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鐵骨門 > 第四章 白衣女郎 >

第四章 白衣女郎

  宇文彤歷盡艱辛,才抵達那號稱秦嶺之秀的太乙峰下,按著「妙手方朔」給他的地圖所示,手足並用,攀籐附葛,渡過了一片危崖,尋著一個極為隱秘的山洞。
  穿過這幽暗深邃的山洞,眼前立時呈現出一片廣數百頃,四周峭壁插天的盆地。
  盆地當中乃是一座巨木參天的黑森林,林中,便隱居著宇文彤要找尋的武林怪醫「要命華陀」。
  這黑森林中,枝葉交虯,密結如蓋,光線幽暗,難辨途向,宇文彤入林之後,立即按著地圖指示,向右斜行十七步,然後左走八步,再向右斜行十三步,又倒退斜走三步,以後便週而復始地迂迥深入林中。
  像這樣形同瞎子,摸索地走了大半個時辰,豁然眼前,現出天亮,品字形三間茅屋矗立在他面前。
  宇文彤不禁心中大喜,便待上前叩門,忽聽三間茅屋內傳出一個枯澀冷峭的聲音:「娃兒站住,你既能順利的到達老夫門前,必是受人指點而來,趕快說明來意,否則可不要怪老夫心狠。」
  宇文彤朗聲答道:「在下確係受人指點而來,那指點在下之人,曾言及老前輩學究天人,醫道更是舉世無雙……」
  茅屋中人「哈哈」大笑,接口道:「那你還在屋外則甚,難道想讓老夫出來迎接不成?」
  顯然此人已被宇文彤兩句話,奉承得極為快慰。
  宇文彤暗笑一聲,略整衣衫,肅容走進當中茅屋,只見屋內空蕩蕩地並無家俱擺設,地上滿鋪著厚厚的獸皮,中央盤坐著一個長髮披肩,身穿麻衣,霜眉銀髯的老人。
  此人臉色憔悴,目注宇文彤進來,端坐如故,一雙皺紋滿佈的嘴唇微微開合,冷冷道:「你可在老夫面前三尺之處坐下。」
  宇文彤躬身一禮,依言坐下。
  長髮老人向宇文彤臉上望了一眼,淡然問道:「你身中劇毒,來求老夫療治是嗎?」
  宇文彤心頭一凜,暗道:「這老人果然厲害,竟然一眼便看出我的症狀。」當下點頭答道:「在下曾被『千幻迷宮』主人所逼,服下一顆『消髓化魂丹』。」
  「哈哈哈哈,」長髮老人驀地揚聲大笑道:「妙極,妙極。」
  宇文彤覺得此人果然性情怪僻,不由眉頭暗皺……
  長髮老人倏地臉孔一板,冷冷說道:「你既服了這種劇毒之藥,還想活嗎?」
  宇文彤恭聲道:「素仰老前輩醫道通神,特來求治……」
  「嘿嘿,說得輕鬆,你可知老夫為何隱居在此?」
  宇文彤默然點點頭。
  長髮老人冷笑道:「在老夫武功未復之前,誰也別想求我治病,再說,老夫憑什麼要替你療毒?」
  這幾句不近人情的話,聽得宇文彤心頭火起,怒道:「在下好言相求,老前輩既然不允,在下自是無法相強。」
  言罷,霍地站起身子,轉身便待離去。
  長髮老人冷哼一聲,臉色一沉道:「老夫這道大門,豈能由你說進就進,說出就出,哼哼,那有這般容易之事。」
  宇文彤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不通情理,不禁仰面狂笑起來。
  「哼,娃兒死到臨頭,還有什麼好笑?」
  「我笑我自己笨到如此地步,竟然千里迢迢來求一個徒具虛名之人。」
  「大膽娃兒。竟敢信口開河,詆毀老夫。」
  「哼,你連『千幻迷宮』主人的『消髓化魂丹』所含之毒都無法化解,還……」
  「胡說,你怎知老夫無法化解?」長髮老人怒叱了一句,忽地仰天狂笑道:「娃兒,你這激將之計,心思算是白費了。」
  宇文彤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歎息一聲,道:「人言你性情乖戾怪僻,真是一點都不假,」
  長髮老人掃了宇文彤一眼,沉聲道:「老夫生平行事,只憑個人好惡,從不計世俗觀感,更不理什麼江湖道義,哼哼,即使世人都唾棄了我,這又算得什麼。」
  宇文彤見這老人的思想偏激至此,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轟隆」,茅屋外的黑森林中,突地爆起一聲巨響,宇文彤不由一愕,但長髮老人神色微變,依然端坐如故。
  隨聽林中傳來一聲暴喝:「要命華陀,今天你死期已到,還不出來受死。」
  這幾句話乃是逆風中傳來,足見發話之人,功力甚是深厚。
  長髮老人神色已轉鎮靜,顯然,他從來人話聲中,已知其受阻於黑森林中。
  但緊接著又是「轟隆」一聲震天巨響,林中再度傳來一聲暴喝:「老匹夫,你再不出來,大爺們要放火燒林了。」
  這「放火燒林」四字,不但長髮老人聽的臉色驟變,連宇文彤也為之大吃一驚。
  就在這一瞬之間,長髮老人臉上神色已連變了好幾次,宇文彤冷眼旁觀,已知他正在決定一件重大之事。
