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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波再起

  天色在逐漸變暗,看來入夜時將要更冷,董無公望著那瘋瘋癲癲的老人消失在視界裡,他心中雖然湧起無限的奇異感應,但是他無法捕捉住那些幻渺的思維,他壓根兒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生出那種奇怪的預感——
  不錯,這個老人身上必然關係著一件大秘密,但是這秘密怎會和自己奉上關係?這……真是令人不解的奇怪預感。
  他搖了搖頭,大步走進城門。
  同樣地,他立刻發覺了掛在樹上的屍體,以及屍體上黃澄澄的短劍,他也發覺了躺在街心的五具屍身,所不同的是董無公一個也不認識。
  於是,他也注意到對街那半開著門的酒樓,董無公懷著滿腹孤疑,走向那間酒店。
  他伸手推開了門,但是酒樓中空空的,一個人也沒有,只是地上有些打碎的酒杯及酒壺。
  董無公不禁咦了一聲,他走入酒店中,咳了一聲,問道:「喂!酒店裡有人嗎?」
  空蕩蕩的,只有他自己的回聲。
  董無公很快地四方打量了一下,立刻他就發現前面的那張酒案上有一個酒杯被完整地嵌入了桌面內,直沒在林口。
  董無公皺了皺眉,他想不出在這張家口的地方有什麼人能有這份掌力。
  「除非是其心!」
  他想到了這一點,但是他立刻又搖頭,暗道:「不會的,其心這孩子深藏不露,怎會在酒樓中顯示上乘武功來出風頭?不可能的……」
  他從兩行桌子間走過去,猜不透究竟是怎麼回事,一直走到底,他輕輕推開了一扇窗,窗外是個大天井,他看見天井中有六人靜得如同石像一般站在那兒!
  董無公立刻把身形一閃,同時他幾乎叫出來,因為他看見那六個人中背對著他的第二個人,正是他的兒子董其心。
  其心的左面站著藍文侯,右邊卻站著武功高強的齊天心。
  在他們三人的對面,卻站著三個奇裝異服的青年人,那三人都是皮膚白皙,鼻高服凹,看來不是中原漢人。
  董無公想看看他們究竟在幹什麼,只見那三個奇裝漢子全都是怒目中殺氣騰騰,董無公不禁大奇。
  藍文侯開口了,他低沉地道:「我問你們三人,這些人頭全是你們殺的嗎?」
  董無公吃了一驚,他一看地上,只見地上放著一個大麻布袋,袋口敞開著,裡面竟然全是人頭,看來至少有幾十個,那袋子邊上,還躺著一個女人,看上去是被點了穴道。
  只聽得那三個奇裝異服的青年當中的一個大笑道:「咱們到中原來,為的是帶一百個中原武林的人頭回去,現在已經有六十七個了,哈哈,加上你們三人,正好七十個了……」
  他話尚未說完,齊天心怒吼道:「你住嘴,我問你是從哪裡來的?」
  那人冷笑道:「我先問你是什麼東西?」
  齊天心大笑道:「齊天心,這名字你聽過沒有?」
  那奇裝異服的青年冷冷一哼,猛可腿一抬,地上有一隻石凳子被他踢到空中,接著一腳踏出,那石凳如箭一般對著齊天心直飛過來,速度之快,有如彈丸。
  這一踢腿好不漂亮,那石凳少說也有三十來斤重,藉著這駭人的速度,嗚嗚地有如流星趕月。董無公看得暗中皺眉,這是什麼人?會有這種上乘的功力?
  齊天心呼地一個大跨步,大喝道:「這點功夫就到中原來嚇唬人嗎?」
  只見他手臂猛可一揚,一道金光疾發而出,當地一聲,一柄金光閃閃的金匕首插入了右凳,那來勢驚人的石凳竟然在空中翻了一個觔斗,斜斜地落在地上。
  那石凳之重在匕首十數倍以上,齊天心以匕首擲出,竟然把石凳擊落在地上,這等內力更是足以震驚武林的了。
  董無公萬萬料不到這個身穿千金皮裘,一副公子哥兒模樣的少年會有這一手了不起的功力,他不禁想要上前去仔細打量一下這公子哥兒的面貌。
  齊天心大笑道:「現在從實說出來,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那異服青年揚了揚眉毛,冷森森地道:「咱們到目下為止,還沒有把中原武林人物放在眼內哩。」
  藍文侯是個叱吒風雲的厲害人物,他一言不發,只是默默打量著這已經殺了六十七個中原武林人物的三個魔鬼,苦思這三人的可能來路。
  董其心更是冷靜得連眼睛都沒有眨過一下,他的臉上找不出一絲屬於少年人的浮動,他只靜靜地看著,然而全身的內力卻是暗中緩緩集到了掌上。
  只有齊天心一個人狂傲地喝道:「在我齊天心的眼中看來,你們三個未開化的蠻幹,一身功夫還可笑幼稚得很呢。」
  他說著抖了抖身上的干金狐裘,背轉過身來,瞧也不瞧那三個人。
  董無公總算瞧見了齊天心的面孔,他心中無端重重地震了一下,他自己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他喃喃暗道:「這孩子好俊的面貌。」
  齊天心沒有看見董無公,他傲然的嘴角掛著冷笑,眼中射出不可一世的神情來。董無公以一個歷盡滄桑的老人眼光來看這在做的少年氣,不禁會心地暗笑道:「這孩子的左面臉頰上好像寫著『我有錢」,右邊的面頰上就像寫著『我本事大」,比較起來,其心這孩子可真是世上少見的人了,那麼年輕,卻是那麼冷靜!」
  那異服的青年冷哼了一聲道:「既是這麼說,你就先試試我一掌吧!」
  他猛一伸掌,身形猶在原地,掌鋒已到了齊天心的背上——
  齊天心是武林中公認的第一少年高手,從統武學的觀點來看,他的造詣實在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幾乎沒有人能解釋他何以能以如此年齡練就這一身上乘武學,如果說有一個人能解釋,那就是齊天心的父親了,只有像天劍這種絕世奇才方始能創出這種奇跡來。
  齊天心聽到掌風襲背,反手一把抓出,那出手之快之準,若是出自一脈掌門之手,方始不令人驚奇,然而齊天心只施出一半,立刻就停了手,因為那個異服青年的衣袖被人扯住了。
  扯住那人衣袖的正是站在齊天心身旁的其心,那異服青年一身怪異神功極是駭人,出手之快有如閃電,董其心只是漫不經心地一伸手,便扯住了那人的衣袖,這在旁人看來,也許絲毫看不出有什麼出奇,然而卻令那三個異服的青年同時臉上變了色。
  其心淡淡地道:「先不要急著打,你還沒有說完呢——」
  那青年一怔,道:「什麼沒有說完?」
  其心微笑道:「你始終還沒有說出你們是從哪裡來的,何必那麼急著動手?」
  那異服青年大怒,猛然一肘撞向其心,他肘錘飛出,又近又急,再加上這異服青年的出奇內力,若是沒有防備之下,只怕天下無人能躲得過——
  但是其心只輕輕退了一步便躲過了,因為其心是有防備的,無論什麼時候,其心總是滿懷防備的。
  那三個異服青年吃了一驚,三人具互相望了一眼。其中的一個忍不住問道:「你是姓郭還是姓羅?」
  其心一怔,但是立刻他就想到了什麼,他反問道:「姓郭又怎樣?姓羅又怎樣?」
  那青年拱了拱手道:「兄台功力驚人,若是姓郭姓羅,那就難怪了。」
  其心狡猾地道:「我哪有羅文林那神妙的身法……」
  那青年富道:「原來是郭兄——」
  說到這裡,他忽然警覺,他想起其心起先問他們是從哪裡來的,如果其心是「郭兄」,見了他們三人的衣服裝束,豈有不知之理?
  這異眼青年是個陰險的人,他一想即悟,面上卻不露聲色。雙手拱了拱,偽裝要行見禮。
  只見他笑嘻嘻的雙手一拱,猛然掌力暴發而出,一股強勁無比的力道直取其心的胸前——
  齊天心叫了一聲不好,卻見其心雙掌一揚,穩穩地硬接了一掌,兩人都是一晃,其心是早有提防了!
