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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九妙大師

  在扁山的另一半上,初升的太陽放出金黃色的光芒,草木上的濕氣絲絲蒸起,一個少年和一隻大頭的老虎緩緩行著。
  那少年撫了撫酸痛的胳臂,喃喃自道:「那金刀李的功力實在深厚,我若不是用那偶然悟來的一招神力抵擋,只怕當場會折斷骨臼呢。」
  他又低頭對身旁的巨虎道:「虎兒,你本來快快活活的生活在山林裡,只為了食了這顆仙果,他們都要殺你,真是『匹夫無罪,懷壁其罪』那句老話,嗯!好在你傷勢現在已好,快快回家去罷。」說著拍了拍老虎的大頭,指了指前方。
  虎兒似乎懂得他的意思,依依不捨的舔著他的手,用頸旁的長白毛擦著他的腿。
  他又拍了拍它的頭道:「虎兒快走罷,我還有別的事呢。」
  老虎點了點頭,巨大的眼眶中滾動著瑩亮的淚珠。低嗚了一聲,轉身一躍,就落在數丈之外。
  他望了望虎兒的背影,不知怎地鼻頭忽然感到一酸,他自嘲道:「我怎麼會和一隻老虎有了感情?」
  他,就是「失?」了的文玉寧。
  轉身回看時,山嵐蒸蒸而上,日光普照,山下茫茫一片,依稀可辨良田、村舍、流水。他暗暗自歎:「登高而知天地之大,芸芸人海,我文玉寧將到什麼地方去呢?」驀然,遠處傳來一陣叱喝聲,那叱喝聲隨風而來,時高時低,而且甚是熟悉,倒像是那「金刀幫」主的聲音哩。
  文玉寧下山以來,武林一般高手差不多都會過,如孫一峰、華子豐、「空空子」白虹、「寧虛道人」、范百巨等都是當今武林一等人物,但文玉寧自忖就算是功力不足,自己也能與之一較長短,真真高出自己的只有那個他使生出無限親切思慕之情的白髯和尚「終南一鶴」秦鶚和「金刀幫」幫主的金刀李。
  這時他一聽這呼叱之聲竟似金刀李,連忙向發聲處縱了過去。
  漸漸行近了,他發覺呼叱之聲正發自前面一叢林木後,於是他又施出了輕功絕技「卿雲顯瑞」身子如一朵祥雲般,輕飄上大樹——
  樹下赫然正是那金刀李,另外還有一個滿面紅光的僧人,那僧人身著一件黃舊僧袍,足下卻穿著一雙簇新的僧鞋。
  金刀李正大聲叱道:「喂,你這惡僧怎麼這般無賴?」
  那僧人卻嘻嘻笑道:「哈,惡僧?我和尚十年真稱得上是一個惡僧,可是啊,我告訴你,善惡之間差之毫釐,我和尚倒也做過不少好事哩,我看你老弟雙腮下陷,目光不正,恐怕也做過不少壞事吧,所以我惡還是你惡倒還不說准哩。哈……」
  和尚這一席瘋瘋癲癲的話氣得金刀李怒吼一聲,左手一領,右掌從脅下穿出,用的竟是十足力道——
  文玉寧和金刀李對過掌,知道他的厲害,這時見他竟對那和尚下重手,不禁一急,正待踴身下落——
  那和尚卻是動也不動,碰的一下,金刀李的掌心著著實實打在和尚胸口上,哪知和尚笑色如常,胸前衣服都沒有晃動一下。
  金刀李驚得退了三步,那和尚卻衝著他一笑,那面容極為古怪滑稽,金刀李不覺老臉一紅。
  那和尚又嘻嘻笑道:「我說你老弟不成吧——」
  金刀李大喝一聲:「和尚,你究是何人?」
  和尚哈哈一笑道:「我和尚世外之人,何須留名?你老弟倒不如跟我做個小沙彌,不愁飯,不愁茶,有何不好?」
  金刀李為之氣結,猛提一口真氣,雙拳突然成弧線地搗出,兩個拳頭將合在一起時,陡然風雷之聲大作,聲威驚人。
  那和尚卻微微一哂,也不知他怎麼一閃,身形已如行雲流水般晃玉一旁——
  金刀李不等雙拳落空,陡然一拔,縱起數丈,頭也不回地疾竄而去。
  和尚哈哈一陣大笑,那金刀李雖然沒有回頭,但可想其面紅過耳的窘態了。
  文玉寧在樹上同樣被這和尚超凡入聖的神功驚得瞪目口呆,以金刀李這等功力竟然被他亂耍一通,這和尚的功力真到了不可思議的地部了。
  正思想間,那和尚收住了笑口,臉上又恢復了那種古怪滑稽的神情,自言自語道:
  「嗯,世界上有一種人真貪心,看完了那小老兒的賣解,這想免費偷看我和尚一場,嗯,我和尚何不露一手?」說時光頭連晃。
  文玉寧聽他之言,分明知道自知躲在樹上,因見他神態有趣,索性耍賴不下來,給他一個不理不睬。
  那和尚卻長笑一聲,一步跨出,落地時卻已在六七丈外!
