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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甘沛激動地大喝道:
  「老宮,你太笨了,別人折辱你的門下,只怪門下學藝不精,你做師尊的,應當自愧,只可激勵門下發奮圖強,報仇雪恥,怎可先毀自己門下,不向對手要公道之理?你若再是失態,甘某羞與為伍,就此割袍斷義?劃地絕交!」
  他猛撤手,頭也不回,大步走向一邊。
  宮鵬慘笑一聲「老弟罵得是,宮某若不寸剮這小狗,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老弟有什麼交代?請快向小狗交代吧?」
  少年目湧威芒,不怒反笑道:「這就是宮北劍麼?不怪自己教徒無方,只會殺自己門下出氣,哈哈,聞名不如見面,不過如此,小爺有點後悔此行了。」
  宮鵬只咬緊鋼牙,沒有開口,也沒動手。
  他是等甘沛「交代」了。
  「少俠不可太狂!」甘沛冷冷地目注少年道:「你看在座這多朋友,都可稱得是少俠前輩」
  「有志不在年高。」少年冷冷笑道:「無能空活百歲!你有什麼話說?」
  他的話,他的態度,皆使人人動怒,他簡直把群豪視若無物,有心氣人而來。
  甘沛沉聲道:「請少俠留句閒話,為何上門欺人?與人何仇?何怨?」
  少俠曬然道:「當然有理由,何必多說一句?」
  甘沛道:「請少俠下師門及少俠姓氏?如今師或尊長是知名之士,老夫看在少俠年幼無知份上,願意讓少俠安然下山,主人自會找令師與尊長說話!」
  「說得很好聽嘛!」少年俏皮起來了,他側臉盯著甘沛道:「該小爺問你幾句了。」
  以甘沛殺人如草的個性說來,別說這少年闖出這麼大的禍,單是對他一再無札,已是早已下殺手了,可是,他一再忍耐,蠻好的性子,那是因為他心中有所疑問。
  第一:少年的相貌,使他想起一個人來,有虎賚中朗之似,使他有了顧忌。
  第二:少年奇絕的手法,使他要弄清楚來頭,又有了顧忌。
  還有,這少年會以不可理喻的逼人氣勢幽北堡,必有所恃?或系受人唆使而來,若不先問清楚,會留下更大後患。
  因此,他要捺住性子,只等問出頭緒再發狠。
  你看他,毫不為忤地點頭道「少俠有何見教,老夫知無不少年一仰面,道:「你能保證句句實話?」
  「當然,就平老夫數十年的虛名,也決無向後輩謊言之理。」
  「好!小爺問你,不久前,你可曾參與截劫符,章兩家眷屬?」
  甘沛心中一動,暗道:「來了!難道這小狗就是」
  少年已厲聲道:「快說。」
  甘沛沉聲道:「老夫沒有參與!」
  「大約是你自問不夠料吧?」
  「少俠這樣說,也憑尊意。」
  「你的弟兄與屬下,有些什麼人參與過?」
  「少俠,請問老夫都不夠料,老夫的弟兄與手下會夠料?」
  「好,算你命大。」
  一頓,精眸四掃一眼,冷聲道:「在場的人,有那幾個參與過?老實站出來,等候處置,如有隱瞞或知情不報告,查出加倍懲罰!」
  好大口氣,群豪為之氣結,個個怒目橫眉。
  半晌,無人答話。
  少年又道:「有人能檢舉指證在場的人中有參與戳劫章符二家的,一經本公子查證屬實,當有不次之賞。」
  仍是沒人回話。
  他,畢竟太嫩了,欠缺經驗,試問在這種形勢下,有誰會貪他一句等於空話的「不次之賞」甘冒得罪同道,先犯眾怒麼?