  突然,長髮老人臉容一肅,對宇文彤道:「老夫答應替你療毒復功,但你要替老夫辦一件事,以作交換條件,意下如何?」
  宇文彤沉吟了一陣,只好點頭答應。
  長髮老人霍地站起身來,走進室內,取出一個小葫蘆,倒出一粒綠色藥丸,命宇文彤服下,然後吩咐他照平日行功之法,盤膝靜坐。宇文彤依言施為,但覺一股涼氣直下丹田,引發體內真氣,猛向閉塞的經脈攻去,其勢之猛,使他頓感內腑五臟似掙脫原來位置,全身如受針刺,難受已極。
  只聽長髮老人沉聲道:「澄清靜慮,一意冥心,連施五行並集之法。」
  宇文彤強忍痛苦,依言施為,片刻之間,突覺行血漸暢,一切痛苦頓告消失,立時心如止水,身似空虛,進入物我兩忘之境。
  驀地,耳際突聞一聲大喝,忙睜眼望去,只見長髮老人滿臉焦急之色,對他說道:「如今你已毒去功復,可速至林中將來人除去,算是履行對老夫的諾言。」
  宇文彤不禁好生為難,心道:「來人若是俠義之輩,我如何能濫殺好人?」
  長髮老人見狀,冷笑道:「你以為來人是好東西嗎?再說你已經答應了老夫,豈能再食言而反悔。」
  宇文彤劍眉一軒,狠狠瞪了對方一眼,起身奔出茅屋,鼻端立刻聞到一陣焦灼之味,顯見來人當真在放火燒林,當下,更不怠慢,一展身形,掠進林中。
  當他快到樹林邊緣之時,果見,煙焰騰騰火勢甚大,他正想繞道穿出樹林,忽聽,一聲大喝道:「小賊,你還想去請救兵,老夫先把你宰了。」
  喝聲中,一個赤面虯髯老者猛地躍身攔阻,當頭一掌向宇文彤劈下。
  宇文彤劍眉一挑,一聲清叱:「匹夫找死。」右掌輕輕一揮,蓄勁驟吐。
  「哎喲。」一聲慘叫,虯髯老者登時七孔流血,翻身倒地死去。同一剎那之間,一個滿臉橫肉,身軀高大的和尚,已自悶聲不響,從宇文彤背後雙掌暴出,疾攻而至。
  宇文彤星目神光電射,霍地旋身揮掌,大喝一聲:「去」,一股奇強無比的掌風,狂捲而出。
  砰然一聲巨響,那和尚只慘吼得半聲,一條高大的身軀,彷彿斷線的風箏一般,飛出數丈之外,口中鮮血狂噴而亡。
  驀地兩條人影,一左一右,疾如閃電,悄無聲息地欺近宇文彤身後,各施殺手,掌指並用,齊地暴襲宇文彤背後十大死穴。
  宇文彤冷冷一笑,身軀屹立不動,直待對方掌指距身僅只數寸之遙,倏地雙臂後甩,十指齊出。
  那兩個偷襲之人,登時目瞪口呆,動彈不得,渾身肌肉一陣抽搐,「噗通噗通」連聲,相繼倒在地上。宇文彤舉手之間,施展三種不同手法,連斃四名武林高手,其餘諸人莫不駭然失色,心膽俱寒。
  陡聽一聲怒吼:「小子好狠,大家一齊上吧。」
  只見隱蔽處,陡地又竄出九人,頓時齊聲怒吼,兵刃拳掌並出,紛紛朝宇文彤猛烈圍攻過去。但見光華電閃,掌影如山,拳風呼呼,每個人已經施出乎生之學,拚命猛攻,其勢銳不可當。
  宇文彤劍眉飛揚,俊面含威,一聲長嘯,立展師門絕學「十八金剛手」,迎頭痛擊。
  他這怒極發威,「無極玄功」立隨掌勢源源發出,那圍攻的人群中,登時響起兩聲淒厲的呼號,兩條黑影倒拋而出,跌在地上,七孔流血,略一抽搐,便寂然不動。
  片刻之後,又有兩人倒地地上死去。
  這時,圍攻宇文彤只剩下五個衣分五色的老者,他們不但內力深厚,且攻守之際,互相配合極為嚴密,宇文彤連攻數招,都被他們合力擋了過去。
  宇文彤怒極而笑,陡地一招「天王撐傘」,掌挾「兩儀真氣」,斜向右側一個黃衣老者推去。
  黃衣老者雙掌齊出,卻突覺對方攻來的掌力竟是一股奇大的吸力,不由駭愕變色,身軀頓時被吸得住前一栽,忙不迭猛運千斤大力墜,止住前栽之勢,豈料——那股吸力忽然化作萬鈞重壓,直撞胸部,他做夢也沒見過這種奇功,只慘叫得半聲,五臟崩裂而亡。
  同時,左側的青衣老者,也被宇文彤一招「神廬重閉」,「兩儀真氣」一吸一壓之下,震得粉身碎骨。
  這兩人一死,聯手之勢頓呈凌亂,宇文彤大喝一聲,反臂一掌,「叭」的一聲,立將身後一個藍衣老者擊斃。這五個老者在武林中也算得是響噹噹的人物,不想在片刻之間,竟被人連斃了三個。
  餘下的紅衣,黑衣兩個老者,不由心膽俱寒,那還敢再打下去,霍地騰身躍起,一左一右,疾奔狂逃。
  宇文彤大喝一聲,一掠數丈,已到了紅衣老者身後,曲指一彈,冷笑道:「躺下。」一縷勁銳指風,電射而出。
  「叭」一聲,紅衣老者應指墜落地上,氣絕身亡。
  就在這微一耽誤之間,那黑衣老者已逃逸無蹤。
  宇文彤木然望著遍地屍體,不自禁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
  這十二個人雖然皆為窮凶極惡之輩,但與他卻是無冤無仇,如今盡數斃於他的掌下,怎不教他自疚神傷?
