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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石室奇遇

  康澤嚴肅地點頭道:「凡人被這種陰毒所侵,爾後,每隔三日,當氣血運行三百六十五周天,便發作一次,發作之時,狀類瘋狂,人性完全消失,體內經脈全部倒行逆流,其痛苦的程度,實非旁觀者所能形容於萬一,須經過十二時辰之後,方能恢復正常。」
  宇文彤道:「那麼,你方才點了他幾處穴道,其後果將如何?」
  康澤黯然歎道:「一個時辰之後,他將七竅狂噴黑血,全身萎縮而亡。」
  宇文彤勃然變色道:「老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康澤神態一肅,正容道:「老朽與趙畏雖非至交好友,但平日慕名已久,何忍見他在人前露醜,掌門人應體諒他適才欲自碎天靈台自盡之苦……」
  宇文彤搖手止住道:「難道捨此一途,便當真無法挽救他一命嗎?」
  康澤沉吟道:「解救之法並不是沒有,只是太難了些。」
  「如何?」
  「首先必須服以護心固本之藥,然後以『八象手法』遍點其全身五陰經穴,同時,動手救治之人,必須身具『坎離玄功』或『兩儀真氣』之類的玄門絕學,方能導引其逆運的氣血歸入正軌……」
  康澤說至此處,略為一頓,搖頭苦笑道:「護心固本之藥本已極為難覓,何況當今武林之世,身具此種玄門絕學之人,可說是寥寥無幾,這豈不是太難了嗎?」
  宇文彤道:「若無護心固本之藥,僅以『兩儀真氣』導引其氣血歸入正軌,其後果將是如何?」
  康澤沉吟半晌,答道:「充其量只能將其性命保住,但一身武功則將盡付東流,形同一個廢人了。」
  宇文彤冷冷道:「此種人能苟延殘喘,已是天降殊恩,還想保存武功嗎,請老先生將他扶臥榻上,待在下動手救治。」
  康澤聞言,不由又驚又喜,驚的是宇文彤竟然身具這般玄門絕學,若當真任意誅仇時,武林焉有寧日。
  喜的是趙畏這一條老命,總算保住了,當下即將趙畏抱起,放置榻上。
  宇文彤立即默運「兩儀真氣」,貫注雙手,施展「八象手法」,運指如風,頃刻之間,遍點趙畏渾身五陰經穴。
  只見趙畏身上汗出如漿,長歎一聲,緩緩醒轉。
  康澤趨前柔聲道:「趙兄,你身中『離魂焚心陰功』傷勢,已為敝掌門人治好,只可惜未能覓得護心固本之藥,以致趙兄一身武功……」
  趙畏陡地一震,起身坐著,急聲道:「什麼……」卻又黯然一歎,淒然道:「兄弟能得享天年,於願已足,要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武功,還有何用呢。」
  宇文彤冷冷接口道:「那是你的事情,我也管不著,但我的話尚未問完,卻不許你再推三阻四。」
  趙畏垂首歎道:「尊駕對老夫有活命之恩,夫復何言,請儘管問吧。」
  宇文彤沉聲道:「依我判斷,你必然知道這封密函是何人所發,其次,那施展『離魂焚心陰功』傷害於你之人是誰?是否與發此密函者同屬一人?」
  趙畏點了點頭,卻又搖搖頭,滿面懍懼之容,瞪視著康澤,默然不語。
  宇文彤怒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康澤一旁躬身道:「掌門人息怒,關於施展『離魂焚心陰功』加害趙兄之人,老朽大略已知是誰。」
  宇文彤「哦」了一聲,道:「是誰?」
  康澤乾咳一聲,徐徐說道:「當今武林之世,能用這種陰功傷人於無形的,僅有一人,但據老朽所知,此人已有數年不曾在江湖出現……」
  宇文彤不耐煩地插嘴問道:「此人究竟姓甚名誰?」
  「此人無名無姓,只因他行蹤影忽,居無定所,且武功絕高,為人陰險狡毒,故江湖上都稱他『三影魔君』……」
  康澤說至此處,側首望了望趙畏,只見他默然點了點頭,康澤於是又說道:「這魔君傷人的手法極其陰毒,被害之人往往連他的影子還未見到便遭了毒手,這位趙兄受害的情形,大概也是如此,是以趙兄只知其人而不識其人,故此無法說出……」
