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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壽筵廝打

  應清華在赴武漢的途中,因在一批鏢局人士口中得到南昌萬勝鏢局壽辰的消息,經他思考一番之後,決定轉南昌一行。
  擬在那群英聚會的壽筵中多認識些武林人物,並說明利害,使他們團結一致,為消滅紅星教而努力。
  他這種衷中的想法,適與不知名的贈馬人意見不謀而合。
  故即匹馬長征,南下江西,途中並挑了紅星教的南昌公堂,使盤龍寺復歸少林僧侶主持,第一次使少林派驚覺武林局勢的嚴重,並對應清華存下感激之心。
  但因他心慈善,釋放了該分堂堂主,留下了禍根。
  他抵達安義縣時,適被那位武功已毀,如喪家之犬的堂主窺見,乘他外出晚餐之際,偷進他的房中,在茶內放入「化骨銷魂散」。
  須知道「化骨銷魂散」是紅星教主劉世澤在羅剎國等地流浪時,從一批化外匪徒手中學來,無色無味,厲害非常。
  不論武功多強的人,只要服下此藥,即時昏迷一天以後始能醒轉,且醒後全身癱瘓,武功全失,如果不在七天之內服用特製的解藥,便會骨化魂銷,終成一灘黃水而死。確是一種狠毒無比的慢性毒藥!
  劉世澤返回中原,創立紅星教以後,即配製這種毒藥,分給各地分堂的徒眾作為對付正派人士之用。
  本來,應清華武功高絕,又曾服過朱翠兩種聖果,對普通毒藥而言,只要靜坐行動,便可將毒排出體外而毫無影響。
  可是,他這次所飲的「化骨銷魂散」,是經過特殊配製的藥物;更因先喝了過量的酒,迅速地引發了藥性。
  而且江湖經驗不夠,未曾提防敵人奸計,以致不能及時運功排毒,卒在短時之內,終被迷倒。
  猶幸吉人天相,暗中尚有素心人在,不但為地殺敵謀取解藥,並守護他安眠一夜,至天亮才悄悄離去!不然,這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及至晨雞三唱,更敲五鼓,應清華從睡中慢慢醒來,猶覺腦目昏沉,頗不舒適;故即起坐閉民運氣行功,直到神清氣爽,重複原來狀態。
  然而,當他睜眼一看之時,不禁驚得一跳起身,連忙檢視自己衣物,只見自己長衣鞋襪已去,僅餘箭袖緊身衣服。
  簫劍革囊等物,均置於枕畔無缺。
  房中一燈如豆,燈花未落。
  他只得重又坐下,擁被抱膝,低頭自忖道:奇怪!依據自己記憶所知,昨晚酒酣回來,渴飲案上之茶後,便已昏倒。
  模糊間,似覺有人進房,並聞一聲嬌叱與尖叫,假如是敵人暗算的話,何以自己安眠一夜,衣物無缺呢?
  是誰替自己退敵解衣呢?
  他靜坐默想半天,依然得不到答案,只得自恨不夠小心,經驗缺少,苦笑一聲,下床穿衣。
  他穿好外衣鞋襪,掛好革囊簫劍,轉身向窗前走去;意欲打開窗門,探望一下天色;並檢視壺中的剩茶,是否真的下有藥物。
  不料,首先映入眼簾的,又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使他心靈大震。
  忙從身畔革囊中,摸出那對「真言玉馬」,托在掌上細為比較撫摸;心中也充滿了奇怪懷疑,而又感激不已的情緒。
  這一來,饒他機智過人,反應快速,也弄得滿腦紛壇,狐疑莫釋,只是對著暗淡的燈光無語默想。
  這是什麼原因?會使他如此疑猜呢?
  原來,是一幅水紋繡邊的素帕橫寬盈尺,正平鋪在他身前的案上,上面字跡赫然,顯然是有人故意留此。
  素帕的左下角繡著兩朵鮮紅玫瑰,帕中央書有七絕一首:
  冷風吹酒酒翻回,
  艷茗藏奸敵暗來;
  雪掩江湖多險薄,
  留心途路莫貪杯!