  少年笑了,一字一句地:「沒有一個有種的!最好是真正沒有!算是便宜你們了,小爺手上有的是證把,凡是當日參與過的人,不論他逃到天涯海角,小爺能夠加以懲罰,今天在場的人,經過小爺一眼之下,化了灰也認清了你們面目」
  一仰面道:「你們,最好老老實實站住,讓小他先處置姓宮的老匹夫,你們敢於妄動者必死!少爺特先打個招呼!」
  群豪無不大怒,大有恨不得馬上一擁而上,把這少年剝皮抽筋之勢。
  宮鵬呢?他的下唇已被鋼牙咬出血來,反而一言不發,只死盯著少年,在凝聚全身功力,準備
  「少俠的話已問過了吧?」甘沛皮笑肉不笑的。
  「該少俠交代老人剛才的問話了。」
  少年笑了:「小爺看你倚老賣老,好像有點自負,難道你不能看小爺出手路數而知道小爺師承麼?何況,事後,你們不難打聽到小爺的出身,何必多此一問?」
  一軒眉,大笑道:
  「不久,小爺就要君臨宇內,號令八荒,創下天下武林唯一宗派,如果你們命大,或有效勞小爺之日,現在,小爺命令你,勿自討死,妄動者殺無赫!」
  甘沛陰笑道:
  「最麼,如果少俠吝於留名,恐怕今後永遠沒有機會了!嘿嘿」
  「你好像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是不是有意再活幾年?」
  「好話!」甘沛沉了臉,森森的笑道:
  「你沒有話了?該老夫告訴你了,小小年紀,短命可惜,就是老夫能放過你,主人和這多朋友也放不過你,你若不留下姓名,不過是北堡多了一個無名的短死夭折短命鬼而已!」
  「好話來了!」少年大笑道:「老賊,你這麼快就露出尾巴來了,小爺就是『霸王公子』。」
  甘沛冷笑一聲:
  「小狗至死不悟,還要狂吹!」
  少年懾人心膽的狂笑過處,手一揚,正好甘欺身逼進,十指箕張,閃電抓來
  血雨飛濺!
  少年笑哈哈:
  「老賊悟了沒有?慢走!見到閻老五的時候,不要認為屈死!只說『霸王公子』要了你的老命!」
  全場失色!有的倒抽冷氣。
  有的連退三步。
  還有的想拔步圖逃。
  「不准動!老賊就是榜樣!」少年冷然地向目射駭芒的宮鵬逼去。
  一聲響,甘沛仆倒在地毯上。
  他的雙臂,仍是張著,十指仍是屈曲如鉤,只是,半個天蓋沒有了!
  宮鵬心寒、膽裂、怒火化為冷汗,殺氣成了涼氣。
  他最清楚,以甘沛之一身藝業,除了劍法不如他這「北劍」外,其他方面,不在他之下,有一二手獨門功力,更高過他一籌。
  可是,他在這位「甘老弟」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完了!
  震駭之下,使他身形連震,執劍的手也抖顫了。
  少年瞪著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倏地在他五尺外立定,淡淡的道:
  「姓宮的,你認罪麼?」
  宮鵬在眾目之下,定了一下神,猛覺自己這樣懼敵,太膿包了,還能算是宮北堡麼?
  他拚命的掙扎著:
  「老夫有何罪?」
  「小爺問你,你與史釗老賊是否參與過『九里關』前的事?」
  宮鵬吸了一口氣,道:「你你是」
  「快回答小爺的話!好決定你的生死!」
  宮鵬沉聲道:「老夫敢作敢當,不過」
  「不過什麼?快說!」
  「老夫是偶然路過,碰著史南莊,臨時想起章大鈞當年一劍之仇,想找他再決高下」
  「你的意思,是去找章大俠了結舊仇?而不是意圖截劫章符二家婦孺?」
  「確是如此,老夫敢以數十年虛名擔保。」
  「真的麼?還有什麼理由?」
  「老人與史南莊在會見章夫人後,交代過節,約章大俠訂時訂地再會,章夫人答應轉告章大俠,老夫與史南莊立即告退了!」
  少年點頭道:
  「這個,小爺還可再打聽查證一下,不過,小爺不能空手回去,可以暫寄你一命,讓你受點活罪,聊示薄懲,你要老老實實點!」
  宮鵬沉聲道:
  「老夫並不畏死,你你是誰?與章符二家是何關係?
