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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這一瞧又幾乎令明兒驚呼出口。
  原來久於黑暗的眼睛,猝然遇到陽光,不禁一陣子昏迷。
  等明兒眼光恢復常態的時候,發現石縫裡竟又是一個石洞,光線卻是充足,彷彿人工琢磨而成,四壁光滑異常,洞內陳設竟如普通人家,一家一具,樣樣齊全,只見蛛網盤結,灰塵處處,像是許多年沒打掃過一般,正中一張寬闊八仙桌,怪事卻出於這張八仙桌上。
  一條獨角巨蛇盤醒在上,頭大如牛,鱗甲似鐵,花紋斑斑,足有三丈來長,碧眼如燈,紅信亂吐,頭頂一隻晶紅獨角,端的獰惡,更兼一股腥臭惡氣,中人欲嘔。
  此時正有一隻隻黑蟻,攀爬上桌,靜靜仆臥,不敢動彈。
  巨蛇趾高氣揚,血口略張,立刻一股淡白的氣,緩緩飄出,凶睛微閉,「吱」的一聲,淡白之氣似有磁性,捲起十來只肥狀黑蟻,投入口中,一陣咀嚼,口沫四起,「沙沙」吃得津津有味。
  明兒驚駭之中,恍然大悟,原來適才「沙沙」之聲,便是這巨蛇做的怪,暗忖:這樣也好,讓這些黑蟻給怪蛇吃盡,以毒攻毒,也省得小白蛇一番手腳。
  小白蛇似忍受不住,發出一聲「噓」,身子一弓,躥起四尺來高,老馬識途般地鈞住一處青石,身子一陣扭動,竟將身子壓縮得扁扁一片,從石縫裡一躥而進。
  明兒大驚,一把沒抓住,小白蛇已滑身而進,明兒不由「呀」的一聲。
  盤醒桌上的怪蛇,突聞人聲,凶目突睜,一昂巨首,呼地飛身過來。
  小白蛇同時也迅速地躥了起來,半空中小尾一掃,無巧不成書,「吧」
  的一聲,正好打在巨蛇七寸之上。
  忒兇惡的獨角怪蛇,竟然受不住這一掃,飛出一丈多遠,連聲怪噓。
  巨蛇凶睛暴射,又想撲過來,驀地見了小白蛇,竟身子一陣抖摟,先前一股凶焰喪失殆盡,露出懼怕的神色,盤匍在地上,搖尾乞憐地望著小白蛇。
  明兒喜極而叫:「小白兄,你真能幹。」
  其實明兒內心對小白蛇的神威,也感到驚疑十分,他還不知道小白蛇是括蒼山三寶這一,武林中人日夜祈望的異寶,它有一種超乎常態的神奇能力。
  怪蛇聽見人聲,又極其本能地昂首作撲狀。
  小白蛇紅信一吐,「噓」的一聲。
  怪蛇一驚,極不自願地匍在地上,兩睛卻死死盯著明兒的眼睛,像對人有莫大的仇恨。
  明兒驚訝地想道:看這房子裡的陳設,分明曾經有人住過。為什麼偌大的屋子竟沒有一個活口呢?讓這些毒蛇怪蟲盤踞而住?莫非這些怪物是人家養的?
  小白蛇熟練地在屋子裡遊走一周,火眼瞪著巨蛇,連連發出「噓」叫,像審問般盯著怪蛇,噓聲回應,還不停地點頭示意。
  怪蛇垂頭喪氣,無可奈何地發出一種極怪異的聲音。
  怪聲響處,地底裡突然一陣騷動,在屋中央一處小洞,「噗噗」一連游出幾條碗口粗細的巨蛇,接著不知名的怪蛇,又自躥出不少。
  明兒心中猛跳,若不是他膽量迥異常人,怕不立刻嚇暈了過去,暗地裡一數,嘿,大小共有三十來條,俱各青面狼牙,獰惡異常。
  群蛇一見滿地黑蟻,歡噓一聲,張口便噬,頓時黑蟻殘屍狼藉,紫血橫飛。
  巨蛇又是一聲怪異噓聲,群蛇立刻停止噬蟻,驚疑地瞧著巨蛇。
  群蛇立刻發現小白蛇在巨蛇之旁,像遇見剋星似的,畏懼地匍在地上,不停地顫抖,做出一副可憐相,瞧得明兒幾乎失聲大笑。
  小白蛇默視片刻,游至群蛇跟前,一一檢視,小白蛇身過之處,怪蛇順服得真如羔羊,還不時地搖尾乞憐。
  小白蛇巡視一遍,極不滿意地搖著頭,火睛倏地瞪著巨蛇。
  巨蛇渾身打戰,爭辯似地噓個不停。
  群蛇已知道自己的命運,嚇得盤成一堆,悲「噓」求饒。
  小白蛇懶洋洋地吐出紅信,在群蛇頭頂一一輕點。
  奇怪!小白蛇紅信點過之處,群蛇頭頂立刻冒出紫血,偌大的蛇,竟經不住這一點,劇痛得滿地打滾,不一會兒三十來條巨蛇,死得一隻不剩。
  小白蛇興猶未足,又逼巨蛇喚出十來只蛇,如法炮製,這才略為滿意,朝巨蛇點點頭,鑽出洞來。
  巨蛇如蒙大赦,飛快地躥得無影無蹤。
  明兒瞧得如癡如醉,興致大起,笑道:「小白兄,有你在,我明兒什麼都不怕,我們進去探探好嗎?」
  小白蛇受明兒加贊,竟也高興得連晃著頭。
  「只是這麼個小縫,我怎麼進得去?」
  明兒並不灰心,藉著微弱光線,朝石壁打量一番,只是黑暗中,瞧不甚切,看不出一絲痕跡,試著用手觸摸,只覺觸手之處堅硬異常,就是用刀來砍,想也砍它不動。
  「只有從襲縫裡想法子了。」
  明兒想到就做,抓抓裂縫處泥土,「噗噗噗」竟被明兒挖下了一片乾土,明兒大喜之下,使盡全身之力,用手一陣子猛抓,只覺此處土質最松,手抓之處,泥土片片掉下。
  服過「清涼果」的明兒,此刻力量已非常人能及,一時泥土翻飛,竟被掘開半尺寬闊,光線透了進來,蜿蜒甬道隱約可見,但明兒此刻已沒有這番心情觀賞了,專心致力地挖掘洞壁。
  突然明兒的手挖到堅硬的東西,再也挖不下去,一看所挖之處,不到八寸寬闊,再小的人也休想鑽得進去,心裡一沉,略忖:鬆懈的泥土,怎麼只有這麼點兒?一番辛苦不是白費了?