  藍文侯是知道其心的掌力的,三年前他親眼看見其。已一掌便要了來自天山的鐵凌官的命,這時那異眼青年碰了一掌,竟是半斤八兩,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其心微微皺了皺眉頭,他心中暗道:「怎麼又出來這麼三個人,武藝好不厲害,而且顯然與那郭廷君、羅文林有著關連,這……這其中必然有著一個大陰謀……」
  那異服的青年則更是驚得雙目圓睜,他萬萬料不到其心這個一言不發的少年竟然懷著深不可測的武功——
  齊天心忍不住望了董其心一眼,董其心也正在看他,於是他飛快地把眼光躲開,臉上裝出一副滿在乎的模樣,但是那清氣卻似乎在告訴別人他心中很是在乎。
  那三個奇裝異服的青年互相望了一眼,齊聲道:「料不到中原還有你們這等人物,不過你們可得要搞清楚了,咱們是打定了主意才到中原來的,大爺們行事順我者生,逆我者——」
  他們停了一停才道:「死!」
  齊天心捧腹大笑起來,他指著那三人道:「就憑你們三個嗎?」
  那居中的一個冷冷笑了一聲,把地上那袋人頭抱了起來,背在背上,另一個伸手去把地上躺著的女人提了起來。
  齊天心道:「慢著,這個女人是……」
  他還未說完,當中那異服青年已陰險地笑道:「這個妞兒本來也是要殺的,只是大爺們瞧她生得漂亮,打算先玩玩再殺,哈哈……」
  他說著,他左邊的人已將那被點了昏穴的女人捐了起來。那女子的臉孔隨著一晃動,揚起了一下——
  霎時之間,只見其心如一隻猛獅一般衝了過來,大聲吼道:「放下,你這畜牲!」
  那人一怔,隨即淫邪地笑道:「怎麼?你也要玩玩嗎?」
  其心的臉漲得血紅,他沒有想到世上有這樣髒的話,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指著那人喝道:「你……你……放下她來!」
  那人退了一步道:「她是你什麼人?」
  其心急怒地道:「她是我……」
  三年前喊慣了的稱呼脫口而出:「……她是我姑姑!」
  原來那被點了穴道的竟是武當門下的女弟子尹芙。其心此語一出,倒令董無公吃了一驚,他暗暗奇怪地道:「什麼時候跑出一個其心的姑姑來了?」
  那人存心戲弄其心,猛然一沉臉道:「便是你姑奶奶,大爺也要玩玩再說!」
  其心沒有再說話,只是猛一伸掌,對著那人便拍了過去,只聽得呼呼的掌風陡然之間升了起來,有如天井之中突然起了一陣狂風,董其心雙手吞吐之間,已經一連攻了三人!
  「碰」然連震了三下,然後只見其心站在那兒,平靜得像是動都沒有動過,那三個異服青年滿面驚怒地站著一排,那被點中穴的女子已到了其心的手中。
  這只是一瞬之間的事,其心急怒之下施出了最上乘的董家神功,一口氣連攻了那三人每人一掌,迫使那指著尹道姑的漢子放了手。
  齊天心雖然厲害,這時心中也暗自駭然,他深深地望著其心,那像是在說:「你終於練成了一身功夫,有志氣的人總是成功的呀!」
  其心從他那眼光中,似乎又看到了四年之前在故居小河畔上那一雙目光。
  這時那三個異眼青年居中的道:「你們不要狠,也不要神氣,咱們索性告訴你們,大爺們是非湊足一百顆人頭不可的,作案的地方也告訴你們吧,開封、長安、洛陽,一個月內三個地方包殺三十三個中原武林人物給你們瞧!」
  他說完這幾句話,猛喝一聲道:「走!」
  三個人陡然筆直地飛了起來,一直升到四面屋頂之上,才一個翻身飛了出去。
  齊天心喝道:「你們走得了嗎?」
  他一飛身也追了上去,當真是疾比流星,身法漂亮之極。藍文侯忍不住暗中讚歎,其心伸手拍醒了尹芙,尹道始一睜開了眼,猛一翻身躍了起來,蒙著臉躍上西邊的房屋便跑——
  其心連忙追了上去,尹道姑跑得雖快,其心三個起落便追上了她,一把抱住了她,大叫道:「姑姑,姑姑,我是其心呀,其心你還記得嗎?」
  其心彷彿又回到了孩子的時代,他忘情地叫著,尹道姑滿面是淚,聽到其心的叫喚,止住了抽泣,反過臉來,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張秀俊的少年臉孔,但是眉目之間依稀仍是昔日的董其心。
  她驚喜欲狂地緊抓著其心的肩膀,叫道:「其心,其心,原來是你,你……你長大了……」
  其心也說不出是直是悲,武當山上的幾個月,在他的生命裡是難忘的一環,他曾被山上的長輩凌辱,夥伴欺侮,他也曾受到尹師姑的愛護,他永不會忘記尹師姑呵護他的情形,他激動地道:「師姑,你不要哭了……」
  尹芙不再流淚,她望著其心的眼睛,其心依然抱著她,她忽然嗅到其心身上青年男子的氣息,她想起其心不再是孩子了,她不禁大羞,扭動著身子要掙出其心的懷抱。
  其心放開了手,他什麼也沒感覺到,他對尹芙笑道:「那三個壞人都跑掉了——」
  一提到那三個人,尹芙的臉上立刻紅了起來,她轉身便走.其心叫道:「姑姑,你到哪裡去?」
  尹芙低聲道:「我回武當山去。」
  其心脫口叫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尹芙道:「不,不要,我一個人回去。」
  她轉身便走,其心一怔,這時只見藍文侯大步趕了過來——
  藍文侯道:「小兄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其心把尹芙和自己的關係說了,他道:「咱們要不要也去追那三個傢伙一程廠
  藍文侯搖了搖頭,他的臉上神情變得十分嚴肅。尹芙已經走出老遠,過了一會,他道:「我要到開封去。」
  其心道:「開封?」
  藍文侯道:「雷二哥此刻正在開封,我要立刻趕去,設法叫蕭五哥和穆十弟立刻趕向長安,白三弟與古四弟趕向洛陽!」
  其心喜道:「對,那三人要在這三個地方作案,叫他們嘗嘗中原武林的厲害……」
  藍文侯道:「那三人武功高得出奇,咱們是盡一分心力罷了
  這時其心和藍文侯已走回天井,一走到酒店的內門邊,其心駭然發現了一張白籌。
  「其心:你與三異服青年之爭,為父已盡看見,那異服青年最後的一招使為父想起一個人來,如果為父之猜測無誤,則崑崙危矣。見字時為父已火速奔往崑崙號飛天如來去也。父字。」
  其心喃喃道:「原來爸爸已經來過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藍文侯道:「什麼事?」
  其心道:「爸爸來了又走了——」
  藍文侯道:「你怎麼辦——我這就要急著趕往開封!」
  其心的心中愈變愈複雜,那郭庭君、怪烏客,這三個異服的怪人,還有父親所說的崑崙掌教飛天如來,這一切似乎都與一個大秘密有著密切的關連哩!」
  藍文侯見他不答,催問道:「小兄弟,我說——」
  其心道:「不急不急,我先送你一程——」
  現在問題是,怪鳥客、郭廷君他們又到哪裡去了?
  怪鳥客不是要找替目神睛唐君律的麻煩嗎?怎麼他又跑到張家口去了?