  旁邊另書八字:「換君玉馬,聊慰相思」;字體娟秀,似是眉筆所寫。
  因此,應清華一看以後,心靈震動,托著那對原是白紅顏色,而今變成綠紅的玉馬,默然癡想道:好險啊!昨天晚上,真的遭受敵人暗算了!
  但是,這退敵留詩的人是誰呢?為什麼不留個姓名呢?
  接著,他又想道:依照詩意與筆跡極似岳陽樓和詩的女子;假如真的是她,何故如此關懷我,又不願正面相見呢?
  她怎麼也有匹小玉馬呢?這換來的綠馬,真是完全一樣,絲毫不差,這證實玉馬的傳說真有四匹。
  幸得她未存惡意,未將三匹一齊攜走,否則,真不知如何向梅姐和霜妹解說了!
  他默想到此,又細看玉馬一陣,才小心收入囊內;隨又打開窗門。
  窗外曙色已現,店伙及少數旅客也已起身,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清新空氣,又將視線收回到那幅絹帕上,凝視不動,細味著那首關懷倍至的詩意。
  忽然,他右手一拍桌面,高興地笑道:「啊!……她原來叫冷艷雪!唔……冷……艷……雪,這名字真好!和霜妹的姓名恰是各有詩意!」
  他不禁滿懷高興,輕輕地拿起絹帕往鼻子上一聞,覺得幽香仍在,原是女人貼身之物!於是小心折疊妥當,放入懷內。
  可是,心中又湧起了一陣思潮,使他呆立出神。
  直到小二敲門進來,打水給他洗臉,才使停止遐想,重回現實。
  應清華在早餐之後,繼續單騎東赴南昌;但在他平靜的心湖裡,卻多了一縷百解不開的意念,使他忘記趕路,任由白龍緩緩前進。
  南昌府,古名豫章,亦稱洪州,位於贛江下游東岸,為贛省政治商業的首府。
  市況繁盛,水陸交通甚便;名勝古跡頗多,如滕王閣、百花洲等,都是風景幽美,使人留連忘返的好地方。
  因為商賈來往頻繁之故,鏢局行業也隨之旺盛,全城大小鏢局不下一十餘家;但最得商賈信賴的鏢局,僅有萬勝和威武、麒麟等三家。
  這三家鏢局中,威武是武當派門人,鏢頭陳威明,即是應清華的師侄。
  麒麟是崆峒派門人,鏢頭徐寶財,是崆峒派現任掌門人的師侄,為人暴躁驕傲,缺乏道義之心。
  自從崆峒與紅星教合作以後,他也跟著師門行動,變得更加凶狠,暗中替紅星教徒傳遞消息。
  萬勝鏢局是少林派的門人,鏢頭孫震岳,是嵩山現任掌門人的俗家師弟,為人正直義勇,武功高強。
  自從創設萬勝鏢局以來,已有四五十年歷史,挾其一身名門業藝及師門威望,紅貨極少失事,漸漸聲威所及,幾乎成了長江以南各地鏢局的盟主。
  孫震岳行年七十,名成利就,兒孫繞膝;故欲在這次壽筵之前,當眾封刀歸隱,將鏢局事業,完全交給兒子繼承。
  所以廣發喜帖,邀請各派武林人士,及南北各地的同業光臨。
  萬勝鏢局,座落德勝門邊,朝西門口,有一對五尺多高的石獅子,金字門匾,乃是少林上代掌門和尚的手筆。
  裡面除四進正房以外,尚有廂房甚多;鏢伙鏢師等人住在兩旁廂房;孫鏢頭全家大小則住進正房。