  轉念道:明兒明兒,你連這麼點苦都不能吃,還想替父母報什麼血海深仇呢?
  明兒彷彿瞧見亡故的父母瞪著嚴厲的眼睛,責備地看著他,不由慚愧萬分,憤然道:「就是挖到精疲力盡,不達目的,誓不甘休。」
  暗咬牙,以肉與大自然搏鬥,明兒兩手血流如注,但卻不覺絲毫痛苦,他心裡充滿「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巨大毅力。
  明兒艱巨地奮力搖晃堅石,一塊落地後,接著又是一塊落地。漸漸地一個孩童有限的力量,也快用盡了,還挖不到數塊,明兒雙手開始麻痺起來。
  突然,明兒手抓住一個長方形的堅硬石子,一陣搖晃,長方形的石子,彷彿甚長,但經明兒一陣瘋狂地搖撼,已開始動搖起來。
  明兒力貫雙手,猛地一抽,「啪」的一聲,長方形石頭應手而出,卻發出金鐵般的聲音。
  俯首看時,只見抽出來的長方石子,竟是一個碗口粗細,長約三尺的鐵匣子,彷彿儲藏在洞壁年代甚久,鐵匣子已成烏色,不極細心,決看不出來。
  「裡面是什麼東西?會裝在這裡呢?」
  明兒試想啟開鐵匣,但鐵匣極其緘密,找不出絲毫著手開啟之處,不禁對它發生興趣,立刻停止挖掘洞壁,細細地打量鐵厘四周,研究開啟之法。
  只見鐵匣封密異常,滴水不透,匣背上一條極淡黑線,長竟三尺,與鐵匣顏色無甚差別,明兒人小心細,竟被他發現這個線索。
  明兒用指甲一劃,觸手如綿,原來整個鐵匣子只有這一條黑線的微小地方,不是堅鐵鑄成的。
  明兒心裡一動,尋至黑線頂端,一拉一扯,三尺來長的黑線竟「嗤」的應手而出,黑線一失,果然鐵匣子四片堅鐵中竟有一塊開始動搖起來。
  大喜之下,明兒奮力一拉,驀覺眼前紅光暴露,霞光四射,閃耀得幾乎睜不開眼,竟是柄罕世寶劍。
  明兒一怔,只是奇怪這柄劍怎麼和家裡完全不一樣,為什麼要抹上紅紅的光?照得人家眼睛都睜不開。
  明兒伸手就抓劍柄,一縷金光應手而起,驀地又「鏘」的一聲,金光掉落在地上,插入石中,幾至沒柄。
  明兒顯吃了一驚,暗想:這把劍可真重,連拿都拿不起來,好重好快啊!
  這樣堅硬的石頭,還被它插得深深的,我何不利用它來挖洞,那些石洞不是一砍就開嗎?
  明兒天真地想著,力貫雙手,使勁一抓,「鏘」然一聲,金劍一抽而出,發出龍吟般的聲音。
  明兒感到如抱住一條沉甸甸的巨鐵棍,吃力萬分,俯首一瞧,只見金劍柄之處還隱約刻著「金牛」二字。
  「金牛,嗯,這名字倒蠻好呢?怪不得劍光裡面,隱約像一頭金牛僕在上頭。」
  隨手一砍石壁,如削泥土一般,堅硬異常的青石,竟隨著金劍落下了大片,明兒大喜,雙手握著「金牛」寶劍一陣亂削亂砍,「嚓嚓嚓」,嶙石橫飛,碎石飛揚,不到頓飯工夫,堅固如鐵的洞壁,竟被削成二尺方圓的大口。
  明兒抱劍而入,小白蛇也跟了進去,只見這怪石洞竟有五丈來長,三丈來寬,室內傢俱樣樣齊全,左側一張書桌,文房四寶,一概不缺,石洞壁上竟刻滿了無數人圖,坐臥不一,鬼斧神工,栩栩如生,明兒不由心裡一動,暗想:這些圖畫,不正如爹爹留給我的那張舊紙裡的小人圖一模一樣嗎?都是這種怪樣子。
  再一打量石洞光線來源,乍見洞頂竟有十來丈高,中央有一個方圓小孔,光線竟是從那方圓小圓孔透進,明兒暗暗稱奇:這個石洞好像小山一樣,被人鑽進中間挖空而住的,這個人本事一定比爹爹還大,是誰呢?
