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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九華山莊

  宇文彤冷冷一笑,也不追趕,回身對天南劍客曹昆道:「這女子怎麼樣了。」
  天南劍客曹昆躬身答道:「此女『暈眩』穴被制,那『色魔』的手法頗為特異,須掌門人親自解救。」
  宇文彤含笑頷首,走至絹衣少女身旁,略一審視,隨即力凝指尖,隔衣虛點她「鶴口」、「鑽心」以及「血門商曲」三處穴道。
  絹衣少女「嚶嚀」一聲,登時清醒過來,插腰一躍而起,秋波左右一掃,恨聲道:「那個人呢?」
  宇文彤笑道:「小可已放他逃去了。」
  絹衣少女瞪了宇文彤一眼,嗔道:「誰教你放他走的?哼。」
  宇文彤面色一沉,道:「你有本事就該自己把他留住,如今閒話少說,我們該談談正事了。」
  絹衣少女秋波一轉,忽地「嗤嗤」一笑,道:「哦,對了,我差點忘記謝謝你啦,你可別生氣啊。」
  宇文彤皺眉道:「你再要胡纏,小可就不客氣了,你輸的東道究竟認不認帳?」
  絹衣少女聞言,千般無奈,萬分委屈地歎了口氣,幽幽說道:「好吧,你現在是我的恩人啦,我那能不答應呢。」
  宇文彤正色道:「小可並無挾恩相脅之意,姑娘……」
  絹衣少女忽地笑道:「你把這副硬板板的嘴臉換過好不好,不然大家免談。」
  宇文彤笑道:「如果姑娘不再放刁耍賴,小可自然不會板起面孔,現在,你既已知道小可就是宇文彤,那麼,姑娘的尊姓芳名,也該讓我知道了吧?」
  絹衣少女一笑,道:「這就是你要問我的問題嗎?」
  宇文彤笑道:「不是,問題還在後面哩。」
  絹衣少女看了垂手肅立一旁的天南劍客一眼,忽地粉臉微垂,不勝嬌羞地低聲道:「我的名字從來不曾讓男人家知道過,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啊。」
  宇文彤點頭道:「小可悉依姑娘之意。」
  絹衣少女一撩眼皮,似乎費了很大的氣力,才從喉中吐出一縷音樂般的聲音,道:「我叫……嗯……我叫慕容婉美。」
  隨即抬頭嬌笑道:「好啦,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吧。」
  宇文彤笑著拱手施禮道:「姑娘闈諱如人,稚麗絕俗……」
  說至此處,突然住口,轉臉望向右側樹林,星目中神光電射,冷冷喝道:「什麼人膽敢在此偷聽?」
  喝聲甫落,林中立即飄起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對不起,有擾宇文彤大俠的清興了,你倆說的什麼,我還不高興聽哩。」
  語聲雖是清脆似銀鈴,如黃鶯出谷般,但詞意卻不是不善,且口氣中所含的情感,成份之複雜,恐伯除了宇文彤,別人是絕對無法領會體味。
  因為,這聲音正是出自那一位令他魂牽夢索的葛青霜姑娘之口。
  此時此景,她如此一說,登時——
  宇文彤腦際轟然一聲,怔怔地不知所措……
  林中人最末一句話說完,跟著一聲冷笑蕩漾空際,倏忽遠飄,顯然人已遠離樹林面去。
  宇文彤如夢方醒,忽的大叫一聲:「葛姑娘請留步。」
  人隨聲動,騰身疾掠而起……
  卻聽慕容婉美嬌聲叫道:「喂,你的問題還問不問呀?我要走啦。」
  宇文彤凌空一個倒翻,倏然落地,探手抓住慕容婉美玉腕,低喝道:「咱們一道走,問題待會再問。」
  說時,又復騰身疾掠而起,在空中忽地掉頭回顧天南劍客曹昆,以「傳音人密」內家功夫說了聲:「九華山莊見。」
  說完,人已牽在慕容婉美,施展絕世輕功,踏著樹梢而去。
  眨眼之間,已然越過這片叢林,宇文彤運足目力四下一望。
  明月清輝之下,只見一條淡淡的纖細人影,在遠方一道山環的轉角處,一閃而沒。
  這條人影身法之快,以及顯為女人的身材,宇文彤暗忖必是葛青霜無疑,於是,飄身落地。一提丹田,加急追去。
  那葛容婉美卻也奇怪,當她被宇文彤牽走之初,猶自掙扎著不大願意,而此刻竟不但服服貼貼,且更展開輕功身法,相隨飛馳。
  半盞熱茶工夫的光景,已追至那道山環,宇文彤閃目一看,發現那條人影業已登上山頂,只閃得一閃,便倏然翻過山那邊去了。
  宇文彤更不怠慢,身形一折,躡蹤朝山上疾撲而去。
  待他帶了慕容婉美奔上山頂時,那條人影卻已落至山腳下,轉入一條山谷之中。
  看情形,此人的輕功身法也是盡力施為,不由宇文彤心頭大為著急,暗叫道:「葛姑娘,這點小誤會難道就不肯停下來聽我解釋嗎?」
  他心中儘管著急,腳下可移動得更快,晃眼間已奔下山腳下,追入谷中。
  就這樣不停追逐不下,足足奔馳了將近一個多時辰;明月已漸偏西,雙方距離也大為縮短,同時——
  九華山的九瓣蓮峰,已朦朧地顯現眼前。
  此際,宇文彤的心情,除了著急之外,更是詫奇到極點,因為,他萬未想到,葛青霜的目的地,竟然也是九華山。
  她到九華山幹什麼?是來尋他宇文彤?抑或也是風聞有許多武林人物在此區域出現,而來搜尋她父親失蹤的線索?還是……
  宇文彤心念電轉,更是非要追上去問個明白不可。
  這時,前後距離已縮至十丈左右,那條人影的輪廓清晰可辨,果然是位雲鬢高堆,身穿藕白羅衫女郎。
  宇文彤忙提氣開聲,大叫道:「葛姑娘請留步。」
  他這一聲大叫,一時震得山谷齊應,回音不絕,但是那條人影卻是仍然不加理睬,飛馳如故。
  宇文彤大為氣怒地叫了一聲,卻聽身後的慕容婉美「嗤」的一聲輕笑,不由沒好氣地轉頭問道:「你有什麼好笑?」
  慕容婉美粉臉一繃,道:「我笑我的,你管不著。」
  就這兩句話的工夫,雙方已進入通往「九華山莊」的那道幽谷。
  溶溶月色之下,「九華山莊」的廢墟遙遙在望,宇文彤索性摔下慕容婉美,真氣暴提,施展「追光逐電」罕世輕功身法,身形破空而起,迅似流星劃空,一連兩三個起落,已自超越那條人影之前。
  雙方幾乎是同時地停身於「九華山莊」的廢墟當中。
  宇文彤目光觸處,卻不禁發出「咦」的一聲驚呼,隨即怔然木立,作聲不得。
  原來,此刻卓立他面前的藕白羅衫女郎,竟然不是葛青霜。
  只見這位女郎,頭挽宮髻,眉似春山染黛,眼如秋水橫波,玉頰泛霞,唇綻櫻顆,一襲藕白羅衫,輕拂於夜風之中,是位風華絕代的俏佳人。
  她似乎被宇文彤這副神態,引得嫣然一笑,嬌聲道:「你追了我幾十里路,就只為了這『咦』的一聲嗎?」
  宇文彤一定心神,微笑了笑,再次將她仔細一端詳,心頭登時只是一怔,暗道:「奇怪,此女的面孔好像似曾相識……」
  藕白羅衫女郎似乎已瞧出宇文彤的心思,於是,如花的粉臉上,笑意更甜,聲音也更甜地說道:「宇文兄可是奇怪,好像我們曾經認識過,是嗎?」
  宇文彤聞言,不只是奇,而且更為驚異,她怎會知道自己的姓氏?當下,吶吶的說道:「正是……正是……姑娘是……」
  忽聽身後一聲嬌呼道:「師姐,你好。」
  宇文彤回頭一看,原來慕容婉美已然趕到,正喜孜孜地走將過來,不由恍然大悟,轉向藕白羅衫女郎道:「原來你就是……」
  他一語未畢,俊臉卻已通紅,底下的話,竟囁囁不能出口。
  此時的藕白羅衫女郎也情不自禁地頓時玉頰飛霞,嬌羞不勝,對宇文彤盈盈睇視,默然無語。
  她,究竟是誰?
