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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此時,在這炎日當空,熱風徐徐吹的嶺南道上,揚起滿天黃霧,霧中正馳騁著一黃一花兩匹駿馬。
  其中黃馬雖較瘦矮,但卻神駿異常,只見它昂首豎耳,吐氣如雲,四蹄揚處,肚腹幾與地平,且是兩人共騎,而它並沒顯出絲毫疲累之象。
  回顧那匹花馬,雖也疾馳如飛,但較黃馬就要相差不少,因它週身已微微見汗。
  騎在黃馬背上的兩個人,是一老一少,少者年約十六七歲,生得貌醜而體矮,並且膚色黝黑。此時,他正咧著一張大嘴,向四下裡顧盼不已。
  而另外的一個老者,其實是一中年文士,年約五十左右,劍眉朗目,白面無鬚,體態修長而雄偉,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一條臂膀。
  只見他單臂攔韁,任馬飛馳,臉上流露出無限焦急關懷的神色,頻頻側首,向那匹花馬望去,他每望一次,臉上關懷與焦急的神色,就加重一分。
  原來,那匹馬花上,乘坐著一位體態婀娜,面上稚氣未脫但卻異常嬌美的少女,看年約最多不過十六七歲。
  她好像懷著無限心事似的,只見她鳳目緊鎖,臉罩深憂,粉頸微垂,始終如一,未曾稍為動一動。
  三人乘坐兩匹快馬,在黃霧漫天之中疾馳而過,潘岳眼尖心細,瞬眼之間,業已發現三人腰帶下,各自緊紮著一個黃色鏢囊,嶄新的綢料上繡著一字:「唐」
  大驚之下,不由脫口呼出:「四川唐門中人!」
  不料此言一出,那斷臂的中年文生「哦」的一聲,隨即喝聲:「停!」
  兩匹快馬長嘶一聲,急收疾奔之勢,一勒馬首「的的得得」地馳了過來。
  只聽那體態修長而雄偉的中年文士,詫異地朝潘岳說道:「閣下何人?
  為何能識得在卞唐門中人?」
  原來這馬上三人正是聞名天下的暗器名手四川唐門中人。
  忙道:「嶺南三傑潘岳就是在下,唐門中暗器聞名天下,潘岳何能沒個聽聞,不知尊駕離門遠出,來這潼南城,有何貴幹?」
  只見這劍眉朗目,白面無鬚的唐門暗器名家,起先微露喜容,但即刻又恢復那副焦急不安的神情,說道:「尊駕可知潼南城有入雲蒼龍謝璞的蹤跡?」
  潘岳微愕,毫不思索地說道:「哦,唐老前輩問的是人云蒼龍謝少俠?
  謝少俠少年英傑,在下是認識的,不過不巧得很,在日前已離開潼南城了。」
  中年文士臉色頓是失望之色,急急問道:「朋友可知入雲蒼龍謝璞的行蹤?」
  言下大有意欲立刻找到入雲蒼龍謝璞才罷。
  潘岳正想開口,哪知遽明已接道:「不瞞閣下說,三位再也休想覓得到入雲蒼龍謝璞了!」
  原來他一知道這三位就是人云蒼龍謝璞的朋友後,不知怎的,立刻浮出一種說不出的惡感,他並不知道四川唐門人是何種人,以為象入雲蒼龍這種無恥之極的人,他的朋友,也決對不是什麼好人,並且遽明又為人心地坦白,不願他幾個再徒費工夫覓尋入雲蒼龍,故此接口說出。
  三人連同潘岳,聞言不由怔住了,四雙眼睛齊齊掃在遽明臉孔上。
  潘岳惟恐遽明出言元狀,惹怒了這幾個名震天下的暗器名手,急道:「賢弟,你」
  遽明忙一擺手,制止潘岳再說下去,道:「潘大哥,你別說了,事實上是如此啊!」
  一旁那個膚色黝黑的少年,突然大喝道:「小子,你胡說八道,當心少爺賞你幾顆蓮子丸吃!」
  手掌伸入袋中,摸出幾顆亮晶晶的鐵蓮子,在遽明面前晃了兩晃,嘴角一蹩,那神情就似遽明若再講下去,便立刻不客氣了!