  這等最上乘的輕功已超過了「縮地之術」。
  文玉寧心念一動,大聲喊出:「九妙大師!」
  那和尚忽然長嘯一聲,那嘯聲之怪,簡直拿不出一種聲音來形容它!
  但入耳之後卻有一種異樣的中和之感,宛如最正宗的文玉寧本門內功行功時所發的聲音一樣。
  這更令文玉寧確信這和尚必為蓋代奇人南海「九妙大師」「普陀僧」了!
  等文玉寧將輕身功夫施到極點趕出林子時,和尚?影早已不見。
  「九妙大師」南海「普陀僧」自幼不喜讀書,看見文字就討厭。他常說「古人所言,無一是處」。
  七歲時喪了父母,他爬到一棵大桑樹上一面採桑果,一面唱山歌,被村人視為大逆不道趕了出來。
  離開了家園,卻碰上了一個脾氣古怪的前輩奇人,對他這種狂態大為次賞,遂收為徒,傳了一身絕學。
  他人雖任性,卻聰明絕頂,不但將師門絕學傾囊學盡,更自創了無窮變化,終成了一代大宗師。
  他平日行事,不分善惡,只憑自己所好,有時行俠仗義,有時陰險狠毒,更兼玩世不恭,加上一身蓋世神功,真令正邪兩道人物都望而生畏。
  文玉寧卻不知這些:他恩師薛君山乃是一個忠厚長者,從不說別人的壞話。
  是以文玉寧僅知道「九妙大師」是當今世上僅存的武學大宗師,對他只有崇敬之心,這時見他走得無影無?,不禁有些怨自己無緣討教起來。
  哪知正在這時,忽然身後聲音傳來:「小娃兒,呆望個什麼勁,我和尚在這兒哩。」文玉寧忙一回頭,只見身後一棵珍珠紅樹上正站的是「九妙大師」。
  再細看時,又是一驚,原來「九妙大師」簇新的一雙鞋,正立在兩朵盛開的珍珠紅上,再仔細注意那花瓣兒,都沒有塌下一些兒。
  文玉寧心想:這種輕功真比落葉還要輕了。
  「九妙大師」嘻嘻一笑,指著旁邊兩朵花苞道:「小娃兒上來,我和尚有話問你。」文玉寧知道「九妙大師」在考他,立在那花苞上雖比立盛開的花朵上容易些,但是如沒有極上乘的輕功也絕難辦到。
  文玉寧略一沉吟,一拔身形,躍起丈餘,雙臂又復一抖,將上躍之勢緩得一緩——
  一足在前,一足在後,直如一步跨了上來一般,落在花苞上,只微微晃了一晃。
  這招春華獨門輕功「卿雲顯瑞」施得極為漂亮!
  「九妙大師」也暗暗喝采,只見他嘻嘻笑道:「娃兒原來是『春華上人』的徒孫,你師父是誰?心悟還是心如?這兩人我和尚都見過,那時他們也還都是小和尚哩。」敢情他見文玉寧太年輕,是以必為春華孫輩。
  文玉寧恭聲答道:「家師諱薛,上君下山『春華上人』是晚輩師伯。」
  「九妙大師」咦了一聲道:「原來你是春華的師侄,薛君山?啊,我曾聽說過,就是那個和華山南老-爭老婆賭氣不出山的書獃子,哈!這事其中還有一段隱情,天下只有我和尚知曉,哈哈!」
  文玉寧知道他所說是「華山南老-」正是指那商允一,而他說其中尚有隱情,難道是和那師父托自己尋找的白婉如有關?但他卻不好意思發問。
  「九妙大師」又道:「小娃兒叫什麼名字?」
  文玉寧這才想起來還不曾向人家見禮,進忙一揖道:「晚輩文玉寧叩見老前輩。」
  說著就要在樹枝上拜將下去。
  「九妙大師」輕輕一拂,文玉寧就覺一股無形勁力擋在前面,竟將自己下拜之勢阻住,心中不由對「九妙大師」加佩服。
  他肅容道:「家師說起老前輩大名來,總是不勝欽佩。」
  其實薛君山隱居山林四十年,對每個人都無所謂惡感,更兼他生性不喜道人長短,對文玉寧提起「九妙大師」時,總是譽為一代大宗師,是以文玉寧有此一說。
  「九妙大師」聽見不出深山的「春華上人」師弟都對他欽佩,心中實有無比受用,雖然盡量裝著無所謂的模樣,但是臉上自然流露出眉飛色舞的神采。