  她,正是和宇文彤初識於劍閣山中,曾甘冒大險施展「真氣導陽大法」,替他裸衣療傷的那位易釵而弁的美少年。
  月白風清,空山寂寂,兩人呼吸相聞,良久……
  慕容婉美忽地「嗤嗤」一笑,打破了這沉寂的氣氛,笑道:「咦,師姐姐,你不是很想見他嗎,怎的見了面又不說話了呢?」
  宇文彤再次拿定心神,拱手施禮道:「在下前蒙姑娘仗義援手,大恩永銘心田,適才唐突之處,萬望原諒。」
  藕白羅衫女郎還禮道:「不敢,不敢,宇文大俠是吉人天相……」
  慕容婉美拍手嬌笑道:「怎麼?你們不是很要好嗎?怎還這般客氣呀。」
  藕白羅衫女郎白了師妹一眼,嗔道:「死丫頭,胡說。」
  慕容婉美舌頭一伸,扮了個鬼臉,笑道:「好好好,我不說啦,讓你們多說說吧。」說完,一陣「格格」嬌笑,香肩微晃,隱沒入廢墟的陰影之中。
  藕白羅衫女郎笑道:「我這位小師妹很俏皮,宇文兄怎會把她碰上的呢?」
  宇文彤道:「今晚她救了在下一個部屬,在下聽她說是『千幻神妃』的門下,故而向她打聽你的下落……」
  藕白羅衫女郎臉色微變,插嘴道:「你既然已知道我是……那你還打聽我幹嗎?」
  宇文彤正色道:「救命之恩,豈能不報,何況在下也的確想見姑娘一面……」
  藕白羅衫女郎臉上一甜,喜孜孜地看著宇文彤道:「你真的想見我?」
  宇文彤道:「一來好拜謝救命之恩,二來是打聽兩樁事情。」
  藕白羅衫女郎聞言,臉色倏然又是一變,冷冷「哼」了一聲,道:「不敢當,不知貴掌門人有何事見詢?」
  宇文彤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陪笑道:「這兩樁事與在下關係甚大,而又與姑娘有關,故此不嫌唐突,請姑娘見諒賜答。」
  藕白羅衫女郎冷冷道:「你是不是想問那姓葛的姑娘的下落?」
  宇文彤赧然點了點頭。
  藕白羅衫女郎不屑地說道:「反正她沒有死,剛才你不是在叫她嗎?」
  宇文彤又道:「姑娘與她諒無深怨,何必如此。」
  藕白羅衫女郎忿然道:「哼,她差點把你的命送掉啦,你又何必這樣關心她。」
  說著,似是憶起當日和宇文彤裸抱療傷的情景,忽的無限嬌羞地笑了一笑,又道:「好啦,那些不談也罷,你的第二件事情是什麼?」
  宇文彤神色一整,道:「令師『千幻神妃』……」
  他話剛出口,陡聞廢墟陰影中響起一聲「祭桀」怪笑,以及慕容婉美的一聲驚呼。
  這一聲怪笑與驚呼,劃破沉靜夜空,也打斷了宇文彤的話語。
  藕白羅衫女郎一聲清叱:「師妹休驚。」首先騰身而起。
  宇文彤也自向發聲之處撲去,卻見慕容婉美神色驚惶,從陰影中飛掠而出,身後並未發現敵蹤,遂一沉真氣,將去勢止住。
  藕白羅衫女郎已飄身而下,攬住慕容婉美,急聲問道:「師妹,是怎麼一回事呀?」
  慕容婉美玉容慘淡,伏在師姐懷中,喘著說道:「一個骷髏鬼,哎,嚇殺我了。」
  藕白羅衫女郎笑慰道:「傻丫頭,世間上那來的鬼,待師姐姐把它捉來給你看。」
  宇文彤已自面向那一聲「禁桀」怪笑飄起之處冷冷喝道:「何方鼠輩,竟敢在此裝神扮鬼,還不滾出來受死。」
  喝聲排蕩空際,半晌卻不見絲毫反應。
  宇文彤劍眉雙軒,方待再次發話,募聞身後傳來一陣輕微得難以覺察的衣袂飄風之聲,疾射而至,顯見來人絕非庸手,遂暫將隱伏暗處之人移開,倏然旋身望去。
  就在這瞬間工夫,那衣袂飄風之聲已止,尋丈之外,一塊高出地面數尺荒廢屋基上,綽立著兩個身材頎長,穿黃葛長袍之人。
  這兩人出現之後,瞧也不瞧宇文彤等三人一眼,便自顧凝目四下觀望。
  半晌,那左邊的葛袍人忽地哈哈大笑,狀甚得意地說道:「老大,那條秘道我已……」
  右邊的葛袍人「噓」了一聲,警告地說道:「說話小心點。」聲冷如冰,聞之令人驚慄。
  左邊的葛袍人斜視了宇文彤等三人一眼,哈哈笑道:「這三個娃娃,就算讓他們聽去了也沒用處,理它幹嗎?」
  「哼,這周圍還有許多朋友,難道你沒有看見?走吧,為兄已有點譜了。」
  右邊的葛袍人冷冷地把話說完,大袖一舉,便待動身離開……
  「且慢」宇文彤忽地一聲大喝:「兩位請留步。」
  兩個葛袍人聞聲,倏止去勢,齊地旋身向宇文彤望去,那左邊的葛袍人笑嘻嘻地問道:「娃娃,什麼事大呼小叫?」
  宇文彤這時才看清這兩個葛袍人,竟然是一般的長眉皓首,貌相清,十足的一雙孿生兄弟,分別之處,只是左邊的笑容滿面,右邊的卻是神態冷然而已。
  忽聽那藕白羅衫女郎略帶訝意地低呼道:「長白雙怪。」
  那右邊神態冷淡的葛袍人冷冷接道:「娃兒既知是老夫兄弟,為何還敢這般無禮?」
  宇文彤略一拱手,朗聲笑道。「如此良宵,佳客辱臨寒家故址,不知有何貴幹?」
  那笑容滿面的葛袍人「呵呵」笑道:「原來你就是近日江湖傳言,自稱鐵骨門新掌門人的那個娃娃。」
  宇文彤微微一笑,道:「豈敢,兩位可否請過來一談?」
  兩個葛袍人互看了一眼,送一同飄身下了屋基,緩緩走將過來。
  宇文彤又是一拱手道:「兩位既已認得在下,可否讓在下拜識賢昆仲上姓大名?」
  那神態冷淡的葛袍人冷然道:「能知老夫兄弟之人,非友即敵,不知你願屬何者?」
  宇文彤冷冷答道:「在兩位未說明來意之前,在下與賢昆仲既非友也非敵……」
  「雙方既無關係,老夫兄弟姓名你大可不必知道。」神態冷淡的葛袍人截住宇文彤話鋒,冷冷說了兩句,隨即側顧乃弟微一擺頭,拂袖而去。
  藕白羅衫女郎忽地一聲冷笑,輕蔑地說道:「長白雙怪,冷怪段於寒,笑怪段於樂這兩個名字,在江湖上臭得盡人皆知,還擺什麼臭面孔。」
  「哈哈哈哈」,那笑容滿面的葛袍人霍地止步旋身,放聲大笑道:「娃兒們既知老夫兄弟姓名,是友是敵?快說。」
  宇文彤冷冷道:「是友如何?是敵又如何?」
  老大冷怪段於寒面孔更寒地緩緩說道:「是友前隨老夫兄弟之意行事,為敵則汝等命盡今宵。」
  站在宇文彤身旁的慕容婉美「嗤」了一聲,嬌聲嘲罵道:「喲,好大的口氣,你是大蒜吃多了吧?」
  冷怪段於寒冷冷瞥了慕容婉美一眼,冷笑道:「無知娃兒,竟敢出言不遜,快說出你師父是誰,若是老夫舊識,便饒你一死。」
  慕容婉美「呸」的唾了一口,罵道:「憑你也配知道我師父是誰?別作夢。」
  笑怪段於樂哈哈大笑道:「娃娃給老夫閉嘴。」笑語聲中,大袖一翻,駢指遙向慕容婉美「兌端」穴一點。
  宇文彤揮袖一拂,「絲」地一聲微響過處,立將那一縷勁厲指風震散,冷冷喝道:「閣下年近古稀,行事竟若幼童,快將來意說出,本少爺好斟酌發落。」
  笑怪段於樂這一指虛點之呼,雖然僅用了五成功勁,但當今武林中能這樣輕描淡寫地用衣袖將其震散的人,可說是寥寥無幾。
  心頭登時一凜,聞言之下,反仰面呵呵大笑起來……