  請看,在另一個地方——
  黑夜漸漸降臨。
  楓林中,悄悄地響起了沙沙微弱的腳步聲,一個魁梧的黑影閃進了楓林。
  這魁梧的黑影緩緩地踏著枯葉,林子裡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他走幾步,便停下來四面傾聽一下。
  忽然,微微一亮,原來楓林的中間竟有一塊頗為不小的草地,他站在一棵大樹下,沉聲問道:「唐瞎子在這裡了,那位朋友請出來吧!」
  但是卻是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這魁梧的大漢再次大聲道:「唐瞎子如約到了,朋友就請出來吧!」
  然而仍然是靜悄悄的,沒有人出來,也沒有回答。
  這魁梧的大漢站在大楓樹下,忽然一個踉蹌,仰天倒在地上,口中大喝道:「哎藥——」
  同時,黑暗中左邊有一個驚咦的聲音:「咦——」
  只見那大楓樹下魁梧的大漢忽然一個翻身,比閃電還快躍了起來,手揚處,一片金光閃爍,直向左邊黑暗處灑去,那左邊黑暗中嘩啦一響,一個人影躍了出來。
  魁梧的大漢仰天大笑道:「朋友,你欺我唐君律是個瞎子,故意躲在黑暗裡不作聲,要想戲弄於我,嘿嘿,唐某臉上的眼瞎,心裡的眼可不害,略施小技,就把閣下請出來啦!」
  對面那人冷笑一聲,淡淡道:「好個唐瞎子,真有一手。」
  唐君律哈哈笑道:「你就是怪烏客嗎?」
  那對面之八陰森地笑了一聲:「不是。」
  唐君律大吃一驚道:「什麼?你說什麼?」
  那人道:「沒有什麼,任鳥客本來要今日來取你性命的,現在他有事脫不了身,就拜託我代勞,哈哈。」
  唐君律聽了他的話,一聲不哼,在暗中思索著,他是個俠肝義膽嫉惡如仇的好漢,可是卻是個不好惹的人物,那年,在人儀得罪了他,他不擇手段逢人便告,把金笛秀才、鐵劍書生、武當三門人、紅花雙劍熊競飛、醉裡神拳穆中原一古腦全唆使跑到莊家莊上,把莊人儀弄得手腳無措。這時他在考慮著一個問題:「對面這廝究竟是什麼人?他是什麼用意?」
  過了一會兒,只見唐君律嘿嘿冷笑了一聲,低聲笑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嘛,怪鳥客怎會找人代他赴約?哈哈,你不要騙人啦……
  他不等對面之人回答,立刻接著道:「你不用騙啦,怪鳥客問我要的東西何等秘密,怎可能叫人代替他赴約?哈哈哈。」
  對面那人果然驚喝道:「怪鳥客問你要什麼東西?」
  唐君像大笑道:「我和怪烏客的秘密,如何能告訴你?」
  那人想了想,忽然大叫道:「放你的屁,你再胡說八道,我馬上就要你了的命!」
  唐君律吃吃地笑著不回答,因為他全是信口開河,要想從對面人的口氣中打聽出一點什麼名堂來,事實上他連怪鳥客究竟是什麼人他都不知道,自然不敢多言了。
  對面那人道:「不管怎樣,今日敝人的使命便是取你唐瞎子的命!」
  他說到「命」字,猛一個欺身,宛如一縷輕煙一般已到了唐君律的面前,伸手一掌飄飄忽忽地拍了過來。
  唐君律施出閉目換掌的功夫,看也不看地翻掌就拿,這是分筋錯骨手法中的上乘傑作,豈料那人身形不知怎地竟在這剎那之間,已到了唐君律的身後,伸掌便拍向唐君律後頸!
  唐君律驚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掌反手向後抓出,五指所伸,全是敵人要穴——
  「呼」地一聲,那人如腳不碰地一般,忽然又飛到唐君律的左側,一指點向唐君像的肋下!
  唐君律倒抽一口涼氣,警目神睛一生闖蕩江湖,還是頭一次碰上這等情形,他心一橫,猛然一個反身,一連三掌攻擊,完全不顧防守——
  那人掌法身法之高,簡直駭人聽聞,三年前在秦嶺之上,唐君律與那轟動武林的神秘兇手搶攻拚命,雖然被那神秘兇手的古怪掌力適得險象環生,但是也沒有此時這種感覺,簡直是手腳施展不開!
  他這一不顧防守,一連三招搶出,對方一連五掌從他胸前,頰邊肩上僅差分毫擦過,但是他總算搶得了一點攻勢。
  瞽目神睛把畢生功力聚集在雙掌之上,努力硬拚了三十招,但是他發覺對手的掌法愈變愈厲害了,呼呼嘯風之中,直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唐君律數十年苦修掌上功夫,天下幾乎沒有一種掌法他不熟悉,但是那人一連換了三種掌法,他就沒有一招是認得的,他不禁越打越是心驚膽戰!
  到了百招左右,「碰」他一聲,唐君律踉蹌退了半丈,他正胸前中了一掌,好比突然被千斤巨石擊了一記,呼吸頓時困難起來。
  唐君律暗暗忖道:「這廝武功之高,簡直是不可思議了,我唐瞎子一生闖蕩江湖,從來不曾吃過大虧,想不到連怪鳥客究竟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就糊里糊塗地被傷在這裡,唉……唐君律呀!你這一著可是吃虧大了!」
  耳中只聽得對面那人冷冷的聲音道:「唐君律,我瞧你還是趕快自己解決算了,你差得太遠!」
  唐君律的心中彷彿被利刃在剁刮著,四川唐門慘遭變故後,唐瞎子是僅存唯一的唐門高手了,他瞽目神睛行遍天下,一生的英名到了這時候,算是栽到家了。
  霎時之間,他的心中頹廢到了極點,但是他的手還是自然而然地摸到他的腰間。
  這是曾目神睛幾十年積成的習慣,雖然他的心中已經完全沒有戰意了,但是他的手依然摸到腰間的暗器囊袋。
  對面的人征笑聲頓斂了,畢竟唐家最大的威名就是層出不窮的毒藥暗器!
  唐君律不假思索,伸手在腰間一摸,熟練無比地抓出十支金針來,他手一揚,十支金針肯如長了眼一般,奇快無比地飛向那對面之人。
  這正是唐君律名震武林的絕技「閉目金針」,單只這一抓一擲,唐君律不知練過幾千萬遍,他這時雖是心不在焉已極,但是信手擲出,無論力道時間空間都配合得神妙之極。
  對面那人只見眼前一片金光,他一個「鐵板橋」,整個身軀貼著地面不及半尺高已從正對面閃到了左側,那身法之美妙,速度之快,真令人又驚又駭。
  哪知他雙足方才落地,發出「吐」地一聲輕響,唐君律猛一揚手,又是十支金外一分一毫不差地飛到眼前,那人吃了一驚,他似乎到此時發現唐君律的閉目金鐘能夠威震武林,確不是一件偶然之事,他暗哼了一聲,身形陡然如一支長箭,從一個絕不可能的方向一竄而出,十支金針從他肩邊不及半寸一飛而過。
  然而當地雙足才落,眼前金光一閃,又是十支金針飛射而至!
  在面對面的情形下,空手躲閃唐君律的「閉目金針」,從沒有人能躲過三次發外,而這個神功驚人的陌生人竟然呼地一聲又從一個絕不可能的方向飛了出去!
  在習慣上,唐君律從沒有同時發第四次的,他發出了第三次金鐘後,不禁愕了一愕,忘了再伸手去抓金針。
  那對面的人冷笑道:「怎麼啦?技窮了嗎?」
  這一句話激起了唐君律豪氣,他如同從一個惡夢中驚醒過來,全身打了一個寒供,猛一伸手,大把金外夾著各色各樣的唐家暗器霎時滿天皆時!
  這才能見到唐君律的真功夫,只見那些暗器奇形怪狀,什麼樣子的都有,有的走直線,有的飛弧形,全是按著各種獨門暗器的性質而以不同的手法發出。唐君律只是伸手一觸即知,沒有一絲錯誤!
  然而更令人心驚的事發生了,那對面之人竟然呼地長嘯一聲,身形如陀螺一般地飛轉起來,他的雙袖上下飛舞,轉動和飛舞的速度簡直令人未敢置信,而在他週身三尺之內似乎被一種無形的力道所布,沒有一件暗器能飛得進去!
  唐君律出手愈來愈快,而那人的身法也愈來愈快,唐君律此刻渾忘了一切,只是拚命地發暗器,直到他的手指碰到了空了的袋囊——
  唐君律猛然一怔,他知道只要暗器一停,危機也就到了!