  房屋後面及兩側尚有一片園林及空地,蓮池花圃,點綴得頗有情趣;這是供給鏢局同寅們閒時游息及練武的地方。
  尤以右側那塊練武場地,更較一般鏢局的寬大,石擔石鎖梅樁環靶等練武設備,一應俱全。
  鏢局周圍,是一堵丈高的紅色磚牆,大門口兩側,尚有頗寬的地方,作為栓馬套車之用。
  這種寬廣門面上,再配上那塊一個大金字的招牌,和迎風招展的鏢旗,氣派實在不小。
  幾天來,為了老鏢頭的壽辰,全體上下都在忙著,裡裡外外也粉刷一新,中堂布設成輝煌的壽堂,大門及廳側長柱,均貼著泥金紅聯,全局一片喜氣。
  壽辰這天,早飯以後,便有賀客上門。
  少鏢頭孫繼忠,穿戴整齊,忙著接待來客。
  這些來客多數是武林人物,豪爽成性,不羈小節;所以哈哈大笑之聲和粗獷的賀語,不絕於耳,來客愈多,愈顯得熱鬧非常。
  午末時刻,賀客已來得不少,各自在側廳或廂房中休息喝茶;亦有不少年輕喜動之人,在參觀練武場,或在園林散步。
  已到來的成名人物,有青城派的「出雲劍客」黃秀清,峨嵋派「沖雲燕」梁英,華山派的「鐵掌神鞭」何慶雲,崑崙派的「雲中鶴」葉飛,天山派的「雪裡飛鵬」馮遠志,乞幫的「喜乞」楊雄,江淮幫的「鎮浪蛟」胡成仁等十餘人。
  鏢行同業們,到得特別多,附近各省的,多是鏢頭親自前來,遠一點,則派女兒或得力鏢師代表。
  未刻已到,孫震岳父子兩人正在中堂陪著各派知名人物在閒談;忽有擔任接待的鏢伙來報,說是嵩山靜悟大師等駕到。
  他們父子倆一聽之下,連忙向諸客告罪,一同親趨大門迎接。
  原來,這靜悟大師是少林達摩院的監院,亦即是現任掌門人靜修大師的師弟之一,身材高大,武功卓越,修為僅次於掌門人,是少林護法九僧之首;平時極少下山,只在重要環節上代表掌門人前往。
  這次為了師弟孫震岳的壽辰,親率二徒前來,可見少林對此事是何等的重視。
  孫震岳父子迎進了靜悟大師不久,又繼續到來許多賀客,老幼高矮,俊劣不一,文武男女,裝束各異。
  甚且無名無派,素缺來往的人物也有許多,真是群英畢集,盛極一時。
  各派和同業的代表們,及少數成名人物都坐在中堂席上;其餘便不分彼此,隨意安坐,致使孫震岳父子兩人也弄不清楚究竟還有些什麼人物,雜在這些賀客裡面。
  最後,只剩下左右廂迴廊上的最末數席尚在空著。
  但即刻又來了三批人物,補滿全部席台,引起了主客全體的注意。
  這三批賀客中,先進來的,是個灰布長衫的老者,長臉高鼻,濃眉細眼,嘴角下彎,膚色枯槁,身材瘦長,高出常人盈尺。
  背後跟著另一老人,卻是灰色短褂長褲,赤足光頭,闊口塌鼻,高顴環眼,兩人都在背上縛有兵器,斜靠右肩,非刀非劍。
  再後便是十個灰色箭袖勁裝,滿臉凶相的下屬門徒之類。
  他們進門之後,依然是神色傲然,不言一句,任由接客的鏢伙引導他們坐在左廊空席上。
  接著進來的一批,卻是兩個十八九歲的姑娘,她們一進門來,使使全體賀客注目不已,甚至使少數好色之徒身骨酸軟,神魂飄蕩!