  他呆立了一會,轉身便待離去,突聞一聲乾咳,身後傳來那長髮老人的聲音,道:「小友慢走,老夫尚有事相告。」
  宇文彤霍地旋身,冷冷道:「你我已兩不相欠,若無要事,免開尊口。」
  「嘿嘿,小友若是知道老夫給你服下的丹藥也含有劇毒時,不知道你是否願聽老夫說幾句話?」
  宇文彤一躍上前,探手扣住對方脈門,厲聲喝道:「匹夫竟敢背信相欺,哼哼,你今天休想活命。」
  長髮老人神色不變,冷冷一笑,道:「很好,老夫能與你同歸於盡,倒也值得。」
  宇文彤頹然鬆手,怒目看著長髮老人。
  長髮老人搓了搓手腕,哈哈大笑道:「須知那『千幻迷宮』的『消髓化魂丹』,除了用『以毒攻毒』之法來解其毒性外,世間再無別法,故此你體內原有之劇毒雖已除淨,但老夫那顆綠色藥丸的毒質,卻殘留在你的血液之中……」
  宇文彤大怒道:「廢話少說,快將解藥拿來。」
  長髮老人理也不理,自顧往下說道:「以後你的血液,便具有能解百毒的特質,於你不無益處,不過一年之後,你全身精血將突然枯竭而亡……」
  宇文彤劍眉一挑,冷然道:「危言聳聽豈能嚇得倒我。」
  長髮老人毫無表情地繼續道:「你若不想死,只有替我辦一個事情,我便將世間僅有的一粒解藥相送。」
  宇文彤大喝一聲,再度探手扣住長髮老人脈門……
  長髮老人神色自若地目注對方,冷冷道:「解藥存放之處,我告訴你,你也無法得到。」
  宇文彤被其一語道破,不由廢然鬆手,恨恨道:「好吧,你要我辦什麼?」
  長髮老人一字一頓地說道:「替我尋取『朱雀環』。」
  宇文彤聞言神色突變。長髮老人見狀,雖感奇怪,但萬料不到此物對宇文彤有絕大關係,當下冷冷道:「不錯,老夫需此武林至寶,助我恢復功力。」
  宇文彤心情逐漸平復,冷笑一聲,道:「你以為我會答應?」
  長髮老人漠然道:「你答應與否,老夫並不勉強,在這一年之內,老夫隨時在此候駕,若過了一年,嘿嘿……」
  宇文彤怒哼一聲,轉身飛掠而去。長髮老人望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嘴角間浮起了一絲得意的微笑……
  殘月如鉤,疏星點點。
  劍門關頭,夜色如畫,然而——在一株如蓋的巨柏之下,忽地像鬼魅般出現了一條人影。
  此人一身黑衣,身軀頎長,背上斜插著一柄奇形兵刃,那細碎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竟是青滲滲地毫無生人氣息。
  他也凝立柏樹下面,頃耳靜聽了一會,兩道森寒如冰的目光四下一掃,隨即撮唇發出了「嗚」地一聲悠長鬼嘯。
  一條人影應聲電射而至,低聲問道:「幸牌主嗎?為何這時才到?」
  黑衣人「哼」了一聲,冷冷答道:「易牌主以為兄弟這趟差事輕鬆嗎?休看那雛兒道行淺,嘿嘿,恐怕比你我還滑得多。」
  後來之人生得五短身材,青紗蒙面,聞言,目光一眨,笑聲道:「幸兄請勿多心,只因兄弟發現來的並不只那雛兒,另外還有……」。黑衣人神色一震,驀然插嘴問道:「還有誰?」
  「不久之前,兄弟看見淮陽四靈幫,丹鳳壇壇主率領幾個手下,同著大巴山煉魂谷的老三,匆匆向那邊奔去了,兄弟……」
  黑衣人搖手止住對方話鋒,自顧垂首沉吟。
  少頃,那青紗蒙面之人忍不住又開口道:「幸兄,教皇對此事這般重視,那『朱雀環』是否就在……」
  「住口。」黑衣人一聲低喝,一擺手,嚴肅地說道:「這事何等重大,易兄怎可隨便提起,咱們走吧。」
  青紗蒙面人乾笑了一聲,與黑衣人齊地掠空而起,投入一片松林中,一閃而沒。