  明兒小時常常見爹爹練武功時,那種威力在他幼小的心靈裡已深深地生了根,時常幻想將來能有爹爹那樣大的本事就好了。學習武藝,明兒比任何人都強烈存著這個念頭,何況明兒此時身負血海深仇,一股腦子正在惦念著習藝、報仇。
  於是明兒急急四下搜索,想找到他腦海裡認為本事很大的人。
  但除了滿地怪蛇屍體和堆積不知多少年代沒打掃的塵土外,沒有一個人的影兒。
  明兒心裡微微失望,石屋之內臭氣陣陣,不禁又皺了皺眉頭,費了一番手腳將蛇屍搬得老遠方才罷手。
  石洞經過明兒一番整理、打掃,已乾淨得一絲不染。明兒暗打個主意,決定在這石洞內居住一個時期,避免仇家追蹤,因他從「鍾山一靈」等人的口氣中得知仇人連他全家惟一遺孤都不放過,這份毒辣,明兒念念不忘,誓必食其肉,寢其皮才能甘心。於是明兒眸中閃過一絲怨毒的光芒。
  突然想起一件事,明兒「呀」地一驚,目光一瞥地上那處小洞,向小白蛇連連招手道:「小白兄,我想起來了,這個小穴裡面可能還有許多蛇躲在裡面,萬一溜出來,怎麼辦呢?」
  小白蛇昂首一呼,鑽進地穴,過了片刻,小白蛇很神氣地游出來,口裡還銜著一個象牙小棒,遞給明兒。
  明兒覺得好玩兒,接在手中,赫然看到十二個字:「明神宗四年,武當南風真人款」
  「南風真人!」
  明兒對於武林中的變故,一點都不通,殊不知百年前南風道人,幼年奇遇之多,機緣之厚,被武林公認百年一代奇人,武當一派因此大興,統領天下武林,垂三十年之久,不知何故南風真人於花甲之年,受了某種刺激,竟一氣隱名匿姓,從此黃鶴已杳,但武林中對於這位異人軼事,至今還流傳不衰。
  明兒對此並不知情,見象牙小棒其形如簫,中有七個圓孔,孔孔小如蠅頭,不由得犯了小孩心性,拿在口邊,盡力一吹。
  簫聲龍吟劃出,真如鳴金巨響,萬馬奔騰,排山倒海般震得四壁「唬唬」,小白蛇驀地身軀亂顫,「吱吱」亂跳不已。
  明兒大驚,倏地停吹,「噗噗噗」,石洞內傢俱、木桌等突然歪斜倒下。
  明兒又是一驚,大概這些傢俱、桌椅放的年代甚久,木質已腐,禁受不住這鳴金巨音的震撼,變成堆堆碎滅,散滿一地。
  小白蛇停住了翻騰,瞪著火睛,緊注視象牙小簫,露出畏懼的神色。
  明兒看不出這樣一根象牙短簫,會有這等大的威力,呆在一邊,半晌說不出話。
  再看象牙簫,除了形狀奇怪以外,看不出有絲毫特殊的地方,對於這只灰暗無色的象牙短簫,明兒打心底裡起了一陣迷惘。
  他卻不知南風真人費了千辛萬苦,在天竺雲遊數年,機緣湊巧,發現一隻上古遺留下來的「虺象」,一揚劇烈拚鬥,南風真人絕頂內家真力,擊斃「虺象」,用象牙精心製作了「蝕骨毀金」神簫。再好的內家高手,都不敢與他那「蝕骨毀金」之音抗拒,否則小由內腑受傷,喪失一身功力;大則走火入魔,吐血而亡。南風真人生平極少用此「蝕骨毀金」神簫,除非大惡不赦之人,南風真人才以「蝕骨毀金」神簫,制其死命。豈料百年之後,「蝕骨毀金」神簫再度出世,平靜了二十年來的江湖,從此將撼起一連串的巨大風波,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明兒見到石洞內傢俱盡毀,象牙短簫竟有這般大威力,不由得暗暗發個誓,將來決以此簫置仇人死命。
  明兒收起象牙短簫,頓覺肚裡咕咕作響,折騰了一日一夜還沒果腹,明兒可真覺得難受了,於是東張西望,希望能找點東西,克制住飢餓再說。
  石屋內傢俱毀盡,顯得蕭條異常。
  這間石屋,多年沒人居住,怎會有東西吃呢?
  明兒暗想道:又沒有門,看樣子只有出洞去找了?
  明兒打定主意,就想出洞,驀地眼光一閃只見石洞角落裡還有只石缸,仍然完整無缺。缸頂鐵蓋亦生滿了銹,盤踞了幾隻毒蠍子,蠕蠕爬行。明兒暗皺眉頭,行至跟前,金牛寶劍輕輕一挑,欽蓋跌落地上,一股淡香隨之飄起,明兒頓覺心胸舒暢異常。忙看時,只見石缸裡滿是一種極白晶瑩奪目的液流,液體自水中央砌鑲著一個純金小管,不知經過多少時光才滴下一小滴乳白色的水,大概石缸內的乳白色水,多年沒經人用,已貯藏得滿滿一缸了。
  明兒用手沾了點嘗嘗只覺芳香可口,不由得大喜,探頭俯身,連喝一十來口,飢餓立止,人也精神充沛,先前的疲勞也盡去一空,情知不是凡物,忍不得再糟蹋,用鐵蓋將它蓋緊,這才罷手。
  天色漸晚,明兒躺在石壁下,輾轉難眠,藉著金牛劍閃閃霞光,看著小白蛇已盤踞而眠,一時思潮洶湧,從爹娘慘死,到誤闖到石洞這段不平凡的遭遇,使明兒這個十一二歲的孩子,頓覺事物多變,人如滄桑。
  清晨,明兒張開眼睛,日已正中,側首一看,發現小白蛇竟不在身邊,急朝各處尋找,哪裡有小白蛇蹤跡。明兒心裡一急,驀地縱了起來。嘿,明兒突然發現這一縱竟有丈許來高,心裡不由一怔,又覺手腳也有勁多了,不禁大疑,一時也沒時間思索,喚道:「小白兄,小白兄,你去哪裡?快點回來啊。」
  明兒一連喚了幾遍,半晌還不見有回應。明兒急得幾乎哭了出來,兩日來明兒慘遭變故,故孑一身,已將小白蛇當成兄弟般看待,小白蛇一旦失蹤,怎叫明兒不著急呢?