  對面那人呼地一聲抖開了最後一批暗器,冷然笑道:「唐瞎子,你死期到了!」
  他一步一步走過來——
  驀然,三柄長劍如飛龍一般插在那人的腳前,只見楓林中大步走出兩個人來。
  那兩人走上前來,齊聲問道:「唐兄,你受了傷嗎?」
  唐君律只覺胸中劇痛,他支撐著道:「沒事……是哪兩位……?」
  只聽得兩個親切的聲音問:「小弟熊競飛」「小弟哈文泰」
  三年前,唐君律、哈、熊二人尚未相識,只憑著一股江湖義氣,上了秦嶺與當時那神秘兇手大戰,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哈。熊兩人,而三年後,唐君律生死瀕於一線之際,哈、熊兩位大俠突然出現,這真是天意的安排!
  哈文泰伸手拔起了插在地上的長劍,問道:「唐兄,這就是怪鳥客嗎?」
  唐君律強忍住內傷,低聲道:「這是怪鳥客的代表人……」
  他還想說下去,但是一口氣散了開去,他連忙閉嘴,不敢再開口發言。
  熊競飛聽到這句話,立刻大喝道:「原來你不是怪鳥客,我問你——怪鳥客是誰?你是誰?」
  那人陰森森地冷笑了一聲,一字一字地道:「今天你們三個人都注定是死了!」
  熊競飛抖手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雙劍,他一抖手,發出嗡然的暴震聲。
  那人沉吟了一會道:「姓熊的,你真要插入一腳嗎?」
  熊競飛雙劍平交,放在胸前,大聲道:「你在說廢話了。」
  那人冷笑道:「好,好,我就代那怪鳥客——」」
  哈文泰忽然冷冷插口道:「這位朋友,今日咱們是插手走了,也不急於立刻動手——」
  那人嘿嘿冷笑道:「你怕死,就讓你多活一會!」」
  熊競飛怒吼一聲,灰鶴銀劍卻輕輕觸觸地,冷然遭:「『好說!——只是,閣下倒底是那怪鳥客什麼人?」
  那人臉上冷笑不斂,說道:「朋友!」
  哈文泰冷哼道:「嗯,哈某還想再請教一事!」
  那人不耐地道:「快問吧!」
  哈文泰哈哈道:「怪鳥客,他就是那個兇手吧!」
  那人似乎一怔道:「什麼——什麼兇手?」
  哈文泰見他面上表情不似偽裝,心中不由暗暗納悶,口中卻冷冷說道:「你不知道就拉倒!」
  那人卻似乎意猶未盡,接口問道:「你是說——怪鳥客是兇手?他殺什麼人?」
  哈文泰心中一動,耳邊只聽能競飛冷冷一笑,他想阻止已然不及,只聽他道:「鬼見愁,你知道嗎?」
  那人似乎一驚道:「鬼見愁,他殺鬼見愁?」
  那人衝口說出,忽又警覺,噤不作聲。
  哈文泰滿腹疑雲,那人嘿嘿笑了數聲,臉色逐漸沉了下來,
  哈文泰緩緩踏前一步,拔起針在地上的長劍。
  那人哈哈笑道:「連唐瞎子,你們三人一齊上吧!」
  哈文泰雖知這神秘者功力奇高,但也不料他說出這等狂妄的話來,能競飛冷笑道:「你以一敵三嗎?」
  那人哈哈一笑,忽然唐君律冷冷一哼道:「哈兄、熊兄,你們留神些,這傢伙來了幫手!」
  他雙目全盲,耳朵較常人為靈,哈、熊兩人不由一震。那人卻哈哈笑道:「郭老二,你被人家聽出來了。」
  「卡」地一聲,兩根手臂粗細的樹枝斜斜分開,一個少年大步走了出來。
  郭姓少年約甘多歲,哈。熊兩人仔細注視他,卻毫不識得,哈文泰雙眉一皺道:「稱是什麼人?」
  敦姓少年冷冷一笑,並不理哈文泰,對那神秘漢子問道:「大哥,他們倆人要找死嗎?」
  那怪馬客的代表人冷笑道:「郭老二,那唐瞎子吃我一掌,想來是不成了,你去對付那姓哈的,這熊競飛由我鬥!」
  姓郭的少年哈哈道:「大哥分配得好,嘿,勝哈的你留神了!」
  這一下情勢突轉,難怪那漢子口出狂言,原來早就有幫手隱伏,哈文泰哈哈笑道:「老熊,難怪他這麼狂!」
  池話才說完,那性郭的少年徒然一言不發,劈面一指點了過來。
  哈文泰大吼一聲,長劍反腕一挑而出,卻覺對方內力如泉,自己一劍難封住面門,但身形不由自主向後倒退二步。
  他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只見那姓郭少年面含冷笑,殺機密佈。
  這郭少年出手好快,在一旁的熊競飛只見他已出手,雙劍~橫,大吼道:「我們也來吧!」
  那被稱作「大哥」的漢子也是冷冷道:「姓能的,你發劍吧!」
  熊競飛冷笑道:「小子,你的兵刃哩?」
  那少年冷冷道:「不說你是雙劍,就是十劍在手,少爺一雙肉掌也夠應付了!」
  熊競飛雙目之中神光四射,他似乎強忍下怒氣,虯髯根根直立,冷冷一字一字道:「小子,你不要後悔!」
  那漢子雙眉一皺:「少廢話!」
  他身隨話起,一掠之下,已跟熊競飛不及半丈,右手一探,直襲熊競飛面門。
  熊競飛雙足有如釘立,身形紋風不動,一直等到對方掌不及半尺,陡然有劍一削而出。
  這一劍熊競飛凝功已久,劍式一出,有如狂飆,絲絲刺耳已極,薄薄劍鋒蕩起劍風之強,那漢子萬萬料不到熊競飛造詣如此深奧,不由連退三步。
  熊競飛冷冷笑道:「逃得不慢呵!」
  那漢子臉上一紅,身形陡然一閃,簡直比輕煙還快,對準熊黨飛一爪抓出。
  熊競飛右劍攻不收,左劍一橫,想一守胸腹,陡然股前一花,不由大吃一驚。
  他一生身經百戰,簡直想都不想,身形已然騰空而起。
  哪知眼前人影一閃,那漢子身形也自凌空而起,只聽「卡」一聲熊競飛的左劍已被那人一爪握著。
  紅花雙劍身在空中,大吼一聲,力貫左劍,卻覺對方陰勁透體而生,左邊身子都覺一麻。
  「呼」一聲兩人在空中交叉通過,「嗆啷」一聲,熊競飛落在五文之外,左手長劍已折成兩半。
  那漢子身形一驚,在長空劃了一個弧形,口中冷冷笑道:「姓熊的你不是敵手。」
  紅花雙劍熊競飛一生出生入死,所逢高手無敵,但雙劍卻從未被奪出手,卻為這漢子一個照面便折斷劍身,這漢子的功力,簡直是駭人已極了。
  熊競飛吸了一口氣,他左手不斷顫抖著,半截劍子上光芒吞吐不休,他瞥了哈文泰那邊一眼,只見灰鶴銀劍單劍如龍,一時毫無敗象,心中不由一定。
  那漢子用手彈彈手中半截劍尖,雙目如鷹般瞪著著熊競飛,冷笑道:「熊競飛,你可敢再持我一掌?」
  熊競飛緩緩移動自己雙目.從哈文泰那邊轉過頭來,忽然,他瞥見唐君律——
  唐君律仰起頭,像是在苦思什麼事情,臉上有一種最古怪的神色,熊競飛似乎從他緊握著的雙拳,看出了一些仇恨的氣氛。
  他怔了一怔,但在這當兒他也無暇多想,他轉過頭對那漢子冷笑道:「你敢發招嗎?」
  那漢子長笑道:「接招!」
  他話聲方落,身形一掠。
  這一次熊競飛不再呆立當地,身形已是一竄,面對著那漢子,身形倒射而出。
  那漢子一招走空,身形又起,霎時兩人已追至首尾相接。
  能競飛紅衣飄飄,陡然左手斷劍一砍而出,這劍劍尖半截已折,但用刀法砍出,只見一片白光,那漢子身形不由一窒!