  冷怪段於寒目睹斯情,不由心念電轉,遂以目示意,止住乃弟笑聲,口中乾咳了一聲,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老夫弟兄來意,貴掌門人何必明知故問,但老夫有一言奉告,不知尊駕肯採納否?」
  宇文彤冷然道:「什麼話閣下且先說來聽聽。」
  冷怪段於寒故示嚴重地說道:「今宵在這廢墟周圍隱伏的武林人物,均是為了想要獲得『朱雀環』而來,但彼輩俱欲坐收漁利,是以都不願先現身下手,如今老夫已改變初衷,願與尊駕合作,尊駕以為如何?」
  宇文彤聞言,目中精光電射,神威凜凜地向四下一掃,冷冷哼了一聲,峻聲說道:「有誰敢動我家中一草一木,當殺無論。」
  冷怪段於寒神色微變道:「若眾人聯手,尊駕自量是否有此能力?」
  宇文彤叱道:「念你坦誠不隱,本少爺不為己甚,快滾。」
  喝聲甫罷,右側斷垣頹壁的陰影裡,驀地爆出一陣夜梟般的乾笑道:「罵得好,段於兄,想不到你心思白費,還挨上一記悶棍,嘿嘿嘿,值不值得?嘿嘿嘿嘿。」
  冷怪段於寒在受了宇文彤喝叱之際,本已神色大變,目射凶芒,但一聞此番嘲罵之言,竟自強忍怒火,掉頭冷冷喝道:「是那位老朋友,何不現身指教?」
  「嘿嘿嘿嘿。」回答他的,卻是一陣難堪的冷笑。
  笑怪段於樂已忍不住放聲大笑道:「尊駕果真是見不得人,老夫倒要瞧你是老鼠烏龜變的。」
  笑喝聲中,身形疾掠數丈,飛臨笑聲發出之處,右臂一揮,揚掌凌空下擊。
  一股強猛掌風,恍如泰山壓頂般朝那斷垣頹壁擊去,頓聽「轟隆」
  「嘩啦」一陣砂石紛飛,塵土四散,斷垣頹壁倒下之聲,卻不見半個人影。
  笑怪段於樂一擊不中又驚又怒,凌空一個轉折,橫移尋丈,再次揮掌,正待向另一處斷垣殘壁擊去,陡聽乃兄冷怪段於寒一聲大喝:「老二小心上面。」
  同時,身子上空已傳來一聲清叱:「下去。」
  一股奇強無匹的勁風,直如天要倒下來一般,隨聲壓住。
  笑怪段於樂心頭大震,忙運足真力,單掌一翻,猛地往上迎去,左臂護住頭胸要害,擰腰斜滾而出……
  「砰」的一聲,笑怪段於樂一條右腕頓為壓來的勁力撞折,胸口如受千斤重錘一擊,禁不住氣血一陣翻滾,身子像殞石般飛墜地上。
  冷怪段於寒縱過探臂接住,急聲道:「老二,不妨事吧?」
  笑怪段於樂勉力行功,強將一口翻至喉頭的熱血壓住,忍痛挺身站了起來,睜目喝道:「是誰暗算老夫?」
  宇文彤冷冷喝道:「我已經警告在先,閣下是明知故犯,這一掌不過聊示薄懲而已,還不快滾。」
  笑怪段於樂聞言,只氣得眼前金星亂竄,喉頭的那口熱血,再也壓抑不住,「哇」地狂噴而出,人已跟著暈死過去。
  冷怪段於寒抱著乃弟,忙往他口中塞了幾粒療傷丹丸,怨毒地望著宇文彤,冷冷說道:「舍弟身受尊駕厚賜,他日定當厚報。」
  言罷,足尖一點地面,掠空而起。
  驀地一陣衣袂振風之聲起處,廢墟周圍的陰影中,颼颼颼疾躍出幾條人影,將冷怪段於寒去路阻住。
  當中一人啞聲說道:「段於兄慢走,且和咱們從長計議。」
  冷怪段於寒飄身落地,閃目一看,認出這幾人乃是「酆都雙煞」的老大「九幽無常」邱玄,「雪山三凶」中的冰蠍吳章,大巴山煉魂谷大谷主「銷魂掌」薩子華,二谷主「斷魂指」金奇,「西域魔僧」呼圖扎各。
  那發話之人乃是「九幽無常」邱玄。
  這五個俱是黑道中著名凶殘狡毒的人物,他們現身之意,冷怪段於寒雖已猜出幾分,但也不得不防。
  當下,暗地運功戒備,冷冷反詰道:「邱兄等早不現身,遲不現身,如今舍弟已背上黑鍋,還有何指教?」
  須知冷怪段於寒何曾不知這些黑道高手,適才故意引發乃弟的怒火,使宇文彤發生衝突,一來好觀察雙方實力,二來自然是希望兩敗俱傷,好減少敵手。
  此際卻被宇文彤驚人的武功所懾,故而迅即採取聯合行動,因為若多他這樣一個同路之人,即等於多增一份實力。
  果然。那九幽無常邱玄見問之下,陰惻側一聲乾笑,不慌不忙地答道:「皆因段於兄適才一句話以及今弟捨身探敵的結果,頓令兄弟改變初衷,決定攜手合作,段於兄諒必也有同仇敵愾之感吧?」
  冷怪段於寒心念微轉,冷然點頭道:「聯手可以,但此刻兄弟須速為舍弟療傷,敢煩諸兄先上如何?」
  大巴山煉魂谷主銷魂掌薩子華正色道:「令弟傷勢一時三刻之內不致惡化,只要『朱雀環』到手,還怕不霍然而愈嗎?」
  「雪山三凶」中的「冰蠍」吳章從旁冷冷接道:「段於兄,令弟這一掌之仇,何必留待他日,兄弟等既願助兄一臂,難道段於兄會拒不接受?」
  冷怪段於寒心中略一思忖,只得一咬牙,點頭答允,遂將乃弟放下,與邱玄等人一同轉身而宇文彤走去。
  宇文彤目寒如水,冷冷掃了這六人一眼,曬然說道:「你們要聯手群攻,何不把其餘的人一齊叫出來,本少爺也省些手腳。」
  「九幽無常」邱玄陰側惻地看著宇文彤道:「殺你們這三個娃娃,還用得著許多人嗎?」
  宇文彤驀地仰面大笑道:「如此說來,各位的算盤又得另打了。」
  「西域魔僧」呼圖扎各合掌道:「阿彌陀佛,難道宇文施主認為免卻此劫?」
  宇文彤冷冷道:「在下毫無劫難,倒是諸位恐怕是在劫難逃。」
  說至此處,面色一沉,續道:「因為尚有其他佳客,必不願見各位從容成事,故各位不死我手,亦必難倖免……」
  「銷魂掌」薩子華放聲大笑道:「縱目江湖,有誰能抗拒我等六人聯手合擊之力……」
  他言還未了,陡聽廢墟四周的陰影裡,齊聲響起一陣驚心動魂的獰笑。
  「嘿嘿,鳴哈,哈哈哈哈……」
  這一陣梟鳴狼嚎鬼嘯似的笑聲中,十數條人影倏然從斷垣殘柱之下,瓦礫堆中,荒草雜樹叢內破空冒起,齊向「銷魂掌」薩子華等六人猛撲過來。
  「銷魂掌」薩子華等六人俱不禁為之一震。
  因為,他們六人早已暗地各自察看過,在這片廢墟周圍隱藏的其他黑白道人物都不是他們的敵手,故此「銷魂掌」薩子華才有這種狂言。卻沒料到這些人竟也會聯合起來,對他們猝然猛擊。
  但他們六人都是縱橫江湖數十年的魔頭,此際雖然變生倉猝,卻是神色不變,霍地各自微閃身形,各向一方,迎著凌空撲到的人影,揮掌擊去。
  他們六人功力俱非等閒,這一齊揮掌連劈帶掃之下,頓時漫.天狂飆怒卷,排山倒海般猛撞而出。
  掌勁狂飆到處,只聽慘叫痛哼之聲響成一片,那十條飛襲而至的人影,一個個口中鮮血狂噴,身子在空中連翻帶滾地倒飛出去。
  「噗通,噗通……」霎那之間,這十幾個人已相繼屍橫地上。
  「哈哈哈哈……咦。」
  「銷魂掌」薩子華等六人得意地齊聲狂笑之際,卻驀然異口同聲發出一聲驚詫呼。
  因為,他們猛地驚覺,剛才被擊斃的這些人,根本就沒有出手抗拒或還擊,簡直就像是束手送死一般,世間上那會有這種怪事?
