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血海深仇 > 第六章 群魔秘錄 >

第六章 群魔秘錄

  這個人,四手八腳地平躺在那張木榻之上,上身沒穿衣服,露出瘦骨嶙峋的兩肋,四肢被長約數寸的鐵釘,貫穿地釘在身子下的木板上。
  燈光很暗,那木榻上一片烏黑,不知那是血,抑或是這人的便溺污穢之物,有一股難以忍受的腥臭,陣陣迫人。
  古沛頓時被這前所未見的,殘酷的情景所驚駭,屏息而立,呆呆地望著這個可憐的人,半晌無語。
  那人忽然哀愴地歎了一口氣,道:
  「小哥,我已到了油盡燈枯之境,是難以活命的了,適才你本不用救我,憑我……死在當年橫掃武林的青狼老人手下,卻也比死在自己骨肉之親的三獨神君手裡,要強得多了……」
  古沛聽到他這「骨肉之親」,猛可心下一動。
  卻聽身後響起一陣哈哈暴笑,聲震屋宇地說道:
  「小古,如何?這廝竟也跟老孩子他們一樣,你救了他,他還不承情呢!」
  古沛冷冷回了一句:「老頭兒,你管不著……」
  手起腕落之間,快疾無比地起去了釘在那人四肢之上的鐵釘!
  那人又是一聲歎息,雙臂微微一揚,然後又無力地落下,只聽他語音低弱地說道:
  「小哥……你這樣對我,並不能解除我的厄運,我那致命之傷,並不在於這區區四隻鐵釘……」
  古沛心道:
  「我既打算救你,自然要救你到底。」於是問道:
  「那麼,你那致命之傷,又在何處?」
  只聽那人愴然長歎,道:
  「說出來也是枉然,小哥……不是我小看於你,那三獨神君『五陰絕脈』制穴手法,可稱慘酷無雙,不是你這等初涉江湖的少年英俠,所能解得的……」
  古沛心念一動,暗道:
  「我初涉江湖,這人怎會知道?」
  其實,他從未涉足武林,絲毫沒有武林中人的氣質,經驗閱歷,自然更談不上,老練之人,一眼之下便能看出……
  轉而,他又想到道:
  「這『五陰絕脈』是什麼手法,我果然不曾聽說過……」於是,轉過頭來,望著面色神秘,而口角微露冷笑的青狼老人,問道:
  「老人家,『五陰絕脈』手法是什麼玩意,你可知道嗎?……」
  青狼老人「哼」了一聲,心道:
  「好小子,這會可又叫我『老人家』啦?」
  他眨了眨眼,道:
  「『五陰絕脈』有什麼了不得?我老人家不但知道,而且還能夠解哩!」
  古沛不由大喜,星目中神光逼射,接道:
  「那麼……老人家,煩你替他解一解吧!」
  青狼老人又是一聲激越的狂笑,笑聲一落,卻聽他傲然說道:
  「我老人家命三獨那廝讓出此島,一樣活著的東西也不能帶走,不想那廝卻將這個要死不活的人留著惹厭,我老人家殺之猶恐不及,怎能救他?」
  古沛心下大怒,但他生性強傲,不肯過分求人,憤然地叱了一聲,便低著頭沉思,搜盡枯腸,打算想遍自己所習各種解穴救人之法……
  於是室中一片沉寂。
  過了半盞茶功夫之後,那躺在木榻之人,忽地一聲絕望的低歎,打破了死寂,只聽他說道:
  「小哥,我已被制了三年,每日子午兩個時辰,要受那經脈倒轉,氣血逆流之苦,三年來仗著我過去的一點微末功力,才熬至今日。
  就是小哥今日解得我那被制之穴,也沒有多久好活的了……何況,我雙腿大筋已被三獨神君挑斷……生不如死,小哥,你還是別費心吧。」
  青狼老人嘿嘿一笑道:
  「小古,你還是別管這檔閒事,咱倆還是朋友,他是死定了的哩……」
  古沛對他們兩人之話,均不理會,許許多多救人解穴之法,閃電般在腦子裡轉著,轉著……
  半晌,那人又是一聲低微的歎息,道:
  「小哥,青……青老前輩說得對,你們犯不著為我這麼一個素昧平生,而又垂死之人,傷了和氣,由我死在青老前輩掌下吧!……」
  原來青狼老人睥睨武林之時,先以「琵琶秀士」自稱,後來又號「青狼老人」,卻從未以自己的真實姓名示人。
  是故這人只稱他「青老前輩」,這人一陣急喘之後,又慨然說道:
  「其實,我一死不但不足為惜,而且可說是我作惡半生,應得的報應,只是尚有一事,叫我死得不能瞑目……」
  古沛依然埋首苦思,這人的話,他根本不曾聽見。
  青狼老人卻雙目炯炯,注定著這榻上之人,暗暗將雙掌提起,打算乘古沛潛神苦思之際,將這人一掌擊斃。
  但,當他聽到這人竟還有一件死不瞑目之事,由於好奇,卻又將雙掌緩緩放下。
  隔了半晌,榻上之人吃力地偏過頭來,用他那深陷的雙目,黯弱的目光望著古沛緩聲道:
  「小哥……你不用想了,看你的為人,我這件死不瞑目之事,倒是可以托付於小哥的……」