  四處找遍,猶自不見小白蛇身影,明兒暗暗滴了幾滴眼淚,只當小白蛇被什麼更兇猛的怪物吃去,不過明兒十分懷疑,憑小白蛇的勇猛,還會有什麼危險,可能回到它的故居去了。蛇,終究是蛇,總不能和人相比,何況它故居那邊有它的伴侶、舒服的家庭和鮮美的食物,總比跟著自己平平板板地過日子好些。
  明兒想到開心之處,不由得自以為杞人憂大,空自傷心一場。
  「只要小白蛇沒有危險就好了。」
  儘管如此,明兒無不時時刻刻想念著小白蛇,只希望明兒想到它時,能來看看他就夠了。
  明兒藉著石缸內的白色液體過了一段日子,只覺體力一天天充沛,四肢象隱藏著一股極大的潛在力似的,舉手投足間即能搬起常人三四個不能夠搬起的巨石,已知是那乳色液體的功能,對那留下這種靈物的人,更是感激萬分,只恨無緣拜識。
  一日,明兒閒得無聊,倚在石壁,胡思亂想,眼光抬處,看到石壁上無數個奇形怪狀的小人圖,竟學了其中圖的一個動作,一掌翻天,一掌撲地,兩膝微屈之勢,照像比式起來。
  突覺心胸一陣窒息,小腹丹田之處隱隱作痛,竟是明兒從沒發生過的痛楚,大驚之下,忙停止比式,方才稍覺好轉。
  明兒暗噓了一口氣,好奇心陡然升起,從第一式和尚打坐看起,直到第十八式和尚敲鐘之式,猛地記起一事,驚忖道:「從前看的爹爹練功之勢,竟和這些和尚比式得一模一樣,莫非這些就是武藝不成?」
  明兒越看越像,對這些呆板而又怪難的圖案,竟起了嚮往之心,不由神往地看下去,直看到七七四十九式,整個石壁的圖案已結束了。
  最後一幅圖案之旁,還刻著幾行小字,明兒進前細看,只見上頭歪歪曲曲地寫著:「練氣之道,首在清心,心清而化氣,聚於丹田,納於紫府,啟唇間可斃獅虎,道家謂之罡氣,佛門為之禪功,竟動而氣生,以意克敵,氣之成也。」
  明兒五歲習文,現雖不能揮筆成章,但也文墨暢通。對這些練氣之道,倒也看得懂,但對這練氣玄妙之法,可感到茫然。只覺這些圖畫就是什麼練氣之法,當下就照著第一式「志僧入交」開始依照壁上之圖練將起來。
  盤膝而坐,雙掌合什,兩目垂簾,猛吸一口真氣,復後緩緩吐出,初時明兒只覺雜念迭起,心猿意馬,始終安不下心,手酸腳麻,約莫過了頓飯時光,靈台策靜,一片空明,漸漸達到人物兩忘境界。
  過了三個時辰,明兒方才復甦,頓覺血氣暢通,全身舒泰異常,從此明兒不由更加勤練起來。
  明光如梭,轉眼三月已過,明兒練完十七式打坐「吐氣還虛」,接練下一式就是「和尚敲鐘」。將丹田之內一股線有之氣隨著血液運轉全身,然後以手揮發,使氣能一意收發自如。
  明兒照往常般地接練十八式「和尚敲鐘」打坐片刻,突覺體內純精之氣運至血液之旁,忽然倒行逆流,四下亂竄,全身血氣亦隨之膨脹,幾至破管而出。
  明兒吃驚之餘,試想洩出所運之氣,豈料不洩還好,明兒真氣洩出之後,頓覺頭昏眼花,金星亂竄,肌膚腫脹,血液竟是凝固一般,停止循環。明兒喉頭一甜,「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人也昏死過去。
  不知道經過多少時光,明兒漸漸恢復一絲知覺,昏迷中,明兒緊緊抓住這一絲知覺,微微睜開沉重的眼皮。
  四周述迷茫茫,一片黑暗,在黑暗迷茫之中,僅能瞧出一團團黑影顛倒晃動,不消說那團團晃動的影子,是石屋內貯備的東西,因明兒眸子瞳孔擴散,失去光彩。
  「我瞎了嗎?」
  明兒悲傷地問著自己。
  試著爬起身未,長吁一口氣,感到四肢力脫,軟綿綿的,一點勁也沒有。
  只剩左掌中指、食指,似乎還能輕微地蠕動。
  明兒極其失望,蓋下眼簾,似乎看見自己靜靜地死亡,化作一堆白骨,被一群毒蟲吞噬。
  不知道經過多少日子,明兒幾次受不了飢餓的煎熬,猝然甦醒過來,忍受那體內劇烈疼痛,漸漸竟怨恨蒼天不平。
  「我為什麼不乾脆死去,難道應受盡折磨,痛苦而死嗎?」第二十日清晨,明兒已燈干油盡了,神志昏迷,胡思亂想混沌中,明兒彷彿看見娘,冉冉地飄了過來。
  明兒驚喜之餘,喚聲「娘」,身子也跟著撲了過去,不想竟撲了空,急得哭起來,但卻又哭不出聲音,等到神志稍復,知覺一醒,原來是夢。但明兒卻沉迷地回憶於夢中見到娘的一霎間,尋求那霎間的溫暖。
  驀地,明兒想起爹爹曾說自己是「三陰血脈」,血管薄弱,活不長久,若不用靈藥補救,終會血筋破裂而亡,不由得砰然心動,暗忖:莫非這陣子怪毛病,就是「三陰血脈」發作的情形嗎?