  當下,他們六人互相看了一眼,便待分頭查看……
  宇文彤在一旁冷冷說道:「你們不必去看了,這些人早就被人制住穴道,你們只不過平白替人動手殺人罷了。」
  慕容婉美更是拍手嬌笑道:「活人打死人,費力不討好,嘻嘻嘻,你們這把年紀真白活啦。」
  「銷魂掌」薩子華等六人不禁一怔,「九幽無常」邱玄「哼」了一聲,兀自不相信,晃身縱出,托起一具屍體,仔細一看,登時臉色微變。
  其餘五人見狀,不禁心頭驚慄不止,因為這十幾個黑白兩道中的高手,竟會在不聲不響之下,被人制住穴道,則那出手之人的武功,實令人難以想像。
  而且以適才這十幾個人同時被拋擲出來的情形觀之,顯見這另外的一撥,人數必然不少,那麼……
  他們六個人心中方自忐忑不安之際,在那無數的斷垣殘壁之上,頹柱之巔,瓦礫堆頂,像鬼魅般現出百數十個手握圓筒的黃衣大漢。
  明月漸近西山,夜風蕭蕭,吹飄著他們的衣袂,獵獵作響,但他們一個個彷彿石像一般,動也不移動一下。
  隨聽一陣輕微而整齊有力的腳步聲,起自這片廢墟的那一道傾圯的大門之外。
  像這樣明目張膽結隊而來的,顯見其身份必然與眾不同,是以不僅「九幽無常」邱玄等六人為之一震,即連宇文彤也微感詫異地閃目朝步聲來處望去。
  淡淡月色之下,但見十個人排作兩行,步履從容沉穩地向他們立處走來。
  為首兩人,一個是高髻烏簪,面如冠王,貌相奇古,五綹蒼髯垂於胸際,身穿青袍,手捧一柄白玉如意的老人。
  另一個,嘿,好威風的長相,一眼看去,活像是「漢壽亭侯關王爺」轉世。
  這兩人不但貌相儀態中隱蘊懾人之威,且雙目中更泛射出碧綠駭人的光芒。
  隨在後面的是八個身材,貌相各異,一式錦繡華服,腰懸長劍之人。
  這八個華服人的眼中,俱是藍光閃爍,令人自生陰森凜慄之感。
  宇文彤雖不識為首之人,但後面那八個人的華服以及眼中的藍光,卻是印象極深,這一瞥之下,不由脫口低呼道:「天潢教。」
  「天潢教?」
  藕白羅衫女郎和慕容婉美詫異地低聲反問。
  「天潢教?」
  九幽無常邱玄等六個久歷江湖的魔頭,也懼感一頭霧水的愕然相顧。
  那貌似關王的紅袍老人拂髯大笑道:「不錯,本藩等奉『天潢教』教皇陛下聖諭,將進入此廢墟之人盡行誅戳,姑念汝等適才代本藩執刑,略有微勞……」
  說至此處,忽地面色一沉,目中碧光大盛,遠射數尺,沉聲喝道:「本藩特恩賜汝等自絕而亡,還不速將人頭獻上。」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九幽無常邱玄一聽驀地仰面發出一陣刺人心魄的陰森冷笑。
  那紅袍老人兩道臥蠶眉一揚,厲聲道:「『天機侯』何在。」
  喝聲甫落,身後八人當中,大步走出一個五官清秀,身材頎長,年約六旬的華服老者,躬身應道:「屬下恭候差遣。」
  紅袍老人沉聲道:「速將九幽無常邱玄處以三劍分屍,腰斬之刑。」
  「天機侯」應了聲「遵命」,立即旋身一躍上前,對九幽無常邱玄微一抱拳,道:「本爵奉命行誅,請閣下速準備受死。」
  言罷,「-」的一聲,烏光乍閃,通體黝黑的奇形長劍已自出鞘,斜抱懷中,凝視九幽無常邱玄,滿臉肅煞之氣。
  九幽無常邱玄也是雄據一方的魔頭,此際,見對方儼然凝視自己性命已在其掌握之中,這口氣焉能忍受得住。
  當下,倏然止住笑聲,陰惻側地盯著「天機侯」,冷然喝道:「好狂的口氣,邱某倒要瞧瞧尊駕有何絕學?」
  喝聲中,腳下忽地欺前兩步,左臂倏揚,運足十成「九幽陰煞」,平胸推出。
  一股隱蘊奇寒絕毒的陰柔潛勁,無聲無息地疾向「天機侯」襲去……
  「天機侯」一聲清嘯,左掌一推,迎著來勢「砰」的劈出一股剛猛絕倫的掌風,身形電閃,抖腕振劍,一道烏黑光華,如烏龍出海,電擊而出。
  「砰」然一聲輕響,雙方掌力一接,頓時寒飆四播,天機侯身子微微一顫,已被「九幽無常」侵入體內。
  同一剎那之間,烏光閃處,九幽無常邱玄一聲痛哼,一條左臂齊肩被對方削斷,登時鮮血泉湧而出。
  「天機侯」強忍體內陰煞蝕骨之苦,一聲清叱:「閣下請接第二劍。」欺身疾進,刷地烏光暴長,漫天劍氣,電漩星飛地疾攻過去。
  九幽無常邱玄大喝道:「尊駕再接我一掌。」也顧不得傷口冒血,運聚平生之力於右掌,斜跨兩步,猛擊而出。
  「絲絲」連聲,銳嘯大作,漫天劍氣與匝地寒-攪作一團。
  「天機侯」身形微頓,驀地大喝一聲:「著。」
  「咋嚓」一聲,烏光驟斂,寒飆頓清,九幽無常邱玄一聲厲吼,身形倒縱百步,右肩血流如注。
  「天機侯」面色灰敗,渾身顫抖不止,長劍斜垂,劍尖幾乎觸及地面。
  陡地——
  他一聲大喝:「第三劍!」猛地揚手一擲,長劍立化一道烏光,如匹練般緊追著九幽無常邱玄,閃電般捲去。
  但聽一聲慘嚎過處,九幽無常邱玄凌空被烏光一卷,登時腰斬成兩戳,腸肚五臟飛灑了一地,這縱橫一方的魔頭,果然三劍畢命。
  緊接著「噗通」一聲,那「天機侯」身子一顫,翻身仆倒地上,四肢一陣抽搐,隨即寂然不動。
  這一場拚鬥,總共不到兩句話的工夫,便兩敗俱亡,只看得「銷魂掌」薩子華等五人相顧駭然,心知今晚必然凶多吉少。
  只有宇文彤依然負手,嘴含曬笑,恍如未見。
  那「天潢教」的紅袍老人目中碧芒如電,冷冷掃了地上兩具屍體一眼,隨即移注「銷魂掌」薩子華等五人臉上,冷冷喝道:「汝等是自絕而死或是困獸之鬥,快說。」
  「銷魂掌」薩子華等五個平日不可一世的魔頭,此時卻是已經鬥志全消,一個個心念電轉,突然——
  五人互相一使眼色,陡地一齊縱身而起,竟然合在一路,向右側飛掠而去。
  紅袍老人大怒道:「都與本藩拿下。」
  五個華服人應聲騰身而起,一掠數丈,迅似飄風,疾如閃電,趕上「銷魂掌」薩子華等五個魔頭,齊地揮掌下擊,同聲大喝:「下去。」
  五股強勁掌風,匯成一道重如山嶽的大力,猛然向五個魔頭壓去。
  這五個魔頭似乎早有默契一般,當對方掌風壓體之頃,竟然不出手抗拒,齊地互相一推掌,五人身形凌空霍地一分。
  藉著互相推動之力,迅疾無倫,分朝五個方向飛散開去。
  那五個華服人發出的掌風登時擊空,頓聽「轟隆嘩啦」一聲巨震過處,砂石紛飛,下面的斷垣殘壁,立被撞倒了一大片。
  陡地,一條藍色人影破空而起,十指齊彈,口中清叱道:「都與本少爺站住。」
  「銷魂掌」薩子華等五個魔頭腳剛落地,聲甫人耳,頓覺指風襲體,穴道登時被制,一個個宛似泥俑木雕,釘在當地。
  五個華服人睹狀,俱不禁心頭一愣,陡聽一聲清叱:「過來。」
  一股巨大無匹的吸力隨聲湧至,五人竟連掙扎都來不及,便身不由己地被吸落地上。
  只見宇文彤對他們冷冷一笑,道:「我早已警告,不准動此地一草一木,你五人明知故犯,罪不可赦,你們是自絕呢?還是要本少爺動手?」
  五個華服人驚凜之下,聞言,俱不禁勃然變色,互相看了一眼,齊地右臂一揚,烏光閃處,五柄黝黑發亮的奇形長劍已自出鞘,身形齊地微一閃動,立將宇文彤圍在當中。