  中年秀才突喝道:「黑童別鬧,待爹爹問他!」
  言罷指著遽明道:「朋友此言,究竟是何意思!」
  遽明冷冷說道:「閣下的朋友,無惡不作,早已喪命入我的掌下了,閣下豈不是永遠找不著嗎?難道在下說錯話了?」
  此言一出,中年秀才臉色大變,也不見怎麼作勢,突的縱下馬來,厲喝道:「朋友此話可當真?」
  潘岳駭然一驚,急喚道:「賢弟你發瘋了嗎?」
  遽明冷冷一笑,瞧見中年秀才、黝黑少年等的臉部表情,竟是出奇的緊張,憤然,不由暗忖道:「入雲蒼龍這小子竟有如此深交的朋友,真是難得!
  但瞧見那姑娘的神色之後,心下不禁一動,只見他那張嬌臉上雖也恁地緊張,但這緊張之中沒有表現出一絲怒意,反而隱約還摻雜了些喜悅的成份在內,適才的焦急與憂愁早已不復存在。
  遽明懷疑之下,心中暗自盤算:明明他們三人是一道來的,同樣是找入雲蒼龍那廝,為何這二個男人大有憤不欲生之概,這少女恰恰相反,卻露出喜悅之容?
  心中疑慮不定,卻忘了答話,一旁中年秀才已再度噴喝道:「朋友,大丈夫敢作敢當,難道朋友是信口胡說的嗎?唐門中人豈又是你玩笑的對象?」
  遽明劍眉一揚,冷冷道:「閣下自稱唐門中人,大概在天下武林之中,還有點名望,怎會和入雲蒼龍這種攢卑鄙的偽君子交往?難道你們唐門中人竟是一個樣嗎?不錯,入雲蒼龍早在日前竟欲採花,已喪命在下手上,閣下若是正派的俠士,然知道採花是武林大忌,怎樣處置,閣下也許比在下懂得多用不著在下再解釋了。」
  這一番話只把唐門中人怔了半響,就是潘岳也驚呆了,不到入雲蒼龍謝璞竟是這種人,他深信遽明不會平白亂言訴。再瞧他神色也是一本正經的,心中已信了八九分。但他尚恐這幾個名聞天下的暗器名家,會突然對遽明不利,提醒道:「賢弟你可要當心,這幾位都是名聞天下的暗器名家,是開不得玩笑的啊?」
  中年秀士閱歷甚豐,哪會聽不出他話中的話,哼的一聲,鳳目精光大熾,厲聲道:「想不到小狗恁的大膽,頂撞我老人家,還殺害我老人家的女婿,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
  言罷目光炯炯,直逼遽明臉上,右手緩緩伸入腰囊中。
  四川唐門中人,暗器舉世無匹,名聞武林已垂好幾代了。潘岳見狀不由暗替遽明捏了把冷汗,再見遽明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不由悚然。這時候一觸俱發的緊張局面,直令潘岳感到窒息。
  中年秀士臉色陰沉,凶光更熾,原來他僅有的一隻手掌已伸入鏢囊之中了。
  潘岳更是緊張,深知中年秀士為唐門三人之首,暗器更有不可思義的奧妙,只要他一出手,遽明武功絕頂或許不會如何。自己這一條命是絕對送掉的,是以他緊注著中年秀士那一隻手,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一顆一顆地流落下來
  驀的,那俏麗的妙齡少女,急急地嬌呼道:「爹爹,你不能傷」
  中年秀士怔神之下,一隻將伸出的手掌立刻停住動作,語氣顯得極是關懷。
  「琪兒,你說什麼?」
  喚琪兒的俏麗少女,櫻唇微張,吐了一口氣,說道:「爹爹,這位公子說的定是真話,入雲蒼龍他」
  少女的嬌容上,突然無緣無故地紅得像熟透了的蘋果,恨恨道:「他
  他一點也不老實!」
  中年文士又是一驚,這個不老實若是用在少女口中,可見少女還有更羞侮的話不敢講呢!再見琪兒臉色,竟對入雲蒼龍死活好像漠不關心似的,中年文士風目一陣迷惘,竟想不通是怎麼會事,只有道:「琪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少女粉臉更紅,幾乎垂至胸襟,半響,始帶恨意地說:「爹爹,他不是好人!」
  中年文生更迷惘了,但他忽然以為琪兒庇護這少年人:為難自己,不由大怒,略打量面前驕然仁立的少年人,只見他劍眉如須,鳳目重瞳,鼻若懸膽,好一副俊美絕容的面容,再見他氣質穩重,似乎就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心中一動,但一張臉皮卻掛不下,尤其他成名多年,孤驕的性格業已養成,只要意念一定是絕少再更改的!