  二人身形剛隱,這一抹參天巨柏的繁枝密葉中,悄無聲息地飄下一個藍衫少年。他,正是由陝入川,遄程奔赴峨嵋的宇文彤。這時,只見他劍眉一軒,嘴角掠過一絲冷笑,衣袖微振,閃電般射入松林以內。
  「追光逐電」輕功,冠絕天下,宇文彤這一施展開來,那消半盞熱茶工夫,一高一矮兩條人影已遙遙在望。
  從那兩個夜行人適才的對話中,顯然正有一個年青人,正在為了「朱雀環」之事而被人追蹤著。而他正是要知道「朱雀環」的下落。
  「他們追蹤之人,會不會是我?」宇文彤一面緊躡著那兩個夜行人身後,一面心中暗自忖測著。
  因為,他不知道自從摧毀了「青龍幫」總壇以後,他的名字和行動,必然地會受到江湖中人的注意。
  正思忖間,那兩條人影忽地轉向一道山谷之中投去,倏忽間已然蹤跡不見。這是一道狹仄而曲折的山谷,谷中長滿荒草雜樹,遍地怪石森立,殘月幽光被兩邊的高坡峭壁擋住,是以光線十分幽暗。
  宇文彤劍眉微皺,便待飄身縱落……
  卻陡地瞥見一點白影,在崎嶇的山路上,星跳丸擲般飛躍而來。
  眨眼之間,這點白影由小而大,已經抵達山谷入口,只見她乃是一個素衣如雪,身材纖巧的女郎。
  宇文彤「咦」一聲,移動的身子霍然停住,暗詫道:「是她,她來幹什麼?」
  她,正是在漢水渡船上,救了宇文彤一命的白衣女子。
  只見她綽立谷口,攏目向谷中略一打量,粉面上閃過一絲冷笑,雙肩微晃,逕從荒草之上,往谷中飛掠而去。
  宇文彤居高臨下,她的行動看得畢真,不禁替她擔心起來。
  須知,一個人的感情就是那樣怪,他自從在漢水渡船見丁她之後,雖然當時碰了她的釘子,但這些日子裡,腦子只要一閒下來,便自然而然浮起她的倩影。
  她,是第一個闖進他心裡的女人。
  「嘿嘿嘿嘿」一陣得意的冷笑,劃破夜空,她的去路已被一群人擋住了。
  白衣女郎「哼」了一聲,停步舉目望去。她身前不及一丈之處,並肩站著一個紅衣婦人和一個貌相猙獰的獨臂老者,左右分列著六個手執兵刃的勁裝大漢。
  白衣女郎星目一掃之後,冷冷道:「你們三更半夜,攔住姑娘去路,意欲何為?」
  那紅衣婦人未言先笑,「喲」了一聲,道:「小妹妹,三更半夜你又到那裡去呀?」
  「哼,你管不著。」
  「哎喲喲,小妹妹好大的氣呀,這條路難走得很哩,你跟咱們一起走吧。」
  「呸,你們讓不讓開?」
  「嘿嘿。」左側那個獨臂老者一聲冷笑,霍地跨前一步,大喝道:「不知好歹的娃娃,不教你吃點苦頭,諒你也不肯乖乖聽話。」
  話聲一落,猛地長身探臂,五指如鉤,朝白衣女郎抓去。
  白衣女郎一聲嬌叱,皓腕疾舒,「嗆當」一聲龍吟,掌中劍青芒如電,疾捲而出。
  劍氣森寒,直迫眉睫,獨臂老者心頭一凜,忙不迭撤手急退,可是已然慢了半步。
  只聽——「錚錚」兩下金鐵交鳴之聲,夜空中火花四濺,獨臂老者的無名指和小指上,兩根長達三寸,堅如精鋼的指甲,當場被劍光削去。
  白衣女郎長身進劍,皓腕一振,刷刷刷,青芒驟化九朵劍花,電閃星飛,遍襲獨臂老者胸前九大死穴。
  獨臂老者一瞥之下,認出她劍招來歷,不由大驚失色,身軀霍地往後一仰,足跟一蹬,平貼地面,彷彿勁弩離弦,側掠而出。
  白衣女郎一聲嬌哼:「談僖,你還想逃嗎?」
  聲到人到,劍花朵朵,原式不變,依然緊緊罩定對方胸前九大死穴。
  眼看這大巴山煉魂谷三谷主「離魂手」談僖,將難逃一劍之厄,驀聞一聲嬌笑道:「喲,小妹妹何必這樣凶嘛。」
  一片紅雲,隨聲疾捲而至,有若朝霞乍舒,疾進九朵劍花之中。
  「噗啦」一聲裂帛脆響,青芒驟斂,一片紅雲,飄飄墜落地上,竟是那位紅衣婦人的一角羅袖。
  「離魂手」談僖死裡逃生,斜飄一躍而起,厲吼一聲,猛地一掌向白衣女郎劈去。
  白衣女郎輕盈一閃,斜飄三尺,青虹電閃,森森劍氣逕襲「離魂手」談僖左脅。