  宇文彤輕蔑地掃了五個華服人一眼,冷峻地說道:「本少爺做事最喜乾脆,特恩賜汝等一劍腰斬之刑。」
  一言未畢,五華服人已齊聲怒叱,齊地錯步,甩肩,揚劍,五柄長劍同時刺出,有如一張黑色光網,突地湧起,閃電般向宇文彤罩去。
  宇文彤一聲冷笑,身形電閃,右手輕按劍把,倏地一揚——
  「-鐺」,一聲龍吟虎嘯,一道碧森森的光華應手而起,在烏光同中略一制動,頓見劍氣燭天,碧芒大盛,盤空匝地一繞,只聽——
  「錚錚錚錚錚」,五下密如聯珠的輕微金鐵交鳴之聲過際,緊接著慘吼連聲.血泉齊冒,五個華服人,已全被腰斬為兩段。
  碧光倏斂,「錚」然微動,宇文彤已經還劍入鞘,只聽清嘯一聲,身形直拔而起,飄降原來位置。
  那五個華服人的上半截身子,兀自在地上「叭達叭達」的翻騰了半響,方始寂然不動。
  夜風蕭蕭,血腥之味觸鼻,宇文彤這一手罕絕人寰的劍招,只嚇得「銷魂掌」薩子華等五魔頭心膽俱落,慕容婉美及藕白羅衫女郎花容失色。
  「天潢教」的青袍,紅袍兩老人也是臉色微變,掉頭向身後的兩個華服人低聲吩咐了一句,兩華服人躬身領命,一閃而去。
  隨見十個黃衣人大漢疾躍而至,各人手持一匹白綾,迅快將地上分成十段的五個華服人屍體裹好捧起,退回青袍,紅袍兩老人身後。
  那青袍老人這才緩步上前,對宇文彤道:「尊駕劍道不凡,本藩敬請賜教。」
  宇文彤冷冷道:「豈敢,彼此動手之先,在下欲向閣下請教一事。」
  青袍老人道:「尊駕有話請講。」
  宇文彤莊容道:「貴教勞師動眾,駕臨寒家故址,意欲為何?」
  「奉命誅戮進入此廢墟之人。」
  宇文彤曬然冷笑道:「如此,在下倒要謝謝貴教代勞了。」
  話聲一頓,忽地面色一沉,沉聲道:「貴教如何會知道有武林人物群集此地?為何要與在下代勞?最終目的為何?」
  青袍老人臉色微變,略一沉吟道:「這個……」
  「不要這個那個啦,讓姑娘代你說了吧。」那藕白羅衫女郎突地嬌笑著,閃身而出,手指青袍老人,笑道:「近日江湖秘密流傳『朱雀環』可能仍然埋藏在此地的消息,不正是貴教傳播的嗎?嘻嘻,好一條『一石兩鳥』之計。」
  青袍老人神色一變,冷叱一聲:「賤婢也敢多嘴。」手中玉如意猛地一指。
  一股內家罡氣,向藕白羅衫女郎激撞過去……
  藕白羅衫女郎微微一笑,右足往後一引,嬌軀微挫,纖掌一合,迎著來勢輕輕一推。
  「蓬」,一聲輕響,一縷淡淡檀香味蕩漾空際,她笑容倏斂,雙掌開天闢地上下一亮,嬌軀冉冉倒飄尋丈。
  青袍老人神色又是一震,旋即肅容道:「南海『無居神尼』是姑娘何人?」
  藕白羅衫女郎強顏嬌笑道:「你既識我這一招『蓮台禮佛』還明知故問嗎?」
  青袍老人默然半晌,方始舒眉朗聲對宇文彤道:「既是神尼座下弟子在此,敝教不便冒讀,請恕打擾之罪,尊駕所欠,敝教當另擇時地,另行清算。」
  宇文彤冷笑道:「閣下用不著說這些場面話,本少爺是從不與認輸伏低之人為難,恕不遠送了。」
  青袍老人怒目而視,終於「哼」了一聲,略一拱手,忍氣轉身,舉手,一揮,周圍斷垣殘壁,以及瓦礫堆上屹立的黃衣大漢,齊地身形一閃,隱沒不見。
  那紅袍老人似乎甚為不服地與青袍老人低聲爭論了幾句,然後方恨恨地一頓足,破空直射而去。
  青袍老人見狀只是搖搖頭,率了十個黃衣大漢,隨後縱身疾掠而去,轉瞬,俱隱沒入黎明前的黑暗中。
  宇文彤含笑轉身對藕白羅衫女郎道:「這次又蒙姑娘解圍,真是……咦,你怎麼啦?」
  只見她緩緩盤膝坐在地上,星目微閉,玉容蒼白,顯然是適才硬接那青袍老人一招,隨後又強忍傷勢的結果。
  宇文彤遂也立即盤膝坐在她身後,伸出手掌按在她「命門」
  穴上,運聚一口真元之氣,渡將過去。
  好半響,她才一聲嬌呼,振衣而起,回眸對宇文彤嫣然一笑道:「謝謝你啦。」
  宇文彤起立笑道:「不用謝,你還不是也曾……」
  「不准你說。」她玉面通紅,不勝嬌羞地急聲止住。
  宇文彤面色一整,說道:「姑娘既已知在下姓名,可否也將芳諱賜告?」
  「嗯,我……」
  慕容婉美一旁拍手笑道:「師姐姐怎地怕起羞來啦?我替你說了吧。」
  說著,轉對宇文彤道:「我師姐姐複姓上官,單名一個蘭字。」
  宇文彤拱手道:「上官姑娘。」
  上官蘭斂衽還了一禮。
  宇文彤又道:「姑娘蘭質蕙心,適才一語道破天潢教詭謀,恕在下愚昧,尚難參破其中原委,姑娘可否一開在下茅塞?」
  上官蘭粉臉一紅,遲疑道:「這個……」
  忽聽慕容婉美「啊」了一聲,嬌呼道:「剛才那個骷髏鬼怎還不見出現呢?」
  宇文彤淡淡一笑道:「那是『冥魔』老魅,大概也是為了覬覦『朱雀環』而來,但眼看受人所愚,故此不好意思露臉,早已偷偷溜走了。」
  一言甫畢,驀見三條人影,電射而至,宇文彤不由一愕。
  卻聽上官蘭幽幽說道:「你要尋的人來啦,我不耽擱你了,改天再見吧。」
  宇文彤此時已看清這三條人影,正是康澤,曹昆與葛青霜姑娘,不由心頭一震,但他在上官蘭身上,還有重大事情不曾探出,那肯讓她離開,當下,身形一晃,擋住上官蘭和慕容婉美的去路,高聲道:「兩位慢走,在下……」
  言還未了,康澤,曹昆,葛青霜三人已經飄落當地,但見葛青霜的臉色,登時變得難看之極。
  上官蘭秋波一轉,輕笑道:「宇文兄這又何苦,請啦。」挽著慕容婉美,曼妙地一折纖腰,朝旁側斜掠而起……
  宇文彤心頭一急,方待騰身追截,驀地又是一條人影飛落,正是那四靈幫幫主易晟,卻不知他為何夤夜趕來,不禁為之一愣……
  就在這微一遲疑之頃,上官蘭已帶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手挽慕容婉美,裊裊消失於夜空中。
  宇文彤只好中止追趕之念,轉身與眾人相見,並對葛青霜拱手道:「葛姑娘久違了,一向可好?」
  葛青霜鼻孔裡「嗯」了一聲,卻是睬也不睬。
  宇文彤碰了個軟釘子,只好不好意思笑笑了事,轉對易晟道:「易幫主夤夜趕來九華,莫非有甚事故?」
  易晟躬身道:「老朽聞聽江湖傳言,『朱雀環』可能仍然埋藏九華山莊故址,且得知有不少武林中人為此群赴九華,老朽感念少俠大恩。故將幫中事務料理清楚之後,趕來為少俠略效棉薄之力。」
  宇文彤謙謝一番,道:「易幫主來得正好,待在下把這幾個魔頭打發了之後,或許有借助之處。」
  言罷,身形乍閃,繞著「銷魂掌」薩子華等五人一轉,雙手連揚,將彼等穴道解開,然後就指喝道:「汝等刁狡險惡,本應盡數誅戮,姑念汝等乃受人所愚,快自己動手將左耳留下,滾回去閉門思過。」
  這五個作惡多端,不可一世的魔頭,這時都像鬥敗的公雞一般,凶威盡戢,聞言,那還敢道半個「不」字,各自忍痛撕下一隻左耳,恨恨狼狽遁去。
  此際,殘月已落,天色將近黎明,宇文彤遂對康澤等人道:「前聽趙畏以及峨嵋玄鶴道人之言,可證當年放火毀莊之事,實非他們六人所為,敢煩諸位相助,將這廢墟加以勘察,看能否找出一點線索。」