  「琪兒,你若知道自若常言『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雖然你並沒過門,但是入雲蒼龍謝璞與你名份已定,你今後決不能講這種話,知道嗎?」
  中年文生聲色俱厲地繼續說道:「這個小子聲言殺害了入雲蒼龍謝賢侄,就是咱們唐門人的仇敵,咱們唐門人中雖甚走動江湖,但也決不許有人侵犯,琪兒你懂了嗎?」
  這一番話只把這叫琪兒俏麗的少女聽得面色發白,淚珠暗彈心中極不情願而又不能反抗地顫抖著叫道:「爹琪兒不是入雲蒼龍的」
  中年文生面色一沉,厲聲地說道:「你與入雲蒼龍雖未過門,但名份已定,大丈夫一言,勝過訂契,入雲蒼龍謝賢侄雖死,你仍要替他守著」
  中年文生激動地說出這一番話,只把少女聽得淚珠直流,低低啜泣起來。
  中年文生自個兒亦是鳳目蘊淚,神情淒然,愛憐地望著琪兒,表現出父女天性,獨特具有的感情。
  遽明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將兩人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大概明白了八分。
  心中替少女甚為不平,暗想:入雲蒼龍不過是卑劣的偽君子,憑什麼要為他守著一生,況且入雲蒼龍這廝,心中迷戀上了上官纖玉姑娘,心中根本就沒有存著這個未過門的妻子,更犯不著為這種人犧牲自己的一生幸福!
  心中直在叫屈,也不想自己此刻所處的地位,毫不考慮地說道:「入雲蒼龍枉披衣冠,竟干採花此種罪惡的事,足見人面獸心,不過一個騙子」
  乍見少女美目澄清,表情奇異地瞧著自己,不由更高聲喝道:「姑娘犯不著為他犧牲一生幸福!」
  眸子回視,只見她彷彿遇到知音人似的,又是感激,又是欣慰地朝自己瞧了一眼。
  驀聽中年文生,洪鐘似地大喝一聲:「狂徒,你找死!」
  三點寒星,疾奴閃電,帶起強烈的破空之聲,襲了過來。
  遽明劍眉突揚,叫道:「好!」
  左掌握著,虛空一揮,一股強勁掌風,呼呼而出,只見三點閃電奔過來的寒星,離他身體不到丈遠之地,齊齊如蜻蜒撞到石柱上,紛紛跌落草叢之中。
  中年文士臉色微變,狂喝道:「好身手,果然有點門道。」
  左掌再揚,立刻又是三點寒星電奔而出,呼嘯破空之聲,更響亮,顯然發出暗器的手勁,比上次還要強勁得多。
  遽明手掌一揚,如法泡製,三點寒星又自無聲無息地跌落地上。
  他冷笑一聲,說道:「尊駕還有多少破銅亂鐵,不防一齊使出來,免得礙手礙腳!」
  中年文生聞言,臉色大變,忽青忽白,最後漲成紫醬色,仰天狂笑不已。
  少頃,稍止笑聲,喝道:「哈哈哈,難得,難得。這世上還有說唐門暗器礙手礙腳的?哈哈哈。」
  他怒極而笑,倏而從囊中取出一個長約半尺的金屬小筒,色成銀灰,閃閃生光,獨擘握住銀筒一頭,喝道:「小子,讓你見識見識。四川唐門人的真正暗器?」
  言罷獨臂一抬,就要發出。