  說至此處,又望了望趙畏,果見他又點頭默認。
  宇文彤恍然若有所悟地說道:「不用再說了,我對此事腦中已有一個輪廓,只須尋著這『三影魔君』,便可以獲得解答。」
  說罷,轉對白衣女郎道:「在下問話已畢,姑娘請便。」
  白衣女郎搖頭道:「不必了,看這位趙大俠的情形,恐怕也是問不出個所以然,我還是另外找線索吧。」
  宇文彤詫道:「怎麼,你不是為了『朱雀環』而來的嗎?」
  燕山大俠趙畏苦笑道:「這位姑娘之事既與『朱雀環』有關,何妨說給老夫聽聽,或許老夫能夠對姑娘有所貢獻也未可知?」
  白衣女郎乃對趙畏行禮道:「晚輩葛青霜,家父『雲中一鶴』葛逸文,據說是在六年前離家遠出,尋覓『朱雀環』的下落,從此便音訊杳然,晚輩數月前藝滿返家,方悉此事,乃四出探訪與『朱雀環』有關之人和事物,詢問或查究家父下落,老前輩如能有所賜示,當感恩不盡。」
  燕山大俠趙畏「啊」了一聲,道:「原來姑娘乃『雲中一鶴』葛大俠的千金,失敬了。」
  語音微頓,無限感慨地說道:「老夫對令尊當年慕名已久,不想他也為了這不祥之物而失蹤,慚愧得很,老夫對令尊的下落,根本就一無所知,尚祈姑娘見諒。」
  葛青霜淒然一笑,道:「老前輩說那裡話來,晚輩此行雖然未盡如理想,但已經獲益良多……」
  宇文彤在旁接口道:「令尊葛大俠的訊息,或能在『三影魔君』身上查出,在下與姑娘目的相同,何不結伴同行,以壯聲勢?」
  接著,又將自己及康澤的姓名說了。
  葛青霜略一沉吟,對康澤道:「康老前輩可知那『三影魔君』的藏匿之處嗎?」
  康澤遲疑道:「這個……這個……」
  忽地發現宇文彤正以暗示的目光對自己凝注,遂一轉口氣,道:「這個老朽雖不敢說有十分把握,但決不致令姑娘失望。」
  葛青霜喜道:「如此晚輩便厚顏附驥了。」
  他這一答應同行,宇文彤心中的欣喜,自不在話下。
  於是,三人遂連夜離開這座幾成鬼域的莊院。
  月色淒迷,空山幽寂,康澤在前,宇文彤居中,葛青霜殿後,各展輕功,向前疾躍飛馳。
  途中,宇文彤暗地施展傳音人密內家功夫,對康澤道:「老先生對尋找『三影魔君』之事,是否確有把握?」
  康澤也用傳聲回答道:「掌門人明察,實在沒有絲毫把握。」
  「那麼,我們現在往何處去?」
  「老朽悉聽掌門人卓識。」
  宇文彤略一沉吟,傳聲道:「據趙畏言及,當日峨嵋『玄鶴道長』曾追擊我三叔王頤,結果不知去向,在下意欲前往峨嵋,一訪『玄鶴道長』,順路亦可查探那『三影魔君』的蹤跡,老先生以為如何?」
  康澤把頭一點,倏地身形微頓,放目略一打量方向,然後折往西南方奔去。
  葛青霜跟在後面,自然不知前面兩人在幹什麼,遂也隨著朝峨嵋的方向奔去。
  三人一口氣馳出百數十里地,時已過了子夜,露凝草梢。涼氣襲人,宇文彤惟恐葛青霜體內傷毒初癒,不勝此夜寒露重,遂叫康澤停下來,打算覓一處歇腳之地。
  放眼四望,夜色溟蒙之下,但見山巒重疊,林木蕭蕭。停身之處,乃是一道峻峭的嶺脊,左右矗立著綿亙無際的原始森林。
  正眺望間,忽地一陣陰風拂過,頓聽「啾啾」鬼哭如潮,起自四百八方,那哭聲淒厲刺耳至極。
  兩旁森林中,隨著這鬼哭之聲一起,立見千百點綠幽幽的陰磷鬼火,明滅閃爍,浮沉不定,在森林間迴旋飛翔。
  夜深山寂,突然出現這般鬼哭之聲以及幽靈之火。令人有如置身鬼城之感。
  康澤臉色微變,沉聲道:「大家留意。」目光如電,緩緩向兩旁搜尋,暗地運功蓄勢,彷彿面臨大敵。
  「嗆當」一聲龍吟,葛青霜已橫劍綽立,凝神待敵。
  宇文彤冷冷地向兩旁森林一瞥,「哼」了一聲,冷然喝道:「何方鼠輩;竟敢在本少爺面前鬧鬼,還不快滾出來。」
  「啾啾啾啾」回答他的僅是一串鬼哭之聲。
  林中的千百陰磷幽火,卻倏地化分作四叢,自四方朝他們冉冉飛來。
  距離漸近,那綠幽幽的磷光,映照得三人眉宇盡碧。
  但奇怪的是,這四叢幽靈之火,明明乃是人工造成,而火光中卻不見半個人影,難道真的有鬼不成?