  古沛倏然抬頭,有些茫然地望著那人,怔怔問道:
  「你……你有什麼事要托付於我?」
  他想道:
  「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呢?你有什麼事要托付我?……」於是又問了一句:「你是誰?」
  那人身子在榻上掙了一掙,低聲道:
  「說起來,當年在江湖之上卻也有些小小的名頭,我跟三獨神君本是一家,複姓獨孤……」
  他不再往下說,隨即改口道:
  「這些往事,不提它也罷——小哥,你可不可以請青老前輩稍避片刻?」
  青狼老人嘿然一笑,道:
  「小古,憑你也能叫我老人家出去嗎?」
  榻上人特異的姓「獨孤」,使得古沛陡然一震,他一瞥青狼老人,順口答道:
  「老頭兒,我並不曾叫你出去……」
  說著,倏然轉過頭來,望著榻上人道:
  「你是複姓獨孤?叫獨孤商嗎?那麼……你就是那『無憂會』……」
  榻上人點了點頭,似是頗為吃驚地問道:
  「小哥,你……你怎知道我這麼多?」
  古沛不假思索,言詞間頗感得意地說道:
  「我是聽三毒神君說的,那麼,那『群魔秘錄』……」
  獨孤商不待古沛說完,黯弱的目光一瞥青狼老人,焦急地說道:
  「是的,小哥……我托付你的事,也正……」
  古沛不待他說完,身子倏然飄動,旋風般閃至青狼老人之前,沉聲道:
  「老人家,你可要交我這姓『古』的朋友?」
  青狼老人何等精明老練,兩人適才一番交談,早已聽在肚裡,只見寬袍擺處,疾然後退跟古沛相距數步,道:
  「交又怎麼?不交又怎麼?」
  古沛雙眉齊剔,朗朗說道:
  「要交,你先將這位獨孤朋友被制的穴道解開,不交,嘿嘿,古沛就要憑自己的功夫,教你為我做這件事……」
  青狼旁人陡然一陣哈哈大笑,斜睨榻上的獨孤商,傲然說道:
  「這廝早晚均須死在我手中,小古,你恁地這般死心眼?你們不是談著那『群魔秘錄』嗎?這東西武林中人人想得,我老人家可不喜歡,現下我就依這廝之言,出去暫避片刻,等你們談妥,我老人家再進來收拾這廝,不好嗎?」
  說著,邁開方步,一邊笑著,一邊緩緩走了出去。
  古沛一瞥青狼老人的背影,只見那只載他渡海的琵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掛在老人的背上了……
  他心下一動,轉念間疾喝一聲:「慢走!」
  身形晃處早已經攔在青狼老人之前,低聲叫道:
  「琵琶老人……古沛還有話要與你說!」
  他之所以稱呼「青狼老人」為「琵琶老人」,乃提醒對方記起身後的那只精巧絕倫的琵琶!
  果然,青狼老人聽了這聲稱呼,面色一怔,目光裡透著興奮,他似乎有些受寵若驚地問道:
  「小……小古!你叫我什麼?」
  古沛莞爾一笑,道:
  「琵琶老人,我正是叫你……」
  青狼老人自喉間發出一聲歡呼,欣悅地問道:
  「小古,你有什麼話說?快!」
  古沛見著青狼老人漸漸入殼,神態一變,哈哈說道:
  「我知道你很喜歡別人從今以後,不再稱你『青狼老人』,而稱你『琵琶老人』,是嗎?……」
  青狼老人不期而然地點了點頭,古沛忽然笑了起來,道:
  「但是……你若沒有一隻極好的琵琶,也就不成其為『琵琶老人』了,哈哈……是嗎?」
  青狼老人驀地退後三步,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掛在身後的琵琶,忿忿地叫道:
  「小古!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古沛朗朗一笑,好整以暇地說道:
  「老人家,你別抓得那麼緊,是我的哩!哈哈,我可沒說要給你啊!」
  青狼老人又退了三步,雙目神光暴射,大叫一聲「小古」,忿怒地說道:
  「你,你豈能言而無信……」
  古沛朗然一笑,道:
  「青狼老人,當初我將琵琶交你之時,只說要你彈上一曲,卻不曾說送給你,青狼老人,你仔細想想……」
  青狼老人忿然暗道:
  「這小鬼,他又叫起我『青狼老人』來了。」但細細尋想之下,古沛確實不曾說過要將琵琶相送之話。
  不由氣餒地道:
  「小古,你知我對這琵琶是志在必得嗎?小古,你竟敢用這一點來要脅於我……」
  古沛嘿然一笑,不屑地道:
  「青狼老人,我是不屑跟你傷了和氣,難道除了這只琵琶,我就沒有別的辦法制服你嗎?……」
  邊說之際,只見他雙臂一劃,「金佛罡」潛勁已經發出六成,快疾無倫地徑奔老人襲去!