  「離魂手」談僖不禁心頭一凜,縱身橫躍尋丈,堪堪躲過閃過。
  只聽幾聲大喝,只見寒光閃動,六柄兵刃遮天蓋地地疾攻白衣女郎。
  她冷哼一聲,嬌叱道:「無恥幫匪,膽敢以多為勝。」振腕一劍削出。
  豈知那六人並不硬接,一躍閃開。她黛眉一豎,剎氣直上眉稍,霍地將長劍一抱,收勢綽立……這六個圍攻他的勁裝大漢,本是奉命用車輪戰法,打算將她累得差不多以後,方由紅衣婦人下手擒人,卻沒想到她竟會突然停手,不由全都一愣。
  紅衣婦人也是眉頭暗皺,卻聽「離魂手」談僖一聲大喝:「殷壇主,快叫他們退下。」
  話聲未落,白衣女郎已一聲清叱,青虹盤空電卷,嬌軀頓隱。
  「錚錚錚錚」一陣金鐵交鳴之聲起處,慘叫連連,血肉紛飛,這六個勁裝大漢霎時東倒西歪,盡數橫屍就地。白衣女郎更不停頓,騰身直向谷中掠去,紅衣婦人和「離魂手」那裡還敢攔阻?陡聽一聲「桀桀」怪笑,一條黑影,仿若怒蛟出壑,挾雷霆萬鈞之勢,迎面掃至。
  白衣女郎猛吃一驚,皓腕急揮,長劍疾然劈出。
  「嗆哨哨」又是一聲金鐵交鳴,火花四濺,白衣女郎竟被震得凌空一個倒翻,長劍幾乎脫手,忙不迭真氣一沉,飄降地上,秋波一掠,不由駭了一跳。
  但見她身前站著一個巨靈神般的長人。此人身高八尺有餘,濃眉環眼,頷下虯髯盤繞,頭頂高冠,耳戴銀環,身穿白麻布長袍,左手執拘魂牌,右手挽著一根粗如兒臂的鐵鏈。
  這模樣真似閻羅殿前的邪神惡煞。
  白衣女郎一定心神,長劍一指,嬌喝道:「你是誰,裝神扮鬼則甚?」
  此際,那紅衣人婦人和「離魂手」談僖業已相繼縱到,齊聲道:「管二爺,是什麼風將您大駕吹來了?」語氣神態,竟是甚為恭敬。
  白袍長人「哼」了一聲,望著地上的六個屍骸,對紅衣婦人獰笑道:「殷壇主就只會支使這些飯桶去送死嗎?」
  紅衣婦人不由一愣。
  白袍長人對白衣女郎喝道:「賤婢要活就乖乖跟二爺大爺走。」
  白衣女郎這時已然想起,對方正是凶名卓著的黑道巨寇,「酆都雙煞」中的「顯道無常」管都。
  這「酆都雙煞」行止飄忽,素來是焦不離孟,如今管都既已現身,那另一個「九幽無常」邱玄必在附近。
  她估量眼前形勢,唯一希望便是寄托在這兩撥人的利害衝突之上,當下心念一轉,冷冷說道:「你這一廂情願的話,恐怕不止本姑娘不答應吧。」
  顯道無常管都「哼」了一聲,道:「管二太爺的事,誰敢道半個不字。」說時,聲色俱歷,氣勢凌人。
  紅衣婦人和「離魂手」談僖互相望一眼,默然不語。
  顯道無常管都臉色一沉,側顧二人厲聲道:「怎麼,你們不……」
  紅衣婦人一臉無奈之容,囁嚅道:「管二爺只要能使我們對上面交代得過,您就看著辦吧。」
  顯道無常管都獰笑道:「兩位既無異議,日後在石幫主和龍大谷主面前,決不令你們吃虧就是。」
  白衣女郎沒料到情況竟會如此急轉直下,一股希望頓成泡影,於是把心一橫,倏然後掠五尺,長劍一立,嬌喝道:「管都,本姑娘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能留得住我。」
  顯道無常管都又是一聲獰笑,大喝道:「無知賤婢,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只要能在二大爺『鎖魂鏈』下躲過三招,便放你逃生。」
  喝聲中,右手一抖,那根粗如兒臂的鐵鏈嘩啦嗆當地發出一陣驚心動魄的響聲,一步一步,緩緩向白衣女郎逼去……
  白衣女郎抱劍綽立,靜峙有如山嶽,神凝氣聚,臉上神色嚴肅之極。
  她自知功力與對方相差過遠,故此不惜損耗真力,準備施展無上劍招,求制勝於一擊。
  「離魂手」談僖睹狀,偷偷與紅衣婦人一使眼色,雙雙悄然分向兩側退去。