  熊競飛大大喘口氣,冷汗流透了衣衫,那少年身形才停,陡然又進。
  熊競飛只覺那一股古怪的陰勁又繞體已上,心中大寒,退而不攻,但仍慢了一些,「嗤」地一聲,那少年的半截劍尖已挑斷了他的發會,剎時長髮飛起,狼狽已極。
  幾乎在這一同時,哈文泰在激戰之下,終於使出華山的拚命三式,這三式劍法,乃華山派鎮山心法,華山派自沒落後,僅哈文泰一人苦研這劍術,他一生侵建劍道,這三式可說是他最後絕技,這時施出,只見劍光一閃,那性郭的少年已被裹了起來。
  姓郭的少年萬萬不料世上有這等劍法,只見哈文泰面上一片淒厲,劍尖招招不離自己心前主脈,但哈文泰自己胸腹前卻是一片空隙。
  他凝神發了兩式,哈文泰慘笑一聲道:「還有一招!」
  劍尖陡然反排而出,姓郭的少年只覺身前身後一片劍影,想逃出劍圈,已是萬不可能,不由急得大吼一聲。
  他本性剽悍異常,本不想與對方同歸於盡,但見情勢如此,不由又激起他剽悍天性,猛吸一口真氣,守護心脈要穴,右手對準哈文泰那空不設防的心口猛然彈出一指!
  「璞」地一聲,哈文泰劍尖連點,一連在對方心口「紫宮」。「百氣」等要穴上刺了數劍,任那郭少年內力高強,但灰鶴銀劍這一劍乃是畢生功力之聚,劍劍都刺入體內數分!
  哈文泰慘笑一聲,被對方胸前鮮血噴得一臉全是血滴,「璞」一聲,那姓郭的「金剛彈指」在他胸前也重重一擊,哈文泰慘笑未絕,哇地一口鮮血直噴而出!
  這一下驚變太快,熊競飛和那漢子都呆在當地,唐君律卻仍是一臉古怪神氣,似乎並沒有留神!
  哈文泰蹌跟倒退了好幾步,手中長劍軟軟地支撐在地上,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嘴角抽動了好幾次,卻發不出聲音,略地一聲倒在地上!
  那姓郭的少年整個胸前全是一片鮮紅,他蒼白的瞼這時更是有些泛青,但他仍然站立著,似乎勉強提氣凝神,但是他的雙腿已搖搖不穩了!
  那被稱為「大哥」漢子呆呆地望著這邊,紅花雙劍熊競飛虎目之中淚水模糊,他和哈文泰是過命的交情,這一刻他的心神似乎完全凝結起來,一片空白。
  那漢子陡然大吼一聲,對準熊競飛就是一掌。
  熊競飛呆呆地揮手一格,他登時被一股陰勁一帶帶得向前衝了兩、三步之遠,激靈靈打了個寒噤!
  這時他心神早亂,根本沒想到如何應付,只知本能地出掌防身,「呼」地一下,他又被掃出一丈之外!
  「呼」地第三掌,熊競飛仰天噴了一口鮮血,鮮紅而微溫的血液又撒落在他的臉上,剎時他好像自夢中驚醒,陡然大吼一聲,反手一揮,僅餘的一柄長劍脫手疾飛而出。
  熊競飛的擲劍是他劍法中一招,以長劍作為暗器,是武林中僅有一人,這刻在生死交關下,長劍力道更是兇猛,那漢子一連三掌得手,心雖存戒心,卻不料熊競飛脫手擲出長劍,一呆之下劍已近身不及一尺!
  劍身破空嗚嗚放出尖聲,眼看那漢子難逃劍厄,墓然之間,那漢子長吸一口真氣,放出一聲低而輕弱的嘯呼之聲。
  那聲音好不尖細,越升越高,那漢子的身形簡直在令人難以信任的情況下,順著那長劍的來勢一轉,嗤地一聲,長劍破袖而過,飛出好遠。
  熊競飛驚得合不攏嘴,愣在當地,那漢子的身形緩緩停了下來,尖呼之聲也漸漸減弱。
  忽然,替目神隋唐君像一個箭步衝了上來,雙手不住地顫抖著,顫聲說道:「不會錯了,不會錯了。我已聽了好久,你,你可是董,董無公的子弟?」
  那漢子呆住了,他奇聲道:「你幹什麼?」
  唐君律冷冷道:「你快回答吧!」
  那漢子哼了一聲道:「董無公嗎,我不認得他,這名字我倒聽過。」
  唐君律驚咦一聲:「你——那你怎麼會那嘯聲?」
  那漢子臉色大變,怒道:「什麼嘯聲,你知道這般清楚?」
  唐君律嘿然一哼,他吃那漢子當胸震了一掌,強用內力壓抑傷勢,此時心情激動,只覺胸前一片麻木,心臟狂跳不休,不由大大喘了一口氣!
  熊競飛在一旁扶著奄奄一息的哈文泰,見狀急聲問道:「唐兄,唐兄,你受傷較重嗎?」
  唐君律長吸一口氣道:「那年,古廟之夜——董無公,他也發出這嘯聲!」
  那漢子呆了一呆道:「不可能的!」
  唐君律面上露了一個淒切的笑容:「那時,唐某雙目未瞎
  那漢子聽到這裡,心中陡然大驚,默然忖道:「不好,這唐瞎子大約認定下手傷他者真就是地煞董無公,我方纔那『青雲玄嘯」功夫想他那年已見過一次,是以一聽便知,我方纔已否認是董無公弟子,馬腳已露,師父若知道,真不知如何是好!」
  他城府較淺,立刻憂形於色。唐君律是瞎子看不見,能競飛見了不由暗暗心奇。
  那漢子冷笑道:「唐瞎子,你別瞎扯——」
  他已萌退意。唐君律冷冷道:「唐某雙目拜那董無公所賜,完全失明,那古怪的嘯聲唐某一生也忘不了,哼!」
  那漢子緩緩走了過去,一掌拍在那姓郭的背上,口中冷冷道:「唐瞎子你怎知道這嘯聲僅那董無公一人能發——」
  唐君律一呆,冷冷道:「這個可能太小!」
  那漢子怒道:「那麼,你要怎樣?」
  唐君律哼了一聲:「若你確非董無公門下——」
  那漢子早已不耐,怒聲道:「少爺今日本代那怪烏客要你的命,這哈、熊兩人自找上門,後、算你們也傷了郭老弟,少爺急事在身,唐瞎子,我今日就暫緩你一命,然覺飛作擲劍絕技,少爺下次再領教!」
  他說完這話,也不管唐君律怒吼,扶著娃郭的少年大踏步走了。
  走了好幾步,那性郭的少年掙扎著停下身來,反身對熊競飛道:「哈文泰倘若死了,那也罷了!倘若不死,你告訴他,他這條命,郭廷君遲早是要定了肝」
  能競飛怒哼一聲,但看看哈文泰的身軀及唐君橡,不由硬硬壓下怒火。
  那二人慢慢走得遠了,熊競飛站起身來,他一生強硬魯率,今日受此大辱,臉上全是一片血紅,虯髯不斷顫動,極是痛苦。
  他默默走了過去,拾起自己在劍及哈文泰的佩劍,仰天長歎一聲,突地雙劍猛力互擊,外力陡發,咋噴兩劍齊斷。他呼地扔掉兩個劍柄,反身道:「唐兄,咱們走吧!」
  唐君律似乎完全沒有注意,一臉茫然的神色,魁梧的身軀這時微微彎曲著,熊競飛望望他那深沉的臉色,不由駭然叫道:「唐兄——」
  唐君律啊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我絕不會聽錯,絕不會聽錯!」
  熊競飛走了上來,苦笑道:「唐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咱們技不如人,還有什麼話說?」
  唐瞎子嘿了一聲,他茫然叫道:「熊兄——」
  熊競飛歎了口氣道:「無名無望的兩個少年人,竟有如此功力——」
  唐瞎子默而不言,突插口道:「熊兄,那怪烏客與二人是有密切關連的了,依你說,他們——他們是何門路?」
  熊競飛歎道:「兄弟不知。」
  唐瞎子一本正經地說:「那年,唐某受挫古廟.地煞下手功力絕高,唐某生平僅見,想那天座三星與之齊名——」
  熊競飛霍然一驚道:「天座三星?這二人是天座三星門下?」
  唐君律喃喃道:「我有一個感覺,意識到這幾人的門路,卻始終又連不起來……」
  熊競沉吟了一會道:「唐兄,算了算了,別再傷神,快扶著老哈,咱們先走了再說——」
  唐君律面帶苦思,似乎沒有聽見熊競飛在說些什麼,他喃喃自語道:「除非……除非他不是董無公?