  葛青霜目睹這般怪現象,不由心下一虛,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顫,腳下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
  宇文彤大喝一聲,猛運「無極玄功」雙掌橫掃而出。
  「呼呼」,狂濤般的掌風,排山倒海地捲入四叢陰磷幽火之中,頓時飛砂走石,枯草敗葉紛紛旋起半空。
  「啾啾」鬼哭倏然停歇。
  千百點陰磷幽火一陣迴旋翻滾之下,齊地倏然熄滅。
  但是,在他們三人的前後左右,卻出現了十二個殭屍般的幽靈。
  這十二個幽靈,個個都披著一件復頭掩面的長垂至地的黑色斗篷,那一張張半露在外的臉面,在夜色溟蒙之下,竟是如此慘白,瘦削,彷彿是死人的骷髏,那一對對深陷的眼眶中,閃爍著慘綠的光芒。
  他們三個一組,並肩緊靠,挨擠著面對宇文彤等三人而立,靜寂不動,默然無聲。
  宇文彤冷冷道:「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快說。」
  夜風蕭蕭,四周像死一般沉寂。
  康澤嘴皮微動,施展「蟻語傳音」,對宇文彤道:「這是『冥魔』門下『十二幽靈』,今夜不知何事在此出現,掌門人應慎防才好。」
  「哼。」宇文彤一聲冷笑,對靜立面前的三個幽靈叱道:「你們既是幽靈,為何在人間出現,待本少爺送你們回返陰司。」
  喝聲一落,猛然一掌劈出。
  狂飆捲處,三個幽靈齊地發出一聲鬼嘯,竟然虛飄飄地騰空而起,凌空一個翻滾,依然降落原地。
  宇文彤冷笑道:「看不出你們果然有點鬼門道,再接一掌試試。」
  說話聲中,潛聚「兩儀真氣」,左手一掌緩緩推出。
  一股奇強潛力,無聲無息地向三個幽靈壓去。
  三個幽靈依樣葫蘆,齊地發出一聲鬼嘯,順著壓來的潛力,騰空而起,那知——
  宇文彤右手一揚,驟然發出一股巨大無朋的吸力,將他們身軀緊緊吸住,左手一翻一送,大喝一聲:「去。」
  「砰」,一聲巨響之下,三個幽靈在空中齊聲厲叫。身子像斷線風箏一般,翻翻滾滾,直摔出去。
  怪事。
  眼看這三個幽靈在空中翻滾之勢忽地一頓,宇文彤立感一股陰柔至極的無形潛力,將自己擊出的掌勁緩緩壓退下來,不由心頭一凜,大喝一聲,真力暴提,右掌猛然擊出。
  狂飆捲處,那一股陰柔無形的潛力倏然消逝,「嘩啦卡嚓」,附近林木登時被宇文形發出的內家掌勁,擊撞得枝葉紛飛,碗口粗的樹幹,一連折斷了十數根之多。
  那三個幽靈竟然又像鬼魅般無息地靜立在原處。
  宇文彤勃然大怒,喝道:「『冥魔』何在,你若不現身,你門下這十二個小鬼,就要連鬼都做不成了。」
  他喝聲甫落,陡地——
  「鳴咽」一聲倏長淒厲的鬼哭,起自左側森林之中,劃破靜寂夜空。
  哭聲刺耳,聞之令人心悸神搖,靈魂似欲脫離軀體。
  康澤與葛青霜二人登時為之神色大變,寒顫一個接一個從心底冒起。
  宇文彤一正心神,氣納丹用,仰天放聲大笑。
  笑聲激越,有若鸞鳴九齊,響澈天地,群山四應。
  鬼哭之聲頓時黯然失色,繼之寂然消逝。
  康澤,葛青霜二人神智隨即一清。
  但見左側森林中,一連枝搖葉動,冉冉飄出一條長大的白影。
  這條白影虛飄飄地,離地三尺,恍如踏空而行,緩緩朝宇文彤飄來。
  ……三丈……兩丈……一丈。
  這條白影倏然停住,徐徐降落地上。
  嚇,敢情這條白影乃是一具骷髏骨架。
  只見一襲復頭掩面,近乎透明的白色斗篷當中,裹著一個僅剩皮包骨頭之人,那骷髏頭蓋骨下,兩個又深又大的眼眶中,射出兩道慘綠駭人的冷芒,靜靜地注視著宇文彤。
  宇文彤曬然笑道:「閣下大概就是『冥魔』了,你為何不在陰司地府,卻跑到陽間來作什麼?」
  這形似骷髏之人吐出一縷其冷如冰的聲音,緩緩說道:「不錯,我就是專送陽間之人入地獄的『冥魔』,小子,你竟敢與我門下幽靈動手,又一再犯我聖諱,嘿嘿,地獄之門業已為你開了,嘿嘿嘿嘿。」
  宇文彤冷冷道:「誰入地獄,此時尚未可知,閣下如此論斷,不嫌早了些嗎?」語音一頓,倏地臉孔一沉,沉聲道:「你半夜三更,裝鬼扮怪阻我去路,意欲何為?」
  冥魔毫不動怒,口氣嚴冷如冰,一字一字地說道:「很簡單,只要將死鬼趙畏給你之物乖乖獻出,便饒你等一個全屍。」
  「怎麼?趙畏死了?」康澤失聲問道。「弄死個把廢物,也值得大驚小怪。」冥魔的口氣,冷硬有若岩石玄冰。
  「哈哈哈哈。」宇文彤驀地仰面大笑道:「很好,很好,閣下這脾氣,很對本少爺口味,不錯,我的確在趙畏那兒得到點東西,閣下想要的話,嘿嘿,光憑這兩句話,行嗎?」
