「這樣說來,他是偽裝了。」
  董其心忖道:「這姓梁的好好在莊人儀莊院中,忽然失了蹤跡,只怕是偷了一具面具,想要實行什麼陰謀。」
  藍文侯又道:「如果真是如此,大哥倒有段事親身目睹,與今日之事頗是相似。」
  他兩人說著說著,不由走進客店,藍文侯向掌櫃要了一間房子,和董其心走了進去,杜良笠向莊玲遞了個眼色,兩人便偷偷溜了出去。
  藍文侯坐下來道:「江湖上人人傳說地煞董無公性子瘋癲,嗜殺若狂,其實人言傳說,卻也未必令人全信。」
  董其心見他談論到父親之事,不由聚精會神,傾耳而聽。藍文侯道:「那年我丐幫剛剛在無錫開完三年一次的大會,我這個叫花頭兒交待完了眾人請事,樂得清閒數目,遊歷一下這天下第二大潮。放舟碧波,忽見遠遠風馳電疾行來了一條小舟,才一眨眼,便由一個小黑點劃到近前,上面坐著一個青年儒生和一位秀麗姑娘。」
  藍文侯歇了歇又道:「我仔細一瞧,原來那劃來的卻是一個木盆,那青年儒生用劍撥水,卻行走如飛,瞧他神氣安定好不慌灑,我正看得出神,暗想天下之八,真是能人輩出,忽然一聲暴喝,湖面上出現八九條大船,直往這儒生追來,我一瞧那旗幟,竟是在太湖稱王的太湖龍王李發發的船隊,我當時心中不服,暗忖這麼多人追趕別人一條小船,實在太不英雄,便想打抱不平,心想以我丐幫聲威,或者可以使李龍王賣個面子,放過那儒生,正在盤算亮出萬兒,只見那青年儒生施劍一撥,那木盆端正停在湖上,湖波如濤,那木盆似釘在水上,一動也不動。」
  其心天資敏悟,已然聽出幾分,他為人最是沉著,並不打斷藍文侯講述,藍文侯接著道:「那太湖船隊部眾在船頭叫道:「只須放下那娘們,便可饒你一條小命。」
  那青年儒生不慌不忙,聞言不動聲色,仰目望天,竟然絲毫不瞧對方在眼內。我當時著急,心想你本事雖高,怎抵擋這數百水賊,那青年緩緩道:「李發發,久聞你盜有道行,平日劫富濟貧,念你尚無太大惡行,你們快快回去吧!」
  李發發一聲狂笑叫道:「我李發發一生連天地鬼神都不賣賬,倒要聽你這後生教訓,哈哈,好一個後生可畏。」
  那青年不再說話,只漫不經意四下張望,李發發一聲令下,那船家紛紛轉舵,形成包圍之勢。我看看形勢已急,伸指一彈,彈出我丐幫令信,邵鋼箭令深深沒人大船主桅。李發發高聲叫道:「丐幫哪一位英雄來臨,在下有失遠迎,真是失禮已極。」
  我朗聲道:「在下藍文侯,幸見太湖龍王。」
  那時丐幫威名正盛,李發發也知丐幫不好惹,當下客客氣氣接待我上了大船,我這人不善言辭,開口便道:「這位朋友和在下有緣,就請龍王高抬貴手。」
  我原以為他會賣一個面子,只因當時大江大河都是我丐幫地盤,端的不可輕視,誰知他臉色一變道:「別的都可依了藍幫主,這個可是不成。」
  我當時年輕氣盛,馬上就要發作,後來一想我今日人孤勢弱,這場架是打不成的了,不若過幾天約上雷老二蕭老五他們再來瞧瞧顏色,那李發發盛氣凌人,下令將那兩人活捉,船上跳下十數壯漢,向那小木盆游去,那青年一手托著女子,雙足一展,就如一頭大鷹,凌空躍到我們身旁。
  他一言不發伸手一按主桅,只聽啪地一聲,我那丐幫銅箭個像活了一般激跳而出,落在他掌內。
  我心中大驚,心想這八年紀也不過和我相若,功力怎麼如此深厚,他這逼物使勁,內力已到收發自如地步,我一年到頭行走江湖,這等高手倒是沒有見過。」
  董其心道:「上次那姓齊的在酒店露的一手,也和這個差不多。」
  藍文侯點頭道:「李發發臉色大變,作勢便想要圍毆,我藍老大可就看不慣了,那青年儒生向我笑了笑,飛身又帶著那個女子到了另一條船,也在主桅按了按,又躍到第三條船上,眾人只覺眼睛一花,也來不及阻攔,那青年又躍上別船,只片刻工夫,他酒然又立在李發發身前。
  他沉聲道:「李發發,你劫財便不該劫人,我本不想管你們這些人閒事,可是既叫我撞上了可就算你們倒霉,如果不服氣,有如船桅。」
  他伸手連揮,每一隻船上粗可合抱的主桅,竟然紛紛齊腰而折,我當時驚得合不攏嘴,又是佩服,又是慚愧。李發發臉色鐵青,暮然右後一揮,只見船艙之下躍出了二十名大漢,各執硬弓一言未發便向那青年書生射去,李發發一拖我一按桌上暗門,雙雙落到船下。
  我當時心中擔心不已,那青年武功再高,這船上太狹,二十支硬灣真可把他射成刺犯,正待破艙援救,忽然咋喀一聲,那青年竟然打破厚逾五寸甲板,也落身艙內,一出手便點中李發發大道,揚長而去,待我走出艙來,只見那二十名弓箭手都呆呆立在甲板上,如木雕泥塑一般,我心中對那青年已是佩若天神,也不知他用什麼身法,能在間不容髮中閃避過箭雨,還弄倒這二十名壯漢,放目遠眺,那小木盆已然遠去,又只剩下一個小黑點。」
  董其心已隱約猜到藍文侯聽說的多半就是父親昔年英雄事跡,他見藍文侯眉飛色舞,心中也不禁雀躍不已,但臉上仍是淡然。藍文侯接著道:「我回到艙下替李發發去解穴道,可是拍了半天,並不見效,那二十名壯漢也是受了獨門點穴手法,我竟無法解救,心想如果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能解穴,血脈阻塞,這幫人只怕便得落個殘廢。那青年武功高級,手段卻是太過一點,那太湖幫眾見太湖龍王被制,一時之間也失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正在焦急之時,忽然遠遠湖上湖蕭聲起,朗朗極是悅耳,不一會那小木盆劃來,船上立著的正是那俊雅儒生,只見他全身白衫,夕陽初照,真如神仙,他見我還在船上,不由神色微詫,又向我笑笑,躍過船來,伸手便解了眾人穴道,李發發滿臉萎靡之色,那青年似不忍,停了片刻才道:「如果你知道今日敗給誰,你便不會如此喪氣了。」我心想這青年甚是天真,想來涉世未深,哪有向敵人如此解釋的,明明一片好心,倒被別人誤會成有意藐視。李發發沉臉不理,那青年又道:「在下姓董草字無公。」
  其心聽到這裡,心中猛跳不已,他明知這事的結果定是如此,可是從藍大哥口中說出,瞧著藍大哥那堅毅的臉型,其心恍若他已替父親洗清了冤枉一般高興。
  藍文侯見其心臉色激動,雙目放光,他知道這個小兄弟平常深沉沉著,心中不由暗暗稱奇,藍文侯又道:「那青年一出此言,不說李發發面無人色,就是我這自命見識多廣的丐幫幫主也是大驚失色,要知董無公名噪湖海,是江湖上人見而喪膽的魔頭,想不到竟是如此一個清秀青年。
  李發發沉吟半天才顫聲道:「望閣下手下留情,只要留下我兄弟性命,這……這太湖基業和我李發發只管由閣下發落。」
  董無公一怔,哈哈笑道:「我遍行天下,豈在乎你這區區太湖,李發發,自古豪傑往往敗在色字一關,你可要小心了。」他說完便走,過了半天,湖上飄來鳴鳴的策聲,交雜著幾句歌聲,那歌詞我還記得:「是非本無定,但求我心安,皎比明月,那悠悠眾口,難道黑白。」
  那聲音愈來愈遠,愈來愈是低沉,突然洞蕭之聲一斷,湖面上靜悄悄的,我和李發發面面相覷,那太湖龍王平日何等威風,此時恍若惡夢初醒,又若死裡逃生,好半晌才安定下來,我便告辭而去。」
  其心心中默默念道:「但求我心安,皎比明月,較比明月。」
  一時之間,他忽然覺得父親受人冤枉一世,卻是默默忍受,心中真如沸騰,幾乎放聲大哭。
  其心心細無比,他忽然想起上次在秦嶺,藍大哥和爹爹照了面,藍大哥怎會認不得父親?