  青狼老人方纔已經吃過這「金佛罡」的虧,成了驚弓之鳥,身形晃處,騰身而起,越上屋樑,向下面叫道:
  「小古,你我功力旗鼓相當,我老人家了然得很……青狼老人豈能懼怕你……但,為了這只曠世難求的琵琶,我情願照你的話做!」
  說著,身如落葉,竟落在獨孤商木榻之前。
  天下寶物,唯識者愛之,原來蒼鷹叟這只琵琶,乃是唐代天寶年間遺物,青狼老人在彈奏一曲之後,早就愛之如命。
  古沛心下一寬,暗道:
  「不怕你不依。」卻聽青狼老人說道:
  「小古,如今我依你,將這廝身受『五陰絕脈』解開……」
  古沛目的已達,連說:「甚好,甚好……」
  青狼老人卻雙眉一皺,沉聲道:
  「但是我卻有幾個限制,你可依得……」
  古沛本就無懼於青狼老人的武功,應道:
  「自然依得!」
  青狼老人緩緩說道:
  「第一,我救了這廝,你將琵琶送我,咱們誰也不欠誰的情,事畢後,你要在天明之前,帶著這廝離開韭山島,永遠不准重踐斯土……應得嗎?」
  古沛望了望木榻上的獨孤商,只見他連連搖頭,不由心下一陣激動,衝口道:
  「應得!」
  青狼老人雙眉一挑,說聲:「好!」又道:
  「第二,自今以後,你我見面之時,雙方便無情誼可言,為友為敵,要看我老人家的高興……」
  古沛聞言,不由激起高傲的個性,冷笑道:
  「還要看我高興呢,嘿……」
  青狼老人懍然看了他一眼心道:
  「這小鬼真不好纏!」遂又說道:
  「自今日起,我要改名為『琵琶老人』,不管別人如何稱呼我,你卻要叫我『琵琶老人』!」
  說畢,他出神地望著那榻頭的如豆燈火,怔怔地道:
  「這韭山島頗適狼群滋生,今後我要讓它們自生自滅,不再管它們了……」
  他何曾料到,那些受他驅策了三十年之久的群狼,後來竟全被古沛所殺!
  青狼老人待古沛應承之後,便轉過身去,手掌疾落,在獨孤商「百匯」,「七坎」「丹田」,「將台」,「下陰」等五大死穴上各拍一掌。
  他掌一落下,那榻上的獨孤商便一聲慘叫,只聽慘叫五聲之後,獨孤商身子竟急劇地顫動起來!
  青狼老人冷冷地道:
  「三年的慘刑你都捱過來了,還在乎眼前這一時之苦嗎?別鬼叫……」
  說話間,驀聽他吐氣開聲,頓時鬚髮戟立,根根倒豎,雙掌緩落,一掌奔「七坎」,一掌奔「丹田」,緩緩壓下。
  古沛看出這種解穴手法,的確非比尋常,當下便不再言語,懾心澄慮,在旁靜靜地看著。
  一盞茶功夫過去,只聽那獨孤商的慘哼之聲,漸漸低沉,卻見青狼老人的頭頂之上,有縷縷白氣,自戟立的蕭蕭白髮之中逸出。
  又過了一刻,青狼老人倏然收掌,轉頭望了望古沛,便半俯著身子,把獨孤商翻了個身,各拍一掌。
  然後,老人一如先前,運功提掌,壓在獨孤商的「精促」,「鳳尾」兩大穴上。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才見青狼老人收掌而起,長舒一口濁氣,疲乏地說道:
  「小古,他這被制之穴,是被我給解了,但是我適才行功之際,覺出他內神全散,比死人只多一口氣而已,雖則你為他盡了如許心力,恐怕也難活過十天。」
  古沛聽了這話,大是心煩,冷冷地道:
  「你替他解了穴,下面的事就不用你來費心了……」
  青狼老人嘿然笑道:
  「你別忘了,我是這島的主人,你們就留在此處吧,天明後我驅狼前來,要是你還沒帶這廝離島,嘿嘿……」
  身形一晃便自出了矮樓,但聽他一聲長嘯,四外狼群齊嚎嘶應,端地如雷震耳。
  青狼老人去後,古沛走到榻邊,將閉著眼的獨孤商翻將過來。
  獨孤商這時神色較前大好,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
  「古……古小俠,此恩此德,獨孤商何以能報?……可惜我難逃一死,如山之恩,也只得感禱於九泉之下了……」
  他頓了頓,隨又接道:
  「古小俠,現在我們來談一談『群魔秘錄』……」
  古沛見他上氣不接下氣,說話十分困難,忙攔阻他道:
  「你現在不可多說,咱們的時間多著哩……這裡太以髒臭,也太以陰暗,咱們換個地方。」
  說著,伸出雙臂,向獨孤商腰間抄去。
  不防獨孤商身子一掙,道:
  「古小俠,我自被釘在這榻上之後,已經成了個人彘,不要污了你的手。」
  古沛毫不理會,抱起獨孤商,走出那麼暗無天日,懸滿刑具的矮樓。
  古沛小心地抱著獨孤商,來到大廳之中將他放下,道:
  「我去弄點水來與你洗身,順便尋些衣服給你。」
  獨孤商心下大是感激,顫聲道:
  「古小俠,我身上到處是傷,這時不能洗身,你莫費心……古小俠,我們還是來談談那『群魔秘錄』之事吧……」
  他略一停頓,忽地問道:
  「小哥,今天是什麼日子?」
  古沛不知他為什麼會問起日子來,但他仍然答道:
  「今天是初九。」
  獨孤商忽地一聲驚叫,不住喃喃說道:
  「初九……初九……」
  只聽他自言自語地,反覆地說了十幾遍,又道:
  「小哥,你答應青狼老人,在天明之內離開這韭山島,而且還答應往後不再重踐此島,我們之事,卻如何能了?……」
  古沛大為不解,忙持燈走近,只見獨孤商這時面如死灰,氣急之下,他已經虛脫而眩暈了。
  古沛心下大驚,放下油燈,疾然一掌抵住他「丹田」要穴,運功問,一股真氣,源源地自掌心吐出。
  獨孤商得到古沛充沛的內力,過了頓飯功夫,總算轉過氣來,他望見古沛滿頭是汗,感激異常。
  只聽他平靜地說道:
  「油盡燈枯,小哥不必徒為無功之舉了……我們還是來談談那『群魔秘錄』之事吧!」
  於是,獨孤商說出了一段古沛從未聽到,也決不會想到的際遇:
  「十七年前,有一次我路過隴西祁連山下,因為錯過了宿頭,便在山崖間,覓了一處山洞,權且棲身……
  那時也是開春時分,天氣還冷得很,而且,祁連山下正飄著鵝毛大雪……
  我凍得根本不能入睡,還好我存身之處,是洞內一處較為隱蔽之所,四面有亂石遮住,還不致受那寒風吹刮之苦。
  到了三更時分,我因耐不住寒意正想站起來活動活動氣血,突然看到一條人影,竄人洞來……