  這時,顯道無常管都距白衣女郎已不足六尺,他環眼中凶光電射,渾身骨節「軋軋」作響,左手拘魂牌平舉胸際,右手緩緩提起……
  白衣女郎一聲清叱,玉腕一振一揮,長劍幻起一片光芒,精虹如電,直向顯道無常管都捲去。
  青光盤繞,一丈方圓之內,但見劍氣森森遮沒了白衣女郎的人影。顯道無常管都大喝一聲,拘魂牌一舉,右手急揮,一招「地網天羅」,鎖魂鏈鋪天蓋地飛舞而出,黑氣湧立如山,勢若雷霆般向青光壓去。
  「錚錚錚錚」青光黑氣交觸之下,突發出一串密如聯珠的金鐵交鳴,火星飛濺,照得數丈周圍,纖毫畢現。
  數招過後,只聽一聲清叱,漫天劍氣,倏地一斂,化作一縷耀目難睜的精光,挾刺耳異聲,凌空下擊。
  顯道無常管都一聲獰笑,拘魂牌演獨柱撐天,迎著下擊的精光點去。
  「噹」,一聲巨震,山鳴谷應。精光乍斂,白衣女郎低呼一聲,嬌軀斜飄尋丈,降落地上,玉容慘淡,抱劍綽立,星目微合,似在運氣調息。
  顯道無常管都大大喘了口氣,望了望手中劍痕斑斑的「鎖魂練」,獰笑道:「娃娃,認命吧。」腳下一步一步,逼上前去。
  紅衣婦人與「離魂手」談僖互使眼色,也隨著緩緩向白衣女郎移動。白衣女郎視若無睹,綽立如故。
  夜風輕拂,草木蕭蕭,驀然間——一聲朗朗長笑,劃空傳來。
  一個鶴髮童顏的灰袍老者,隨聲飛降,大笑道:「管老二,對付一個女娃,也用得著這般裝腔作態嗎?邱老大呢?」
  紅衣婦人臉露喜色,一躍過來,對灰袍老者行禮道:「屬下參見副幫主。」
  白衣女郎心頭一緊,暗忖:「欠聞此人面善心惡,看來,今夜分明凶多吉少。」
  卻聽顯道無常管都冷冷一哼,道:「你的部下已經丟人現眼,你還有何目面目說話?」
  灰袍老者絲毫不以為忤,拂髯笑道:「話不是這樣說,就算擒住此女,得知『朱雀環』的下落,也不過是個開端而已,往後的事情還多著哩,管老二你看看辦吧。」
  話聲剛歇,黑暗中突有一森冷的聲音,接口道:「方副幫主之言有理,老二,我們就和他們合作一次好了。」
  灰袍老者舉手為禮,笑道:「邱兄高瞻遠矚,兄弟萬分佩服。」
  隨轉對白衣女郎道:「姑娘,目前你處境如何,恐怕已不用老夫多說了吧?」
  白衣女郎一臉悲憤之容,星目怒火熊熊,抱劍綽立,咬牙不語。
  夜風輕拂,卻聽一陣「沙沙沙沙」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在場之人不由全都一愣。
  目為,從來人腳步之聲判斷,分明是一個不會武功之人,但更氣夜靜,荒山幽谷,何來普通之人?
  眾人目光注視之下,但見一個藍衫少年,負手閒步,施施然走來。
  這藍衫少年走路的速度,似乎甚為緩慢,但轉眼之下,業已到了當場,眾人竟沒有看清他究竟是怎樣走來的,俱不由又是一愕。
  他,不用說便是宇文彤了。
  他停步綽立,星目一掃,冷冷道:「以眾凌寡,強人所難,汝等可謂無恥已極。」
  灰袍老者拂鬚大笑道:「罵得好,罵得好,敢問閣下是誰,又何故夤夜來此?」
  宇文彤輕蔑地「哼」了一聲,自顧與白衣女郎拱手為禮,郎聲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姑娘別來無恙?」
  自衣女郎見他竟然還是這般不知死活,不由芳心大為著急,暗道:「憑你那點功夫,便想替人打抱不平,哼,自不量力。」
  想著,瓊鼻中當真哼出聲來,一頓足,叫道:「什麼有羔無恙,你來幹什麼?」口氣雖然大是不善,但心中焦急與關懷之情,卻從臉上流露出來。
  宇文彤莊容答道:「行俠仗義,濟困扶危,乃英雄本色,區區……」
  顯道無常管都已暴喝如雷:「去你的,什麼英雄本色。」