  一旁驚懼不定的嬌美少女,突然躍下馬背,一個掠身縱至中年文生身後,緊緊托住中年文生將欲發生銀色暗器的獨臂,顫抖地說道:「爹爹你不能用銀冀神針傷他啊?」
  此言一出,潘岳大驚,急忙道:「賢弟快退,銀冀神針專克內家氣功,咱倆抵擋不得。」
  言擺身形一晃,躍至遽明身前,將遽明似身體急急擋住,摻然道:「唐老前輩,你如果要用那銀冀神針傷他,你就先殺死潘某人吧」
  原來潘岳明知唐門中人,向來不枉殺一人,故用此苦肉計,硬逼他收回銀冀神針暗器。
  遽明此刻見到各人的神色,雖然不知道銀冀神針是什麼,但卻知道這銀冀神針定然是一種極厲害的獨門暗器,心下對潘岳大哥的這種友情的流露,感到萬分的感激,心想:自己雖然不怕他什麼銀冀神針,但卻不能辜負潘岳大哥的一番好意。
  當下暗中打定主意,只要中年文生銀冀神針一發,自己定然不能連累大哥。
  中年文生怔了半晌,等他發覺欲在發出銀冀神針之時,那少年已被另外一人擋住。
  中年文生自負極高,雖有一身祖傳的絕頂暗器功夫,但從不枉殺一人,行走江湖也甚得人緣,當下只有收住欲發之勢,冷冷望了少女一眼,喝道:
  「放手!」
  少女突然發覺自己這樣,太不成體統,不由羞愧地垂下粉頭,誠恐誠慌地叫道:「爹爹」
  聲音之中充滿了惶恐害羞與慚愧,就像犯了什麼大罪,請求饒恕似的,真是楚楚可憐,羞澀不勝。
  無奈中年文生,怒火正燃,孤僻的性格突然爆發,聞言,一反常態,不但不絲毫地感到憐憫,反而怒沖沖地盯她一眼,毫無表情地冷冷說道:「你眼中還存有這個爹爹嗎,處處與你爹爹作對庇護他人唐門的規矩你還記得嗎?」
  少女聞言大驚,嚅嚅道:「女兒記得!」
  中年文生怒氣沖沖地喝道:「大膽丫頭,既然你還記得,為何阻止爹爹殺咱們唐門人的仇敵?」
  少女連自己也說不出是何道理。不由低垂螓首,半晌兀自說不出話來。
  中年文生冷漠的聲音又自響起:「好吧!為爹的就此決定,今後唐門中人就算沒有你這樣一個人!」
  此言一出,黑兒、少女、遽明不由同時大驚。
  少女心裡更是一陣驚顫,興起慌恐不安的目光,望著冷峻的爹爹的面孔,咽著聲音喊道:「爹爹」
  中年文生表情一動不動,足尖輕登,頓時飛上馬背,一攔馬首,冷聲道:
  「我心意已定,今後你就好自為之吧。」
  言罷勒馬,馳了過去。
  遽明再也忍不住了,急喚道:「且慢!」
  「尊駕你枉為人父,竟連一點感情也沒有,你還算成名的俠士嗎?」
  中年文生馬上微一回首,眸中淚光一閃,但又極快地蘊藏著,默視了一會兒,冷冷說道:「小子,這事你管不著,下次再見面時,老夫還要為捨婿入雲蒼龍謝璞報仇呢」
  緩緩回過頭,偕同黝黑膚皙的少年急馳而去
  少女呆若木雞,怔在當地,只是淚珠不停地流著,等他發覺兩人已走時,不由咽著聲音喊道:「爹爹、黑弟」
  儘管她喊的聲嘶力竭,兩匹急馳而去的快馬戴著一老一少,好就像沒有聽到的一樣,連頭都沒有回一下,繼續向前奔去。
  她心痛如割,淚如湧泉順腮而下,低著啜泣不已。
  遽明更是恐慌,暗忖:她若不是為了我,怎會落這個樣子呢?