  那夜因有半輪新月,積雪又厚,雖然那人輕功極佳,我藏在洞後黑暗之處卻能將他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看上去頂多不過三十來歲,生得十分俊逸,身材是頎長的……小哥,就像你這樣。
  他不知為了什麼,一臉焦急之色,眉峰緊鎖,來到洞裡一片石壁之前,忽地從懷裡摸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來,謹慎地塞進巖縫之中……
  之後,他對那條藏著小冊的巖縫,東瞧西瞧地望了半晌,才像滿意似地舒了一口氣,嘴角也微微露著笑容。
  隨後,他忽地在洞中遊目四顧,竟緩緩地向我藏身的亂石堆後走來……
  我心頭大驚,暗想道:『這等事,最忌他人偷窺,這人既然發現了我,恐怕難免一場廝拼……』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我也只得蓄勁而待,全神戒備,打算等他走近時,給他一個措手不及……
  驀然間……
  一個洪亮的聲音自洞外響起,道:『阿彌陀佛……貧僧既已到了此地,施主,你還不出來嗎?』
  那人忽地神色大變,悻悻揚聲答道:『和尚,你別逼人太甚……』他一邊說一邊轉過身去,匆匆又一瞥那藏著小冊的巖縫,便走出洞去了。
  那人一走,我雖放下心來,但另一個念頭,卻又盤據了我的心:『這人對那本小冊如此重視,想來必是武學中秘芨,真解一類……』
  正在我沉思之際,那洞外喝叱之聲,卻令我聽來心驚……
  只聽那和尚洪亮的聲音說道:『施主,你正值英年有為之時,怎能做出這等沒行徑的事來?』
  和尚這番話,正好證實我心中的假設:那本『秘芨』或是『真解』,原為和尚所有,卻被這人盜了來。
  後來,和尚發覺了,於是一逃一追,陰錯陽差,到了這祁連山下,又鬼使神差地被我碰上了這事……
  因此,我心下十分高興。
  卻聽那人道:『和尚,我姓古的跟你一向是河水不犯井水,各行其事,你又何必干涉於我?』
  和尚宏亮地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須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和尚與你有緣,願作慈航……」
  獨孤商說到這裡,閉目歇了一陣,便又接道:
  「小哥,這番對話,可又把我攪糊塗了,為了知道事情的真相,我越發地傾耳靜聽,卻聽那人冷冷地說道:和尚,什麼是『苦海』,什麼才是『慈航』?你跟我有緣,我跟你卻無緣,你待甚?
  那和尚半晌不曾答話,然後,微有嗔意地說道:『阿彌陀佛……施主,申公說法,頑石尚且點頭,和尚一片苦心,你……』
  和尚話未說完,洞外忽然揚起一陣勁急的掌風之聲!
  我知道,準是那人和和尚動了手。
  只聽那和尚連叫『善哉善哉』,也揚起一股沉雄的內力潛勁,頓時之間,一聲悶響,震得洞外冰雪齊飛,『簌簌』有聲。
  我可又暗自慶幸起來:倘使適才和尚來遲一步,我與那人朝了面,憑我這點功力,又怎是他的對手?
  說時遲,那時快,我聽出洞外二人,在換過一掌之後,便迅快地廝鬥起來,勁風呼呼,不時有大小不一的冰塊雪團,被他們打得進進洞來,聲勢端的驚人……
  我謹小慎微地諦聽了盞茶功夫,只知他們越打越激烈,一時也分不出勝負來,心裡卻想:
  俗話說得好:『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獨孤商啊獨孤商,這種百世難逢的機會,你怎能輕輕放過?
  想到這裡,我便情不自禁地從亂石後悄悄掩出,小心翼翼地從那巖縫之中,將那本小冊子取了出來……
  那時洞外兩人打得正烈,我明知他們決不會想到洞裡有個第三者,而且,已經將他們捨死忘生爭奪之物,取到了手……
  但我仍十分駭怕,連看都沒看就揣入懷中。
  這分際,洞外又是一陣石破天驚的大震,我心下一慌,身不由己地一躍數尺,再度藏身,屏息傾聽。
  那人似是十分苦楚地低哼一聲,接著便喘息起來。
  卻聽那和尚沉宏地宣一聲佛號,道:『施主……貧僧看你的身法及武功,分明是名門正派之士,恁地卻溷跡於匪徒之中?』
  那人似在運功調息,半晌不曾答理,卻聽和尚又自說道:
  施主,貧僧念你尚無過惡,又系出正派,不願妄開殺戒,但施主……你須記取貧僧『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之言……
  隨後,一陣寂然,再無聲息。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光景,有一陣重濁的腳步之聲,時緩時急地踏著雪地,向洞中走來。
  雖然不能看見,但也能想到他步履十分艱難。
  那人顯見受傷甚重,蹣跚地走進洞來,扶著洞壁,一步一步地捱向那藏著小冊的巖縫之下,我偷偷地從亂石間注視著他,心頭不由怦然急跳……
  小哥,我說過那夜是有月光的,而且,積雪的反光照得洞裡甚是明亮。
  當他那隻手伸入巖縫的時候,我屏住氣瞧,只見他面色灰白,雙目失神,他愣住了,看去面色竟慘自得駭人……」
  獨孤商一陣急喘,由於他不停地敘述了半晌,早已疲倦不堪,閉上雙目便不再說,古沛聽得出神,不由地問道:
  「嗯……後來怎樣呢?」
  獨孤商沒有回答,只是急喘著,古沛低頭一看,他面色也慘白的駭人。
  於是乎,迅捷地將右掌印在他「丹田」穴上,再度將自己精深充沛的內力,去助他氣血運行……
  過了片刻功夫,獨孤商睜開深陷的雙目,望了望古沛,黑瘦的面皮牽動了一下,算是一個感激的微笑,他又接著道:
  「那人手一直放在巖縫之中,沒有抽出來,在一陣搜尋之後,他才絕望地喃喃低語道:『老天……我完了!』
  說著這句話,我竟看到武林男兒所從不輕彈的淚珠,自他的眼眶中順腮滾下……
  小哥,這種情形,恐怕是人生最痛苦之事,當時,要是你在,你是會同情他的……但是,小哥,武林中殘酷,貪饕之人多的是,他們心死血涼,對這些事會無動於衷的……我就是這樣的人!