  他心中狐疑不解。藍文侯又道:「這事一了,我才走出太湖的頭一天,忽然接到報信,丐幫江南大舵被人整個給拔了,四十九名分舵主都被劍劍斬絕,來人竟自稱為赫赫大名的地煞董無公,我再一盤問那報信的幫眾,那事發之時卻正是董無公在太湖上泛舟之時,此人難道還有分身之術不成?」
  其心心中思索藍文侯為什麼見了父親之面竟不能識得,忽而靈機一動,恍然大悟道:「嗲爹最近幾年蒼老得很快,簡直和我小時候變了一個人似的,藍大哥看見父親時只怕是三十年以前之事了,他驟然見到蒼老的父親,自然~時認不出來,何況他上次身中南中五毒,神智已不太清楚。」
  其心轉念又想道:「就是莊人儀他們制的父親面具,也是照爹爹年輕時容顏所做,難怪我見那面具雖然制得微妙微肖,總覺和爹爹有點不同,原來就在神態年齡上有差,藍大哥一看那姓奏的戴上面具,自然便會想起爹爹了。」
  他疑念一釋,又聽藍文侯道:「後來我仔細沉思,便斷定-定有人冒地煞董無公之名,可是那湖上所見之青年,功力之高是我平生未見,除了地煞又有何人具此功力,那麼血洗丐幫江南大艙之人,一定就是冒牌的了,可是能一手摧毀四十餘名武林高手,那人功力也是駭人聽聞的了,這事一直沒有結果,丐幫從此退出江南,可是我心中還是以為那湖上所見青年才是地煞董無公本人。」
  其心好生感激,他正色問道:「藍大哥,如果天下人都說他是該殺之人,而你又明知他是正直善人,你卻將怎樣?」
  藍文侯不假思索地道:「只要為了正義,就是拋頭顱也是小事,何懼天下之人?」
  其心懇切地道:「藍大哥,你真是血性漢子。」
  他伸手緊緊握著藍文侯,只覺藍文侯那又寬又大的手,傳出股股熱流,暖哄哄地流過心中。
  藍文侯道:「後來我將此事告訴周石靈道長,咱兩個在多年以後,琢磨了許久,得到一個共同結論:那冒充地煞董無公之人,也是一個絕代高手,濫殺無辜,不顧道義,都是此人傑作,然後嫁禍地煞董無公,此人積慮處心,一定包藏著一個極大禍心。」
  董其心暗忖道:「爹爹功力喪失,定與這冒他之人有關,我住在莊人儀莊中,他們有爹爹面孔的面具,但這些人武功畢竟有限,冒充爹爹也只能騙倒一般江湖中人,難道……難道他們後面另有主使之人?」
  他想到此,心中不由一寒,對那姓秦的便起疑心。
  兩人商量一會,藍文侯突然一掌滅了桌上油燈,其心推開窗子飛身而出,只見兩條人影一閃而逝,其心還待去追,藍文侯道:「小兄弟,這兩人走遠了,追也追不上,咱們不如分途去尋尋你要找的人,只要此人還在張家口,總不怕他跑到天上去。」
  兩人一縱而去,原來藍文侯和董其心昨日出了張家口,夜裡其心遇上了莊人儀家中蒙面神秘的姓秦的漢子,他心知莊人儀家中每個賓客都和父親之事有關,他想父親匆匆又趕到崑崙山去,不知是何事故,這姓奏的行動古怪,自己倒要探探,便跟蹤而來,藍文侯終覺不放心這個小兄弟,也陪他重折而回。
  且說杜良笠和莊玲在外轉了半夜,卻找不到出售之房屋,回來時經過前院,只隱隱約約聽到藍文侯和其心正在暢談,便偷偷湊近了去聽,才一走近便被藍文侯發覺,兩人連忙溜走,才一進了獨院,只見屋內燈火全暗,杜良笠躡步走近,正待上前開門,忽然一個低聲音道:「杜總管,你瞧是誰來了?」
  杜良笠一聽那聲音,心中又驚又喜道:「秦叔奚,原來是你。」
  屋裡那人把燈一亮,正是莊人儀在中那姓寨的獨臂蒙面人,他躲避其心的追蹤,無意之間發現杜公公行蹤,便偷進屋中等待。藍文候雖是老江湖,卻又沒想到追蹤之人居然大膽無比,就在眼前。
  姓秦的怎麼會死而復生?這是一個大關鍵,他關係著其心後來的一生。
  那姓秦的蒙面人打量莊玲一下道:「幾年不見,小姐愈發秀麗了,杜兄這幾年可好?」
  莊玲搶著說:「秦……秦大叔,這些年來咱們可吃了不少苦頭,秦大叔,你一向在哪裡呀?」
  秦叔奚黯然道:「這些日子,我哪一天不在想替在主報仇,可是想來想去,那性童的小廝武功高強,後面一定又有人指使,千萬魯莽不得。」
  杜良笠道:「秦兄千里趕來,難道有甚大事發現不成?」
  秦叔奚道:「咱們報莊主之仇時機已至,這個機會千載難逢,不僅能夠把姓董的小賊除去,就是丐幫那些傢伙也可一網打盡。」
  杜良笠沉聲道:「此話當真?」
  秦叔奚緩緩退:「西域凌月國主親自到了洛陽。」
  杜良笠大震道:「凌月國主,那麼中原武林豈不要遭殃?」
  秦叔奚道:「地帶了九個徒弟,一路進入中原,殺了不少高手,凌月國主三十年前到了中原一次,和中原群雄爭鬥,結果和你們莊主結下了一段交清。」
  杜良笠點點頭道:「你的意思要我們到洛陽去求他出手報仇?」
  秦叔奚道:「正是此意。」
  杜良笠沉吟半晌,他向莊玲望了望。莊玲道:「只要報了爹爹媽媽的仇,我們辛苦一點也算不了什麼嗎?」
  杜良笠道:「小姐好志氣。」
  莊玲心中忖道:「董其心,你驕傲心狠,總有人能制住你。」
  她不由又想起董其心那灑脫可愛的面孔,她連忙把那面孔驅出腦海,她暗暗道:「父仇不共戴天,我一定不能心軟。」忽然齊天心那張漂亮面孔又浮了上來,她只覺心中一亂。
  秦叔奚道:「杜兄最好明日就動程,小弟避開藍叫化子姓董那小廝,再相機在洛陽會合。」
  他說完便從窗口出去,杜公公喃喃道:「莊主夫人陰靈不遠,助老奴一臂之力。」
  莊玲眼圈一紅,看看天色不早,便進了寢房。杜良笠凝視著那閃閃的燈火,默默地盤算著……
  次晨一早,杜良笠屆妥了車子,便又兼程趕回去,他倆人一路跋涉而來,又原路返回,莊玲對旅途生活枯燥,十分不耐。
  馬車踏著黃沙滾滾的道路,不一會走進了一個林子,朝陽初開,林中靜悄悄的什麼聲響也沒有,杜良笠抬眼一看,臉色大變道:「誰在這林中殺人?」
  莊玲一瞧,前面草叢中果然血跡斑斑,那趕車的人心驚膽顫,勒馬不敢前行,杜良笠莊玲下車走去,才走了數十步,那血腥之味愈來愈重,忽然眼前一暗,樹木甚是密茂,兩人撥開小樹,只見不遠之處幾株沖天古木,上面懸著七八具屍首,每具都是全身傷這,慘不忍睹。
  杜良笠皺皺眉沉吟道:「這口外之地怎的也這麼不安寧?」
  莊玲閉上了眼不敢再看,她忽然想起一事,叫道:「杜公公,那不是昨天賣狐裘給你的人嗎?」
  杜良笠照他所指一瞧,正是那胡家老店中的夥計,他略一考慮,心中已有幾分明白,歎口氣道:「這些都是胡家店夥計,他們紛紛席捲而逃,卻是逃不過胡君噗手掌,人為財死,此言看來真是不錯。」
  莊玲道:「你說是那姓胡的回來下的手嗎?好毒的手段,那……那……那真是可怕。」
  杜良笠知她心意,憶道:「那姓齊的一定走了,胡君噗才敢回來下手,其實,就是十個胡君噗,也不是他的對手。」
  莊玲大為放心,突然林中蹄聲大作,杜良笠閃身護在座玲前面,只見對面樹叢深處,一騎一人如飛而至。