  他嘻嘻一笑道:「好說,好說。我看你英華內蘊,武步凝重,倒向有三四十年內功在身一般,嗯,你這娃兒可比我和尚那徒兒要強多了。」
  文玉寧忙道:「能被老前輩看中收入門下的定是人間麒鳳的了。」
  「九妙大師」似乎更能眉飛色舞,哈哈笑道:「令師伯『春華上人』是我和尚一生惟一敬服的人,薛老兒隱居數十年,修身養性,必能將春華絕學發揚光,大小娃兒你使兩手給我和尚看看如何?」
  文玉寧心中大喜,心想這正是請他指正自己的好機會。忙答道:「長者有命豈敢不從?晚輩這就請前輩指正。」
  立刻跳下樹去,猛提一口真氣,身形一晃之間,雙掌平舉齊眉,正是師門絕學「奔落拳法」的起手式。
  「奔落拳法」乃是文玉寧恩師薛君山專為應付「華山一-」商允一的「華山神拳」而創的。
  當年薛君山苦鬥商允一,在千餘招上敗在「華山神拳」上,數十年來薛君山自創出這套「奔落拳法」專為應付「華山神拳」。
  雖然神妙無比,但是仍覺僅能守而不能攻,是一大缺憾。
  此時文玉寧將「奔落拳法」施展開來,虎虎風生,三招一過,就只見拳勢如波濤湧湧,身形卻如屹立巨岩,端的守得穩如盤石,毫無破綻。
  十五路奔落拳法打完,文玉寧昂然挺立,恭聲道:「敬請老前輩指正。」
  「九妙大師」呵呵長笑道:「薛老兒對商老-那一拳始終不能忘懷,這十五路拳若是薛老兒親來對付商老-,倒還真能令他華山神拳失威,若是小娃兒你想去對付商老-,哈哈,最多守得十招。」
  文玉寧心中不禁有些不服,他心想:「就算自己功力差,可是這『奔落拳法』乃是專為『華山神拳』所設,怎會只能守得十招?」
  「九妙大師」又笑道:「小娃兒我知你必然不服,我且說個道理給你聽,若是我和尚武功和你一般高,咱們鬥上一場,我只攻,你只許守,一招都不准還,我問你是哪個勝?」
  文玉寧道:「自然是晚輩敗落。」
  「九妙大師」道:「這就對了,何況和你過招的功力遠勝於你,那麼你豈不敗得更快?久守不攻,必有所失,就是這個道理。」
  這原是極顯淺的道理,只因文玉寧一時想叉了,是以沒有想到,這時聽「九妙大師」說出來,恍然大悟,不過反倒大失所望,心想自己功力比人家差上這麼多,這一輩子是不要想趕上人家了。是以默默不語。
  「九妙大師」看他臉色,就知他所思。
  說也奇怪「九妙大師」雖是天下第一等怪物,但是也正因為他怪,一見文玉寧這般年齡功力就恁了得,心中又生一般怪念頭。
  原來「九妙大師」平生只敗給「春華上人」一人,自「春華上人」死後,隱居多年來,把自己許多未能達到爐火純青的武功再行苦研。
  這次重出,自信必能稱雄天下,此時見文玉寧小小年紀就恁地不凡,心想那久不出世的薛君山功力必更了得,心中竟生了與他一較長短的打算。
  只聽他忽然問道:「小娃兒,你與你師父過招時,若是他施出全力,你能接上幾招?」
  文玉寧不知他問此何意,只得恭聲答道:「前二十招可以接過得下,二十招後功力有不勝了。」
  「九妙大師」忽然仰天長嘯,身形如大鳥般縱起七八丈高,緩緩落在文玉寧面前,奇的是他立足的花瓣兒都沒有閃動一分。
  「九妙大師」發話道:「小娃兒,今日我和尚興起,想和你動手玩幾招,若是你能接得下我和尚二十招,我和尚的各種本事隨你挑一樣我教你。」
  文玉寧朗聲答道:「晚輩從命。」他心中竟感到一陣異樣振奮。只因這不僅是一試自己功力的事,即且有關師父令譽,若是自己不滿卅招就敗落下來,豈不等於說師父功力不及「九妙大師」?