  少年欺進一步,道:「以後你會明白的,現在,小爺令你的劍,還鞘,再雙手呈獻給小爺!」
  宮鵬張目疾聲道:
  「你你別欺人太甚!」
  少年雙手往後一背,沉聲如刀:
  「難怪恩師說『好人難做』,你是要小爺改變主意,和對付甘沛的一樣?」
  宮鵬突然厲聲大喝:
  「你們快退!不准」
  少年身後,突然揚起兩聲斷喝:
  「好大膽的狂徒!」
  「鼠輩拿命來!」
  還有一聲急促的嬌叱:「狂徒看劍!」
  話聲中,霹靂連串,響如破竹,三條人影;由壽堂外閃電般掠入,三支赤紅的劍光,挾著悶雷響聲,旋風般向少年背後捲到。
  一左、一右、一中盤。
  少年狀如不見,不聞,文風不動,連眼皮也沒動一下。
  一男二女,已身隨劍到,驚芒三閃,舉手可及,眼看三劍之威,集中透過少年背心剎那
  少年一聲不耐煩的曬笑:「徒亂人間,滾開!」
  他背負著的雙手,屈指連彈。
  幾乎沒有人看到他發出指力,根本沒有動,只聽三聲脆響,三條人影向後仰倒,驚芒斂去,地毯上多了三截斷劍。
  就在使人眼花撩亂口難言之際,宮鵬目光飛閃,一聲不響的一振鐵腕,九朵目力難辨的劍花連閃,已射向少年胸前九大死穴。
  這是,宮鵬突起凶心,凝足全路功力一擊,他竟以為在自己一個兒子,兩個女兒的三劍齊攻之下,少年一定會轉射應付或向左右閃避,想捕捉一瞬之機,把這少年立斃劍下。
  他已把少年視若眼中釘,背上刺,所受的折辱,只想出一口氣,幸圖一逞,忘了利害,等到劍罡已發,才喝道:「你們還不退開」
  少年又止精眸一閃,全身筆直倒地。
  宮鵬狂喜以為少年中了劍氣,忘形之下,脫口狂笑:
  「小狗你也」
  少年倏地又筆直起立,一揚手,笑道:「年老昏悖!是你自己找的!」
  宮鵬一驚之下,剛要吐劍拚命,猛覺右手「關外」和虎口間的「合谷」
  穴一麻,「霹靂劍」脫手飛去。
  劍已到了少年手上。
  宮鵬亡魂喪膽之下,還想彈身圖逃,突然,身形被一股吸力吸住,半點掙扎不得,少年已經到了他面前,劍尖頂在他喉間突骨下的「鎖喉軟穴」上,冷冷地道:
  「姓宮的老賊,誰說年老會成精呢?你的年紀活在狗身上,竟想突襲暗算小爺,這就是宮北劍的本來面目麼?」
  全場張目!