  越想越對,明兒暗罵自己一聲傻瓜,為什麼竟忘記將「千年狸丹」服下呢?不知現在服下「千年狸丹」還有沒有效用嗯,管他的,反正生死由命,多個希望總比沒有希望好。明兒得了一線希望,腦子也清醒多了。
  費盡心力,左掌中、食兩指緩緩挪將過來,只是左臂麻木不靈,盡了最大努力,中指方鈞住腰間絲帶,慢慢向胸前移動終於達到胸前,探手伸入衣襟之內,摸到一個四方匣子,一鼓作氣,打開匣子。芳香四溢之中,兩指夾住一顆其紅如火,閃閃生光的小丸子。
  明兒來不及細看,便將紅色丸子塞入口中,才長吐一口氣。
  紅色丸子才一入口,立刻隨著唾液化開,流入肚裡,明兒頓覺全身火熱如焚,一團奇熱無比的火團在體內翻翻滾滾,不停地躥動。奇怪!那幾欲暴漲而出的血液,竟緩緩地平靜下來,明兒也覺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驀地,陣陣腥氣飄過,明兒眼皮微抬,乍見那條幾日前匆匆逃走的獰惡巨蛇,不知道什麼時候竟隱來身側不遠,張口露牙,蠢蠢欲動,顯然不懷好意。
  明兒暗叫一聲苦也,暗想:什麼時候不來,偏偏要在這個時候自己身子一點都不能動彈,竟無抵抗之時來,還不是任其飽餐一頓,自己九死一生,才有點希望之時,就要葬身蛇口,豈不是天意使然嗎?
  巨蛇竟似忍耐不住,一擺粗尾,快逾閃電般撲了過來。
  明兒本能的向旁一閃,這霎間之際,明兒突感自己竟已能夠活動了。
  說時遲,那時快,巨蛇一撲未著,粗大的尾巴竟將石壁青石打落一大片,發出怪聲,反身又撲了過來。
  明兒見到巨蛇這等威力,也兀自驚心,不由得手慌腳亂,巨蛇一顆獨角怪頭,已逼至身前不及三尺,明兒情急之下猛揮左掌,用盡了生平之力擊了過去,巨蛇自負已甚,也不閃避,「砰」的一聲巨響,巨蛇龐大的體軀竟如斷線珍珠般直飛出三丈以外,重重摔在石壁角落裡,咬牙切齒地掙扎著翻過身來。
  明兒又驚又喜,幾疑是在作夢,以拳擊掌,才發覺自個兒力氣又增進許多。
  巨蛇吃了大虧,再也不敢大意,將身子一圈圈收攏,露出一個斗大怪頭,「噓噓」發威。
  明兒尚不懂蛇陣妙用,尚以為怪蛇是懼怕自己,不敢來攻,頓時畏懼之心盡失,人也逼進巨蛇身前,頻頻挑逗,巨蛇竟不理不睬,任他挑逗,一雙碧眼卻片刻不離明兒身上。
  明兒伸出掌去擺弄蛇尾,哈哈嘲笑,就在這時,巨蛇怪頭倏然極快伸出,火紅獨角直撞明兒前胸,明兒大意之下,來不及閃避,一掌擊出,滿想怪蛇一定抵受不住,像先前一樣飛身而出。
  豈料,明兒手掌才觸及巨蛇血紅獨角,就感到一陣劇痛忙縮手不迭,巨蛇的血紅獨角已堪堪觸到胸前衣襟,明兒情急生智,驀地踢出一腿,正好踹在巨蛇腹前,同時側身閃開前胸。
  巨蛇身子頓了一頓,明兒抓緊這個機會,右掌迅速抓住巨蛇七寸之上,猛地使勁往外一抖,巨蛇又被摔出三丈以外。
  明兒迅速地爬起身來,一看左掌,已傷了一大處,汨汨流出血來,暗暗驚忖:想不到這個怪角幾倒蠻厲害的,要不是發現得早,這隻手怕不被鑿成一個大窟窿?
  目睹巨蛇獨角厲害,明兒不敢以掌對敵,驀地記起金牛寶劍鋒利異常,正好用來對付大蛇。
  霞光四射,金牛寶劍已被明兒拔在手中。明兒勁力大增,金牛寶劍正好合手,略看劍身,只見一弘如水,竟無半點雜色,暗暗叫聲好劍,趁勢一攔,倏地龍吟鳴起處,紅光暴射,劍光圈起劍花點點,隱約金牛僕在其上。明兒知非凡品,暗想道:好劍沒有套子,不是太委屈它了,看來這只怪蛇的皮倒真硬,正好殺掉它,給我的劍做套子,豈不很好嗎?