  冥魔冷冷說道:「你能擊斃『天潢教』下『鶉首侯』,武功已算不錯,但在我冥魔眼中,仍是不堪一擊……」
  「住嘴。」宇文彤一聲斷喝,叱道:「廢話少說,先接我一掌,看是否不堪一擊。」
  喝聲中,左足斜跨一步,單掌護胸,右掌一招天王撐傘,夾七成「無極玄功」,暴擊而出。
  他適才掌震三個幽靈之際,所發勁力突被冥魔在暗中逼住,即知對方乃自己出道以來僅見勁敵,故此刻出手招式,嚴密慎重至極。
  冥魔目注宇文彤,竟然不閃不避,也不出手抗拒,「嘿嘿」冷笑道:「這種掌力,我就接一百掌又何妨。」
  他話聲未落,宇文彤右掌猝然推出,大喝一聲:「去。」
  「兩儀真氣」驟化一股無堅不摧的銳風勁風,夾排山倒海之勢,疾撞過去。
  「轟轟」然一聲悶雷般的巨響爆發,冥魔身上的白色斗篷「獵獵」飛飆,口中發出一聲厲嘯,蹬蹬倒退兩步。
  宇文彤撤掌冷笑道:「我這不堪一擊的掌力如何?」
  冥魔緩緩跨前兩步,目中綠光冷冷射在宇文彤臉上,陰森森地說道:「小子且慢張狂,我三掌之下,你將化為膿血而亡。」
  言罷,口中又發出一陣「啾啾」鬼語。
  那十二個幽靈同時「鳴咽」一聲鬼哭,斗篷飛揚,迅似魅影,略一閃動,立將康澤與葛青霜分別隔離,包圍起來。
  宇文彤大喝道:「鼠輩竟敢以多為勝。」
  霍地身形電旋,雙掌齊出,向那十二個幽靈擊去。
  「嘿嘿嘿嘿。」一陣陰森冷笑,冥魔已鬼魅般擋在宇文形面前,冷冷道:「小子急什麼,這就輪到你了。」
  說時,那襲白色透明的斗篷微微一抖動,兩根骷髏骨般的手掌疾探而出,十指如鉤,猛地一揚。
  頗見十縷色帶淡紅形如實質的勁氣,從指尖激射出來,含蘊著觸鼻欲吐的腐屍惡臭,向宇文彤摟頭罩下。
  宇文彤目睹冥魔的內家勁氣,竟煉至這種境地,心頭不禁一凜,當下,潛運「無極玄功」護住全身,「兩儀真氣」盡貫雙掌之上……
  忽地,鼻端突聞對方指風中的腐屍惡臭,心念驀然一動。
  於是,左掌往上一揚,略擋來勢,身形一搖一晃,施展「雲龍九現」身法中的一式「深海潛龍」,踉踉蹌蹌地反向冥魔撲去。
  冥魔那裡知道,宇文彤曾服下「要命頭陀」一粒至毒的丸藥,週身百毒不侵,這時,眼見他腳步踉蹌,還以為他已中毒不支,不由得意「嘿嘿」冷笑道:「小子,你已中了我的『赤屍陰煞』,快點乖乖挺屍去……」
  笑語之聲未畢,宇文彤陡地一聲大喝,雙掌暴擊而出。
  「蓬蓬」,冥魔驟不及防,腰脅之間登時結結實實地挨了兩掌。
  可是,這冥魔乃當代有數的幾個魔頭之一,功力非同小可,尤其那一襲白色斗篷,更是一件御刀槍掌力的異寶,是以難受重創,不但未曾喪命,反激起一股凶殘之性。
  只聽他喉間發出一聲淒厲鬼嘯,揚起的雙手猛然一落,十指箕張,疾向宇文彤抓去。
  宇文彤沒料到這魔頭竟然如此凶悍,欲想撤身閃避已然無及,當下真氣暴提,一式「金剛擎天」,雙掌一翻,猛地往上一托。
  雙方出手之勢,均迅逾閃電,隱聞兩下輕微響聲過處,只見兩人二十根指尖已經膠著在一起。
  兩人運聚的內家真力,立由指尖源源襲向對方。
  頓見冥魔的一襲白色斗篷隆隆鼓起,渾身骨胳「軋軋」作響,深陷的雙目中,慘綠光芒閃爍著電,十根枯骨般的手指被宇文彤托住,竟不能壓下分毫。
  宇文彤儒衫飄飄,無風自動,俊臉微酡,星目中神光電射,神態凝重至極。
  顯然,雙方功力悉敵,一時間難分勝負。
  但另一方面,康澤和葛青霜被十二個幽靈圍住,這時已然險象環生。
  皆因這十二個幽靈,乃冥魔親傳弟子,功力之深,並不稍遜於康澤,且身法飄忽有若鬼魅,出手之際,那腐屍惡臭之氣,散滿空間,令人欲吐。
  康澤與葛青霜二人,除了發掌揮劍拒襲還擊之外,還須運功閉竅,或是硬用掌風劍氣,將對方發出的劇毒掌勁擊散。
  這樣一來,一心分兩用之下,二人的拳掌劍招,威力遂不免大為減弱。
  康澤功力深厚,閱歷經驗豐富,此刻力拒六個幽靈圍攻,尚還可以勉強支持不敗。
  而葛青霜則因功力較淺,雖然仗著手中長劍乃是上古神兵,劍招奇奧凌厲,但時間一久,招式自然散慢下來。
  這時,宇文彤與冥魔互以內家真力相拼,正在緊要關頭,雖然瞥見心上人險象環生,卻是無法分身救護,不由暗地著急。
  「啊。」葛青霜忽地一劍劃空,那張粉臉幾乎被一個幽靈的指尖戳中,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驚呼。
  宇文彤聞聲,心頭登時一震。
  冥魔忽地「嘿」然冷笑,雙手倏地往下一沉。
  宇文彤立感十縷其冷如冰的內家勁氣,驟從指上逼進體內,渾身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知道就在自己心神這一疏忽之間,已被對方所傷,不由又急又怒,奮起神威,大喝一聲,將全身真力盡聚指上,猛然發出。