  望著那抽搐不停的少女背影,一陣慚疚湧入心懷。
  他緩緩走到少女背後停立著,心中盤思著,不知怎樣開口才好,只嚅嚅地說道:「姑娘別傷心,都是金某不好,害你變成這個樣子,金某慚愧死了。」
  只見她玉手輕舉,抹掉臉上淚水,微側嬌軀,秋波掠轉,見到遽明俊臉上那副慚疚不安的樣子,芳心微感安慰,低聲道:「不甘公子的事,小女子自己不好!」
  遽明見她毫無怪怨自己,完全由自己承當,心中更是慚疚,暗忖:像她這樣的單身美麗姑娘,孤孑一身,今後怎有方便處身之所呢!
  心念至此,遂關心地道:「姑娘今後孤子一身,是否有法子找到居住地方?」
  少女聞言一怔,這個問題她委實還沒想過。的確,一個單身少女,行走江湖是諸多不便的。她初出江湖,但卻知道江湖上形形色色,什麼事都有,不禁開始為自己今後的打算煩憂了。
  遽明觀察她的顏色,業已知道這姑娘確實有這種困難,關心地道:「既然姑娘有困難,不如暫時隨我們一起,等有居處之時,再做打算,好嗎?」
  少女的臉色,由憂慮轉變為欣喜,芳心深處不知是感激抑是嬌羞,嘴裡微弱地應了一聲。
  秋波流瞬,只見這俊美的少年頓時浮上喜容,頻頻點頭,顯示出高興異常。
  芳心一甜,嬌柔含笑,未語先羞,對遽明投過含情脈脈的一眼,然後斂衽一禮,朱唇輕啟,低聲說道:「多謝公子!」
  跟著將首緊緊低垂,一雙秋波卻不時向遽明偷視過去。
  遽明連忙拱手說道:「姑娘不必多札,在下一時基於義憤而擊斃入雲蒼龍謝璞,尚希姑娘原諒」
  他語氣極為誠懇、溫和,毫無取笑之意。
  但姑娘聞言卻如利箭穿心,眼眶一紅,眼角不由自主掛上兩滴晶瑩淚珠。
  她略帶憂怨地道:「那就是家父的主意,並不是我我」
  姑娘講到「我」,再也接不下去了,雖只這麼短短的一句話,足可顯示姑娘對入雲蒼龍並無一絲愛意,若說有,那只是厭惡,憤恨而已。
  遽明見自己偶然的一句話,又刺傷了她的心,心中甚是抱歉,星目包藏著無限的關注安慰,投向姑娘的嬌容上。
  恰巧姑娘秋波如神也正在瞟著遽明,四目不期然的相對,姑娘立刻覺出遽明的眼色包含著無邊的歉意、關注與安慰的光芒,就像行走夜間的人,對於皎潔月亮的愛慕與感激,更覺少年神光內斂的大眼睛,有竟似有包羅無邊的磁力與熱力,在燃燒著自己的心。
  這種無聲的安慰,比什麼都來得令人刻骨銘心。
  此刻,姑娘漸漸覺得心在跳動,臉頰發熱,一雙美目卻是不能移動分毫。
  嬌柔含笑,黛眉含春,顯示她的芳心深處定是喜多憂少。
  遽明一個俊美的身形,越縮越小,越飛越近,終於投入姑娘芳心深處,而且是深深地印貼著。
  此時,這位性情坦誠的遽明,雙目望著那個嬌羞無限,而又媚態橫生的姑娘,對她先前的一句話,起初尚不太瞭解,微思之後,再見到她這種含情脈脈的樣子,既恍然而悟,一時之間,不知憂?還是喜?