  遂持劍趨身蛇前,巨蛇幾番吃虧已恨極明兒,凶睛暴露,直撲而來,明兒手握金劍,朝巨蛇頭額猛劈而去,但見劍光所到之處,石破煙起、頃刻之間,巨蛇已倒在血泊之中,明兒定神朝巨蛇看去,突然對面石壁被金劍振碎的石塊悉悉落下,便露出一個洞來,明兒好生奇怪為探原因,遂將洞口越挖越大,明兒發現裡面如同這個一般大小的石窟。
  爬了進去。忽然,他發現牆角處有一石床,且有一人在上,一線不動,明兒大駭,急忙提劍退至牆邊,定睛細察,發現此人乃滿頭白髮的老人,黃灰色的臉上,一對眼睛已深深陷了進去,嘴邊緊閉,兩支幹枯的雙手各自搭放在干如樹皮的西腿之上,衣衫也破落得不知其長,明兒這一發現,確定老人業已物化多時了。
  再一打量這座小築精雅的石洞時,書齋圍爐,古色古香的字畫墨跡,琳琅滿目,顯見老人生前亦是高雅卓群之士。
  倏見老人身前不遠,一塵不染的四方雅桌上,一隻白玉小瓶正壓著一張字柬。
  明兒連忙趨近觀看,見這張已舊得發黃的字柬,龍飛鳳舞地寫著八行小楷:「入吾門者,自是有緣,葬吾遺蛻,了我心願,白玉小瓶,先代奇珍,贈與來者,造化無窮。」
  下署五字「南風真人具」。
  打開白玉小瓶,瓶內盛裝五顆碧青丸子,瑩瑩生光,一股清雅淳郁的奇香,情知老人所言不假,忙自揣入懷中。
  受人之托就得忠人之事,況且明兒心地忠厚,自得到老人留贈的奇藥,當下就覓到一處地方,揮起金牛寶劍挖掘,金牛劍究非凡品,鋒利萬分,不消半個時辰就挖掘了個三尺深二尺寬的地穴。暗想再挖半個時辰,就可以完工,更加努力地挖掘下去。
  泥碎四濺,礫土翻飛,明兒雖被濺得衣衫盡黑,但毫無怨言,反而更出力地繼續挖掘。
  「鏘」,金牛寶劍觸到極硬的東西,竟震了回來,明兒手擘一麻,金牛寶劍幾乎脫手而出。
  急忙睜眼看時,只見泥堆中露出一角烏黑的金屬,明兒遂在金屬四周慢慢地挖掘起來。
  半晌,那烏黑的金屬,顯出全身,竟是一個尺來長,半尺寬的純鐵盒子,明兒也不細看,將鐵盒子取出,金牛寶劍一指,鐵盒應而落,盒內赫然露出二冊羊皮冊子,冊面正端端寫著:「南風真集」四字。
  明兒不知究竟,將鐵盒放在一邊,恭恭敬敬朝南風真人叩了三個響頭,暗謝老人贈寶之情,遂將南風真人遺體搬至地穴,用土輕輕地埋了起來。
  工作已罷,舒適地吐一口氣,揩了揩汗,繼續行那圖案上的打坐功夫,第十八式「和尚敲鐘」。
  明兒自服下「千年狸丹」之後,體內時而倒行逆流的血液,已經平服如初,「三陰血脈」的病已根除,體內一股純精之氣,已漸漸於丹田內結聚堅固。
  明兒隱覺四肢佈滿一種含蓄極大的力量,只是練功不久,不能充當發揮。
  饒是如此,南風真人的打坐靜功,在明兒內力方面,打下極其隱固的基礎,尋常的江湖中人,已難與明兒相匹巨敵了。
  這次明兒卻迅速地悟解了第十八式「和尚敲鐘」。忽然想起了巨蛇,不知它怎樣了,出去一瞧,巨蛇業已死去。明兒費了一番工夫,做成蛇皮劍套,從此這金牛劍遇到好套,明兒色然心喜。
  匆匆三月已過,明兒「三陰血脈」一通之後,以他絕頂的聰慧,配合那練武奇稟「三陰血脈」,短短日子裡,竟將石壁的七七式坐功完全領悟。不但如此,竟別出心裁,自個兒創了兩式,預防打坐逆氣時用的「順收逆潮」、「活氣暢血」兩式。
  坐功練成,明兒勁力收發已能由心自如,雖無章法,但能距離幾丈遠近,遙空擊碎石壁。且跳躍如飛,力大無窮,最怪的是四肢佈滿一種含蓄的勁道,能越打越勇,力道也越大。經過幾番劇烈運動後,竟自不感到絲毫疲倦。
  一日,明兒練習了一會坐功,猛然想起那挖出來的鐵盒子也忒怪,就是兩本舊冊子,,有什麼稀奇的,何必深埋藏在地下。
  心念動處,人亦趨近鐵盒之前,取出兩冊羊皮舊冊子,正要翻閱,眼角瞥處,驀然瞧見鐵盒之內,尚疊折著一張金色字柬,極為刺目,明兒忙打開來看,只見字柬上蒼勁小楷端端正正寫著:「余乃武當十四代掌門,南風真人是也,自幼命運乖張多難,孤孑一身,浪蕩四方,幸遇吾師黃隸仙人,憫余孤苦,收余為衣缽傳人,十年從師,得傳八九。
  「一日黃隸仙人將余喚至跟前,喟然歡息,吾師頗精七星八卦之學,自知即將仙逝,將之畢身所學,記載於書二冊,傳至於余,嗚呼!十年撫養之恩,傳藝之德,愧余不能報答,洗恩於萬一惟心悔憾,蓋以立誓守琢三年,略盡心中愧咎於萬一,韶光流逝,三年期滿,余竟不忍棄吾師遺體於荒山不顧,欲長伴吾師青琢至終,但終以難遵師命,涕泣離山。
  「余行道江湖十年有餘,除暴鋤奸,安戶善良,生平無所愧作,竟機緣湊巧,得劍金牛,此乃上古奇珍,余因茲志懷滿得,芸芸武林中,一時武林中人竟譽余益世武功,謬選余為天下奇材,吾雖受之有愧但生平未逢敵手,少年得志,驕念迭起,漸以武林第一人自居。