  四靈幫幫主易晟道。「少俠可否將當年起火情形示知,以便著手。」
  宇文彤遂將當晚目睹的經過,詳細說了。
  易晟沉吟道:「照少俠所說,此莊顯系毀於一種極為厲害的火器之下,請少俠領路到後進莊房遺址一看如何?」
  宇文彤點頭答應,領著眾人往舊日後進莊院遺址走去。
  曉色朦朧,曙光乍露,五人一面撥開那茂密纏結,高可沒膝的荒草雜樹。
  一面凝神勘察,果然發現有幾個周約數丈,深達餘丈的坑穴,復於荒草籐蔓之下,土色深赤,顯非原來顏色。
  宇文當即證明家中原來並不曾有這種坑穴,康澤也認定這種坑穴,必然是一種極厲害的火器爆炸而成。
  但見易晟一言不發,抓起一把深赤色的泥土,湊在鼻端聞了又聞,雙眉逐漸緊鎖,臉上露出極為詫異神態……
  半晌,易晟忽地搖了搖頭,喃喃說道:「奇怪,這簡直令人不相信,這是『霹靂子』……」
  康澤失聲插嘴道:「『霹靂子』?易兄是說這些坑穴,乃昔日威鎮武林的『淮陽霹靂子』所炸成?」
  易晟默然點了點頭。
  宇文彤猛然憶起當年情景,忽的大聲道:「對了,那晚上當爆炸聲起之際,那『點蒼派』的孫皓也曾叫出了『淮陽霹靂子』這幾個字,易幫主可知使用這種火器之人是誰?」
  易晟點頭道:「說起此人老朽認是認識,但卻感到有點奇怪……」
  「有何奇怪之處?」宇文彤不解地插嘴問道。
  易晟皺眉道:「蓋此人雖擁有這種威力極大的火器,但卻從未聽說過他仗以為惡,同時他亦極少在江湖走動,為人也是甚正派,怎地會作出這種事情,老朽是以覺得奇怪。」
  宇文彤冷笑道:「世上盡多假冒偽善之徒,易幫主既識此人,可知他姓名居處?」
  易晟望了宇文彤一眼,異常沉重地道:「此人姓單名飛,隱居於淮陰附近一處幽谷之中,率門人家屬躬耕自食,極少人知……」
  宇文彤霍地拱手莊容道:「煩易幫主領在下前往拜望,一查是非真偽如何?」
  易晟為難地沉思有頃,這才躬身道:「敬遵少俠之命。」
  日出,日落,宇文彤等一行五人,曉行夜宿,這一日已抵達淮陰,時當黃昏薄暮,眾人並未停留,即由易晟領路,繞過縣城,向「淮陽霹靂子」單飛隱居的幽谷奔去。
  一彎新月,緩緩從東山之巔升起,夜風輕拂,響起陣陣枝葉扶疏之聲,宇文彤等人迅快地穿過一道遍植楓樹的幽谷,來到一座頗為深邃的莊院之前。
  易晟停步低聲道:「這就是單飛隱居的莊院,少俠是否按規前往拜訪?」
  宇文彤舉目望去,見這莊內屋宇重重,卻是不聞人聲,燈火俱無,不由劍眉微皺,頷首道:「煩易幫主去通知一聲,以免失禮。」
  易晟領命,舉步上前,伸手輕扣莊門。那知——
  「呀」然一聲,那一扇大門竟應手緩緩自動打開……
  「沙」地一聲。
  從門楣上落下一陣灰塵,幾乎灑了易晟一身。
  看情形,這座莊院久已無人出入,是以積滿了灰塵,易晟略一沉忖。索性將另一扇大門也推開。
  觸目處,蓬草遍地,花樹凋零,一片荒涼景象。
  易晟不禁為之一怔,心道:「奇怪,莊內怎地荒蕪至此?」略一沉吟,隨即轉身對宇文彤道:「這莊內情形大異尋常,請少俠稍候,待老朽先行……」
  宇文彤不等易晟說完,立即搖手阻住,笑道:「怎敢有勞易幫主。」
  說著,人已當先跨進大門。
  淡淡月色之下,照見兩廊房舍,門窗殘缺,蛛網塵封,房內聲息俱無。
  宇文彤劍眉微皺,突地一挫腰,疾掠至廊房窗下,閃目往裡一看,不由登時一愕。
  他目光觸處,但見房內的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副森森白骨。
  康澤等人一見宇文彤那副神情,俱知必有怪事發現,便一齊跟著縱至窗前,舉目同觀之下,也不由俱為之一愕。
  宇文彤忽地心念一動,雙肩微晃,身形旋風一般繞著兩旁迴廊遊走了一周,蹙眉對眾人沉聲說道:「其他的房中也全是骸骨,咱們趕快往裡搜。」
  話聲一落,當先向裡撲去。
  眾人隨後越過庭院,從第一進敞廳側門,轉入第二進院落。
  但見院落的荒蕪景象,與前庭完全一樣,房舍門窗也是積塵盈寸,蛛網滿佈,到處黑沉沉地,一片死寂。
  一絲不祥的預感,立時襲人每個人的心中。
  果然,在這些蛛網塵封的房舍中,仍然是白骨遍佈,令人觸目心驚。
  宇文彤搜視了一遍之後,暗自思忖道:「看樣子全莊上下恐已無一倖免,但這等滅莊慘事,江湖上為何這多年來竟無人知曉呢?」想著,眼皮一抬,向康澤等人望去,卻見他們的面上,也是一片茫然之色。
  其實每個人的心中,此刻都與他有著相同的想法而大惑不解。
  月寒如水,樹影婆娑。房舍以內遍佈白骨,令人有如置身鬼域。
  就在這沉寂的氣氛中,忽聞「呀」地一聲輕響,傳自前面一座宏偉的大廳。
  眾人驚然望去,只見那扇業已朽敗的廳門,竟自動緩緩打了開來。
  宇文彤極快地忖思一下,立運神功護住全身,雙足微一用力,身如飛燕穿簾,向那大廳電射而去。
  待他足踏實地,定晴四下掃時,只見這間大廳中,人影俱無,但家俱陳設卻是安放得十分整齊,並不像適才在其他房舍中所見,只有一點相同之處,即是這些家俱上也是塵灰滿佈,顯然亦長久無人使用了。
  忽地一陣涼風拂過,但聽那扇廳門又是「呀」地響了一聲,宇文彤不禁啞然失笑,暗笑自己神經過敏。
  康澤等人這時業已跟從飛掠進廳,康澤首先開聲道:「掌門人可有什麼發現?」
  宇文彤搖了搖頭,目注易晟,道:「此莊何時變成這樣,易幫主可有耳聞嗎?」
  易晟黯然搖頭,歎道:「老朽近在颶尺,竟不知單家在何時遭此慘禍,實在慚愧。」
  他話剛說完,宇文彤陡地劍眉雙軒,冷哼一聲,右手倏揚,圈指疾然外彈。
  「絲」然一聲,一縷勁銳指風,直向廳門右側一扇雕花大窗電射而去。
  「赤」地一聲,指風破窗而出,驀地一陣風聲颯然,一個青衫飄灑,身長如竹,滿頰蒼須的老者,已從門外飄進廳中。
  宇文彤目光一瞥之下,立即認出此人,正是曾救他脫出「千幻迷宮」的妙手方朔。
  但這位神偷著稱的武林高手,為何也在此時此地現身?這一疑問,迅速地湧上宇文彤的心頭……
  卻聽康澤「哈哈」大笑,快步迎上前去,朗聲說道:「端木兄,多年未見,可還認識小弟康澤嗎?」
  那妙手方朔進廳之後,見康澤迎上前來,口中方自「呵呵」一笑,但一聞康澤之言,不由笑聲倏上,詫道:「什麼?康……哦,呵呵,原來是康兄,咱們弟兄真是久違了。」說著,立即還了康澤一禮。
  宇文彤瞥了康澤一眼,走過來對妙手方朔抱拳施禮道:「老丈別來無恙,請恕在下方才不敬之處。」
  妙手方朔拂鬚大笑道:「小友這份見面禮也豐厚了些,老朽幾乎擔當不起。」
  康澤詫異地說道:「敢情端木兄早已認識敝掌門人?」
  妙手方朔笑道:「也只是一面之緣而已。」
  宇文彤道:「說來慚愧,我曾身受端木老丈大恩,但尊諱卻未曾拜識。」
  康澤「哦」了一聲,遂替雙方引介了。