  右手一揚,嘩啦啦鎖魂鏈立即當頭砸下。
  「快躲。」白衣女郎一陣嬌喝,左手一拉宇文彤衣襟,右手揮劍急架。
  「嗆當當」一陣金鐵交鳴,鎖魂鏈掉頭飛上半空,白衣女郎被震得當場兩個踉蹌。宇文彤被她一拉之力,直往一旁竄出七八尺之遙,正巧那紅衣婦人就在附近,眼看有機可乘,一聲嬌笑道:「小子你就躺下啦。」羅袖倏然拂出。
  宇文彤一聲冷笑,頭也不回,反臂一掌,清叱一聲:「滾。」
  「砰」,一聲暴響。
  紅衣婦人哼也不停,身軀應聲摔出數丈,口中鮮血狂噴,「叭」的一聲倒地死去。
  在場之人,不禁為之又是一愕。
  須知紅衣女人身為四靈幫「丹鳳壇主」,武功自非泛泛,但此刻竟被人一掌擊斃,怎不令目睹之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尤其是白衣女郎,一雙星目睜得大大地,怔怔望著宇文彤,一股形容不出的味道,在芳心中翻騰著。
  宇文彤拍一拍衣襟,緩步踱向顯道無常管都,冷冷說道:「無恥暗算之人已有榜樣,現在該輪到你了。」
  顯道無常管都一聲厲吼道:「二大爺偏不信邪,小子接招。」
  吼聲中,運足十成真力,左手拘魂牌,右手鎖魂鏈,急揮猛砸而出。拘魂牌似泰山壓頂,鎖魂鏈若怒海蛟龍,勁風呼呼,勢如電掣雷轟。
  宇文彤屹立如山,臉含微笑,直到勁風壓體,這才雙掌一合一分,清叱一聲:「開。」
  「轟」,「嗆噹噹噹」,聲震四野,山谷應鳴。
  拘魂牌脫手飛上半天,鎖魂鏈墜地不起,顯道無常管都那龐大身軀搖晃不定,當前門戶大開。
  宇文彤形態悠閒如故,隨手一揮,低喝:「去。」
  勁力如山,直向顯道無常管都胸前擊去。
  忽地一股陰柔無匹的潛勁,從旁邊疾捲而至,「蓬」然微響,立將宇文彤擊出的掌力,撞得偏了一偏。
  但顯道無常管都仍然被這剛厲絕倫的力道掃中左肩,頓時一聲悶哼,身子一側,腳下兩個踉蹌,「砰」然跌坐地上,口角鮮血已流出。
  宇文彤星目一掃灰袍老者,喝道:「你既然等不及,還不快上前領死。」
  灰袍老者拂髯微笑道:「閣下好深厚的掌力,老朽不才,甚願領教一二。」言罷,大袖一翻,雙掌緩緩推出。
  宇文彤微微一笑,也將雙掌緩緩推出。
  灰袍老者本以為對方練的乃是陽剛掌力,憑自己獨門絕學「五陰柔功」,足可克制得住,待「酆都雙煞」的老大「九幽無常」邱玄現身,即可挽回劣勢,誰料——此刻雙方掌力一接之下,他頓覺發出的陰柔潛勁,捲入對方的掌力之中,竟如泥牛入海,立時消失無蹤,不由駭然失色。
  須知宇文彤所練的「兩儀真氣」,乃天上間至剛至柔之奇功,灰袍老者的「五陰柔功」如何能與之匹敵?
  眨眼間,灰袍老者的臉色,已變得如同他那襲灰袍一般顏色。
  這時,白衣女郎心情已然平復,更不怠慢,一聲嬌叱,騰身而起,一劍向跌坐地上的顯道無常管都揮去。
  「嘿嘿。」一聲陰森森冷笑,隨著一股其寒如冰的勁風,迎面卷倒。
  白衣女郎驟不及防,驟然驚呼,忙不迭真氣一沉,寶劍舞起一道光牆,護住嬌軀,倏然飄降地上,仍禁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宇文彤關心玉人安危,奮起神威,蓄勁驟吐,大喝一聲:「去。」
  灰袍老者頓覺胸膛如受千斤重錘一擊,悶哼一聲,身軀倒飛而出。
  宇文彤也不管他死活,身子一旋,疾掠至白衣女郎身旁,急聲道:「你……」
  卻瞥見一條黑影,挾了顯道無常管都,破空而起,只閃了一閃,便隱沒於黑暗中-
  聲厲喝道:「閣下一掌之賜,方聞天拜領,一月後,准於四靈幫中候駕。」
  忙回頭看時,語音尚裊裊空際,那灰袍老者行蹤已杳,即連那「離魂手」談僖,也不知於何時溜之大吉?