  那人急怒交加,或許是適才與那和尚動手受傷的關係,竟『呸』地吐了一口鮮血,然後,他抽出放在巖縫裡的手,撫著胸口,嘶號道:『老天……我完了,想不到混跡匪徒中三年之久,雙手沾滿了罪惡,千辛萬苦得來的東西,竟會如此地失去……』
  我聽了這話,心裡不但毫無憐憫同情之念,反倒十分高興,暗道:『這東西既然值得你花這多心血,必非尋常之物……』
  因此,我佔有這本小冊子的心意,更為堅決。
  當我看到他以蹣跚的腳步,搖晃著身子回洞裡搜尋之時,足下一頓,便上了一堵丈來高的怪石。
  他這時身受重傷,又是愁急交加之下,耳目早已失聰,是故根本不知我與他近在咫尺,他尋了一轉,什麼也沒發現。
  終於,他長歎一聲,道:『我雖在匪徒中合污三年,做了許多違心之事,但古霖此心,只有天知……』
  說畢,他驀然揚起雙掌,向自己頂門擊下……
  小哥,他自戕並不令我驚奇,使我詫然的是他在身受重傷之下竟然還有如此雄厚的掌力!」
  古沛一聽他說出「古霖」二字,不由得心頭大震,氣血奔騰,立即大聲道:
  「什麼?古霖!」
  原來古沛雖不知自己的身世,但無名大師卻告訴過他父親的名字「古霖」。
  獨孤商道:
  「小哥,那……那自殺之人就叫古霖!」
  古沛劍眉一皺,雙目異光逼射,但卻冷靜地道:
  「你再說下去……」
  半晌,那獨孤商又道:
  「這古霖抱恨自殺,雙掌將自己打得面目模糊,在地上微微掙了幾掙之後,便自斷了氣……
  那年頭,我手中殺的人可多了,所以對他的死,可說是無動於衷,反倒認為這麼一來,省了好些手腳……小哥,不瞞你說,本來我也是想制他死的。
  我自怪石上躍下,落在他的屍體之旁,隨後……」
  古沛已經不能保持原先平靜的態度,獨孤商話聲一頓,他便煩躁地追問道:
  「隨後怎樣?快說……」
  獨孤商聲音低弱地道:
  「隨後,我就走出那洞,這時天已快亮,我自懷中摸出那本薄薄的小冊子,就著雪光一看,只見封皮上寫著四個端端正正的楷書墨字:『群魔秘錄』——
  當時我雖然極為失望,但也為自己獲悉了這件武林中,不為人知的秘辛而自得。
  隨後,又一個念頭在我的心中浮現,這個念頭,卻使我落得如今這般田地——
  我心想:若果這本小冊子是武學奇技,我練成了也不過是睥睨武林,得以為所欲為,但,如今我得的這本『群魔秘錄』,不啻讓我把握了許多武林人物的隱私,這些隱私,是他們斷斷不肯為世人所知的——那麼,我豈不是可以仗恃這本小冊,去對他們加以要脅,同樣達到我為所欲為的目的了嗎?