  在另一邊,那夜杜良笠和任玲小姐化險為夷,杜良笠見多識廣,是個老江湖,他知道江湖上謠言最是可懼,自己被人傳說藏有地圖,此後只怕一批批江湖中人尋上門來,他暗自盤算,不走是不行的了,次晨趁著莊玲到河邊去散步之時,悄悄地將行囊收拾好,前往小鎮雇了一輛馬車。
  莊玲散完步回來,正準備進屋吃早飯,只見杜公公走了出來,和靄問道:「小姐,你身體復原了嗎?」
  莊玲一想到昨天自己竟被個毛賊用迷魂香迷倒,真氣憤得很,她嘟著嘴道:「杜公公,那迷香是什麼東西做的,昨天我昏昏沉沉,一天都難過得緊,今天才覺得好了些。」
  杜良笠道:「誰知道那些江湖下三濫配的什麼迷香,小姐你身子還弱,還是多休息,別滿處亂跑。」
  他言語中充滿了親切的關懷,莊玲見他白髮蒼蒼,就像一個老祖父向他頑皮的小孫女說話一般,已非一個僕人的態度,她父母雙喪,這世上就只有一個杜公公陪伴著她,聽了這話心中十分感動。莊玲笑道:「杜公公,你別把我當作弱不禁風成不成?」杜良笠道:「小姐,咱們先吃飯再說。」
  莊玲走進屋中,忽然發現牆角捆好一大堆行李,她奇道:「杜公公,你要遠行嗎?你留下我就一個住在這種荒涼野地,我可不答應。」
  杜公公呵呵笑道:「小姐,老奴見時離開過小姐……」
  莊玲插口道:「你總是跟在我身後,就是我散步也是這樣,杜公公,你把我當作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
  杜公公慈祥地笑笑道:「本來準備今天就動身搬家,小姐還未復原,那麼就再等上幾天再說。」
  莊玲喜道:「我們要搬家了,那真好,這鬼地方住得人都快悶死了,杜公公,咱們吃完早飯就走。」
  杜公公道:「昨晚那事好險,如非馬回回和那少年仗義出手,結局真令人不敢想像哩!」
  莊玲被他一提起,不由又想到那少年的模樣,她心中對那少年甚有好感,漫聲應道:「對啊,那人本事真高強。」
  杜公公微微一笑,便情莊玲吃飯,莊玲叫道:「杜公公,你也一起來吃。」
  杜公公道:「小姐吃完我再吃,這也是一樣的。」
  莊玲本對這位老家人相處甚是親切,最近又發現他一身功夫高強,是以不願以僕人視他,杜公公見小姐又嘟起了嘴,憶道:「多謝小姐,老奴遵命1」
  莊玲道:。「杜公公,這世上除了你以外,我還有親人嗎?還有別人疼我嗎?」
  杜公公見她眼圈微紅,知道她又在感懷身世,他連忙替莊玲夾了一口醬菜,口中說道。「小姐快吃.粥都快涼了。」
  莊玲道:「我爹爹根本不疼我,我媽又忍心舍下了我,杜公公,你對我好我心裡知道,以後別什麼小姐、老奴地叫了。」
  杜公公只要騙得她去悲回音,什麼都不成問題,連連道:「一切都依小姐,老奴……」
  他見莊玲白了他一眼,便住目不說了。兩人吃完早飯,忽然窗外車聲轆轆,一輛營蓬馬車駛近茅屋。
  杜公公望了莊玲,莊玲道:「我們馬上便走,杜公公,我們到哪去?」
  杜公公道:「目下先避開這是非之地再說,老奴-…-我也沒有想到一定的去處。」
  莊玲心一動,想起那少年說要到張家口外去,她故作思索想了想說道:「既然江湖上人都懷疑杜公公你藏了地圖,咱們現在住的地方也算隱密的了,別人都能跟蹤得到,我看……我……」
  杜公公道:「小姐有何高見?」
  莊玲道:「咱們不如遠走高飛到關外或口北去。」
  杜公公道:「對!對!小姐真好見識,咱們就到張家口去。」
  他說完神秘一笑,莊玲俊臉一紅,心中七上八下。
  杜良笠盤算已定,便將行李搬到車上,打扮成一老儒生模樣,莊玲忽發奇想對杜公公道:「我們避人耳目,杜公公你看我也著男裝可好?」
  杜公公對莊玲從來都是百依百順,當下笑瞇瞇道:「這個……這個小姐如著男裝,天下哪有如此使美的少年郎君?」
  莊玲華了一口,心中卻甚是歡喜,馬車走到市鎮,莊玲果然買了一襲白衫,戴冠束襟,一派少年書生模樣,杜公公瞧著又嬌又俊的美麗小姐,一刻變成了瀟灑風流少年,不由老懷大開,心中直樂。
  鞭聲尖影中,馬車飛快向西而去,杜公公坐在車中,捧著一本《史記》,聚精會神地看著,有時口中不自禁地吟著,此刻他哪裡還像一個僕人,直如一個飽學的老儒。
  莊玲從蓬車窗口外眺,只見原野上青苗初抽,生意盎然,路旁樹木不斷後退,漸漸地離開那居住兩年多的小茅屋和清澈見底的小溪,她不覺又有些關念起來。
  她遠眺了良久,不覺煩倦了,她推推正在看書的杜公公,想要找他東西南北地聊聊打發時間,杜公公正看得入神,竟然沒有感覺。
  她心中忽然有所悟,忖道:「杜公公文武均佳,為什麼甘願屈居人下,做一名僕人管家呢?難道父親那麼令你欽佩?」
  她對父親並無太深認識,自從她懂事以來,就覺父親一年到頭忙碌不已,而且甚是神秘,她忍不住向杜公公問道:「杜公公,你答應講你的秘密結我聽,現在旅途寂寞,正好解悶。」
  杜良笠一驚收起書本道:「小姐,日後時間還多哩,路上灰塵大,小姐你不宜多開口,閉目養養神,前面就到市鎮了。」
  莊玲知他不肯講,她心想總有辦法磨得你這老頭兒乖乖說出,那前面趕車的人敢情是餓壞了,連連催馬疾行,快若飛馳。
  兩人一路西行,地勢愈來愈是雄偉,這回投宿一家小客棧中,接近張家口不過是一回路程,杜良笠心中暗暗高興,此行他時時刻刻留意,並未發覺可疑之人跟蹤,至少可以安心住上一段時間,等莊玲再大得懂事一點,自己再潛回昔日莊上,定要將那藏寶之圖尋得,只須找到寶藏,以莊玲小姐之敏悟,定可造就成一代女俠來。
  莊玲一路上風塵僕僕地趕路,半月來已是心神交瘁,也顧不得客錢好不好,吃完飯便睡。