  因為她們長得很美,所以引得賀客們忽然安靜下來,只是用兩眼跟著她們轉移。
  前面的那位姑娘是一身大紅短裝,腰纏白色羅帶,瓜子臉,柳葉眉,杏眼含春,朱唇帶笑,曲線玲瓏,體態撩人。
  加以她蠻靴碎步,扭臂搖胸,真是引入遐想。
  後面的那位是全套淡黃短裝,腰扎青綢軟帶,秀髮披肩,眉目如畫,較前面的那位更美,但體型較矮,低首含羞,另有一種楚楚可人之態。
  她倆僅向壽堂襝衽一禮,便隨著接引人走向右廂的一席,面向眾人而坐。
  這時,僅剩少女旁邊的一台酒席,仍是空著,其餘近百台席位均已灑滿金樽客滿座。
  所以,中堂首席上的孫震岳便以主人身份,起立舉杯,向靜悟大師及全體賀客致謝乾杯,一時廳堂之中,充滿祝賀碰杯之聲。
  酒過數巡,孫震岳便起身出席,先向靜悟大師一揖,再步出中堂簷下,向全體賀客作一環揖,面合歡笑,正待啟口向大家申謝。
  不料在話未離唇之際,卻見鏢伙又引見一位少年書生,只得含笑而立,靜待來客入席後再說。
  這少年書生全身青綢文生打扮,腰懸簫劍,步履安詳,直到前廳簷下立定。
  面向壽堂拱手一揖,抬頭朗聲道:「武當後學應清華,願壽翁福壽雙全,趨賀來遲,敬請賜諒!」
  孫震岳及全體客人至此才看清這少年書生,竟是神清氣朗,劍眉秀目,唇紅齒白,俊美絕倫的人物。
  尤其是他的言語舉動之間,蘊有一種特別高貴的氣質,使人一見之下,油生敬愛之心。
  所以全體客人都轉頭向他注目,內心讚美不已。
  孫震岳也忙著拱手回禮道:「少俠遠道前來,老朽心感不已!請莫嫌非薄,不醉無歸為幸!請坐!請坐!」
  同時,因為孫震岳不知道對方的輩份,中堂席上又無空位可坐;所以讓接引人領著清華走向兩位姑娘旁邊的最後一台酒席。
  可是,在賀客中有幾個人,卻在暗笑孫震岳有眼不識泰山。
  也有幾個人,在懷疑清華的來歷,或笑他艷福不淺,能有機會和兩位姑娘隔席而對,可兼餐秀色!
  其實,應清華根本不在乎這些,他來此的目的旨在結織正派的武林同道而已。
  故此,他坐下以後,便開始慢慢飲食,並細細地觀察全體賀客的面目表情。
  但因許多背向或側臉的關係,也無法一覽無遺。
  只得以神態和裝束舉動,來判斷他們的正邪和良善。
  這時,孫震岳已開始向大家宣告封刀歸隱的事情。
  清華因為已明白此事的原委,所以沒有專心去聽,仍是靜坐觀望,等待事情的發展。
  經過兩盞茶的時間以後,孫震岳已話完歸坐。
  清華也看清現場的大概。
  師侄陳威明,正坐在中堂側席上;過去在岳陽樓上見過的兩位老人,也坐在對面迴廊的酒席上,開懷大飲。
  那位蓬頭垢臉的怪老人,有時還向他點頭而笑;身傍仍是倚著根油黑的枴杖,吊著那個赤紅精亮的大葫蘆。
  那一群灰色裝束的賀客,他知道是「黑水飛魔」等人。
  其他客人之中,他也推測有紅星教的同路人;但因自己識人太少,無法認清他們的派別來路。
  隔席的兩位姑娘和其他席上的少年男女,都不斷向他投來奇異的目光。
  尤以那位大紅裝扮的姑娘更是大膽無懼,含笑媚視;因為彼此距離很近,看得特別清楚。
  她這種作風,實令清華不敢正視,而玉面微燒,那位淡黃衫子的姑娘卻無一點妖媚;只是含羞低飲,蛾眉時蹙。
  有時用秋波掠過清華這邊,又迅速避開俯視台下。
  但在天井中央的一台酒席上,有一位身材瘦小的書生身著淡藍長衫,臉色臘黃而呆滯;傍著一位相貌奇醜的小孩,時時注視著清華這邊。
  這時,主客之間已酒菜半酣,微含醉意;乾杯猜枚之聲也越來越大,歡笑高話之音亦愈來愈多!
  驀地裡,一聲慘呼,發自中堂首席上即刻人影散亂,杯盤台椅齊飛,整個壽筵場面弄得一塌糊塗。
  當慘呼一起的剎那,那批灰衣賀客即像有計劃的分散,守住房屋瓦面,及大小門口,不准任何人進出。
  只留下那兩個灰衣老人慢慢地起身出位,面向眾人而立。
  此際,靜悟大師已越眾而出,站在中堂簷階上,大聲說道:「諸泣親友同道,請安靜下來,讓老衲說明一事……」
  老和尚顯得非常激動,說話已引動氣勁,洪亮的聲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他稍一停頓,又接著道:「敝師弟封刀歸隱,本是喜事,而今弄得悲劇收場,真是出入意外!當然,在敝師弟當眾宣告封刀的時候,如果有人即時明告,因有舊仇待清,請求還給公道的話;一定會按照武林規例,當眾清結而後封刀。」
  「可是,這些狠毒陰險之徒竟不敢當眾評理,憑彼此武功解決;偏在這個賓主杯歡之際,用武林禁用的歹毒暗器偷襲孫師弟,這種下流卑鄙的行動,實在使人齒冷!