  宇文彤冷冷一笑,道:「便宜了這般狗賊。」
  轉頭對白衣女郎道:「姑娘,你……」
  沒想白衣女郎不等他把話說完,粉臉一揚,瓊鼻中「哼」了一聲,香肩微晃,騰身向谷中掠去。
  宇文彤莫名其妙地再度碰了一個悶釘,不由心中一愣,腦子裡頓感一片茫然。
  半晌,他方始恍然驚覺,不由暗叫一聲:「不好。」於是急忙展「追光逐電」輕功,住谷中追去,宇文彤一面疾馳,如電的目光不停地向周圍掃掠。
  驀然——空際傳來——聲嬌叱。他立刻聽出是白衣女郎的聲音,顯然又遇伏擊,當下,真氣暴提,雙臂一振,身形如電,躡虛循聲飛掠而去。
  「哎」,一聲嬌呼,緊接著那一嬌叱,進入他的耳中。
  他目光瞥處,發現白衣女郎已倒臥地上,兩側的叢叢矮樹後面,正飛躍出一高一矮兩條人影,向白衣女郎撲去。
  這兩人正是他原來追蹤的黑衣人與青紗蒙面人。
  宇文彤已來遲一步,玉人早巳遭暗算,不由急怒交進,大喝一聲:「鼠輩爾敢。」
  喝聲中,凌空發掌,「呼呼」兩股勁風,分向黑衣人和青紗蒙面人擊去。
  這兩人聞聲回顧,發現來人是宇文彤時,登時嚇得身形一顫。
  他們適才在谷口潛伏之際,曾目睹宇文彤的神威,此刻見他發掌擊來,那還敢硬接,忙不迭身子一仰,分向兩邊倒掠出去。
  「轟」
  「轟」兩聲巨響。
  宇文彤掌風擊處,砂石飛揚,尋丈之內,荒草雜樹紛紛連根拔起,捲上半空。
  塵土瀰漫中,發出兩聲淒厲呼叫。宇文彤已抱著白衣女郎,旋身飛掠出谷,殘月幽光映照之下,但見她玉容灰敗,星目緊閉,渾身卻是火一般的灼熱。
  顯然,她是受了喂毒暗器所傷,且暗器體積必然甚為微小,以致在微弱的月光之下,找不到究竟傷在何處。
  宇文彤無奈,只得伸手一拂,閉住了她幾處要穴,以防毒氣攻心,然後抱著她朝劍閣方向奔去。
  才奔出三三十三里,突然發覺她的呼吸竟變得十分微弱,看情形恐怕等不到抵達劍閣,她便要香消玉殞了。
  惶急之下,他星目四下一掃,忽地一個轉折,疾向左側縱去。這是一道十分峻峭的崖坡,籐蘿披拂之下,有一個不甚寬敞,卻頗為深邃山洞。
  宇文彤抱著白衣女郎鑽進洞中,掏出火折子點燃一看,發現地上凌亂鋪著些乾草,一角還有大半截殘燭,顯然以前曾有人在此住過。
  但此時,他已經顧不得那許多,輕輕地將白衣女郎放臥在草上,點著那根殘燭,然後拿燭仔細審視。
  只見她那潔白如雪的羅衫上,從前襟直至下擺,密密地現出許多針尖大小的黑點。
  宇文彤躊躇束手,心頭大感為難起來。
  因為,若要得知她中的是什麼暗器,以及如何救治,就必須將她衣服解開,但,男女授受不親,何況彼此又無任何關係。
  「不,我不能這樣做。」他霍然站起身子,來回踱了幾步,目光再度落在她那灰敗如死的臉上,突地一頓足,喃喃道:「對,只要我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心無邪念,何事不可為?」
  他迅速蹲下去,輕輕將她羅衫解開,露出淡紅色貼肉內衣,那玲瓏浮凸的曲線,已清楚地呈現出來。
  再下一層便將是肉帛相見,饒是宇文彤如何心無邪念,定力堅強,也禁不住雙手發顫,心頭怦然。
  十隻顫抖的手指迅速活動之下,頓時——一個膩似凝脂,有如粉搓玉琢的胴體,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他不愧為天地間的奇男子,此際,但見他目不旁瞬,對她這美絕人間的胴體,竟然摒棄六意之外,兩道眼神祇凝注注她的胸,腹,小腹,以及腿胯之上。
  這幾處地方,赫然有許多牛毛般的小針,狠狠深刺入肉,外面只露出一小截針頭。
  每一根針周圍的肌肉,已變成黑色,微微滲出一些黃水,其毒性之劇,可想而知。
  宇文彤束手彷徨,心頭暗自著急道:「我身上沒有解毒之藥,這便如何是好?」
  他茫然地抬起頭來,燭光搖曳之下,但見四周洞壁,灰黯黯地,充滿死亡的氣息。
  他黯然一歎,目光一垂,卻陡地為一樣東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大塊淤黑色的血漬,凝結在靠近洞口的一角。
  血。
  一個意念,驀地掠過他的腦際,登時,他星目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興奮地把自己的小指頭咬破了一塊。
  只見他雙手不停地忙碌著,在她的身軀之上,一手運勁拔出毒針,隨即將那冒著鮮血的手指,在傷口上滴上一滴鮮血。
  大概一盞熱茶之久,才將所有毒針拔完,白衣女郎的晶瑩胴體上面,遍灑點點桃花,紅白相映,更增艷麗,但宇文彤卻無心欣賞,只眼睜睜地注視著傷口的變化。
  適才他惶急無主之際,瞥見牆角那一灘血漬,猛地觸發靈機,憶起「要命頭陀」給他服下那一顆靈藥所說的話,遂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用他體內含有能解百毒奇特性質的血液,來挽救白衣女郎一命。
  他緊張地注視之下,果然,奇跡出現了。
  那一滴滴的鮮血,逐漸由濃而淡,終於滲入了她的肌膚以內。
  傷口周圍的淤黑之色,也隨之由濃而淡,終於恢復了原來晶瑩圓潤的膚色。
  顯然,他的希望達到了,他禁不住興奮地大聲叫道:「姑娘,姑娘,你覺得好些了嗎?」
  可是,他連叫數次,白衣女郎竟然毫無反應,僵臥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