  宇文彤才知妙手方朔複姓端木,單名一個「弘」字。
  那妙手方朔端木弘乍聽見宇文彤之名,登時訝異地望了宇文彤一眼,隨即呵呵大笑道:「原來少俠就是近日傳聞江湖的那位鐵骨門新任掌門人,怪不得方纔那一指之功,竟具如此的威力了。」
  宇文彤含笑謙遜,康澤卻接口問道:「端木兄,你素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宵來此原因,可否告見一二?」
  妙手方朔端木弘低歎一聲,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倒是諸位夤夜到此,有何貴幹?」
  康澤尚未開口,宇文彤已在一旁接口道:「老丈可知六年前九華山莊被焚之事?」
  妙手方朔端木弘道:「老朽雖然曾聽到江湖傳言此事,但詳細情形卻不太清楚。」
  宇文彤道:「在下此行,正是為了追查當年焚莊之事。」
  妙手方朔端木弘訝然問道:「怎麼?霹靂子單飛與焚莊之事有關?」
  宇文彤立將第二次搜查九華山莊廢墟,易晟發現「淮陽霹靂子」單飛的獨門火器「霹靂子」爆炸遺跡之事說出。
  妙手方朔端木弘靜靜聽完之後,目光向眾人掃了一遍,神色莊重地說道:「諸位可知單飛兄早在七年前,為了習練一種奇功,不慎走火坐僵,至今尚未恢復嗎?」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為之一愣,半晌,宇文彤方開口反問道:「老丈怎知此人在七年前走火坐僵,至今尚未恢復之事?」
  妙手方朔端木弘黯然一歎,道:「老朽這數年來的奔波,以及甘冒生命之險進入『千幻迷宮』便是為了尋找為他復體之物。」
  宇文彤聞言,不禁心頭一動,隨口問道:「老丈所尋何物?」
  妙手方朔端木弘微一遲疑,答道:「老朽欲尋之物,乃武林四寶中『朱雀環』。」
  他話聲一落,宇文彤卻忽然揚聲大笑起來,妙手方朔端木弘不由眉頭一皺,道:「少俠何故發笑?」
  宇文彤止住笑聲,冷然問道:「老丈可知當年九華山莊被毀之故?」
  妙手方朔端木弘搖頭表示不知。
  宇文彤深沉地注視著妙手方朔端木弘,緩緩將當年之事說了一遍。
  妙手方朔端木弘略一沉思,瞿然道:「少俠懷疑他可能是獲知『朱雀環』在令尊處,而命門下弟子焚莊,趁機奪取『朱雀環』以助他復體之用,是嗎?」
  宇文彤冷冷道:「若照老丈適才之言,則在下推斷自然正確,還用懷疑嗎?」
  妙手方朔端木弘搖頭道:「少俠若真的這樣想,便大錯特錯了。」
  宇文彤強忍著心頭怒忿,沉聲道:「老丈雖然有恩於我,但言詞之間,須自檢點一些才好。」
  妙手主朔端木弘正色道:「老朽決不敢有半點不敬少俠之念,少俠若願聽老朽解釋,便知老朽並非無的放矢。」
  宇文彤冷然道:「老丈請講。」
  妙手方朔端木弘含笑道:「令尊趙大俠既為一派掌門之尊,武功自非等閒,何況當年那『朱雀環』攜帶在他身上,試想,連六派高手都無法奈何於他,更何惶論單飛門下弟子,顯然謀奪『朱雀環』根本就無可能。
  其次,單飛與令尊之間,並無絲毫怨仇,何況他與武林中人甚少往來,這放火焚莊之事,自不會是他門下弟子所為……」
  話尚未完,宇文彤已接口問道:「老丈所言雖不無道理,但焚燬遺痕明明顯示出乃是單飛獨門火器『霹靂子』所為,這又作何解釋?」
  妙手方朔端木弘聞言。臉色一整,然後說道:「這一點確令人難以解釋,不過老朽敢以性命擔保,此事決不會是單飛本人所為或他授意指使。」
  他話方說完,康澤陡地哈哈大笑道:「端木兄,你到此莊已有多少時候?」
  妙手方朔端木弘不解地答道:「剛到。」
  康澤再次問道:「端木兄可曾發現此莊有何異狀。」
  妙手方朔端木弘沉吟道:「園庭荒蕪,寂靜如死……康兄,你……」
  康澤低沉地說道:「此莊不但早淪鬼域,而且白骨處處。」
  妙手方朔端木弘聞言,臉色驟變,一言不發,轉身飛掠而出。
  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使得眾人不禁一怔.只有康澤微微一歎。
  少頃,驀聞一聲悲忿的清嘯,傳入耳際,餘音未絕,妙手方朔端木弘已經似旋風般的飄入廳內。
  他此刻神情甚為激動,進廳之後連道了兩聲:「好毒辣的手段。」
  康澤待妙手方朔端木弘情緒慢慢平復後,方始問道:「妙手方朔端木兄可有何發現?」
  妙手方朔端木弘悲愴地說道:「故友單飛業已遭難,骸骨仍然僵坐原處。」
  康澤微歎道:「貴友之死以及炸毀九華山莊之事,求一而可解二,這偵察之事,說不得要偏勞端木兄一二了。」
  宇文彤含笑接道:「如得老丈相助,此事定能迎刃而解。」
  妙手方朔端木弘忙道:「就是少俠和康兄不說,兄弟為了故友之仇,以及替他洗刷清白,也義不容辭。」
  他話聲微頓,又道:「適才兄弟在故友單飛練功房中,發現一件可資追尋的線索,諸位可願同往一觀?」
  此言一出,眾人俱覺心神一振,齊地頷首同意。
  於是,一行人隨在妙方手朔端木弘之後到達霹靂子單飛習練奇功的房中。
  這是一間深藏在後院花樹叢中,形式特別,以磚石築建而成,有門無窗的房子。
  眾人進入房中,赫然呈現眼前的是十多具縱橫顛倒,參差有序,平躺在地的骸骨,在這些骸骨中央,有一具仍然盤坐著。
  妙手方朔端木弘用手一指那盤坐著的骸骨,低沉地說道:「這便是故友單飛,他四周這些骸骨,正是他門下十六個弟子。」
  宇文彤目光一瞥之下,業已看出這些骸骨倒地的位置,正好成一座八陣圖之狀,當下接口道:「看樣子,單飛必定已事先知道有人要侵入此室,是以命他門下十六弟子列陣抗敵,不過陣式未亂,卻已被來人施以奇功制住,在下的一點愚見,不知老丈以為然否?」
  妙手方朔端木弘道:「少俠判斷確有見地。」
  目光一掃眾人,又道:「諸位可曾注意到這些骸骨的左肩胛骨那塊紫痕?」
  眾人聞言齊攏目望去。
  只見每具骸骨的左肩胛骨,接近頸骨的地方,都有姆指大小一塊紫痕,而且鮮明如新,眾人中除康澤尚凝目審視之外,其餘的人均不知為何在每具骸骨相同地方會有一塊紫痕。
  半晌,陡聽康澤輕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奇怪,此人早在十年前死去,這些人怎會傷在那獨門絕功之下?」
  眾人聞言,不由齊集攏過來,同聲問道:「是誰?」
  康澤道:「白衣怪叟。」
  這六個人當中,除了宇文彤外,都是久歷江湖,見聞廣博的風塵奇人,但對康澤口中的「白衣怪叟」,卻不但未曾見過,甚至連聽也不曾聽人說道。
  康澤目睹眾人神情,似乎業已猜出一二,當下微微一笑,道:「此人武功奇高,而且出手毒辣,稍有不遂他心意,立下殺手,不過此人遠在天山之北,甚少涉足中原,是以中原武林同道,知道『白衣怪叟』的人甚少。