  莊玲借在晨光,看清楚來人,她心中狂跳不已,原來那來人卻是齊天心,他背上背了一個漢子,氣息全無,想是死去多時,赫然正是那胡君噗。
  莊玲匆匆趕回中原,早上竟忘了著男裝。齊天心瞧見了她,連忙下馬將胡君噗拋在地上,凝目看了莊玲一眼,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杜良笠道:「這廝定是以為閣下走遠,便想回來重振威風,先下手殺人,立個下馬威,想不到畢竟逃不過閣下手中。」
  齊天心點頭道:「我一時疏忽,倒叫這幾人白白送死,真是叫人不安。」
  杜公公道:「生死有命,這也怪不了誰?」
  齊天心像是沒有聽見他說話,他忽然失聲道:「莊姑娘,你……你就是……你扮裝那姓張的男子,我竟被你騙過了。」
  莊玲見他這時才發覺,心想你這人粗心大意得很可以了,她抿嘴道:「我姓莊,誰又裝什麼大男人了,真是奇怪。」
  齊天心見著了她,心中甚是喜歡,忙說道:「莊姑娘,你們怎麼也千里迢迢跑到塞外來?真是湊巧,想不到會在這裡碰到你們。」
  莊玲粉臉一紅,這正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她遠來張家口,固然是為了避仇,但少女芳心,卻另外暗藏了一份心思,莊玲好像秘密被人拆穿,又是羞澀又是惱怒,好半晌才道:「我們到處受人欺侮,只好東逃西躲了。」
  她半真半假,但想起身世楚楚可憐,不禁真的悲從中來,眼內珠光閃爍。
  齊天心道:「誰敢欺侮你,我替你出氣。」
  他激動之下,衝口而說,莊玲聽得甚是受用,她幽幽道:「像你這麼高的武功,自然沒有人敢與你作對了,可是你可知道,我……我們……別人看我們一老一小,好像是天生該被欺侮似的。」
  齊天心叫道:「倒底是誰欺侮你,你告訴我個姓名總可以。」
  莊玲道:「我一時之間也說不出來,總之有很多人便是了,喂,你……你……真願和我們作朋友嗎?」
  在冷四下一看,杜公公已經走開,她大膽瞪了齊天心一眼,只見他朗朗丰采,實在瀟灑之極,臉上一片坦誠,和那冷漠深沉得像石頭一般的董其心,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齊天心點點頭,莊玲道:「如果我們是壞人,很壞很壞的人,你也願意和我們作朋友?」
  齊天心一怔,口中茫然道:「你怎會是壞人?你怎會是壞人?」
  莊玲心中一喜,不覺笑靨如花。齊天心結結巴巴地道:「你……莊姑娘現下又要到何處去?」
  莊玲道:「我們又要回洛陽去。」
  齊天心面露喜色道:「我在此地還有事要辦辦,我日後也要到洛陽去,那時咱門又可相見。」
  他坦然而言,神色甚是誠摯,莊玲又羞又喜,只見齊天心目光中流露出一種難言的情意,她正待開口說兩句好聽的話,一時卻不知說什麼好。
  齊天心道:「省娘路上珍重,我……我這就去了。」
  莊玲黯然低下頭去,待她抬起頭來,齊天心已放馬而行,她招招手,齊天心又走了過來,莊玲柔聲道:「我脾氣不好,你別見怪。」
  齊天心雖有滿腔情意,但卻說不出來,他只點點頭道:「你脾氣很好,很好,就是你生了氣,我……我也不去怪你。」
  莊玲道:「你永遠不怪我?我亂發脾氣你也和我作朋友?」
  齊天心道:「永遠不怪你。」
  莊玲只覺眼角一酸,流下兩行眼淚,她忙揮袖措去,輕歎一口氣道:「那我就放心了,好……你……你去吧!」
  她呆呆看到齊天心影子消失在來路上,這時杜公公也叫趕車的把車趕了過來,馬鞭一抖走過了林子,又是漫漫黃沙,一片大地。
  杜公公忽道:「如果那藍文侯和董其心趕回,又碰上咱們,咱們可要裝得使他們不起絲毫疑念。」
  莊玲道:「他難道認不出我?」
  杜公公道:「小姐這三年模樣大變,已是個如花少女,那廝一定認不出來,我老兒戴上人皮面具就可以了。」
  莊玲道:「那咱們也改了稱呼姓名,他便不會懷疑了,好,杜公公,咱們就父女相稱。」
  杜公公大驚道:「這個折殺老夫了。」
  莊玲道:「你就依了我。」杜公公望著她,對於這個嬌慣了的小女孩,他可是沒作手腳處。
  他們走遠了。過了半天,這路上來了兩人,正是藍文侯和董其心。
  董其心道:「藍大哥,咱們既然追丟了那獨臂人,此處也不必多留,咱們快走吧!」
  藍文侯道:「小兄弟,我知你的意思,但你的事也很重要,咱們分道揚鑣如何?」
  董其心道:「那麼我再從大哥一程。」
  其心陪著藍文侯再走出了張家口,漫長的黃土道,就只有他們兩個行者。
  藍文侯抬眼望了望四周,風沙在空中飛舞著,他歎了一口氣:「小兄弟,送人千里,終有一別,你到此為止吧!」
  其心道:「大哥你這就到開封去嗎?」
  藍文侯道:「是啊,我得日夜兼程,而且全走小路間道,定要在那三個異服狂人之前趕到開封……」
  其心皺了皺眉頭,有一個問題他一直藏放在心裡.到了這時候實在忍不住了,他問道:「藍大哥,不知那三個傢伙是一齊趕到開封還是分頭行事?」
  藍文侯道:「據我猜想,他們必然是一齊先到開封作案……」
  其心想了想道:「開封城有雷二俠在,再加上大哥你,那三個異服狂人雖然厲害,但要想在開封城裡殺人作案,只怕便沒有那麼安穩了,我擔心的是……」
  藍文侯道:「你擔心什麼?」
  其已造:「如果那三個傢伙不先到開封去呢?他們先到洛陽……或是長安,那邊無論是穆十俠和蕭五俠,或是白三俠與古四俠,只怕……都非那三人敵手!」
  藍文侯歎了口氣道:「我何嘗沒有想到這一點,只是咱們摸不準他們究竟先到哪裡,咱們只好如此分配了——」」
  其心道:「若是他們先跑到洛陽,白三俠和古四俠兩人怎能敵住?以他們兩人的性子,必是一拼了之,那豈不要糟?」
  藍文侯呆了半晌,長歎道:「中原武林高手如雲,若不是個個挾技藏諸名山,管天下事的大擔子,又怎會落到我藍文侯這等不成才的身上來?罷了罷了,一拼罷了,我不管誰又來管?」
  武林中身懷絕技的高手不乏其人,但是不是關在廟宇道現裡面唸經,就是躲在深山茅屋之中,修身養性,藍文侯終生棲棲惶惶,吃自己的粗茶淡飯,管天下的不平之事,到頭來丐幫還讓人給拆散了,就沒聽見哪個武林高手出來為他抱不平的,他雖然是英雄肝膽,這時仍是忍不住大發牢騷了。
  其心默默想了一想,忽然道:「大哥,你到開封去,我到洛陽去吧!」
  藍文侯一把抓住了其心的肩膀,激動地叫道:「小兄弟……小兄弟,我早就知道你是滿腔熱血的!」
  其心是個城府頗深的少年,他盡量使自己冷得像是一塊冰,好像世上沒有一件事能夠使他的熱血沸騰,但是有一件事是無法改變的,那便是——天是地煞董無公的骨肉,他的血脈中流著的乃是董無公那熱情的熱血!