  冥魔眼看已然得手,心中方在狂喜之際,那禁得住宇文彤這一下拚命地全力反擊。
  登時,他那五臟六腑被「兩儀真氣」一陣急遽激盪之下,位置全部錯開,只悶吼了半聲,便頹然倒地。
  宇文彤真力用盡,一連幾個寒顫過處,渾身頓成堅冰,直挺挺仆倒地上。
  就在宇文彤身子剛一沾地的剎那間,右側森林中掠出一條人影,迅似石火電光,探手將他抱起,只閃得一閃,便隱沒入林中。
  那十二個幽靈眼見乃師受傷,齊地發出一聲鬼嘯,捨了康澤與葛青霜二人,旋風般抬起冥魔,剎時間都消失於黑暗中。
  康澤略一定神.低喝一聲:「追。」當先向右側森林縱去。
  葛青霜遲疑了一下,終於一頓足,也隨著仗劍飛入林中。
  星移斗轉,殘月西沉,夜幕漸收,轉瞬——
  一輪紅日自群山背後升起,映照得山中一草一木,彷彿披上一幅金紅色帳幔。
  在一道向陽的絕崖峭壁,半腰之間,現出一個丈餘寬廣的崖洞,那曦和的晨光斜射入洞中,溫和地照在兩個人的身上。
  這兩人,一個是面如冠玉,眉目如畫,身穿藏青絲質長衫,頭戴文生巾的美少年。
  此際,他盤膝坐在地上,雙眉緊閉,惶急而又關切地凝視著橫臥在膝上的另一個人。
  這人渾身僵硬,面色灰敗,雙目緊閉,氣息有若游絲,他,正是昨宵與冥魔互拼內力,失神受創的宇文彤。
  美少年顯然已使用過種種方法,均不能將宇文彤救醒,眼看他鼻息越來越弱,不由急得雙手亂搓,淚珠幾乎奪眶而出。
  但在這種情形之下,著急也是陡然,美少年急了一陣之後,心情漸趨平靜,緩緩合上眼簾,思索解救宇文彤的辦法。
  驀然,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似乎已想出解救的辦法,但是,當他張開眼睛之際,卻突的玉面通紅,有如喝醉酒一樣,怔怔地瞧著懷中的宇文彤。
  半晌,他忽地一咬牙,小心翼翼地將宇文彤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脫下來。
  當他替宇文彤脫至最後一層貼身內衣時,他的玉頰不但紅,而且熱烘烘地,星目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雙手竟然不停地顫抖起來。
  終於,宇文彤的一副強壯健美,光潔如玉的胴體,赤裸裸地呈現在美少年的眼前。
  這時,美少年彷彿著魔一般,竟然忘其所以地,貪婪地,用手在宇文彤寬闊雄壯的胸膛撫摸著,逐漸向下面移動。
  倏然,一陣涼爽的晨風從洞口吹進來,美少年像觸電似地打了個寒噤。
  輕輕「啐」了一聲,猛地出手如電,運指如飛,一口氣拍點了宇文彤的「太陽」、「少陽」、「陰明」等六陽經脈。
  然後,他雙手動手如飛,迅快地將自己的衣服也脫個精光,啊——
  他,這美少年,渾身肌膚滑膩如脂,胸前高聳著一雙滴粉搓酥的新剝雞頭肉,那圓圓的小腹之下,細草茸茸,鴻溝隱現……
  他,不……她,原來是個美嬌娃。
  她衣服脫光之後,更不猶豫,陡地全身像蛇一般,將宇文彤緊緊摟抱,兩副赤裸裸的胴體,纏得一絲空隙都不露。
  同時,她兩片噴火的櫻唇,也緊緊含住宇文彤的雙唇,左掌按在宇文彤的「丹田」穴上,右掌則緊貼他背後「懸樞」大穴。
  這情形,正和宇文彤日前為葛青霜驅毒療傷的景況完全相似,假若宇文彤這時仍有知覺的話,將不知會有什麼感想了。
  她,為了覬覦「朱雀環」而半途逅邂宇文彤,一見鍾情,作繭自縛,在燕山大俠趙畏莊中,雖然一時使性離去,但是,她對宇文彤到底懷有雙重慾望——一是佔有他,二是藉他而獲得「朱雀環」,是以沿途追蹤不捨。
  適才,她苦思解救宇文彤之法,居然悟出以陰濟陽,陰極陽生的道理,冒險施展「真陰導陽大法」。
  他想用本身純陰之氣,融合宇文彤體內所中的「赤屍陰煞」,以激勵引發宇文彤體內被封閉的純陽真氣,進而將「赤屍陰煞」的傷毒消滅。
  這種「真陰導陽大法」運用之際,乍看似是香艷銷魂無比,但實際上,對雙方都是危險至極,她若非對宇文彤懷有極大的慾望,那是萬萬不肯這樣冒險施為。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宇文彤那僵冷的軀體,已然漸漸溫暖,柔軟起來,呼吸也由微弱而漸轉順暢正常。
  但轉瞬間,宇文彤卻突然渾身寒熱大作,一忽兒其冷如冰,一忽兒又變得炙熱如焚,喉中呻吟不絕,手足急遽不停地掙動,滿臉痛苦之容。
  她明白這正是他體內陰陽二氣互戰的現象,也正是整個療傷過程中,最緊要的關頭,當下,加緊運功度氣,將他摟得更緊,直恨不得兩人溶合成為一體。
  驀地——