  本來他就不善於言辭,現在就更不知說什麼好了?只有微微地望著她。
  但,女孩們特有的自尊與矜持,使她突然發覺,自己竟如此這般地看一個初識不久的少年,雙眸一合,兩片紅霞立刻升上玉靨。
  「我叫唐琪」
  姑娘羞郝萬分的將名字告訴遽明,她說到「唐琪」二字,卻聲如蚊鳴,嬌羞無限。
  遽明不好意思地咳嗽一聲,回頭一看,只見潘岳微露笑容的看著自己,俊臉微紅,忙將名字說給唐琪知道:「唐姑娘,我叫金遽明,若不嫌棄的話,就叫我一聲金大哥好了,不必公子啊相公啊的」
  唐琪俏臉更紅,就像熟透了的蘋果似的,鮮紅欲滴,但她芳心卻好受已極。
  驀的唐琪象想到什麼似的,帶羞澀地喚道:「金金大哥,你可就是打敗黃發神猿、丑黑童子的少年奇俠?」遽明一怔,疑問道:「唐姑娘,你怎知道?」
  唐琪帶著敬佩的目光說道:「我在沿路上聽人講的,說你武功如何高,心眼兒如何好,我就記下來了!」
  「唐姑娘別聽他們胡說,我根本只略懂些皮毛武技,想不到被他們喧成這個樣子,真是好笑!」
  唐琪微微一笑,露出兩隻令人心醉的梨渦,說道:「金大哥,聽說你打贏了擂台,那上官老莊主要招你為婿,是真的嗎?」唐琪若有深意地問道,美眸深注遽明俊臉之上,一瞬不瞬。
  不料遽明神色突變,抬手指著那被火焚燬,只剩一片斷垣殘壁、面目全非的花林莊殘骸,憤恨道:「唐姑娘你看看,這就是你講的花林莊,上官老英雄的居地,老英雄已慘死在賊人之手」
  遽明一指身後不遠的墓地,繼續道:「全莊人也盡被殺害,上官莊主的兩位姑娘已被賊人俘虜而去」
  遽明觸景生情,一手伸入懷中緊緊握住那上官纖玉送他的翡翠玉珮,心靈深處,突然湧上一種不祥之感。他感到自己和上實際情況纖玉之間,已畫上一條無形的鴻溝,將二人生生隔開,會晤之期,遙不可及
  這樣淒慘景象,怎不使唐琪姑娘芳心大驚呢?心裡也是一陣黯然。
  遽明驀然想起自己的目的,遂招呼道:「潘大哥,咱們進城去!」
  領著潘岳和唐琪,走上大道,朝潼南城出發。
  唐姑娘自上路以來,前後判若二人,先前與中年文生在一起之時,坐在馬上不是將首低垂,就是雙目疑視,沉默寡言的帶著憂愁,但這些彷彿都在無形中消逝了,換來的是銀鈴的笑聲,及頑皮的動作,還有她連自己都想不透的心事!