  此刻其心終於無法再冷靜了,他曾不只一次告訴自己,只管自己的事才是最聰明的人,世上不平的事太多了,要管也管不完,無法阻止所有的不平事,只有躲避它算了,但是其心愈是冷靜,愈是躲避,結果卻是逼著他一步步地步入世上的不平事中。
  藍文俱興奮地拉著其心的手道:「那麼小兄弟,咱們立刻就各奔目的,洛陽城中悅來老客棧是丐幫會合之地,剩下一個長安,那……那就碰碰運氣了!」
  其心不知怎的心中有一些亂,他笑了笑拱手道:「大哥珍重。」
  目送著藍文侯魁梧的背影遠去,其心聳了聳肩,自己對自己說:「既然答應了,就放手去做罷。」
  於是,他向右邊的一條路走了下去。
  晨曦像黃金般的燦爛,在北國的平原上更顯得那麼輝煌。
  其心睜開了眼,他把蒙蓋在頭上的衣服掀開,昨夜,他就這麼睡在荒野的大樹下。
  去冬的枯草梗戳著他的背,左腳也有麻木,他彷彿又回到了童年流浪的時光,他微微笑了一笑,坐了起來。
  他眼前一亮,使他驚詫的是不知什麼時候在他睡覺的坡向下看去,不及三丈之遠停著一輛帶蓬的馬車。
  他暗道:「唉.昨夜睡得真和死人一樣了。」
  他把那件當被子的厚衣穿上,隨手摸了擺頭上散亂的頭髮,便一步步走下坡來。
  走到那馬車旁,忽然他聽到「咦」地一聲驚呼,他一回頭,只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很快地閃入車內,他不禁怔了一怔,只見那蓬車後面又走出一個煙娜的少女。
  那少女生得面如芙蓉,目如明星,雖是布裙衣衫,但是卻遮掩不住她無比的艷麗,令其心驚震的是,這一張臉孔依稀有幾分熟悉——
  他想了一想,想起來了,這少女的臉孔竟和三年前莊人儀的那個寶貝兒女有幾分相似。住在莊家中當小廝的時候,其心對於那個嬌縱的小女主人根本不理不睬,那時他除了覺得那個年齡相仿的女娃兒長得很好看外,旁的什麼也沒有感覺到,莊玲對他的一片真心情意,他根本毫不在乎,直到他出手擊斃了莊人儀之後,他才感到十分抱槐,尤其一當他想到了莊玲,他便覺得十分內疚。
  這就是其心先天的唯一弱點,他在外表上是做到了「不動心」的地步了,但是在內心仍會感到內疚,就只為了這個弱點,終於使其心後來陷入了無窮的煩惱。
  其心望著那少女不禁呆了半天,那少女被他這麼盯著,不禁臉上一紅。慢慢低下了頭。
  其心見她並不認得自己,忍不住問道:「姑娘——」
  那少女抬起眼來望了其心一眼,其心被她望得心中微微一慌,他停了一停才鼓起勇氣道:「姑娘——一可是姓莊?」
  那少女低頭搖了一搖,沒有答他。
  其心沒有什麼話可說了,本來打算走開,但是忍不住仍站在那兒打量了那姑娘一眼。
  那姑娘以為他已經走了,抬起眼來,正碰上其心的眼光,她紅著臉背過身子去。
  其心呆了一呆,這時蓬車裡一個人走了出來,看那衣著正是方才見到的那個漢子,其心一看,只見是個年在六旬的老者,臉上皺紋縱橫,雙目中卻射出一種奇怪的光芒,牢牢地盯著其心。
  其心有些不好意思,連忙供了拱手道:「老大請了。」
  那老人冷冷點了點頭道:「小哥兒打哪兒來。」
  其心的心中正在想著別的事,心不在焉地隨手向後指了指。那老人道:「這麼說來,小哥是要往洛陽去啦?」
  其心道:「正是……」
  老人的目中又射出一道異光,微微點了點頭道:「咱們是同路的了。」
  其心心中仍在想著那個熟悉的面容,這時那少女走了過來,對那老人道:「爹,馬兒餵好啦……」
  那老人指著那少女道:「這是小女——」
  其心只好拱拱手道:「老丈,你們坐車,在下這裡先行了。」
  老丈拱手道:「好,好,咱們前途見。」
  其心本對那姑娘總有幾分疑惑,但是那少女喚那老人一聲「爹」,這就驅散了他的疑惑,他大步向前走了。
  他心中暗笑道:「聞說女孩子家長大十八變,若是那莊玲真還在世上的話,只怕就是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一定就認識呢!」
  這一段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其心不自覺地愈走愈快起來,也不知走了多久,背後蹄聲得得,他回首一看,只見黃塵起處,那輛馬東飛馳而來,其心走到路邊上,遠遠只聽見車上的老漢高聲叫道:「嗨,小哥兒,你好快的腳程!」
  得得得,那馬車慢了下來,那老漢道:「小哥兒,瞧不出你斯斯文文的模樣,行起路來真比慣走長路的腳夫還行。」
  其心笑了笑沒有答話,他走到馬車邊問道:「老文貴姓?」
  老者揚了揚馬鞭道:「老漢賤姓易,小哥兒貴姓?」
  其心道:「在下姓董。」
  老者道:「此去洛陽還有好幾天路程.咱們這車子空敞得緊,小哥兒若是不謙,就一起坐上來如何?」
  其心要想快些趕路,只怕坐上車去人家要一路慢慢觀賞風景,到時候自己又不好意思,便道:「不,不,謝了,在下還是走走的好……」
  那老者率性勒住了馬車,誠懇地道:「小哥兒,你可不要客氣,常言說得好,出門靠朋友,我老兒最喜結交年輕朋友,你不必推辭。」
  其心雖然聰明絕頂,處事冷靜深沉無比,但是他的社會經驗究竟太少,那等應對交際之詞若是沒有經驗,任你再是聰明,也絕流利不起來,其心一時想不出用什麼話來推辭,只搖手道:「不,不……貴車上有女眷,在下怎好……」
  他話尚未說完,那老者已大笑道:「來,來,又不是叫你坐在車裡面,你坐在我身邊豈不好?這車子原就該是兩人駕御的。」
  其心覺得再也不好推辭了,只好爬上車去,他心中對這老老的好意十分感謝,只是不便說出自己急於施展輕功趕路。
  午間經過一個鎮集,老者只讓馬匹飽餐休息了一下,自己也在鎮上買了些東西便繼續趕路。其心暗暗放心,心想大約這老者也是急於趕路到洛陽去,如這般走法,絕不會慢到哪裡去。
  夜裡,他們又在前不巴村後不巴店的野外過夜了,其心拿了一條毯了下了車道:「在下在那樹下睡一覺便成了。」
  他以為那父女二人睡在那蓬車中,哪知他方才躺下,那老漢也拿了一條毯子走到樹下來,其心道:「易老文不要客氣,在下流浪慣了,露宿野外是經常的事啦……」
  老漢笑道:「不不,小女一個人睡,老漢隨便睡哪裡都是一樣的。」
  其心也沒多說,便閉目睡了。
  夜深時,睡在其心身邊不遠的易老女輕輕地爬了起來,他幾乎是一分一分地緩緩向其心這邊移了過來,當真是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漸漸,他到了其心的身邊,只見他的雙目射出一股殺氣,他輕輕舉起掌來,對準其心的正胸,緩緩地下降——」
  但是他的手掌降落到距其心胸口僅有數尺之時,他忽然停止了下落,只因他想到了一個問題——
  若是這一掌打不死董其心呢?
  若是這一掌不能送了董其心的命,那麼今夜裡死的不是董其心,而將是自己和自己的「女兒」兩人了。
  然而此刻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啊——其心放心地熟睡在面前!
  問題只在~掌能不能斃了董其心的命!
  他重新把其心的功力估計了一遍,三年前,他還是一個孩童的時候,他就一掌擊斃了武林中的神秘高手莊人儀,這三年後,董其心的功力該到了什麼地步了?