  「現在主人傷勢嚴重,雖經老衲及幾位朋友急救,仍不敢斷言無慮!不過,老衲以同門師兄的身份,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找回公道;同時,也望惡徒能鼓起勇氣,與老衲正面相見;更望同道同業賜予援手,則感激不盡!」
  靜悟大師的話剛畢,即見那特別高瘦的灰衣老人突然「粲粲」怪笑幾聲,又沉臉如舊。
  靜悟大師也不禁壽眉一掀,開口問道:「恕老衲眼拙,未識老施主尊號門派,和剛才的笑意何在?可否詳告?」
  那高瘦灰衣老人,聞言又放聲大笑道:「和尚想知老夫是誰嗎?好!讓我告訴你:我是羅新;這位是「太湖水仙」李前輩,你是否聽你師父說過?
  至於用暗器對付孫震岳的人,是敝教黑虎堂的楊香主,剛才已返回陝北總壇,根據他向我報告的結果,知道是孫震岳在三十年前曾經殺過他的父親,所謂『子報父仇』,老夫認為並無不對之處。如果和尚不願就此解決,可向敝教總壇去要人,到時必可了卻你的心願。」
  老人說到此地,頓一頓又接著道:「我今日前來要奉敝教教主之命,請各位歸順我紅星教,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靜悟大師面帶怒氣道:「要歸順紅星教,別作夢!」
  老人這時已準備出手,面帶殺氣,內運真氣。
  這時忽然正派和紅星教裡面各飄出一人,一言不發在場中便鬥了起來。
  正在交手的人是青城派的「出雲劍客」黃秀清,和紅星教的一位香主,兩人鬥得身影翻飛,劇烈非常。
  但黃秀清的「飛花劍法」奇招迭出,劍光如練,漸漸已佔了絕對優勢。
  要知黃秀清,是青城派上代掌門人的小師弟,亦即「萬里追風」和「勇金剛」的師弟;武林人士所謂「青城四傑」,便是他們師兄弟四人。
  但因年紀最小,入門最晚,為人又聰明可愛,所以最得同門師長愛護,武功也涉獵甚廣,較之三位師兄毫不遜色。
  自「萬里追風」凌震南因被紅星教等強奪玉馬,而攜孫遷返青城以後,青城派全體門人已得到掌門人「飛花觀主」古興雲的訓示,明白紅星教的惡跡,和結仇的經過。
  所以,黃秀清一上場,便含著新仇舊恨,即刻向紅星教徒索戰,且在交手之中毫不留情,意欲迅速解決對方以洩胸中之恨。
  不過,這批跟著羅新南來活動的教徒也不是平庸之輩;裡面有「陝北三盜」、「關外五太保」和「黑水二雕」。
  和黃秀清交手的人,正是三盜中的「鬼影子」周成,武功也甚了得。
  經過五六十招以後,黃秀清雖然將周成圈入劍光之內,但仍無法將他制倒;因而內心一急,便將「飛花劍法」的最後八招施出,以「風花迷眼」一式,劍化點點寒星,直罩周成上身諸穴。
  周成突感對方劍光迷目驚心,忙的雙刀並舉,式演「雙度鵲橋」來化解。
  不料黃秀清的劍術修養確實不凡,緊接著一式「風回花轉」,劍光忽成白練,由對方上體斜劃半圓,削肩劈臂,轉襲左腰,隨即以「一枝花影」,劍尖直取周成的心窩。
  這一氣呵成的一招三式,使周成手忙腳亂,只見他仰身慘叫,就地倒下,胸前冒血,即時死去。
  黃秀清一招成功,即後掠五尺。
  轉身欲歸靜悟大師旁邊;但背後已響起叫陣的聲音。