  這是為什麼呢?只有她自己才曉得,她所厭惡的入雲蒼龍再也不能纏著她了。雖然爹爹弟弟已離她了,但她相信這是短暫的。因為她深知爹爹是深愛著她,離別久了之後,他們會想念的,「知父莫如子」,爹爹的脾氣她知道得很清楚的。現在還有一位俊美絕倫的年輕人陪伴著她,他的純潔與體貼,足能使唐琪忘卻一切不愉快的事。
  遽明對唐琪倒沒有存著什麼心思,只覺得她處處討人喜愛,溫柔備至,不失一個可愛的小妹妹,對她更是加倍的愛護。
  潘岳冷眼旁觀,以他閱歷之豐,哪能看不出這個四川唐門的小妮子,對遽明已種下極深的愛苗。
  他相愛之愈深,一旦出了意外,就痛苦愈大,或者引起終身憾事尤其上官老莊主歸死之際,還將二女委託自己,交給遽明管理,因為遽明在老莊主心中已看成十全十美的少年英傑,二女交給他,是絕對幸福的
  老莊主的遺命,潘岳當然應該鞠躬盡瘁,但男女感情是比絲毫勉強不得的,心想:少年總愛風流,讓他們把握這年輕時的青春,風流一陣也沒什麼關係,大不了二女合嫁一夫,豈非更好!
  念動一轉,也不願將老莊主遺命,把上官纖玉許配給他的消息,告訴他倆,免得他倆在這種甜蜜的境界,竟摻上一些愁雲霧氣。
  半盞熱茶不到,三人已進入潼南城內,遽明這才舒了一口氣,領著唐琪先找了一家客棧將行囊安頓下來,略事休息。
  潘岳不願打擾他倆,略坐一會就告辭回去了。
  遽明本欲立即前往飛閣樓,然而他不忍冷落了唐琪。
  這個玉雪玲瓏的小妮子,緊緊偎依在身側,清逸而巧妙的柔聲細語,吹氣如聞,僅僅初識不久,竟親切得宛如兄妹。
  遽明也不知哪來的興致,將自己所知的江湖閱歷、傳聞,盡情地告訴了唐琪。
  唐琪初出江湖不久,什麼都覺得新奇,張著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遽明,聽得入神,遽明不由暗笑,想到:小姑娘竟與我初出江湖時一樣,就喜歡聽這些玩藝兒。
  心想著竟笑了出聲,唐琪紅著臉,尚以為遽明在哄她,拿她開心,連叫不依。
  一副嬌羞無限,而又媚態橫生之容,直瞧得遽明一蕩,俯視身側的玉人,只見她玉顏朱唇,眉黛如繪,再加上兩支令人心醉的梨渦,及一股似蘭似麝的幽香,不時衝鼻入腹。
  不禁心旌神搖,血流加速,不過他宅心磊落,定力深厚,雖在這種情形之下,亦不會逾越禮范。
  這時,夕陽西下,薄暮餘輝。晚風陣陣,寒鴉聲殘。
  遽明一瞧天色不早,遂告別唐琪,逕自走進自己的房間。
  遽明走後,唐琪忽然覺得像失去什麼似的,頓覺毫無情趣,一個滿腦子裡儘是浮著他那英俊瀟灑的影子,欲揮不去,不由暗地裡一紅臉!
  正想休息,忽聽「呼」的一聲。
  突然竹窗自動開開了,接著,一樓晚風跟著飄送進來。
  唐琪一驚,美目略轉,尚以為金大哥在開玩笑,嬌笑地偷偷趨了過地去,躲在竹窗旁邊,想嚇金大哥一跳。
  可過了半晌,還不見動作,忍不住朝窗外窺視一遍,只見庭院人空蕩蕩的,不要說人,就連一隻蟲也沒有。
  心下微感失望,以為被風吹開的,一掠髮鬢,輕伸玉手,拉住窗攔,就想關上竹窗。
  驀地,一隻毛茸茸的粗大手掌,伸了過來。唐琪目光一閃,業已察覺,不由一驚,急收玉手。那姑娘收得快,那粗大的手掌更快姑娘驚呼一聲尚未開口,只覺手腕命脈如鐵圈圈上,欲掙扎休想掙扎得脫,急得嬌呼一聲。
  「金哥哥」
  驀覺「睡」穴一麻,頓時混沌得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