  斜照進洞中的陽光一晃,風聲颯然,劍氣森森,掠進來一個手持寶劍的白色人影。
  她閃目一瞥,立刻認出來人乃是和宇文彤同行的葛青霜,心頭登時又羞又急又怒。
  葛青霜驟見這一幅巫山雲雨圖,不由羞惱交並,嬌叱一聲,猛然揮劍劈去。
  伏在宇文彤身上的美嬌娃就在這心神一震之下,度入宇文彤體內的玄陰真氣立時截斷,心知宇文彤已然無法再救。
  且見劍光電閃而至,遂顧不得他的死活,嬌軀疾翻,斜滾開去。
  仰臥地上的宇文彤那一副赤裸的軀體,登時毫無保留地映入葛青霜眼簾,只羞得她玉面通紅,「哼」了一聲,慌不迭掉頭躍出洞去。
  那美嬌娃眼見功敗垂成,不由把葛青霜恨入骨髓,怎肯善罷干休,當下,一把抓起地上的衣服,匆匆穿好,嬌喝道:「賤婢休走。」
  喝聲中,香肩一晃,疾如電閃,往洞外追去。
  她的身影剛在洞口消失,宇文彤卻忽地一聲長呻,一躍而起。
  這時,但見他星目圓睜,眼珠滿佈血絲,似要噴出火來,渾身肌膚紅赤如火,對自己通體一無寸縷,竟渾然不覺。
  他忽地幾個虎跳,旋即「哼」了一聲,頹然倒臥地上,四肢一陣抽搐,肌膚登時變得慘白駭人,臉色灰敗如死人一般。
  他蜷伏地上顫抖了一會,陡地一聲大叫,又復縱身而起,肌膚頓轉紅赤,雙目圓睜,眼角流出一絲血絲,在這方圓不過丈許的崖洞中,手舞足蹈地一陣狂跳亂撞。
  半晌,他復又一聲呻吟,萎縮地上,顫抖不止。
  原來,他體內的元陽之氣正被引發高漲,與侵入體中的「赤屍陰煞」互相抗拒之際,那一股導人體內經脈之氣突然消失,遂至陰陽二氣失卻控制,任性發作,有如脫韁之馬,此消彼長,在體內排蕩不停,致有這種狂亂的現象。
  他伏臥地上抽搐顫抖了一會,陰消陽生,於是,又大吼一聲,猛然躍起。
  這一次,狂亂的情形更加厲害,只見他七竅之間,全都滲出淤黑血液,拚命地朝那堅硬冰冷的洞壁亂撞。
  一時間,「砰通叭達」之聲不絕,那洞壁固然被他撞得石屑紛飛,震撼不止,但他也撞得遍體鱗傷。
  但是,他竟然一無知覺,只顧到處亂碰亂撞。
  忽然——
  怪事發生了。
  當他一頭向左側洞角撞去,「砰」的一聲巨響之下,洞壁上忽地裂開一道狹僅容人的縫隙,他這時哪還能收得住前衝之勢,登時一個倒栽蔥,撞進了這道縫隙裡去。
  時間慢慢消逝,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宇文彤靜靜仰臥地上,這時,他渾身肌膚已恢復正常的顏色,神智也逐漸清醒過來。
  他覺得體內忽寒忽熱的難受之感已完全消失,但四肢百骸酸軟痛苦無比。
  氣血運行之際,經脈之間,彷彿有千萬根芒刺在流竄,非但阻滯不暢,且帶來陣陣難以忍受的痛楚。
  他心中默默思索著,自從與冥魔互拼內力,驚聞葛青霜呼聲,以致為冥魔所傷,至奮力還擊,昏迷過去為止。
  後來,迷惘中似乎曾經有人替自己運功度氣療傷,但此刻怎地會獨個兒仆臥地上,康澤和葛青霜呢?
  此外,從目前的感覺,所受的內傷似乎已經大為減輕,那麼,自己的傷勢是怎樣轉好的呢?
  這一連串的問題,在他的腦海裡翻騰著,終於,他獲得了部分答案。
  開啟這部分答案之鑰,乃是一陣陣沁人鼻端的清涼異香之氣。
  他猛然睜開眼睛,發現距離他臉部不到三寸之處,赫然長著一株莖白如玉,枝葉俱無的異草。
  那異草梢頭長著晶瑩翠綠,大如鴿卵作六角形的果實。那陣陣清涼異香之氣,便是從這果實發出。
  宇文彤乍見之下,不禁心頭狂喜,認得這異草果實,乃是九府仙種,名為「藍田玉果」,凡人服之,不但能永駐容顏,轉丑為妍,更有起死回生之功。
  當下。探手摘下這個「藍田玉果」,塞入口中,牙齒微一用力,果實立即裂成六瓣,登時,芳騰齒頰。
  果瓣在口中略一滾轉,便化作一股清涼之氣,順喉而下,渡十二重樓,入九宮雷府,直逼丹田,頓覺一縷澈骨寒氣,自丹田激起,猛然往四肢百骸竄去。
  頃刻之間,宇文彤有如置身冰窯,彷彿連骨髓都凍僵起來之感。
  他料不到這「藍田玉果」竟然有這般厲害,心中不由暗吃一驚,忙翻身盤膝跌坐,運功抗拒。
  這一運功之下,突覺那已然耗盡的真力,竟蓬蓬勃勃地更勝先前,有如黃河堤決一般,直向百穴經脈攻去,體內的酸軟痛苦,針戳芒刺的種種痛苦,頓告消失。
  百穴經脈一通,氣血立暢,人也進入了忘我之境。
  當他行功完畢,醒來時,但覺渾身氣血和暢,舒泰已極,遂張目起身,上下左右一打量,卻不由驚得他發出一聲詫呼。
  首先,他發現自己竟然身無寸縷,上下身傷痕斑斑,頭髮散亂,塵土滿身,狼狽至極。
  其次,他竟然是困在一間無門無戶,寬僅丈許的狹長的石室之中。
  赤身露體還不打緊,而是這石室既然無門無戶,到底他是怎樣進來的呢?又怎樣才能出去呢?