  若是趁這機會用毒害他,那該是再好沒有的了,可是老者猶記得三年前「南中五毒」對這怪童不生效力的往事,太多的奇跡使得老者左思右慮,不敢貿然下手。
  他考慮又考慮,頭上的汗珠一顆顆暴了出來。
  其心依然呼吸勻靜地睡著。
  老者猶疑著,遲遲不敢下手,他想道:「這小子只怕是這世上第一個奇人了,也許他的功力已經到微風驚而內力生的地步,那麼我這一掌下去,這一輩子便再沒有機會報仇了……」
  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影子,暗道:「若是我的掌力有那個身穿銀狐皮裘的公子哥兒那般強,我便毫不考慮地一掌拍下去
  想到這裡,他緩緩地放了手掌,用連自己也聽不見的聲音對自己說:「我不能貿然行事,壞了我的全盤計劃,董其心,董其心,你遲早還是得命送我手的!」
  他又悄悄地爬回原地睡下了。
  於是,在冥冥之中,其心又度過了一次生死的關頭。
  天亮了,曙光劃破了黑暗的天空……
  其心揉了探眼,輕輕地爬了起來,他看了看身邊不遠處易老女還在打鼾熟睡,他伸了一個懶腰,想要弄點水洗個臉,他想起馬車的前座下有一個大水壺,於是他緩緩向馬車走去。
  天色依然暗得緊,其心半睜著睡眼,迷迷糊糊一直走到馬車上,他才發現馬車邊站著一個人。
  他退了一步,道:「呵——易姑娘……你早。」
  易姑娘微微一笑,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齒。
  其心道:「在下……我是採取水壺的……」
  易姑娘伸手在馬車上把水壺取了下來,遞到其心的手中,她淺笑著道:「我叫易蓮兒……」
  其心接過水壺,尷尬地道:「我叫董其心.易姑娘……易姑娘與在下認識的一人好生相像,是以在下一見到易姑娘便覺吃驚
  那易蓮兒揚著一邊約細眉微笑道:「我和誰相像?」
  其心道:「那是我重年時……童年時一個……朋友。」
  易蓮兒的俏臉上閃過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低聲道:「你的朋友嗎?」
  其心只好點了點頭,他心中有一言難盡的感覺。易蓮兒沒有再多問,只是淺笑著望著其心,那光滑的臉頰在曙光下有如透明的一般,烏黑的眸子下是挺直的鼻樑,那模樣真美極了。
  其心不敢直視,只提著那水壺緩緩地走開了。
  天亮時,馬車又啟程了。
  洛陽,終於在望了。
  其心抖了馬組,車子慢了下來。
  易老地回過頭來道:「女兒,咱們到洛陽了。」
  車中傳來橋弱的回答:「嗯——」
  其心駕著車走進這歷代帝王建都之地的古城。
  進城一直走過去,不到半里路,便看到了「悅來老客棧」五個金字的大招牌,其心連忙徵詢地望了易老地一眼,易老兒點了點頭。
  其心把車停在客棧門口,早有夥計來牽馬招呼,其心和易老兒走了進去,那帳房堆滿了笑容上來道:「客官,一路辛苦啦。」
  其心不知這是大客棧裡夥計的生意經,只道是人家與他禮貌,連忙拱手道:「還好,還好。」
  那帳房一看便知是個初出門的娃兒,其實其心十三歲起便到江湖流浪了,只是他從來沒正式住過一次旅館,都是草行露宿罷了。
  那帳房道:「這兩日城裡旅客格外多,咱們這兒都已住滿客人啦,只剩下一個套房,客官看看還可以嗎?」
  易老兒聽說只有這麼一個房間,不禁一皺眉,輕聲道:「我們換一個客棧罷……」
  其心與藍文侯說好的在悅來老店與丐幫英雄相會,連忙道:「就這裡好,就這裡好。」
  易老地聽他這麼說,心中不由一怔。那帳房道:「不瞞客官說,城裡其餘的客店都沒有什麼空房了。」
  易老兒只得糊里糊塗地點了點頭。那帳房道:「好,好,夥計,帶三位客人去。」
  三人到了房裡,只見那套房有前後兩間隔開,其心把易家的行李都放到裡面的房裡,自己拿了一條厚毯子鋪在外面的長椅上。
  易姑娘這時才深深吐了一口氣,放下了心,其心卻是一點也沒感覺出有什麼不對勁,回頭笑道:「二位先歇一下,我出去走走。」
  易老兒點了點頭,其心轉身走將出去,他在客棧四周仔細瞧了瞧,並沒有什麼丐幫的訊記,他知道丐幫的兄弟還沒有到,便回客房去與易老兒一同用了晚飯。
  次日,整天他都在城中轉,什麼也沒碰著,他回到客棧的時候,又是華燈初上的時分了。
  正當他走到悅來客錢的門口,一個人迎面與他撞了一下,他一抬頭,幾乎叫了出來——
  只見與他相碰之人,身高體猛,不是昔日丐幫中的開碑神手白翎又是誰?
  其心呼道:「白三俠……」
  白翎低聲道:「過來一步談話!」
  其心跟著他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白翎道:「董兄弟不遠千里趕到洛陽,助我一臂之力,白某這裡先謝過了——」
  其心見他說得那麼自然,彷彿這事是他白翎自己的私事一般,心中不禁大為感動,他感歎世上畢竟有這些熱血的漢子,從前他讀書讀到古燕趙慷慨悲歌之士,為一句話一個字拔刀刎頸,血濺五步之內,他總以為是史家刀筆過實,到了這時,他才相信世上真有這等拋頭顱灑熱血的鐵漢了。
  他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是道:「白三俠若是不把董某當外人看,便請不必言謝。」
  開碑神手白翎道:「兄弟你到了多久?」
  其心道:「不過一日。古四俠呢?」
  白翎道:「不出半個時辰便到。」
  其心道:「不知那三個異眼之人究竟先到了哪裡?」
  白翎的神色一凜,沉聲道:「那三個異眼之人可是身穿條紋皮衣,雙腿上紮著白羊毛球兒?」
  其心道:「正是正是,白三俠怎麼知——」
  白翎點了點頭道:「如果這樣,那麼他們的第一站就是洛陽!」
  其心驚道:「白三俠見到了他們?」
  白翎道:「正是,我在城外見到他們,看來也是剛到——」
  其心道:「那麼他們可能就在今晚下手了。」
  白翎點頭道:「不錯,咱們今晚就出動。」
  他說著拿出三支火藥箭來交給其心道:「放紅的是發現敵蹤,黃的是危急求救,綠的是速退城外,董兄弟你就伏在城東那條大街的屋背上罷——」
  其心接過了三支信號箭,放在懷裡,白翎道:「我先到城外去接古老四!」
  其心點了點頭,回到悅來客棧。
  他走到房前,輕輕推開了門,他原來亂糟糟的「床」已經被收拾得整整齊齊了。易老兒不在房中,易蓮正靜靜地坐在一旁看書。
  其心走進來,她從書上面瞥過來的一個悄悄的眼波,仍然被其心捕捉住了,他發覺那眼波中是溫柔,是關懷,卻也是幽怨。
  月亮慢慢升了起來,照著繁華的洛陽城。
  城東街上,忽然一條人影比流星還快地從屋脊上滾過,一直向街頭上那一幢大屋飛去。
  墓地裡,董其心輕飄飄地出現在屋脊上,攔著那疾奔而來的黑影,低沉地喝道:「是為了一百顆人頭而來的嗎?」
  那人猛一停身,輕靈無比地立在原地,低聲道:「你是什麼人?」
  說著手一揚,一隻火扇子迎風而亮,直飛到其心的頭上,把其心的面孔照得清清楚楚。
  其心一揚手,一股勁風捲出,把那火扇反捲回去,直送到來人的上方,奇的是火焰連閃都沒有閃動一下。
  火焰也照亮了那人的面孔,只見那人身著異服,鼻高目凹,但是其心卻是一點也不認識。
  其心不禁驚得退了一步,反問道:「你是誰?」
  那人冷笑道:「正如你說的,是為了那一百顆人頭而來的。」
  其心道:「你們來了四個?」
  那人道:「三個。」
  其心想了一想道:「你們一夥的倒底有多少?」
  那人嘻嘻笑了起來,指著其心道:「你是說咱們師兄弟嗎?告訴你也罷,一共是九個!區區是老七!」
  其心吃了一驚,暗道:「不好了,原來他們一共有九個人,那麼必是開封洛陽長安三處同時下手的了……唉,長安危矣!」
  他心中雖驚,口上卻是絲毫不亂,冷冷地道:「你要想下手,除非先殺了我。」
  他說著手一揚,一支紅色的火箭直衝而上,同時間裡,城西和城南方向也是一道紅光衝起,其心暗道:「白三俠和古四俠全通上敵人。」
  那異服少年猛一揚掌,對著其心攻了過來,其心舉掌一揮,只覺對方手掌重如山嶽,他暗暗吃驚,這九個異服怪人個個都有一身出奇的功力,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他一連架了三掌,覺得異眼少年掌法又重又快,卻是沒有絲毫漏洞。
  其心暗道:「這九人年紀輕輕,居然個個如此厲害,想來他們必然還有師長,難道世上還有一個不知名的絕頂高手盧」
  他雙掌翻飛,一瞬之間已過了數十招,他覺得這個異眼少年的功力較之中原武林任何高手,已無絲毫遜色的了。
  墓地裡,西方一條黃色火箭升起,其心暗叫道:「不好,城西遇危了。」
  他急切之間無法把對手擊敗,便大叫一聲道:「喂,你有種踉我走嗎?」
  說罷拔身便起,那個異服少年真是個大草包,居然就罵道:「有什麼不敢.老子先宰了你再放手幹事。」
  罵著飛身趕了過來,其心奔到城西,只見遠處一個大鏢局,想來異服人要想衝入鏢局去動手殺人。
  前面兩條人影翻騰著,其心叫道:「是古四俠嗎?」
  「小兄弟,正是古某!」
  只見一個異服人雙掌連揮,雙足連進,直向那鏢局衝去,那丐幫四俠古箏鋒釘立在地上,一掌接一掌他硬碰硬接,鐵膽判官掌上功力非同小可,但是那異服人掌出愈來愈快,掌揮之間,一種尖銳的呼嘯之聲升了起來。
  其心暗驚道:「不好,這廝功力之高,猶在我這對手之上!」
  他大步飛縱過去,那邊轟然之聲連響了二十下,那異服人連進了十步,然而鐵膽判官古箏鋒卻是一步也沒有退,是以兩人之間,相距只有五步之遙了。
  其心大吼道:「古四俠,讓他過去。」
  那異服人鼓掌一推,古箏鋒一絲不讓,雙掌平封而出,轟然聲過,古箏鋒依然昂立當地,然而其心已看見他面色異常酸紅,知他已受內傷,他連忙飛縱過去,喝道:「古四俠,我替你一陣!」
  就在這時,南方天空又是一道黃光飛起,其心在心中大喝道:「糟!白三俠也遭危了!」
  古箏鋒強提一日夏氣喝道:「小兄弟,咱們一塊兒向南移,且戰且走!」
  鐵膽判官成名武林已有三四十年,一雙鐵掌從來不知退縮是何物,他雖已內傷,雙掌卻是鼓足餘力,一絲也不見緩慢。
  他們方才移了十數步,猛見南方又是一道綠光沖天而起。其心和古箏鋒不約而同,一齊飛身而起,古箏鋒大罵道:「王八孫子,敢跟咱們走嗎?」
  那兩個異取少年飛身追撲下來,四條人影如流星一般直飛出城外。
  到了城外,立刻瞧見開碑神手白翎正與另一個陌生的異服少年苦鬥著,那異服少年招出如風,掌法神奇之極,白翎卻是只有一掌揮舞,另一掌垂在身側。
  其心當下飛落。白翎喝道:「這小子無恥暗算,我左臂已無法動彈……」
  丐幫的三當家開碑神手天生神力,畢生的功力就在這一雙手掌上,他雖只有一隻手能動,但是掌法卻是穩得出奇,對方攻勢在他十倍之上,卻是一時攻不進去!