  杜良笠在四周轉了一陣,正待回房睡覺,忽然客棧門口爭吵之聲大起,那掌櫃不斷說著好話。杜良笠上前一瞧,只見門外立著兩個少年,正跋扈不可一世地在找掌櫃鬧著。
  一個少年道:「鐵二弟,咱們看得起他,才到這破客棧來住,他竟將上房留給別人,我看乾脆一把火燒了,咱們就在野外,也掙一口氣!」
  那被稱為姓鐵的少年陰森森道:「丘大哥,小弟正有此意。」
  他倆人一唱一和,那掌櫃也像是動氣了,鐵青著臉道:「你兩位客人真的如此不講道理?什麼事總有一個先到,別人也是花錢來投宿的,難道就該讓你嗎?」
  那姓丘的少年一言不發,劈面就是一個耳光,那掌櫃被打得倒在地上,口噴鮮血不已,杜良笠實在忍耐不下,閃身出來道:「少年人怎可如此暴躁兇惡……」
  他語來說完,那性丘的照樣又是劈面一掌,杜良笠兩手一對,只覺來勢飄忽不已,竟然封之不住,他連退數步,對方掌勢如附骨之扭,直往門面而來,杜良笠大駭,足跟運勁,倒竄數丈,這才脫出掌影範圍。
  那姓鐵的少年冷冷道:「丘大哥,這老傢伙仗著幾手三腳貓,還想來管咱們閒事,大哥率性成全他吧!」
  杜良笠又驚又怒,不住打量這兩人路數,心中暗暗忖道:「這世界真反了不成,董其心小小年紀,竟然一掌擊斃莊主,上次夜裡那少隼一出手就打倒天山一鷹雲若冰,目下這兩人高不可測,根本看不出他用的是什麼身法。
  那姓丘的道:「好說!好說!」
  上前便欲打發杜良笠。杜良笠運功布住全身,正在此時,一個老年儒生輕咳了一聲,閃了出來。
  他倆人見有人出現身旁,竟然未有感覺,心中不由大驚,只見那老年儒生瞼上寒森得不帶一絲表情。
  杜良笠心道:「此人身法有若鬼魅,臉上罩著面具,分明是不願別人識破原來面目。
  那老年德生道:「兩個小子,快替我滾。」
  姓鐵的冷冷道:「大哥,他叫咱們走開,你看怎樣?」
  姓丘的怒道:「老鬼是什麼東西,二弟你瞧我的。」
  姓鐵的為人險沉,他見那老儒適才宛若凌空而來,心知此人不大好惹,便激姓丘的去試探老儒深淺。
  姓丘的果然受激,他一掌直擊老儒,那老儒輕描淡寫一振衣袖,便將他攻擊轉了回去。老儒冷冷道:「你一個不行,兩個人一起上。
  姓丘的惱羞成怒,一招又攻了過來,姓鐵的見老儒身法太奇,一時之間也想不出應付的方法,正待招呼姓丘的溜走,忽見老儒一抖手,姓丘的倒退三步,身子轉了兩個圈,這才定住不倒。
  老儒哈哈一笑道:「天下能擋住老夫一掌不倒的人倒不多見,衝著這點,你兩個快替我滾。」
  姓鐵的一拖姓丘的,如飛而去,那老儒振振衣袖,神色流脫已極,也不理會槓良笠,踏著平步而去,也不見他起身勢子,半刻消失在黑暗中,杜良笠心中狂呼道:「縮地成寸,縮地成寸,這老者是誰,這兩個少年又是誰?」
  他呆呆想了半天,此時月正中天,寒光灑地,杜良笠心中無限感慨,他雖練武數十年,在江湖上已屬高手之列,可是方才一幕,不要說是那老儒,就是那兩個少年,自己竟也遞不進招,江湖之大,奇人異士真是層出不窮了。
  他嗟歎了一會,想起那掌櫃的還倒在地上,他上前待要救醒他,一摸身體冰涼,原來早已氣絕多時,杜良笠心中甚是氣憤,忖道:「那小子對一個不會武功的平常人,竟也下此辣手,唉!天一亮鬧起了人命官司,我們是遠來之客,難免脫不了關係,還是一走了之。
  他將掌櫃的拖在一旁隱睛之處,自己再無心思睡覺,此地離張家口已近,數日之前他已打發那馬車回去。等到天尚未明,便隔窗彈了幾下,莊玲警覺爬起身來,只見杜公公神色凜重,叫她趕快起身一同施展輕功而去。
  莊玲跟著杜良笠一陣狂趕,走了數十里路,這時天方破曉,天上雲影變幻無方,太陽尚未出來,杜公公這才將昨夜之事說出。
  莊玲忽問道:「那兩個小子可有上次救我們那少年功力深嗎?」
  杜良笠想了想道:「只怕還比不上那少年。」
  莊玲道:「照你說那老人豈不成神汕了?」
  杜良笠道:「正是如此。江湖上盛傳天下高手首推天座三星和地煞董無公,依我看來,那老者只怕就是這幾位之一。」
  莊玲正想答腔,忽然前面蹄聲一起,兩騎緩緩而來。杜良笠身在暗處,是以對迎面來的兩人看得很是清楚,杜良笠只覺一震,悄悄拖著莊玲閃身枝叢之中。
  莊玲滿臉驚疑之色,睜著大眼睛望著杜公公,杜良笠低聲道:「那人是丐幫藍幫主和……」
  莊玲問道:「和誰?」
  杜良笠歎口氣道:「藍文候幫主和……和咱們以前在上的小廝董其心。」
  莊玲只覺身體發顫,幾乎支持不住,這殺死父親的小魔,自己哪天不把他咒上幾遍!想不到天涯雖大,自己和杜公公遠去口外,竟又會和地碰上,真是冤家路窄了。她胸中思潮如濤,洶湧無比,也分不清到底是恨他還是寬恕了他。杜公公柔聲道:「叫\姐,咱們先別露面為妙,那小子功力怪不可測,咱們要報仇也不急於一時。」
  這時董其心和藍文侯已經漸漸走近。晨光曦微,莊玲只見董其心長高了不少,臉上仍是那種滿不在平和高深莫測的神情,就是這神情,莊玲曾經如癡如狂地想念過。
  董其心道:「藍大哥,你這樣一年到頭馬不停蹄地為民仗義,小弟好生欽佩。」
  藍文侯哈哈笑道:「小兄弟,你我可不來這一套,那三個變子入了中原,可是中原武林之劫數,我們趕快回去召集丐幫昔日兄弟,好歹也要和他們一拼。」
  董其心道:「藍大哥,只要用著小弟之處,就是千里之外.也必星夜趕到。」
  兩人談著談著,漸漸走遠了,杜公公長吁一口氣造:「想不到藍文侯這老叫化子竟然沒有死去,莊主安排巧計結果棋差一著,滿局告敗,人算又豈能勝過天意?」
  莊玲心中不住叫道:「他是我的仇人,我以後再怎樣也不能想他。」
  然而豈又是容易辦到的嗎?