  「青城小子慢走,老子要替我老大報仇!」
  他正欲回身應敵之際,已有天山派的「雪裡飛龍」掠過身旁道:「黃兄請小息,這陣讓給小弟罷!」
  這「雪裡飛龍」馮遠志是一中年之人,身村面貌,仍是非常英俊,他是天山派現在掌門、「天山大鵬」戴安邦的師弟,性情溫和,頗有書卷氣。
  但此次因受羅新凌辱各派的言行激起他極少出現的怒氣;所以,搶著出陣,欲替天山派出一口怨氣。
  出來叫陣的灰衣人,亦是三盜之一的「黑時遷」彭新貴,生得肌膚灰黑,身體短小;心靈手敏,武功高強,雖然名列三盜中的第二,相貌亦不引人;但武功卻高出他的盟兄拜弟,一手絕活,最得「怪手仙翁」簡富謀的真傳。
  他們倆人一交手,便各搶先機,打得有聲有色;且因兩人都是長於輕功,都想以自己的專長取勝。
  因此,一個用天山派的拂雲掌法,一個施展「怪手伯翁」的成名手法「撥雨三十六巧打」配合輕快的身法,真是旗鼓相當,別有一種輕巧善變的表現。
  雙方纏鬥近百招,依然不分勝負,只見兔起鵲落,身影翻騰,使眾人目花繚亂,心情堅窒,最後門哼兩聲,「辟啪」二響,人影一分,一齊倒地不起,弄得兩敗俱傷。各自被人救回之後,都是冷汗直冒,不能做聲。
  原來,他倆功力相當,求勝心切,在纏鬥百「招以後,馮遠志乘隙以左手化掌為指,式演「雙龍取珠」,斜探彭新貴雙目。
  右掌「驚濤拍岸」,猛襲對方左腰「章門」。「期門」諸穴。
  彭新貴一驚之下,退右腳,舉右掌,迅以「神龍現爪」一式,封面門,抓敵腕;左手化掌為拳,直搗馮遠志心當門」、「玄機」兩穴。
  迫得馮遠志速沉左腕,反抓敵人「臂儒穴」,退左腳,收右掌,欲避來勢。
  不料雙方都眼明手快,嫻於應變,終被彭新貴抓住馮遠志的左腕,左掌搗中對方的右胸。
  但因馮遠志在危急中,明知無法化解敵拳,只得右掌收而復出,全力擊中彭新貴的左腰「精促穴」。
  當時的「辟啪」兩聲,便是他倆受傷的聲響,只是他倆手法疾快,旁人極難看清,所以一聞聲響,便雙雙倒地不起。
  場中的彭馮兩人剛被抬回,便躍出了五個灰衣大漢,都是手提一雙紅纓短槍,長相兇惡;他們一落場中,倒圍成半圓,面對各派人士。
  由中央的一位大漢,帶著冷笑道:「諸位都是自命為名門人士,有誰敢來試試咱兄弟的小陣法?嘿嘿?單打群攻,任由你們自便!」
  這一來,確教各派人士為難了!
  因為所有作客的各派來人,都是單身而來的;明知對方既敢明著叫陣,當然有厲害的陣法,要想以一人之力去應付,實在不敢嘗試。
  欲以數人聯手去破陣,又缺少嫻熟合搏的合作之人,是以情勢十分尷尬。
  敵方出來的五人正是西北聞名的「關外五太保」,原為瀚海馬賊頭目的螟蛉子,後來被「黑水飛魔」羅新看中,收為弟子,武功頗得羅新的讚許。
  尤以五人裝束兵器相同,善以聯手攻防,熟練幾種陣法,所以在西北橫衝直闖,所向無敵,得到關外五太保的名號。
  那位開口叫陣的大漢,即是五人中的老大,「金槍太保」朱占魁。
  他見無人出場應戰,又冷笑「嘿嘿」道:「你們都沒種嗎?那就趕快離開此地,讓老子們在此建立分堂!」
  他這麼狂言一叫,更令各派之人難堪!