  其心一看,古箏鋒已經身形踉蹌,白翎又傷左臂,他一咬牙飛身過去,硬接了一掌,替下了強灣之末的白翎。
  對方三人會齊,十分得意地狂笑道:「便先取了你們三人的頭再動手殺別人也不遲。」
  其心回首看了古白二人一眼,古箏鋒咬牙道:「小兄弟,你別管我們了,我古箏鋒還撐得住——」
  其心默默對自己道:「其心其心,這可不是你要賣弄自己,形勢逼得你非出手不可了!」
  他抬起頭來道:「你們來吧!一齊上啊!」
  那三人互相對望了一眼,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然而笑聲未完,三人猛然一晃身,一齊向前撲來,其勢有如長空電閃!
  月光下,其心的臉上突現凜然之色,只見他從容地一舉拿,閃電般拍出了三掌——
  轟!轟!轟!
  人影一陣亂竄,那三個異服少年落到五丈之外,三個人都是面色蒼白,嘴角滲出鮮血,而其心依然站在那裡,一分也沒動!
  不知過了多久,那三人齊聲道:「震天三式……震天三式……天下有誰會震天三式?……你是誰?……姓什麼……」
  其心放下了雙掌,淡淡道:「我姓董——」
  那三人幾乎又是齊聲驚問道:「董?……天劍是你什麼人?」
  其心依然是淡淡地道:「我不認識什麼天劍不天劍。」
  那三人驚詫地對望了一眼,忽然一齊拔身而起,如飛而去。
  月光下,一切都恢復了平靜,平靜的城郭,平靜的草原,平靜的其心,只有古箏鋒和白翎兩人四隻眼睛射出驚震而駭然的目光,那像是在無言地問道:「你——原來是地煞董無公的後人卜
  他們同時在自責,為什麼會那麼笨,其心既然姓董,那麼天下除了地煞和天劍,還會有第三個人能調教出這等神跡般的功夫嗎?
  山巒重重疊疊,在最翠綠最險要的一塊山麓下,郁濃的樹林中露出幾塊桔紅的屋宇。
  偶爾幾聲銳急的鳥鳴,但瞬間即已遠去,好像有什麼極其凶殘的景象,使得整個山野籠罩著一縷淒慘的荒涼。
  「呵!呵!」
  一陣令人聞聲下淚的猿啼劃過長空,為這孤寂的荒野更添一份悲涼,正對著有紅屋宇的山峰頂,一條青色的身影在樹叢中一閃而沒,身形之外再加上青色的混淆,即使一等~的目力,也只是在他越過山峰那麼極短的時間內看到一點影兒。
  這兒正是受盡武林人士嚮往的崑崙山,而那被樹叢遮蔽了的屋宇,即是崑崙派本門,地位隱秘,再加上門人的不出江湖,這地方久與江湖隔絕。
  翻下山嶺,漸漸一大片雄偉的廟宇露了出來,一層層像階梯的建築,除了較高的一所寶塔外,都很巧妙地被樹林擋住。當先一堵上紅圍牆,兩根大石柱當中倒著一扇石門,另一扇雖仍連在石柱上,但也碎得四分五裂,五個寸厚的門板上赫然印著凌亂而深刻的數個手印,石柱頂上本似乎尚有一塊匾額,但卻被人取去,只留下一塊白而光禿的痕跡,俗大一個廟宇靜悄悄的一絲聲息也無,不!突然一聲輕歎傳了出來。
  大門前不知何時多出個青袍老年儒生,白淨而秀朗的面貌流露出一股書卷氣,但眉間凝聚著濃濃的鬱怒,眼光更冷峻得使人望而生畏!
  「唉!來遲一步!」
  只聽他自言自語道:「真令人不敢相信啊!」
  整個空間瀰漫著難聞已極的腐臭氣味,這青袍中年人鼻孔款動兩下似是閉住了呼吸,然後舉步向內走去。
  才一進門,立刻一幅慘絕人表的景色呈現出來。在開頭兩個大廳間是塊方約數十丈的園子,幾乎五步就有一株粗如人身的巨木,兩廳當中是一條通道直往後延伸,隱隱約約看得見後面一層層的屋舍。
  這時每一株大樹下都有一名著淺青色的袈裟的和尚,有的躺著,有的俯臥著,有的靠在樹上,有的跌坐在地,但每一位的腦袋都軟軟地垂在一側,紫紅色的血從七孔流出,早已凝成血柱。
  「好厲害的掌法!」這青衣人閃爍著一種駭人的目光,將一位跌坐和尚的頸部仔細看了一下,又觀測了數十株樹木種植的方位,輕輕搖搖頭,又道:「這陣法雖不難破,但要以同一手法連斃這麼多人實不太容易!」
  青衣人不再停留,舉步間身形如行雲流水直向內中飄去,沿途上先是白衣,再是黃農最後是紅衣和尚的屍體,幾乎每一人的死法都是一樣的被人震斷頸脈,晃眼看去真像全部入睡了般。
  轉眼間正來至那高矗的寶塔,這青衣人面上此時顯露出一股焦灼的神氣,只見大門口立著兩位體格高大的灰衣和尚,一個手揚起半空,面容扭曲,好像正吐氣開聲猛然出掌,另一個面容肅殺,左手微曲在懷內,右手食指豎起在空中劃個半圈,此二人死法已與前不同,先前一位是生生被外家至剛之氣震死,後一位卻是被點中乳下重穴斃命,但顯然已與來敵動手拼了數招。
  青衣人似對崑崙一派甚是穩熟,歎道:「慧字輩亦不堪來人一台,塵字輩自是凶多吉少了。」敢惜這崑崙一派以服色相區,現存的以塵子輩份最高,而這些灰衣僧人即是第二高輩了。塔內暗森森的,青衣人輕輕將門首兩人放倒,舉步又向內走去,神目中炯炯有光。
  這寶塔是崑崙派最要的地方,塔分三層,最上一層是崑崙各種心法秘藏所在,次一層供著歷代祖人的神位,最下一層即由掌門人居住,又共分三間,入門的大廳約十數丈方圓,是掌門人召集首要門徒處所,內裡兩間,一間書房,一間臥房。
  青衣人才一入內身形陡地一窒,只見暗暗的光線下,八名灰衣人僧人對著門口圍成一個缺口圓圈,好像一隻簷除嘴向著進門張著大口。
  這八位僧人身姿皆美妙之極,有些坐著,一些立著,在圈外正對門口處卻跌坐著個黑衣和尚,面首低垂,看不清楚什麼個模樣。
  此刻青衣人已站至八人中央,只見他對那八人仔細端詳一番,突然額上竟淌著滴滴冷汗。
  「不可能!絕不可能!」他低喊著。
  「八個人每個攻出兩式暗含二式,四八三十二式,崑崙大盤若三十六式還有四式……」突然他如有所悟,目光射向靜坐圈外的黑衣和尚,果然那黑衣和尚左掌平揮,右掌如韓刺出,正是大盤若三十六式中最厲害兩式「白羅飛昇」和「韋護挑燈。」
  青衣人在圈中連擺了數個身架,更將頭猛擺一陣,臉現疑惑的表情道:「大盤若三十六式武學中之正宗,同時使出雖不能說無人能破,但即使是換了我也不能一下子將九人一同擊斃,這內中必有蹊蹺!」
  只見他再望了那黑衣和尚一眼,突似有什麼發現,彎著腰身仔細察看著泥土,果然八人所圍圈子中的正中泥地上留著一灘黑血,如非他彎著身仔細察看,在這幽黑中根本看不出來。
  「看來敵人亦有人受傷……」青衣人自言自語,又在地上搜尋著,但卻沒再發現什麼。
  這時陽光更偏西,一線光線從小窗透入,正射在八位僧人中左邊最內裡一位左側四尺處。
  「那是什麼?」青衣人口中低喊一聲,身形如閃電已來至陽光投射處,只見泥地上被人用利器在地上劃著斗大一個死字,青衣人停也不停立刻飛向最內左側一人,果然在距那人右方四尺處也刻著一歪歪斜斜的「死」字,青衣人站在兩死字當中,偏著頭似在想這兩個「死」字是什麼意思,但隨即又搖搖頭。
  「兩字相距一丈二,這必是來人殺了所有人後才劃下的,會是什麼用意呢?」青衣人一面說著,一面走向遠在丈外的黑衣和尚走去。