  兩人匆匆趕到張家口,才一進城只見一家大宅,大門竟是整塊大理石磨成,門口安立著兩座石獅,門上金字招牌『胡記皮毛老店」,斗大之字,筆力有如龍飛鳳舞,十分雄健,門前立著十幾個短農僕役。
  杜良笠道:「在內地曾聽人說過,這胡家老店,是天下皮貨中心集散之處,上萬兩銀子的珍貴皮裘,此店到處可見,姓胡的家傳武功高強,人又富甲天下,是漠南一霸。」
  莊玲道:「這姓胡的一個臭商人,杜公公,你瞧他氣派可真不小,比咱們莊裡還闊氣些。」
  杜良笠道:「胡君璞為廣不仁,他又勾結官府,魚肉良民,早已惡名遠傳,只是他為人機智,遇上江湖上比他強的高手必是盛禮相迎,使別人不好意思和他翻臉,怪就怪在藍文侯那老叫化嫉惡如仇,既然到了此地,怎會容得了他。」
  這日正是胡家老店開集市之日,借大一處莊院擠滿了各處跑來辦皮貨的商人,莊玲身上穿得單薄,這塞北之地,雖是暮春時分,猶是春寒不勝,杜公公也發覺了,便笑著道:「小姐,咱們先將行李放到客棧,回頭來逛逛這皮毛市場,小姐也好選件合身的皮裘。」
  莊玲點點頭,這張家口是塞外第一大城。兩人一路行來,這才第一次找到雅致客店。莊玲獨自包了一個小院,只見亭台花謝,居然佈置得甚是恰當,心中不由大喜。她是少女小勝,心中想到什麼便做,她想身到全國聞名的皮貨城,她急忙催促杜公公快去,杜公公連古應好。
  兩人走進胡家皮貨老店,只見遍地都是皮裘,各種皮貨陳列,真是美不勝收,那院子又深又闊,根本看不出到底多大,到處都在議價,十分熱鬧有趣。
  莊玲看了半天,卻無一件入目,她昂首問杜良笠道:「杜公公,有一種發銀色淡淡的光茫的狐皮裘,這裡怎麼沒有看到有買?」
  杜良笠道:「狐色發銀,已是千年以上老狐,這銀色狐裘,端的一尺萬金,原是大內珍品,這胡家老店雖是名滿天下,只怕也無如此貴重貨色。」
  他話才一說完,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咱們胡家老店從來沒有缺過顧客所須要之貨色,只是銀色抓裘,價錢可大得嚇人,閣下可別嚇著了。」
  莊玲回頭一看,原來是個掉頭鼠面漢子,她怒目而視,罵道:「你是什麼東西,你管別人閒事。」
  她發怒之下,露出又尖又嬌的嗓聲,那漢子不但不氣,反向身旁一個夥伴淫褻笑道:「好俊的小相公,不知是哪個班子裡的。」
  杜良笠大怒,臉上卻是不動聲色,他伸手輕輕一拍那猥褻漢子道:「朋友,講話留點口德。」
  那漢子只覺後心一麻,張大口竟說不出話來,莊玲見杜公公制住邪人,心中一喜,忽然人叢中起了一陣擾動,一個少年昂首闊步而來,他行走得又快又疾,根本不管面前人,明明瞧著他要撞到人,不知怎的他身形一滑又問了開去,眾人不由紛紛讓開一條道路。
  杜良笠見銀光閃閃,那少年已走近院中大廳,杜良笠悄悄對莊玲道:「你所說的銀色狐裘這便是了,此人一來,此地只怕又有好戲看了。」
  原來那少年正是齊天心,莊玲早就瞧清,她心中不悅,暗自忖道:「他怎麼沒瞧見我?還是故意裝的?」
  她轉念一想,又不覺失笑:「我扮了男妝,他怎會識出是我?這人粗心大意,不像董其心滿腹陰險,我倒喜歡這種開朗性子。」
  那漢子夥伴原想找杜公公麻煩,這時見那少年來得奇特,注意力分散,也忘了尋杜公公霉氣。
  齊天心橫衝直闖,一會兒便闖進大廳之內。莊玲忍不住好奇之心,拖著杜公公也跟了進去。那些皮貨商人只道齊天心不是皇室宗親,便是巨宦名門公子來購皮貨,這事在胡家老店也是常有之事。
  杜公公才一進廳,只見大廳門口四個衣著整齊的漢子,神情癡呆立在那裡,連眼睛也不眨一下,杜公公低聲道:「這少年好快身法,咱們並未曾聽到半點搏鬥之聲,這四人都點了穴道。」
  莊玲正待舉手去推那內廳之門,杜公公忽道:「小姐且慢!」
  正在此時,裡面已傳出齊天心朗聲叱黃道:「哪一個是胡君璞,快出來答話。」
  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在下胡君璞,不知公子尋在下有何見教?」
  齊天心哼了一聲道:「你為富不仁,附近百姓就沒有不罵你的,再說你每次大集販賣皮貨,卻又在家中設下賭局,將那些遠道而來的小商人,贏得血本無歸,走頭無路。」
  那胡家老店老闆胡君璞是個極精的人物,他心想這少年直八廳中,門外的人竟未發出半點暗號,知道已被人作了手腳,他知道齊天心不好惹,當下賠笑道:「小老地閒著無事,和朋友們玩玩牌,這個……這個……」
  齊天心怒道:「賭原是碰運氣,你卻不該騙賭受詐,昨天那老實商人,被你騙去訂貨銀兩,要不是本公子出手相救,老兒早就投河自盡了,來來來,本公子和你賭上一局。」
  胡君璞陪笑道:「小老兒怎敢和公子賭。」
  齊天心冷冷道:「本公子不耐和你囉嗦,現在一切現成,我就和你賭一次,你贏了本公子身上這件狐裘給你,如果你輸了,哼哼,可要關門大吉,替本公子滾出張家口。」
  莊玲忍不住輕輕拉開一絲門縫,杜良笠一瞧,只見廳中高高矮矮圍滿了人,原來正在賭牌九,那胡老闆坐在上方,顯然是在推莊。
  那胡君璞愛財如命,他一打量齊天心身上所穿皮裘,心中狂跳不已,他買賣皮貨幾十年經驗,所見名貴皮貨何止萬千,可從來沒有見過如斯空裘,他心中估量:「這件銀狐裘乃是干年老狐集腋而成,相傳妙用無窮,我老胡送上門來生意如何不做。」
  他明知對手善者不來,可是重寶當前,不覺迷失了本性,他對賭是十拿九穩,當下正色道:「一切就依公子,咱們賭。」
  齊天心冷冷道:「你砌牌吧,我可不怕你弄鬼。」
  其實他對賭乃是門外漢,根本一竅不通,就連牌的大小都不懂,他心中另有計較,是以悠閒地斜明胡君璞,只見他熟練地砌好脾,一撒骰子,口中叫道:「七天門。」
  伸手便欲去拿牌,齊天心也一伸手裝作拿錯了牌,輕輕一按,胡君璞手來牌上,竟然拿牌不動,原那牌子已是齊天心運內勁陷入桌中,那張大桌乃紫檀所制,堅逾鋼鐵,胡君璞心中一寒。齊天心一拂袖子,眾賭徒還沒看清楚,齊天心已取了那對牌,砰地一聲翻在桌上。
  眾賭徒一齊叫道:「至尊!至尊!」原來那牌正是一個三配上一個六是牌九中最尊的一道。
  胡君璞臉色灰白,齊天心裝作內行道:「你這局輸了,就請你收拾行李,替本公子離開此地。」
  胡君璞站起身來一言不發。齊天心又遭:「如果下次在別的地方再遇到你欺壓良民,可就沒有這樣便宜了。」
  胡君璞問道:「請教閣下萬兒?」
  齊天心道:「我叫齊天心,你向江湖上打聽打聽!」
  胡君璞心中一驚,面若死灰踉蹌而出,杜公公一拉莊玲,閃身門後。
  齊天心追趕三個異服青年,追失了目標,又跑回來閒蕩,不知天高地厚地替本地除了一個大害,心中不由得意洋洋,心想又可大出風頭了。他大步走出廳來,到了門邊一停,冷冷道:「門後的人出來,不然在下可無禮了。」
  杜良笠無奈,只有和莊玲走了出來,齊天心一瞧莊玲,他心中大驚,脫口道:「你……你真像一個……一個人。」
  他上次黑夜出手解了莊玲及杜公公之危,他心志高傲,為人又是粗放,對杜良笠並未留心注意,此時杜良笠換了一身衣襟,竟然識不出來。
  莊玲心中一甜,忖道:「原來他沒有忘記我,這人真傻,他真以為我是男人。」
  莊玲向他笑,齊天心只覺如盛開鮮花,明艷無比,他結結巴巴道:「小……小兄弟,可是……可是姓在?」
  莊玲心中暗笑,她少女心注,最愛逗人,就是對仰慕之八,卻也不能另外,她搖搖頭道:「小可勝張,不敢請教兄台大號。」
  其實她方纔已聽見齊天心自己報名,齊天心見他不姓莊,心中悵然若失,他支吾兩句,跨出門外。
  杜公公嘴角含笑,莊玲嗔道:「杜公公,這又有什麼好笑。」
  杜公公道:「小姐,這少年神采飛揚,什麼人都不會放在他眼中,也真難為他,居然記住小姐姓氏。」
  莊玲大羞,忽然久、而一陣歡呼,有若雷鳴。莊玲、杜良笠走出一看,只見院中秩序大亂,擁進一大批百姓,將齊天心抬得高高的就往外走,經過之處,眾人紛紛恭身行禮,就如天子王公巨侯巡行民間音疾一般氣勢,那齊天心微微向眾人點頭示意,那銀色抓裘在陽光下更顯得高貴華麗。
  杜公公悄悄地道:「胡老頭作惡多端,這姓齊的少年替民除害,難怪老百姓歡呼欲狂了。」
  莊玲默然,她心裡在想:「我巴巴趕到張家口來,不知他是否又要離開此地,我何不上前問問。」
  但他畢竟害羞,眼見眾百姓將齊天心抬出院子,漸漸地愈走愈遠,她心中無限悵然。杜公公如何不知她心意,嘴角含笑,心中老早便有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