  「一日,遊山歸來,落足金陵客棧,偎聽旁側幾個武林中人議論武林世故,將餘名頭列入『孤劍震中原』仿傲生之下,余好勝之念頓生,單劍一騎尋訪,『孤劍震中原』於大江南北,三載有頃,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相逢峨嵋之頂,余欲了卻多年心願,逼其動手,其見余苦苦逼至不休,激起爭強之心,遂拚鬥於峨嵋之頂,孤劍仿傲生,名不虛傳,與余激鬥三晝夜,終以余內力稍弱,竟中其內家至高罡氣『金禪神掌』內腑重傷,心灰意冷之餘,前往天竺尋藥」
  字跡到此頓了頓,筆劃逐漸潦草零亂,似心疲力衰,燈干油盡。明兒繼續再看下去:
  「豈料三年尋訪,走遍天竺,卻不見此藥蹤跡。余感歎之餘,以為無意使然,不遇而不可求,遂不再尋覓歸途之中,余竟發現上古遺留的『勝象』,此象體軀雖小,然其天生奇稟,力能生撕獅虎,尤以其之短牙,更是罕世奇珍,若製成笛簫,可克破內家高手的絕頂內功,厲害無比,余貪念一起,與之劇鬥日餘,余內腑已傷,拼著加重內傷,強聚真氣,以佛門秘功『金剛罡氣』擊斃虺象,取其牙,製成『蝕骨毀金』神簫,自知於世不久,速回武當,召諸門下弟子交付後事,豈料余有限無珠,平日視若唯一愛徒玉玄子,竟是面帶忠厚,狼心狗肺之悲,乘余重傷元力打仗之時,逼余交出生平精心的武功記載《南風真集》。餘憤怒之極,抱傷與其交手,豈料內腑受傷過甚,力勁幾失殆盡,二十招後,余自感不支,此書關係重大,若落其手,武林勢必捲入一場浩劫,余雖傷處纍纍,乃拼出全力,挾書逃逸,惟恐其黨羽眾多,被搜而至,奔至括蒼山但內腑已碎,縱然華陀再世。恐亦回生無術,嗚呼,蒼天浩浩,餘生平處覺無一愧作,竟落身如此,乃是無意使然乎?」
  明兒不覺熱淚滿眶,對這位前輩異人的生前遭遇,為之扼腕,暗地裡發了個誓,將來苦練成武功,勢必為老人報仇。
  接下去還有幾行紊亂不整的字跡。意思不外是南風真人不忍看自己的一身絕世武功失傳,藉著靈藥之力,苟延殘喘將練氣入門的坐功秘訣,刻劃於隔室石壁之上,留贈有緣,如有心存中忠厚,福緣深厚者進入他物化之室,遵照他的意思,將他的遺體埋葬,即能得到他生平的一切武功,並望來人勤奮練功,以期造人群,替他報仇。
  南風真人遺柬中提到了鞏固來人內功基礎,將偶而得之的「石鍾靈乳」
  靈泉,竭盡心力,引至洞內,存於石缸之內。並望有緣來者,藝成之後,將這座石洞封閉。
  明兒一氣看完這張字柬,不由得感慨萬千,知道那小冊就是南風真人所留的武功秘籍。
  於是強烈慾望勃然浮起:「學習武功,報父母血海深仇!」
  明兒知道這是萬載難逢的奇緣,自然不能放過,心中熱血沸騰,簡直不能自己。
  順手翻開《南風真集》上冊,頭幾頁竟劃著四十九個小人打坐圖案與一連串硃筆註明文字。明其甚覺熟悉,原來頭幾頁記寫的竟與石壁上刻劃的打坐練功之圖一模一樣。明兒早已練成,遂翻開另幾頁,都是一些內功吐納之法。原來《南風真集》上冊都是鞏固內力基礎,講究真與實,與一些旁門左道練功快為準迥然不同,內力穩固,武功才能登峰造極。南風真人百年前與「孤劍震中原」仿傲生決鬥於峨嵋山頂,三晝夜間,終以內力稍遜而敗傷,是以恍然領悟。武功之精,在於內實,是故南風真人重傷之餘,尚念念不忘,臨死之前,悟出許多秘訣,記於《南風真集》上冊之內。
  明兒繼續翻開下冊,首先映入眼的輕功,虛飄幽風,若經練成,竟能一掠十餘丈,絕山深川不阻,練至極處能一蘆而過汪洋。早年「達摩老祖」亦不過如此。明兒驚喜參半,嚮往已極,恨不得立刻練就此絕世輕功「虛飄幽風」,手刃仇人。
  強行壓住激動情緒,翻閱下去,其中記載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掌法、劍術,複雜已極,變化之玄,使明兒不由得目暗腦昏,半晌還弄不懂。
  一數掌法,竟有五六種,朱墨標明,明兒一時也無從記起;再看劍法也不下二三套,左邊還註明這三套劍法皆於巧得金牛寶劍後,費時十年之久,於深山大嶺之中觀察獅、虎、豹、蛇、鷹、狐、鶴、雉等相撲激鬥之勢,溶合而創,變化無方,玄妙異常,昔年南風真人縱橫武林天下數十年,從無逢至對手,與「孤劍震中原」,仿傲生激鬥峨嵋絕頂,亦以這三套自創奇玄劍法,幾傷仿傲生於劍下,其厲害由此可見。
  且說明兒暗驚不迭,翻至最後幾頁,驀見紅筆赫然寫著:「金剛罡氣,玄妙無窮,其威力之大,開山毀石,與道家罡氣、佛門禪功有異曲同功之妙,學者慎思,切忌妄學,此功極易走火入魔,累身廢殘,悔至終生,警告來人,莫要自恃過甚,後悔無窮」
  隔行小楷還寫著:南風真人並非「三陰血脈」,福緣難求,縱然骨骼清奇,練武奇稟,但卻非「三陰血脈」,只能練就六成功力,以至敗於「孤劍震中原」仿傲生之手等等憾語。
  明兒怦然心動,暗忖自己正是「三陰血脈」,可以練成這等厲害的奇門功夫,莫非天有交數,叫我這個遺獨孤子練成這等功夫,以報父母之仇