  黑衣和尚靜靜將頭垂著,青衣人將他頭一抬,像鬆了口氣道:「啊!這不是飛天如來,想是他師弟淨塵和尚了。飛天如來若未遭劫數崑崙一派就還有救!」
  突然青衣人將淨塵和尚的頭掀得高高的,對著地鼻孔注視一番,臉上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呼道:「想不到這邪門功夫又出世了!」
  塔內更暗,青衣人將淨塵和尚腦袋輕輕放下,突然發覺其增袍下擺內隆起一物,青衣人遲疑了一下,隨即伸手欣開僧袍,立刻一塊小木牌現了出來,上面亦被銳器刻著個死字。
  青衣人一伸手去拿那小木板,哪曉那木塊竟嵌在土中,只好用手指一挑,誰知木塊才一離土,突然「吱!吱!」破空聲大作,一排細若牛的毛鋼針如一蓬亂雨從淨塵和尚身後壁中射出。
  青衣人雙手猛往外一揮,身子如乘勢一下子比閃電還快地飄到門口,突然兩道白線在身前電射而下,接著一蓬黑毛鋼針脆響落在腳前。
  「咦!」青衣人輕歎一聲,發覺先前那兩「死」字上各插著一支細若筆桿的無羽利箭,細長的箭桿尚微微的發著顫。
  青衣人這次再仔細將室內看過一遍,才一手將內中一支箭技起。只見這箭身彈性十足,顏色黑得透亮,看似柔軟卻堅硬無比,正是中原罕見的緬鐵所造,箭頭細得如針,射時必然無風無息。
  青衣人用指輕彈了下箭尖,微顫的尖端竟泛出一片極淡的藍光。
  「好陰毒的暗算,這緬鐵無堅不摧,再加上無可救藥的劇毒,哼!任誰在措手不及下也承受不起……」他想了想,隨即又道:「這兩箭射的地位早已佈置好,那麼打算射殺的又是誰呢?那木牌至兩『死」字足有兩文,在掀牌到兩箭齊發的時間算來,這麼短的瞬間能飛退兩丈的人必是江湖中罕見的高手,但為何預先空了這方位,哪一門派的輕身功在退避時必走這兩方位的……」
  一時間他也想不起這兩隻箭是預謀刺殺何人,但從這僅有的少許線索中,好似已被他窺出個端倪。日正西沉,青衣人快步奔出這間大廟宇,門外更加死氣沉沉,一片金黃的色彩灑在翠綠的山坡上。
  「只怪我來遲一步啊!」青衣人扼腕長歎,一股憤慨之氣從他清瘦的面上顯出。遠遠山腳下突地傳來一聲清嘯。
  「誰人來了?」青衣人自問一聲,視界裡一條黃色身影自山對面直奔而來。
  又是一聲清嘯,來人轉瞬間已來至廟門前,竟是一位白髮蒼然的老道士,雪也似的鬍鬚隨風蕩於頷下,真有出塵之慨。
  「啊!董大俠,真料不到在這兒遇見你!」來人正是武當派掌門人周石靈,見著故人直露出一番親熱。
  青衣人正是地煞董無公,見著周石靈內心也是一喜,朗聲答道:「三年不見,道長仙顏不變,真令老友欣慰了。」
  敢情先前因只顧與董無公寒暄,到現在才發現那對四分五裂和被毀倒地的石門。
  「周道長可是與崑崙派有約?」董無公漠然一笑道。
  周石靈心中對董無公早是佩服之至,聞言恭聲答道:「貧道年前與崑崙不塵禪師約在今日相聚,貧道正如約前來。」
  董無公搖搖頭,道:「如是這樣,道長可不必進去了!」
  周石靈聞得此言,面色陡變,微打個稽首,道:「施主請稍侯,貧道看看就來。」說完如飛向門內奔去。
  董無公又歎口氣,在門前緩步著。盞茶不到,周石靈已神色張惶從內中奔出,只見他滿額汗珠點點,容顏似陡地蒼老了十年,驚道:「是怎麼回事,崑崙派竟遭這大劫??」
  地煞無可奈何道:「我亦來遲一步……」下面本似還有言語,卻突地頓住。
  周石靈心神微亂,倒不曾注意這點小節,又道:「內裡不見飛天如來,大俠可知其下落?」
  地煞亦是不知,反問道:「周道長與不塵禪師之約可有第三者知曉?
  周石靈想了想答道:「貧道與不塵禪師之約正是半年前之事了,當日不塵即入室閉關,今日正是功成出室之日。當時不塵相約態度慎重,似有什麼重大之事,但極不可能有第三人知曉……」突地似憶起一事,但接著仍道:「不可能!不可能!」
  董無公目光陡地一閃,輕喊道:「道長小心了!」右掌陡地五把齊出,掌式奇特已極,一隻手臂墓地化成千隻,無數的手指竟似漫天鋼釘直向周石靈罩去。
  周石靈滿臉驚容,他再怎樣也想不到董無公會暴起暗算。只見他右足尖在地上滴溜溜一轉,身子直向左斜方水平飛去,卻正落在二丈開外。
  「董大俠,你……」周石靈尚摸不著頭腦,董無公己哈哈大笑,道:「原來這批兇手想暗算的正是你,好一式『退避三舍」,向左向右皆逃不脫利箭!」
  周石靈正想發問,董無公已含笑將先前自己遭伏的情形敘給周石靈聽。周石靈亦是經驗老到,回憶起寶塔底層室內的兩柄緬鐵製利箭,心中也暗呼僥倖不已。
  董無公心中疑閉雖解,但面色卻更加凝重,很慎重地對周石靈道:「道長現在請趕快回山,董某雖尚不十分明白此事來龍去脈,但中原武林將遭大劫必然難免,董榮說句不中聽的話,希望道長趕緊將資派實力保存,如有來敵千萬別擋其鋒銳,能退先退!能逃先逃!」
  周石靈雖不太清楚董無公話中真正含義,但從對方懇切的態度中,亦明白事態的嚴重,既然對方不肯明言,他也不多問,微一抱捐,道:「貧道必牢記施主之言,現在就此別過!」說完頭也不回直向萬重山巒奔去。
  董無公也不多留,身形一展間亦隱沒於山影之中。
  董無公深深吸了一口氣,腦海中翻騰著的仍是那屍橫遍地的崑崙古剎,他想著那紫黑色的血,不由得在心靈深處打了一個寒供,干是他的熱血也開始沸騰起來。十年來,董無公的名字與無數武林高手的血債連在一起,自從他被他的親兄弟一掌毀了一身神功,在他寧靜的心中早已遠離那腥風血雨了,然而此時,董無公覺得他彷彿又回到了幾年前的日子裡,幾年來的修身養性功夫不知逸向何方,他的心中只是血、血、血、血……
  他翻過了一個巒頭,山勢漸向下坡斜了,他的身形猶如一絲輕煙一般,又快又穩地飄了下去。
  忽然,他猛可他一停,一陣人語聲傳入了他的耳朵。
  他皺了皺眉,刷地一下子向左邊飛躍了過去,兩隻大鳥被他突然的轉身驚得尖叫一聲,一衝而起,但是董無公的身子竟比這兩隻大鳥沖得還要高,還要快,呼地一聲掠過了鳥的頭頂,直落而下。
  那間歇的人聲漸漸清晰了——
  一個難聽之極的嗓子呵呵笑道:「老禿驢,你還要苦撐嗎?你身中我的『無情血掌」六掌之多,難道還有命嗎?」
  另一個陰沉的聲音:「老禿驢,你身中的「無情血掌」,從廟裡拼到此處,整整總有二十多里路,你再運勁、那可是加速死亡啊……
  董無公在心中暗叫一聲:「是飛天如來!」
  他身形一長,如箭而前,然而前面出現了岔道,一左一右。
  董無公略一蜘躇,他忽然想到:「二十多里路?從崑崙古剎到他們現下爭鬥之處有二十多里?我離開寺廟至此最多只有十多里,難道方纔那聲音離我仍有十里之遙?」
  他一想到這裡,心中恍然大悟,左邊一條筆直地伸出去,右邊的路卻迴旋著向下而去,他暗道:「是了,他們必是從右邊這條路下去的,也許他們就在我的正下方不遠之處,但是山路迴旋曲繞……」
  他不再考慮,起步便向右邊路上奔去。
  這時,那邊的人聲又傳了過來。