  宇文彤略一鎮靜心神,仔細在四周石壁上探索,打算尋出那道秘密的門戶之所在,突然——
  他的目光被右側洞壁上一道石槽吸住了。
  在這石槽內,嵌著一柄形制奇古,蒼翠斑斕,長達三尺開外的古劍。
  這無門無戶,四壁空空的神秘石室之中,竟然藏著一柄形狀不類今物的古劍,縱非神物,也必非凡品。
  宇文彤注目移時,隨即走過去將這柄古劍取下,仔細審視。
  此劍乃上古青銅鑄成,寬有三指,長約三尺八九寸,腹上刻二十八宿,背銘山川日月,面列星辰,在手中略一掣動,立發翠綠寶光,若流星燦於夏夜。
  宇文彤雖不識此劍之名,但毫無疑問乃屬劍中之極品,當為上古所遺的神兵利器,可是,這古劍卻無劍鞘,未免是美中不足。
  宇文彤送在石槽以內,及附近洞壁摸索搜尋,結果,劍鞘沒有找著,意外卻發現了另一件奇事。
  原來,在那放置古劍的石槽,離末端不遠,亦即原來古劍劍尖所指的洞壁上,有一條手指粗細的刻痕。
  這條刻痕往外延伸約有三尺之後,一連三個轉折,即變成無數線條,縱橫交錯於丈許寬洞的洞壁之上。
  仔細觀察之下,發現後面的刻痕,儘管縱橫交錯,繁複異常,但始終乃是開端的一條刻痕,一氣連貫而成。
  在石槽的右上角,刻著一行古篆字:「能入此室,已是有緣,如能意正心誠,必可悟出其中奧秒。」
  詞意極為明顯,乃是指這縱橫交錯的刻痕中包含著一種奇奧絕學。
  宇文彤將這些刻痕反覆審視,苦苦思索之下,終於從石槽中藏古劍之事,而推斷出這些縱橫交錯的刻痕,必然是一套極為奇奧的劍法。
  結論已得,於是,他立即聚精會神,面對洞壁上的刻痕,開一始仔細揣摩起來。
  他這一推斷,果然十分正確,這些縱橫交錯的刻痕,正是一套冠絕天下的劍法。
  但見他臉上神色漸漸凝重,星目中炯炯發光,沿著壁上的刻痕迅速移動,最後,他竟然激動得渾身顫抖起來。
  因為,他已悟出這一套劍法,其威力簡直大得不可思議,似乎每一招均有驚天動地之威,排山倒海之勢,一經發出,則任敵人如何厲害,都難倖免於劍下。
  瞬際,他已由激動而歸於平靜,復又深深沉潛於縱橫交錯的線條之中。
  時間在寂寂中悄悄逝去,終於,他長長地吁了口氣,緩緩後退至石室中央,臉上神光煥映,喜氣直透眉稍。
  顯然,他對這套奇絕的劍法,業已參悟出每一招式的變化,瞭然於胸。
  陡地——
  他雙眉一沉,錯步旋身,一振腕,一道耀目的翠綠光虹,掠地而起。
  驀地,翠虹倏斂,化成一縷碧綠,疾如星火,平胸電掣而出。
  這一招「萬法之源」,正是壁上的所刻劍法的起手第一式,宇文彤一劍刺出之後,手腕一翻,緊接著依照石壁上的刻痕,一招一式演練下去。
  但見一道翠綠光虹,上下翻飛,左右縱橫,勢若驚霆迅電,挾龍吟虎嘯之聲,盤旋飛舞於石室之中。
  忽地光華驟斂,宇文彤木然凝立原地,劍尖斜觸地面,對著石壁怔然出神。
  原來,當他演練到最後一招「萬源歸宗」之際,劍鋒一圈,一斂,疾然前刺的瞬間突覺手中古劍,忽地變得沉重無比。
  劍尖猛地往下一沉,幾乎把握不住,心知有異,遂即時撤招收勢。
  他凝視壁上,運用智慧,苦苦思索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方始想出其中的關鍵來。
  那就是,這最後一招「萬源歸宗」,招式發出之際,必須凝聚全身功力,灌注右臂,直透劍身之上,方能發揮其威力。
  亦即是說,假如使劍之人,功力不夠的話,也無法發揮這一招威力。
  驪珠即得,宇文彤肅然卓立,澄神定慮,重新開始演練起來。
  但見光華電耀,宛如驚濤駭浪般洶湧而出,沉寂的石室中,立時又響起了震人心魄的龍吟虎嘯之聲
  約有半盞熱茶光景,這套奇奧冠絕天下的劍法,已施展至最後一招「萬源歸宗」。
  宇文彤念動功行,全身真力剎時盡凝於右臂,劍鋒一圈,一斂,照式疾然刺出。
  頓時——
  石室之中,激盪起一陣銳嘯,一股勁厲無匹的罡風,倏地自劍尖電射而出。
  勢若奔雷掣電,恍如天河倒瀉,宇文彤身不由主地隨著這股奇猛之勢,閃電般挺劍向石壁衝去。
  這一劍,正刺在石壁上那縱橫交錯的刻痕最末梢的一點之上,只聽——
  「噗」地一聲,這柄三尺多長的古劍,竟然直刺入石壁中,盡沒至劍柄,其勢方止。
  宇文彤不禁為之一愣,正待將劍拔出,陡聞「軋軋」連聲,身前石壁,忽地齊著劍鋒,中分為二,緩緩向兩邊裂開。
  首先令宇文彤驚喜的是,他手中的古劍,劍身上竟套著一個古銹斑斕,非金非革,不知何物製成的劍鞘。
  其次,這石壁裂開一尺左右,便不再動,裂縫以內,但見青光燦耀,氤氳濛濛,看不清其中景物。
  但在此際,宇文彤已經無暇再作考慮,也顧不得自己身無寸縷,立運「無極玄功」護體,一閃而進。
  他腳剛一落地面,「沙」的一聲,身後石壁已然合攏,不由暗叫一聲「僥倖」,凝目四下一一打量——
  這一瞧之下,頓令他心頭一怔。
  他置身之處,乃是一間數丈方圓,也是無門無戶的石室。
  此室既無門戶,身後石壁已閉,將怎樣脫身出去?