  我打定了主意,於是便懷著這本小冊子,離開了祁連山。到隴西創立了『無憂會』,小哥,我就是十數年前,不憑藉武功,而在武林中盛極一時的『無憂會』的創始之人。
  這『無憂會』命名之義,乃是因為我有了這冊『群魔秘錄』,便無人敢於來向我挑釁,因為許多武林高手,對我的話,都唯命是聽,實在沒有令我擔憂之事……」
  古沛皺峰一鎖,心道:
  「挾人陰私,以逞私慾,此人果然壞得可以——」
  卻聽獨孤商又道:
  「然而,那些武林高手,表面雖對我有求必應,但內心之中,卻恨我入骨,因為世上沒有一個人願意被別人捏著脖子的——
  三年之前,終於有一個人,到我隴西『無憂會』總壇,尋找我算賬——他就是名傳武林的『老孩子』司徒悠悠。
  小哥,我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因此,照面不到十個回合,我被他打得口吐鮮血,當時倒地。
  他或許不知那『群魔秘錄』之事,當時歷數我的劣跡,勒令我散了『無憂會』,才肯離去。
  但是,那時我被老孩子打得重傷,解散『無憂會』之事,都哄傳江湖,我料到那些受我脅迫的武林高手們,必然不會干休,他們遲早要設法將這『群魔秘錄』毀去,而將惟一知道那件懸案的我,置之死地——」
  獨孤商說到這裡,略略歇了歇,又自接道:
  「小哥——那時我可說是走投無路,我本想這本小冊上之事,對武林公開,圖個同歸於盡,但是,小哥——我那時乃是一個罪大惡極之人,又有誰會來信我之言?所以我又把那個主意打消了。
  最後,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叔叔一就是三獨神君了——他以一身詭秘的陰功,及善於用毒而為武林中人恐懼,終於在武林道群策群力之下,逼他離開中原,退出武林。
  我想起了他,於是便也離開中原,帶傷買舟至韭山島投奔我叔叔三獨神君。」
  古沛待獨孤商歇了一刻,便又問道:
  「你來投奔他,那麼他卻反而如此地收容你,是嗎?」
  獨孤商微弱地搖了搖頭,低歎道:
  「才來之時,他倒是十分地接待於我,那時,他退出武林,已有七八年漫長的時日,對武林中所發生的大小之事,一概不知。
  我不該將我在中原不能立足的原因,一五一十據實以告——
  小哥,三獨神君被迫離開中原,在這韭山島匿跡多年,卻無時無刻,不在處心積慮地打算重返武林——
  那時,他雖然已在島上練了幾門絕傳陰毒之技,但若想恃此與武林抗衡,卻是絕不可能之事……」
  獨孤商頓了頓,閉起深陷如洞的雙目,彷彿沉思,過了一刻後,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接道:
  「小哥,你知道三獨神君的真實姓名嗎?——獨孤絕,『絕』也真是夠『絕』的了,他一生之間,專仗陰、狠、詐在別人身上佔便宜,連最好的朋友,最親的親人,全部他都不放過……
  那天,他聽我說完之後,若有所見地沉思多時,然後,陰惻惻地笑著問我道:
  『你那本「群魔秘錄」,如今帶來了嗎?』
  他說話間,用那雙似欲洞人肺腑的陰鶩之眼,在我身上來回梭巡,然後又加上句:『我想要它——你知道,這本小玩意兒,對我可有莫大的用處哩!』」
  「小哥……」
  獨孤商可能是話說得太急了一點,一陣乾咳截斷了話頭,半晌,他又說道:
  「小哥,我前面說過,他為人陰狡絕倫,因本身武功不能與武林抗衡,卻想藉我這本『群魔秘錄』,在中原立足——」
  說到這裡,不防古沛冷冷地說道:
  「獨孤商,這本『群魔秘錄』不是你的,是那位自戕於祁連山的古……古爺的!」
  獨孤商躺在桌上,似是一驚,深陷的雙目翻了翻,心下可有點犯疑,他看到窗外隱泛白色,知道天快亮了,頓了一頓,便又接著說道:
  「但我也算得是個老江湖,在當年亡命之時,我無時無刻不受死亡的威脅,悟到這本『群魔秘錄』,實是招禍之源。
  同時也悟到自己半生作惡,也罪有應得,是故在到了韭山島之後,便先覓了一處隱蔽之所,將『群魔秘錄』藏了起來——
  我知道他的用意,於是便說道:
  『那本不祥之物,可惜在亡命途中,被我丟失了——』
  三獨神君是何許人物?我這番話自然不能令他滿意,但我卻也想不到,他竟會對我下毒手,他笑道:
  『那種不祥之物,丟了也不可惜,嘿嘿……你內傷頗重,還是讓我先把傷治好再說吧。』
  說畢,他疾然伸出右手,在我『百匯』、『將台』、『七坎』、『丹田』、『下陰』等穴上各拍一掌,又令我轉身去,拍我之『天殷』、『脊心』、『鳳尾』、『精促』『笑腰』等穴。
  當時我只覺氣血一順,傷勢果然已經好了不少,他替我治了傷之後,便令我到後院歇息。」
  古沛想起適才青狼老人治傷的手法,似有所悟,嘴唇動了動,卻不曾開口。
  只聽獨孤商又道:
  「哪知到了夜間子牌時分,我忽覺經脈倒轉,氣血逆流,全身如蟲蟻穿行,酸癢疼痛,難以忍受——這分際,獨孤絕卻遣了他一個弟子,到我房裡,冷笑對我說道:
  『神君惱你對他太不孝順,適才為你治傷之時,同時已用「五陰絕脈」手法,制了你十大生死穴道。如果你肯將那本「群魔秘錄」獻出,神君說,他仍會認你是他的侄子,作這韭山島的少島主。』
  『當時我雖萬分痛苦,但對於獨孤絕的陰狠毒辣,卻極怨憤,於是我一咬牙,熬過了那個時辰——』」
  古沛聽到這裡,忽然插口問道:
  「你不曾向他屈服,於是他又以其他方法折磨你,將你釘在木榻之上,是嗎?」
  獨孤商道:
  「三年以來,我遍受了他所能想出的各種非刑,但是,我苦越受得多,那『群魔秘錄』不給他之心越堅。」
  「我知道,在他沒有得到這東西之前,他不會弄死我——直到數月之前,他才將我釘在後院矮樓中的木榻之上——」
  他吃力地歇了歇後,驀地掙扎著舉起手臂,用他那瘦得如同枯骨般,沾滿黑血的手,抓住古沛的肩膀,道:
  「小哥,我受了這麼多折磨,也能抵過半生之惡了吧?——但是,但當我想起那本『群魔秘錄』,我想起那位失錄自戕的古朋友——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小哥,這,這就是我惟一死不瞑目,遺憾畢生之事!」
  古沛一陣激動,不禁衝口說道:
  「那位古爺,古霖——他是我父親!」
  他話才說完,忽聽院外一陣哈哈暴笑,同時,千百狼嚎之聲四起,歷久不絕。
  笑聲落後,只聽青狼老人在外面說道:
  「小古,如今天已大亮,距我限你離島之時,尚有不到一個時辰,現下我已在四面布下狼陣,小古——只要一過時限,縱令你不死在我老人家之掌下,也難以逃過千萬饞狼之吻,哈哈——」
  只聽笑聲盈野,聲震屋宇。
  古沛朗聲一喝,運足丹田之氣,也以「獅子吼」佛門神功,聲如霹靂般說道:
  「老兒,你慢走!古沛這就要領教領教你的雙掌,與群狼之陣——」
  話聲間雙臂一圈,霍然推出,只聽一聲大響,大廳之門齊被震飛,古沛身形晃處,「馭氣凌虛」身法,早如一溜輕煙般,飄出院外。
  青狼老人站在大門邊石階之下,身後圍著一圈牯牛大的青狼,數之不盡的藍晶晶的狼眼,正眈眈地望著隻身而出的古沛。
  古沛站在台階之上,冷然說道:
  「琵琶老人,昨夜為了解除獨孤商『五陰絕脈』,我答應你依時離島,然而,你給我預備了船隻沒有?」
  青狼老人哈哈一笑,伸手撫了撫身後的那只琵琶,道:
  「小古,你叫我『琵琶老人』了——?好,不愧是言而有信之人!但是,昨夜我限你依時離島,可沒說替你預備船隻,嘿——這,我可不算失信吧!」
  古沛勃然大怒,揮手間「般若禪功」逼出一陣狂飆,向青狼老人卷席而至,沉聲叱道:
  「老兒,你敢使奸——」
  青狼老人哈哈一笑,寬袍飄擺,身形向右平移八尺,只聽青狼慘嚎之聲連起,古沛那股掌勁,震斃數只青狼。
  老人眉峰一皺,雙目冷電暴射,道:
  「小古,時限未到之前,我不與你動手,你可莫道我老人家是怕了你——」
  言訖,卻見他寬袖向外一揚。
  大震之聲過去,大門前,距古沛只有丈地的,一隻高約七尺的青石獅子,頓時成為一堆碎石。
  老人這種掌勁威勢,可說得是驚世駭俗,但古沛卻不以為奇。
  邁開步子,走到另一隻石獅子之前,緩緩伸出右掌,放在那石獅頭上,真氣沉凝地說道:
  「老兒,你莫以為高明——」
  只見他婆娑了一陣,才緩緩將右掌移開。
  那只石獅,恰如向陽之雪,化成一灘石粉,塌於就地。
  古沛一聲朗笑,頭上卻熱氣蒸騰,汗珠沁落,他說道:
  「老兒,憑我這一手如何?我並不願意跟你拚命,到了時候,你看看料理就是!」
  說畢,轉身進去,回到廳中。
  那獨孤商卻已掙扎著,坐在桌上,兩條瘦得跟細柴般的腿,懸空在桌面之上,低低地問道:
  「小哥,你把那青狼老人打跑了嗎?」
  古沛搖了搖頭。
  只聽獨孤商微弱地歇息一聲,低聲哺喃地說道:
  「小哥,十七年前,我盜走『群魔秘錄』,害了古……古爺之命,想不到十七年後,卻反受他兒子,小哥你的大恩……這……這叫……我從何說起!唉……」
  只見他沉忖半晌,倏地凜聲毅然說道:
  「小哥,昨夜我抱定必死之心,本擬將那『群魔秘錄』托付於你,如今你既是古爺之後,這本冊子交付於你,更是天經地義之事……」
  這時旭日已升,陽光自被古沛震飛的門戶射入,廳中大明,但卻依然充滿著陰森森可怖的氣氛。
  廳外四下狼嚎,此起彼落,古沛傾聽片刻,劍眉微挑,問道:
  「你能行動得嗎?」
  獨孤商苦笑一聲,道:
  「小哥,我雙腿大筋俱被獨孤絕挑斷,寸步難移。」
  古沛神色一凜,慨然道:
  「青狼老人已在四面布下了狼陣,他的那身功力卻扎手,待會我負你往外闖,你可要仔細,用力抱住我——」
  獨孤商心下大是激動,顫聲似哭地說道:
  「小哥……少時如若我有命闖出狼陣,我自然會領你去取那『群魔秘錄』,但……但是那青狼老人,當年曾經橫掃武林,獨鬥九大門派,尚且將峨嵋高手康叔夜斃於掌下,這何等功力?——」
  「小哥,你雖說神功蓋世,負著我總是個累贅……小哥,如今我將那藏書之地相告,你……你一個人闖吧,別管我了。」
  古沛「嘿」地一笑,用他那令人不寒而慄的雙目神光,注定獨孤商道:
  「你少說無益之言,只照我的話做,哼——古沛倒要看看,憑他青狼老人的一身功力,跟那群青狼,怎麼將我困住——」
  獨孤商當下不再分說,歎了口氣,道:
  「你這又何苦,難道不以為我是害你父親之人嗎?——唉……小哥,我依你,獨孤商也還有自處之道,總不會對不起你小哥……」
  是故,他在將「群魔秘錄」交與古沛之後,便撞巖而死,這是後話。
  當下,古沛背起獨孤商,一點腳,便穿門而出,三兩個起落,到了大門之外。
  門外,青狼老人盤膝而坐,雙目微合,他計算時刻已至,古沛必然會出來,是故懾心澄慮,運功而待。
  老人望見古沛馱著獨孤商,走將出來,心道:
  「傻孩子,你馱著這個殘廢之人,豈能全身而去?你也太小看我青狼老人了——」
  當下一陣震天大笑,依然坐著說道:
  「小古,真要跟我老人家較勁兒嗎?哈哈……我看你還是服一下軟,我招招手也就讓你過去了——人總有個見面之情,何況你還送了那麼一隻好琵琶與我,不是嗎?」
  古沛一點足,飄下數級台階,冷冷說道:
  「老兒,我也不願跟你傷了和氣,而且,我們還要在島上取一樣東西。」
  「只要你不生事,我們取了那東西,你弄只船我們就走——誰也不服軟,誰也不犯誰——不是嗎?」
  青狼老人聞言仍是一陣哈哈大笑,道:
  「小古,我老人家一向不做吃虧的交易,只怕沒有這麼便宜。」
  古沛朗朗一笑,足點處落下台階,站在離青狼老人一兩丈處,道:
  「老頭兒,我就要這麼著,你待怎地?」
  青狼老人也不答話,又是一陣狂笑,驀地雙眉齊飛,鬚髮倒立,大吼一聲,雙掌如出洞之蛟,霍然推出!