  靜悟大師只得獨自出場,存心一拚。
  他慢步走進場中,右手提著戒刀道:「老衲願以一刀一掌,和施主們討教一番,請各位盡量施為罷!」
  「五太保」不答一言,即以包抄姿態,分站他的周圍;均以左手單槍微舉,右手纓槍下垂,面向內圍,兩眼平視,頗似「梅開五福」的陣列。
  這種陣勢,使各派人士莫測高深;就是靜悟大師,以少林達摩院監堂的身份,也沒法子叫出陣名。
  因此,他暗暗自忖道:「我且試發其陣法,再以刀掌並用,攻其最弱之處,或可以破此陣。
  於是戒刀一舉,式演「曲徑探梅」,刀光左右上晃,挾著勁風,直取「金槍太保」。
  不料面前人影一晃,跟著一聲大喝,即感到周圍勁風迫人,紅纓耀眼;迫得他連忙退步,刀化「玉帶纏腰」先求自保。
  接著,又左掌以六成功力直拍前方;隨即回身挺刀,反撲後方。
  他以為這種聲東擊西的辦法,必出敵人意外,可是,所得的結果,反而出他自己意外。
  只覺得在回身之際,已不見敵人身影。
  只有槍林紅櫻,齊襲自己的前後左右,上下四方;周圍旋風勁氣愈來愈急,陣陣壓力越來越重,使他空負高深功力,無法施展。
  只得展開少林派的鎮山刀法,配合左掌以抵抗。
  果然,萬勝刀法不愧是少林絕藝,一經展開招式,便只見刀光似雪,潑水難進,幻成一團銀珠,在裡面滾來滾去。
  襯著外圍的紅櫻槍幕,蔚成一種極少遇見,而顏色鮮明的打鬥奇觀;內白中紅外灰的色澤,確是引人入勝!
  以致在場觀戰的全體人士目瞪口呆,讚歎不已!
  其實在外面看起來,只見「五太保」碎步疾馳,團團而轉,雙槍上下分揮,結成紅色槍幕而已。
  只要靜悟大師刀掌齊施,便可衝陣而出。
  但是,在身歷其境的靜悟大師感覺便自不同了;只感到紅光滿眼,槍影如林,壓力萬鈞,四面齊來。
  自己稍欲有停頓,便是危碰槍尖,鼻欲窒息。
  只有揮刀運掌,極力相抗,才稍感好些。
  這種感覺的不同,便是陣法變化的妙處,像這樣以個人之力,去長時抵抗對方多人的壓迫,當然不能持久的。
  所以,約經半個時辰之後,靜悟大師已漸形力乏,刀法已無以前綿密,呼吸也漸加急促,顯然已成了強弩之末,快要脫力昏倒的危境。
  這時,外面的觀眾才知道情形不妙!
  但又解救無法,不敢妄動,空自心急而已。
  幸得在陣內刀光一停之際,聽見兩聲「哈哈」,陣勢已解;「五大保」遠躍兩丈,怒目而視;靜悟大師已昏倒地上。
  旁邊站著兩位老人,一個紅面白鬚,鄉下老裝束;一個蓬頭垢臉,手持黑枴杖,滿身油膩,鶉衣百結,背著一個大葫蘆,儼然是個骯髒的化子。
  大眾當時一呆,已聽見那老化子笑著喊道:「少林的小和尚們,怎不出來抬你師父回去?難道要我老化子來背嗎?」
  這一串笑罵,才使眾人收回心神;那兩位靜悟大師的門人也才慌著跑出,抬著師父到屋裡去。
  經過這麼轉變以後,眾人已知道這兩位老人定是正派的老前輩,卻又猜不出是誰?或屬那派?