  他怔了一會,只好暫將這問題拋開,移動腳步,再次在室中詳細觀察。
  赫然入目的乃是石室中央,竟然有一具奇偉的石棺,棺乃青石鑿成,棺蓋當中,交叉刻著兩幅形似肩胛的圖案,對正這圖案的石室頂上,懸著一顆青光四射的寶珠。
  石棺之前,有一石架,架上垂著一盤手指粗細的線香,那氤氳之氣,便是從這盤香上發出的。
  石棺後面靠壁處,安放著一張玉石條案,只見那案上整整齊齊地擺著許多珍玩,衣物,書箱。
  宇文彤遂躬身對著石棺,默祝請恕擅自取用之罪,然後在那一疊衣物中,撿出兩件內衣以及一襲藍色絲質的長衫穿上,這才仔細瀏覽案上其他器物。
  陳列案上的珍玩,件件均是精巧異常,無一不是價值連城之寶,但宇文彤的目光,卻被一本薄薄的絹冊吸住了。
  這本絹冊的封面上,寫著四個金色古篆字:「龍潛秘錄」。
  顧名思義,這絹冊內所載,顯然乃是一種奇功絕學,宇文彤強忍住心頭的狂跳,小心翼翼地翻開封面,但見首頁上寫著:
  「『龍潛秘錄』,乃余隱居之後,窮半甲子之功,竭思殫智苦研之心得,惜余天命將終,無法親傳之於世,乃錄之以留賜本門後學,若非本門中人,有緣得入室中而獲此手稿者,務望善體余心,習之用以衛道除魔,並轉交與『鐵骨門』當代掌門弟子,外室古劍,乃五帝時神物,劍名『太乙』,石壁刻痕乃余所創之六十四式『無極劍法』,一併贈與入室之人,慎之,寶之。」
  宇文彤閱罷,不由怔然出神,幾乎不信這是事實,因為,這位龍落子,正是「鐵骨門」的開山祖師。
  他記得小時,曾聽母親像說故事般道及,在百年多前,武林群雄紛起,互爭雄長,以致天下大亂,江湖上一片血雨腥風,無一時一刻安寧。
  那時,本門師祖龍落子突然出現江湖,創立「鐵骨門」,挾驚世駭俗的奇絕武功,獨挽狂瀾,帖邀天下群雄,會於鄂西荊門山翡翠谷中。
  他施展絕學,挨次將群雄懾服,然後曉以大義,不應因一己之私而使武林元氣大傷,應以習所學,用之於濟世安民,發揚武德。
  群雄懾服之下,遂共尊龍落子為武林盟主,但各人心中並不因此而除卻爭雄之念。
  其後,武林中果然平靜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同時,「鐵骨門」也日益壯大昌隆,聲威幾乎凌駕其他九大門派之上。
  可是,就在一個晚上,這位開山祖師竟然不留片紙隻字,飄然離去,不知下落。
  沒料到竟然會隱居於此,潛研絕學,宇文彤怔然神往了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遂一整衣衫,在石板之前大拜了八拜。
  方始盤膝坐下,懷著虔敬的心,展開這本「龍潛秘錄」。
  這本絹冊,雖僅薄薄二十餘頁,但其中所載,舉凡拳,掌,指,腿,以及身法劍法等等,無不是至精至玄之學。
  尤其是最後三頁,對道家「先天罡氣」修習的訣竅,闡釋極為詳盡,只須依訣習練,雖不能成仙證道,但普天之下,將無人能敵這至高無上的玄門奇功。宇文彤再三誦讀之下,覺這最後三頁上的詞句,固然是闡釋得極為詳盡,可是,他每多讀一遍,即越加發現其中玄奧之處,遠超過字面上的解釋,真是字字含義無窮,句句博大精深,任是天資如何聰慧之人,也難望於短時間內將其參悟透澈。
  這一來,不由他掩卷沉思道:「這石室中既無糧食,而這本手稿所載的絕學,又非短時間內可習練成功,顯見乃祖師爺不喜歡人在此室中人久瀆他老人家,那麼,這室門啟閉之法,自然應該有所指示才對。」
  思忖及此,於是,又將這本絹冊細細翻閱一遍,果然在封底後面,記載著石室門戶啟閉之法,當下,將絹冊藏入懷中,又對石棺叩拜默祝了一番,這才按照指示,一層一層啟開石壁,置身於最外面的崖洞中。
  這時,夕陽將落,崖洞以內,光線十分幽暗,但宇文彤的目力,因服食過「藍田玉果」之故,是以無須運功,在暗中視物亦如同白晝。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霍然是一頂中嵌翠玉的文生公子巾,那一塊翠玉,在幽暗中發出晶瑩的碧光。
  巾旁堆著他原來穿用的衣衫,宇文彤乍見之下,便知曾有人替自己運功度氣療傷之事,並非自己的幻覺。
  同時,更從這頂文生公子巾,認出那替自己療傷之人,正是那位萍水相逢,領自己到趙畏的莊院,意圖謀取「朱雀環」的美少年。
  那麼,他到那裡去了呢?從他遺落頭巾一事判斷,顯見離去時的匆忙,定是外敵突然侵入,方會有此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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