  少年四掃一眼,喝道:
  「你們聽著,一律就地跌坐下來,雙手按在頭上,妄動者死,抗命者死!」
  真是形勢比人強,這麼多的成名高手,平時天不怕地不怕,這時,卻先後老實地矮了半截,照辦。
  少年怒視著宮鵬,道:「宮鵬老賊,欺世盜名,恬不知耳,論你剛才所言所行,已該死三次有餘,現在,小爺告訴你」
  他連彈指,點了宮鵬「左右肩井」,又閉了宮鵬「足三里」與「風市」
  二穴,宮鵬立時全身脫力,虛軟下來,癱瘓倒在地毯上。
  少年收了劍,把宮鵬夾脖子一提,面對他半脆著,一伸手,就拔下宮鵬鋼髯,沉聲道:「你藉詞狡辯,圖卸截劫之罪,是無勇也,一該殺!」
  又是一伸手,再拔下宮鵬一把鋼髯,道:「暴怒氣燥,慘殺自己弟子,是不仁也,二該殺!」
  又拔了一把鋼髯,道:「朋友為你而死,你膽怯詞卑,只求倖免一命,此不義也!三該殺!」
  他連伸手,把宮鵬僅存的鋼髯一根一根的拔下,一而道:「趁隙下手突襲,翼圖暗算,不顧身份,是不恥也!更是死有餘辜!」
  可憐,宮鵬穴道被制,手腳無力,根本沒有反抗餘地,好比俎上之肉,任人宰割,鋼髯連肉,被少年一把一根的連根拔下,奇痛澈骨,一扯一縷血,鬚根成了一片血污狼藉只有咬牙忍痛的份,鋼髯一失,威嚴也全失,不成人樣。
  少年狂笑一聲:
  「宮鵬,你聽著,小爺冤有頭,債有主,恩怨分明,言出必行,今天把你第一個示眾,你應該引為榮幸,小爺決不加罪你的兒女家屬身上,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在小爺公告的三個月限期裡,你準時到洛陽去報到,自有人接待,屆時,小爺會當著天同道面前,給你一個公道,如果你認為你有冤屈,可以申訴,要報復,可以當場聲明,或者,你當眾認罪,聽到沒有?」
  宮鵬雙目幾時噴出火來,說不出的恨毒,憤怒。
  少年笑道:
  「小爺很想挖你一眼示懲」
  宮鵬一驚,本能地一閉雙目。
  少年大笑道:「聊以紀念此行吧!」
  二指伸處,硬生生的把官鵬的雙眉拔掉,又掌一合,一搓,「霹靂劍」
  的精鋼嵌珠劍柄,立時成了根細細的鋼條。
  少年再一指敲下,劍身斷為兩截。
  他隨手把斷劍一拋,仰面笑道:「這就是『朝天堡』?小爺只要一舉手,立成瓦礫,一把火,就成廢墟,哈哈,小爺走了。」
  他大步轉身,揚長而去。
  整個「朝天堡」,一片死寂。
  整個壽堂裡,落針可聞。
  直到少年的背影消失在磴道轉彎處,沒有一個敢於現身阻截。
  好半晌,跌坐在壽堂中的人,才先後起身,都是羞愧難當,哭笑不得。
  可是,人人一樣,誰也不能笑誰。
  一陣歎息。一陣咒罵。
  大家都在一致驚訝這少年好高的身手,是誰的門下?是誰的兒子?
  結論是這樣的
  他就是曾經北到洛陽,南到江漢,發出揭貼的署名者,符學謙。
  他是「四海游龍」符振場與「七巧仙子」雲中慧的兒子,在兄弟中排行第三。師門呢?是誰?
  尚無確定答案。
  「『四海游龍』符振揚的兒子,竟是這樣凶橫,殘暴,狠毒麼?
  也許,武林是消息傳揚最快的?是非最多的?口舌最利害的?
  在短短的三里天裡,「朝天堡」的一幕,不脛而走,傳向四面八方」
  有的人相信。
  因為述說的人,繪影繪聲,活靈活現,叫人不得相信。
  有的人,不相信。
  因為,世上決不會有這種不可相像的事。
  符振揚的兒子更不會,這樣窮凶極惡。
  可是,不相信的人,也終於相信了。
  那因為,一不見「朝天堡」中人出面闢謠。
  二不見宮北劍本人有什麼表示。
  如此,顯然是事實了。
  儘管在「朝天堡」祝壽的人,信誓旦旦,保證決不向任何人輕洩,一字半句,因為,說出去,對自己身為在場的一份子,也沒什麼光采可言。
  可是,這個消息,畢竟傳出了!
  由此,茶樓酒館,客棧市井,都在談這件事,加油沫醬,一人掩張,十人渲染,百人烘托越說越離了譜,連那少年的相貌,口氣,動作,神態,也都被人說得希奇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