  「老秀驢,人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禿驢你的老南都讓咱們毀了,今日崑崙一脈是滿門死絕啦,哈哈哈……」
  「禿驢,你還拚個什麼?你崑崙那幾手功夫哪一樣我不知道?勸你還是免費心了吧!」
  董無公暗驚道:「聽聲音似乎凌月國主並不在其中,想來大約是他的兩個師兄了……」
  他的身形又加快了一些,在盤旋而下的山道上如飛而行。
  下面的聲音又清晰了一些——
  「怎麼?哈哈,老秀驢,你要施展『大盤若神功」了?哈哈哈哈,十五年前在崑崙關上,老夫受你一掌之賜,今天老子既然來了,就不把你那兩手狗屁掌力放在眼裡啦!」
  董無公一躍入丈,他心中想道:「十五年前凌月國主的二師兄笑面血掌初闖中原,連破中原十道挑戰,結果在崑崙關上被飛天如來一掌震退,那真是轟動一時的大事啊……」
  他心中想著,身形卻是愈加快了,遠看上去,就如一顆流星一般。
  這時,下面忽然傳來了慘呼與悶哼之聲,董無公心中一緊,傾耳傾聽,然而卻再聽不到什麼聲音。
  驟然的寂靜,使得董無以大為焦急,這個以「他煞」兩字造成武林中空前大兇手的老人,這時候卻是多麼脆弱,甚至連任何的突變都感到焦躁難忍。
  他如一隻勁矢一般呼地一聲繞過了一個大彎,眼前出現了一幕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
  只見三丈之外呆立著一個人,那人的身邊地上躺著一個人。
  那呆立站著的人似乎是震驚無比,站在那兒不知所措,董無公走上前去,只見那躺在地上的並不是飛天如來,胸前衣衫全碎,顯然是中了崑崙派的鎮山絕技——大盤若神功!
  董無公環目四顧,卻不見了崑崙掌門飛天如來,他抬起眼來,正好那呆立著的人也看見了他。
  那人身高八尺,面如重棗,望了望董無公一眼,忽然目中露了凶光,冷冷地道:「你是什麼人?」
  董無公反問道:「閣下可是凌月國主的大師兄,人稱西天劍神的金南道金老爺子?」
  那人冷笑道:「是又怎樣?」
  董無公只淡然道:「是的話,久仰了。」
  那人走近一步、再問道:「你是什麼人?」
  董無公仍不答他,又反問道:「如此說來,躺在地上的這位必該是令師弟笑面血掌申大爺了?」
  那人又逼近了一步,狂焰殺氣高漲地道:「我只同你是什麼人?」
  董無公不答,忽然仰天笑道:「想不到不可一世的笑面血掌十五年讓大盤若三十六式敗在崑崙關頭,十五年後又在崑崙山上死在盤若神功之下,哈哈哈哈,好一個飛天如來!」
  那人忍不住怒吼道:「飛天如來那老禿驢腳底賊滑,他今天跑掉了又能怎樣?我還沒有聽說過中了無情血掌還能活過一個月的,嘿嘿!」
  董無公不理他,只是仰天大笑道:「好個飛天如來,一掌打死了笑面血掌,拔身就跑個無蹤無影,哈哈,飛天如來那一手輕功可真行啊……」
  那西天劍神金南道一把抓了過來,怒喝道:「你究竟是誰?」
  他這一抓勢如風至,但是董無公略一晃身便避了過去,他暗暗心涼,聞說中西天劍神金南道一身天竺神功已達爐火純青地步,就憑這一抓的功夫看來,金南道是名不虛傳了。
  董無公退了一步,暗道:「飛天如來雖則一身崑崙神功驚人,但是怎樣也不會是這兩人之敵呀,他竟能在重傷之餘突然出掌擊斃了笑面血掌,然後抽身而退,這手輕功可真是夠得上守內獨尊的了。」
  那金南道也驚駭地瞪著董無公,董無公道:「好毒辣的手段,崑崙百年古剎,中原武林重鎮,竟讓你們兩人搞個血流遍地,活口不留,如此說來——」
  他停了一停,那西天劍神嘿然冷笑道:「如此說來便怎的?」
  董無公道:「如此說來,這地上躺著的真是死有餘辜了!」
  那西天劍神正要開口,董無公臉色一沉,厲聲道:「告訴老朽,凌月國主大舉而入中原,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那西天劍神金南道吃了一驚,大喝道:「你怎麼知道?」
  董無公道:「老朽在張家口看見三個奇裝異服的狂漢,說是要在中原先取一百個武林人物的首級,那不是你們的弟子還是誰?」
  金南道仰天狂笑道:「你既要多管閒事,那麼今日你是死定了!」
  董無公走進了一步,此時,他胸中那久埋藏著的江湖豪氣重新復活了起來,他的雙目中也逐漸現出了異樣的光采。
  他緊逼著再問道:「你們突襲崑崙,不錯,若是笑面血掌要報一掌之仇,那還有可說,但是你們為什麼要設伏暗算武當的周石靈?你們莫非要到中原來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嗎?」
  那西天劍神金南道大吃一驚,退了一步喝道:「你……你怎麼知道得那麼多?你……說什麼?」
  董光公冷笑道:「可借你人算不如天算,武當周道長沒吃著你們的埋伏,到是老朽差一點吃著了。」
  「嚓」地一聲,西天劍神拔出了一柄藍光奪目的長劍。
  董無公雙手輕輕地垂了下來——
  金南道壓了嗓子,狠狠地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今日你死定啦!」
  董無公雙目中也射出了肅殺之氣,他壓低了嗓子一字一字地道:「走著瞧吧!」
  西天劍神是凌月國主的大師兄,本來中原武林根本不知道西域武學的深淺,只是大唐天寶年間,有三個天竺的苦行僧到了中立,在華山絕巖上以~路怪異無比的劍法連勝了中原十八位劍術高手,那時中原第一劍手是河南湯陰的周俠飛,周俠飛帶著雙.劍趕到華山的時候,那三個苦行僧已經離去了。
  這是西域武學第一次被中原人知曉,近年來中原人只知道西域出了一個凌月國主,在一月之間破了西藏十八座大小飛龍寺的主持喇嘛,一躍而為西域武林之主。
  十八年前,凌月國主忽然隻身到了中原,上了少林寺求見不死和尚,據說是有一個佛門的問題要請教不死和尚,結果兩人關在少林寺藏經閣中三日三夜,出來時兩人都是面露倦色,只聽見凌月國主長揖道:「多謝禪師教誨。」
  不死和尚垂目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魯施主珍重。」
  從此武林人才知道凌月國主是姓魯,事後有人問不死和尚凌月國主究竟如何,不死和尚道:「其人學究天人,智慧蓋世。」
  問他武學造詣,不死和尚只是說了「深不可測」四個字,便什麼也都不肯說了。
  這是中原武林所知道凌月國主唯一的資料,從此凌月國主就沒有再入過中原,只是幾年後,凌月國主的師兄笑面血掌闖入中原,殺屠武林高手,結果惹下了轟動崑崙關之戰,崑崙掌教飛天如來一掌震退了笑面血掌,至於這位凌月國主的大師兄西天劍神,中原人是沒有人見過的了。
  董無公說出了決裂的話後,他暗吸了一口氣,把上乘內功提聚到全身,凝視著金南道那一支藍光閃閃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