  只有乞幫的「喜乞」楊雄,覺得那位蓬頭老人,極似自己的師祖;但也不敢確定所猜,趨前叩拜。
  接著,又聽見蓬頭老人大聲道:「老漁夫呀!武當的小老弟跑了,咱們不能不管呵!紅星教要找的各派,也有你峨嵋派的份兒!乾脆你就找那同行玩玩罷!」
  紅面老人也接口道:「對呀!你乞幫也逃不了的!醉化子,你就找那羅護法罷!」
  他兩人這陣對白,使大家都明瞭他倆的身份。
  羅新兩人,也步出場中,冷「哼」一聲道:「我說是誰人駕到,原來是『四異』中的『酒仙』、『漁隱』光臨!」
  那位蓬頭老人聞言大笑道:「哈!好呵!請你羅大護法說個譜兒,咱們比些什麼?賭些什麼?咱和老漁夫兩人在此洗耳恭聽;準備領教你的黑水絕學。只要使老化子等心悅誠服,咱兩就遠走他方,不管貴教的小事啦!」
  原來這兩位老人確是「四異」的「酒仙」呂良,和「隱漁」任通,他倆素性曠達,喜歡遊戲人間;所以門人弟子多不識其行蹤和真面目。
  「酒仙」呂良,原為乞幫幫主,素性詼諧,熱心扶植後輩,擅乞幫打狗棒法和擒拿散手三十六式,「純陽氣勁」等。
  尤以自創的「醉裡乾坤法」,更為武林所稱道。
  自從正邪二次決鬥以後,便將幫務交給大弟子掌理,自己經年在外,與「漁隱」結伴同游。「漁隱」任通,本屬峨嵋俗家弟子,家住邵陽湖邊,水功絕倫,創漁竿二十八式,和流水掌法。
  峨嵋派的「陰陽玄功」已給他練得登峰造極,為人正派,亦喜杯中之物,故與「酒仙」交情最佳。一
  本來,他倆以為應清華到來,定會伸手管這不平事的。
  誰知事出意外,直到靜悟大師力盡為止,仍未見清華現身解救,只得雙雙出場,用掌勁邊散「五太保」的陣法,接手這回打鬥的事。
  「黑水飛魔」及「太湖水怪」,和「酒仙」兩人同是武林二十八宿中的人物。
  但因正邪不同,住地遠隔,雖然彼此聞名,卻未見面印證武功。
  所以一論及交手之事,雙方都起了戒心,誠恐一世英名在此遭受挫折。
  因此,羅新在酒仙話落以後,稍作沉吟,才粲笑兩聲,朗聲說道:「好!我們一對一的較量三項:包括內功輕功手法,較量的辦法,雙方各提一項;剩下最後一項,便由二次全勝之決定;三比二勝,一言為定,如果我羅新落敗;即刻率眾退出此地,返回總壇;否則,嘿嘿!你「酒仙」和「漁隱」,即應率領峨嵋派與乞幫的徒眾,歸順敝教,兩位是否同意這樣賭賽?」
  酒仙又笑著答道:「好呀!我老化子同意如此!不過,也有點小意見,徵求你的同意!」
  羅新接口道:「只要你『酒仙』能辦到,我一定奉陪!」
  酒仙又接著道:「這三項賭賽,應該全由咱們兩人對手,讓老漁夫和老水怪作公證,只要咱們分出勝負,我們便不用比,一切即照剛才的諾言行事。但是,咱們是文比呢?還是武比呢?」
  羅新猛然一睜鼠眼,精光暴射;接著濃眉一皺,才沉聲說道:「我同意這樣安排!不過,如何是文比武比?你說給我聽聽!」
  酒仙抓了一下頭上的亂髮,又將背上的葫蘆取在手中,仰著脖子「咕嚕咕嚕」地猛喝幾口,才接著道:「文比是要較量雙方,採用同樣的事物,來表自己的功力,高者為勝劣者敗,用不著舞槍弄棒,親自交手。
  至於武比嘛!那就是雙方各憑修為,真的打個輸贏了。我說呀!咱們都是近百歲的人了,用不著像他們年青人,鬥得氣喘臉紅,頭破血流;還是用文比方式,來得文雅有趣些!大護法以為如何?」
  「好!我同意!咱們按手法輕功內功的順序來較量!現在,請『水仙』、『漁隱』,和在場之人作證,讓你『酒仙』先提較量手法的方法。」
  「酒仙」正欲開口答覆羅新的時候,忽聽得各派人士背後的蔥鬱大樹上傳來一陣清澈幽揚的簫聲,引得眾人轉頭注目,屏息而聽。
  這簫聲,初如春鳥呼侶,清心悅耳,使人覺幻春歸,繁花似錦,繼則高昂轉急,極似鶴唳高空,聲聞九天,再而音沉韻平,恍似秋波粼粼,煙水遼闊;最後漸漸音低,終至淡淡隱去;頗類車聲漸沒,行人已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