  須知青狼老人武林中經驗閱歷之豐富,較之初下山的古沛,不啻有天淵之別,他昨夜見古沛施展的「金佛罡」禪宗絕世奇技,早已知道這少年不好鬥。
  是故他在雙方交手之前,便盤坐運功,將畢生精深武學,氣勁貫注雙臂,打算一擊而中。
  是故,這雙掌之勁,猛逾千鈞,兩股狂飆,中途匯成一道強勁無匹的氣流,奔雷掣電般朝對方襲去!
  古沛對敵之經驗雖嫌不足,但他可也沒將這老怪看輕,他在說話之間,早已運起「般若禪功」,封護了全身大穴,一待青狼老人出手,他也驀然翻雙掌,以十成力道的「金佛罡」發出相抗。
  他們這一老一少,若論在武學方面的浸淫修為,自然青狼老人年久,但論造詣,古沛承受了禪宗一代聖僧無住大師,將近兩甲子的絕世功力,加以自幼元竅暢通,生死玄關早開,卻要勝上一籌。
  這番,雙方全以本身修為,毫不偷巧地硬拚猛碰。
  兩股內力一交之下,但聽震耳欲聾的「轟」然一聲,頓時形成一個徑有七八尺的氣漩,帶起地上的砂石,急旋著升上空中。
  一聲大震之後,又聽狼群「嗚嗚」哀鳴,靠得近的,竟被兩股掌力餘勁波及,死了二三十條。
  同時,地上由於砂石土壤被捲起之故,陷成一個深可數尺的大坑。
  古沛雙掌「金佛罡」推出,只覺老人內勁奇足,心頭一蕩,不由足下一浮,退後了四步。
  他倏地猛吸一口氣,將胸腹的濁氣換出,雙臂向後一抄,托住獨孤商經過激烈震動,即將墜下的身子。
  他沉忖暗道:
  「這老頭兒果然厲害,比三毒神君高出太多——」
  青狼老人也在這一擊之下,身子向後硬移了六七尺,臀下的衣服,已經磨破。
  他一面運氣調息,一面也暗暗驚道:
  「這孩子——中原武林之中,還有誰是他的對手!」
  這時,古沛背定獨孤商,又邁前了數步,朗聲向老人挑戰道:
  「老兒,你站起來,咱們好好走個幾十招!」
  青狼老人心下一動,卻哈哈笑道:
  「乖孩子,放下那個殘廢的半死人,老人家就與你打個痛快!」
  古沛單臂一揚,順手劈出一股勁風,冷然說道:
  「古沛今日就是這般與你交手,就是這般闖出你的狼陣,老兒——你懂得嗎?」
  青狼老人不由動了好勝之心,雙眉一剔,不假思索脫口說道:
  「乖孩子,你今日不放下那殘廢的半死人,我老人家偏不起來,坐著與你交手,坐著看你怎麼闖出我的狼陣……」
  話聲未落,卻聽古沛揚聲朗笑,道:
  「老頭兒,這話可是你琵琶老人說的啊……」
  人隨聲起,一滑步進身丈餘,來至狼陣邊緣,但見他雙掌齊揮,邁開大步,向狼群這中一步一步地走了進去——
  青狼老人不由得心頭一震,發覺自己已經說錯了話,但已不及,他只得坐在當地,雙掌遙發。
  但,這時古沛背著那獨孤商,已經遠在五六丈開外,他雙掌勁道,徒然打死了自己豢養的青狼。
  老人憬然收掌,他身子一挺,但他又忽然想起古沛臨行之際,叫他「琵琶老人」,不由心道:
  「這孩子倒守信得緊,我老人家又怎能失信於他——」
  於是,他重複落坐,眼巴巴地望著。
  只見古沛背著獨孤商,漸漸遠去,深入狼陣,他雙掌揮運如飛,狼影上下拋舞,慘嚎不絕。
  青狼老人無可奈何,也只得痛心地望著,他心血訓練豢養的青狼,被他一條條地屠殺——
  看不見人,古沛的背影,被群狼奔竄揚起的飛塵所掩,但青狼的慘嚎之聲,仍然不絕於耳——
  青狼老人默然良久,忽地仰天長笑,自背上解下琵琶,不住誇道:
  「好琵琶,好琵琶!——」
  於是,他將全副心神,貫注於彈奏樂曲之中。
  當青狼老人彈弄的琵琶「錚琮」之聲揚起時,或許古沛已經闖出狼陣,開始去取那「群魔秘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