  此人練有一種罕絕人寰的神功,掌出無聲,傷人於丈餘之外,這些在不知不覺中傷在他掌下的人,似乎毫無痛苦,死後面含微笑,週身找不出一絲傷痕,直待皮消肉化,變成枯骨之後,方始在這肩胛骨上,發現這種紫痕。
  但是十年前的一天,突然有人發現此人卻暴屍天山之北麓,而且面目被人用刀劃得支離破碎……」
  宇文彤突然插嘴道:「老先生,死者面目已然模糊不清何能斷定是此人呢?」
  康澤微微一笑,道:「掌門人有所不知,此人乃天生異相,雙手姆指長有歧指。」
  妙手方朔端木弘聞言,目中突露異采,接口問道:「康兄所說這白衣怪叟,是否頭大耳小,長眉過目?」
  康澤目光一瞥妙手方朔端木弘,點了點頭。
  妙手方朔端木弘神情更形激動,再次問道:「此人右臉之上,是否尚有一粒小指般大的紅痣?」
  康澤詫道:「怎麼,端木兄曾見過此人?」
  妙手方朔端木弘暗地吐了一口氣,道:「不但見過此人,而且是在四年前。」
  宇文彤不待康澤發問,已迫不及待地追問道:「老丈是在什麼地方見到此人?」
  妙手方朔端木弘略一思忖,喟然一歎,道:「此事說來話長,我之能夠認識他,可說是一種巧合,而且他還有恩於我。」
  眾人聞言,不由目光齊集在他的臉上。
  妙手方朔端木弘面色一整,然後微歎一聲,道:「在四年前的一個秋天,我前往伏牛山去尋一種靈藥,為單飛兄復體之用……」
  宇文彤插嘴問道:「霹靂子單飛那時候還沒有遇害嗎?」
  妙手方朔端木弘道:「不知道,老朽自從為他尋找復體之藥而奔走江湖,多年來不曾踏入此莊,故不知他早已遭人殺害了。」
  語聲微頓方始接上前題,道:「那伏牛山區,幅員廣達千數百里,老朽所尋之靈藥,據傳聞乃是在一處絕谷之中,但山區如此廣闊,那絕谷既無地名,亦無方向,是以一直到所帶的乾糧將盡,仍然沒有尋到,於是只好作出山的打算。
  誰料正因糧盡趕路心切,不幸在霧中失足,墜落一道百丈懸崖。
  就在死神將臨的剎那,驀由懸崖之下,湧起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道,適時托住了我的身子,使我安然著地。
  當時,老朽驚喜交集之下,心知必然是有高人相救,忙走睛四下一看,發現立身之處,背倚峭壁千仞,面前乃是一片廣闊無際的野林。
  距老朽丈許之外,正站著一個白髮如銀,手生六指的銀鬚老人,對老朽含笑相視。」
  宇文彤又插嘴問道:「此人想必就是康老先生適才所說在十年前暴屍天山北麓的白衣怪叟了?」
  妙手方朔端木弘點點頭,續往下說道:「那時,不用猜老朽也知救命的必是此人,遂上前稱謝,並隨他到他的隱居之處。
  那是一座傍崖臨溪,建築精巧的竹樓……」
  這次插嘴發問的是康澤,他截住問道。「端木兄可曾請教過他的姓名?」
  妙手方朔端木弘搖頭道:「說來慚愧,我在他居處盤居了兩天,他始終不曾問我的姓名,而且每當我打算問他之時,均被他拿話岔開……」
  半天不曾說話的葛青霜突地「哼」了一聲,開口道:「不近人情,必為大奸。」
  妙手方朔端木弘瞧了她一眼,感慨地說道:「姑娘說的是,可惜老朽當時並未想到,後來,在老朽臨走時,他方始問起我到伏牛山來的目的……」
  康澤忽地笑道:「端木兄可是把底子都抖給人家了?」
  妙手方朔端木弘面上一熱,點頭道:「當時,我以為在這種武林奇人面前,隱瞞無益,便將尋藥之事的原因和用途,和盤說出,然後再三向他致謝救命之恩,並請教他的姓名,誰知他聽了我的敘說後,並未說出他的姓名,卻說了一句令人難解的話……」
  「什麼話?」
  眾人聞聲發問。
  妙手方朔端木弘緩緩說道:「我聽了他的敘說後,卻喟然一歎道:『你我之間,恩仇難分,不過……』他說到此處,似乎有甚難言之隱而倏然住口,立即催我離開。」
  葛青霜道:「他這話有什麼難解,試想,他早已殺了霹靂子單飛全家,故當聽到你的敘說後,才有這恩仇難分之言。」
  宇文彤微笑道:「姑娘推論固然十分有理,但在下認為其中恐另有別情。」
  葛青霜「哼」了一聲,賭氣不再開口。
  宇文彤冷然一笑,道:「因為,此人若是殺害單飛全家的兇手,且功力又高過端木老丈甚多,為何不殺端木老丈以滅口?……」
  葛青霜忍不住又插嘴道:「端木老丈又不知道他就是兇手,他又何必殺人滅口。」
  宇文彤笑道:「作賊之人未有不心虛之理,他豈能不防到端木老丈日後查出真相而尋他算帳?」
  葛青霜賭氣地說道:「這樣說來,此莊之人並非喪在白衣怪叟的手中了?」
  宇文彤正色道:「不,這些人喪在白衣怪叟絕功之下,已毫無疑問,但真兇卻非端木老丈所遇之人,當然,他之所以隱居在那種秘密地方,說不定正是逃避真兇的迫害,故從他對端木老丈說的話推斷,他確與單飛全家遭害之事有甚大關係,而不是真正兇手。」
  這一番分析,雖非至善至理,但除此之外,康澤等人卻也尋不出其他道理來推翻它。
  葛青霜「嗯」了一聲,又道:「算你有理,但康老先生既認出這些骸骨的傷痕,乃是白衣怪叟的獨門絕功,而白衣怪叟十年前已陳屍天山北麓,但端木老丈四年前卻在伏牛山與之相遇,這些事,你又作何解釋?」
  宇文彤沉吟道。「這些疑團,我相信只要找著端木老丈所遇之人,當不難……」話至此處,倏然住口,冷笑一聲,雙足微一用力,人已電射向廳外而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使康澤等人不禁為之一怔。
  宇文彤掠出廳外,一擰腰,抖臂直拔三丈,飄落對面屋頂上。攏目四下一望,只見一條人影,在東院一閃而沒。
  他冷然一笑,身形微展,去勢如電,眨眼已到東院,凌空目光一掃,身形忽地一折,斜撲向庭院東角一株老樹。
  他人未到,掌已先發,一股勁厲罡風,直擊過去。
  「轟」然一聲巨響,這一株粗可合抱,覆蔭數丈的老樹,登時應掌齊腰折斷。
  繁枝密葉之中,陡地飛起一條黑影,直向莊外遁去。
  宇文彤一聲冷笑,足尖一點樹的禿干,身形飛掠,迅逾閃電,越過那條黑影,沉聲喝道:「還不給我站住。」
  適才那黑影隱身樹上,已為宇文彤雄渾掌力駭住。
  此刻目睹對方這等超絕人寰的輕功,立知脫逃無望,只好硬著頭皮,將去勢剎住,厲色喝道:「尊駕為何阻住老夫去路?」
  宇文彤冷然一笑,默然將此人上下一打量。
  但見他中等身材,面目冷峻,眼露藍芒,一身華麗袍服,腰懸長劍,足登繡金福履,年紀約在五十左右。
  宇文彤心頭一怔,暗道:「此人這般長相裝扮,不正是天潢教下的侯爵之流嗎?但此莊早成鬼域,他跑來幹什麼?」
  當下,冷冷叱道:「你只要將來此目的說出,我便放你過去。」
  這華服老者目光電轉,冷峻的臉上突然浮起一抹詭笑,大喝道:「本爵倒不相信你能攔住我。」
  denghanliang掃瞄lcz26OCR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