  韶光似梭,匆匆五年晃過,明兒已長成人。只見他面如冠玉,劍眉入鬢,鼻若懸膽,英風諷颯,俊美絕化,宛如潘安再世,宋玉重生。十七歲的明兒,久居荒山,與俗世隔絕,心地純潔尚略帶點孩子氣。
  明兒原名金遽明,明兒是其乳名,如今明兒已成長少年,故還其本名金遽明。金遽明盡得《南風真集》所載武功,落掌毀石,揮手斃獅,一掠十數丈,絕山深澤不能阻其行,猛獸毒虺不能傷其身,就是以當今芸芸武林之中,能夠與其匹敵者,也寥寥無幾了。
  遽明尚自懵然不覺,終日除三餐果腹外,剩餘時間皆練功習文。南風真人所遺《南風真集》記載的各種武功,被遽明練得爐火純青,登峰造極,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就是文黝方面,南風真人素以飽儒自驕,所留文集、經、書亦被遽明盡習而完,出口成章自不必述。
  遽明五年裡,習藝括蒼山,不知武林動態,江湖上變化可真大,老輩凋謝,後起之秀倍出,威武江湖,闖名煊赫,尤以「夏鼎郎君」為最。
  「夏鼎郎君」武功不知得於何派名門,空前絕後,崛起江湖,才不過數載,業已名滿天下,為人高驕,生性涼薄,手法絕毒。不論正邪派高手碰到他手裡,終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此激起武林公憤,先有建安七劍、神手書生等俠士欲尋其晦氣,後來竟連老一輩笑、哭二叟竟也看不過眼,連同各派俠士苦苦追尋,終於尋至「夏鼎郎君」處身之所,群起圍殲。「夏鼎郎君」雖武功絕世,卻雙手難敵四拳,負傷而逃,笑、哭二叟預算其中了自己的獨門掌力,決難再生,也就負手離去,江湖開始平靜了一段日子。
  遽明對於這些驚動江湖的變故,卻懵然不覺,也不想下山,終日地專心研練奇門至高無上的絕學「金剛罡氣」。休看遽明年紀不過十七歲,卻天生靈稟,且是百年難覓的「三陰血脈」,已將「金剛罡氣」練至六成功力,回想昔年的奇人南風真人也不過如此,可謂遽明莫大的造化了。
  一日,遽明照例出外獵兔而餐,尋遍了草葉密林,卻不見兔子蹤影,不由暗暗稱奇,再覓找半刻,還是一無所獲,不禁疑忖:今朝也忒地怪異,難道兔子被我獵食光了不成?
  正在疑忖,突然一絲極微小的聲音,隨風而過。遽明已非昔日可比,聲響雖極輕微,哪能瞞過他的耳目。遽明油然升出警覺之心,以經驗說來,遽明知道這絲聲響,決非普通動物步行踩路之聲,就像一個極具內功火候的人經過此間。
  人,這對遽明的誘惑力就好像飢餓的人遇到美食一樣重要。遽明隱在括蒼山絕頂已達五年,這五年之中遽明從未見到另一個人。人終究是人。卓爾不群的人,也不能離開人群的生活。遽明心裡就如此地複雜,一面畏懼人來了會破壞他的一切常態,一方面卻極希望有個人能陪伴著他聊天,或者是談些近來人世裡發生的各種事情,以解悶居而又枯燥的生活。
  遽明心胸不停地交戰,終於鼓起勇氣,走向二者中的最後一面接近人群。
  輕撥密枝濃葉,悄悄地四下張望一陣,跳上一棵高大的枯木之上,隱蔽自己的身體,只露出兩隻隱藏著神光的眸子,瞧著動態。
  果然不出所料,只見密林深處隱約躥出一條黑影,跌跌撞撞,鼻腔呼吸顯得格外重濁,竟似身受重傷模樣。
  身影自遠而近,行至枯木之前,遽明只見來人年紀彷彿甚輕,人也長得俊美,只是配了一張俏落的嘴唇,隱帶著殺氣,一件華貴衣衫,零碎破爛,尚染著片片血跡。年青人面色蒼白,步伐紊亂,行至古木根前,已自支撐不住,「撲通」跌躺在枯木脊上,緩緩從懷中取出一粒白色丸子,吞服下肚,人也悠悠長喘一口氣。
  半晌,年青人似乎精神稍振,張開精光閃閃的眸子,喃喃地說道:「哼!
  哭、笑老賊,只要我夏鼎郎君尚能活在人世,準叫你們死無葬身之處!」
  「建安七劍,怪手書生我夏鼎郎君也不放過你們,哼!」
  年青人露出狠毒凶殘的神色,俊美面型頓時變成一隻猙獰毒蛇一般難看。
  年青人一舉一動,一言一語,莫不被遽明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知道他叫「夏鼎郎君」。
  哭、笑老賊、建安七劍、怪手書生是誰?遽明也就不得而知,只知道這個年青人對他們似乎有很大的仇恨存在。
  惺惺相惜,遽明對這個年青人,頓生出同情之念,不忍見他那痛苦之狀。
  於是遽明身子一晃,已飄落在陌主年青人身前。
  「夏鼎郎君」微微一愣,隨即單掌一番,一股潛力,包圍全身各大要害,遽明硬實實地接了「夏鼎郎君」一掌。
  「砰」,奇門絕學「金剛罡氣」,神妙無窮,一股極大的潛力不但抵消來掌勁力,尚且反彈出一股巨大潛力,「夏鼎郎君」毫無防範之下,竟被送出三丈來遠,跌在地下,還好遽明心存忠厚,不願傷其身,否則就是十個「夏鼎郎君」怕也震得內腑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