  「九妙大師」料不到他答得如此爽快,但也不再客氣,身形一晃,欺身攻了上來。
  文玉寧只覺眼前一花「九妙大師」那件破舊不堪的袖子竟化成一片灰影罩了過來,文玉寧直感全身二十六大穴無一不在他那只破袖威脅之下,真不知從何守起。
  文玉寧為人誠樸,但是這等過招之間卻是天生的靈敏無比,只見他雙眉一掀,五指一張,疾如流星地抖向「九妙大師」面目——
  這招「金龍舞爪」用得近乎與「九妙大師」搶攻,但時間卻配合得正好,使對方不得不攻出一記實招來解破,而只要對方一收起那虛幻無測的一袖,文玉寧總有辦法解救厄境的。
  可是「九妙大師」一生練功專從「詭奇」兩字下手,甚至摒棄正宗練功力法而依自己心意。
  就憑著他天生奇才,硬從被武林派認為「岐途」中練就絕世神功。
  這時見文玉寧一掌抓來,五指尖上竟挾縷縷勁風,當下猛提一口氣「嘿|」的一聲,揮出之袖勢子不變地拂向文玉寧「烏豕」穴——
  文玉寧的五指即將抓上「九妙大師」的臉,「九妙大師」卻毫無動靜,不閃不避地仍然一袖拂出。
  文玉寧心中不禁大駭,心想怎麼「九妙大師」出此險招,難道打算同歸於盡?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文玉寧閃避他那一拂已是萬萬不及,只能指上發動,繼續往「九妙大師」臉上抓去——
  哪知就在指尖拒敵尚差半寸之際,喀的一聲「九妙大師」的光頭竟縮向頸中一截,文玉寧一抓落空,而「九妙大師」的一袖挾著千鈞之力已掃到胸前——
  文玉寧嚇得魂飛魄散,急切中本能發揮了驚人的潛力,他上身前撲,雙足卻猛往上蹬,結果整個身子成水平地橫在空中——
  這樣雖能避開前胸「烏豕」要穴,但肩上仍免不了挨上一記。
  「九妙大師」見一記怪招就令文玉寧敗落,心中不禁得意非凡,但手上勁道已卸去了三分,敢情他並不要取文玉寧的命——
  但是世上最難預測的就是戰場上的變化。
  只聽文玉寧也是「嘿」然一聲沉哼,水平橫在空中的身體突然比疾矢還要快地落了下來,而「九妙大師」一袖呼的落了空!
  文玉寧在空中使出了春華門中妙絕天下的輕功——下落之勢竟比上躍之勢還要速捷——雖然脫了危機,但面朝下地落下來,速度又如此之快,勢必跌個齊口流血——
  「撲」地一聲,文玉寧雙手的食指齊齊插入地中,憑兩指之力撐住全身,身子仍是水平地懸著空。
  「九妙大師」忘了春華門下的這一招,愕了一愕但立刻一步跨前繼續出招——雖說愕了一愕,但發招仍比一般的一流武師要快得多。
  然而,他步子才跨出,他立刻想到文玉寧人橫臥空中,自己乃是一代宗師,豈能乘危而上?當下更快地又退了一步。
  文玉寧見他一步跨出,知道他下一招必是攻他雙手,只見他猛提一口氣,用一隻手指撐在地中,騰出另一隻手呼呼抓出兩把——
  當然,他抓了空,因為「九妙大師」已然省覺又退了回去。
  文玉寧雙指一揮直立身子。
  「九妙大師」微微一笑,呼的一擊斜砍而上。
  文玉寧錯步滑身,想閃開拳風。
  哪裡知道「九妙大師」左手一揮、一揚、一點,突從右拳下翻了出來,襲向文玉寧前胸要穴——一如前招「九妙大師」的拳招確是詭奇已極——
  文玉寧作夢也未料到「九妙大師」怪招如此,再想僥倖避開已是不可能。
  「九妙大師」躊躇滿志,長笑一聲,化掌作抹,閃電般襲擊過去。
  文玉寧感到一陣無比的振奮,身形努力向後仰去,想勉強閃過。
  但「九妙大師」志在必得「喀」的一聲,左臂暴長,眼看再差三寸便可構得上部位了。
  文玉寧驀地仰天後翻,腰間使力,頭從胯間鑽出,呼地打了一個觔斗,同時雙足連點,已踢出數腳。
  這一招極其怪異,乃是文玉寧和張彤生過招時,張彤生曾使此招破敵,文玉寧在此百忙之中,陡然使將出來,倒是適當非常。
  同時身在空中,不能視敵,是以雙足使出師門救命絕技「神行無影腿」以鋪守勢。
  這一來論攻、論守,都可算上氣勢非凡,連「九妙大師」此等功力,也不禁暗讚!
  說時遲,那時快「九妙大師」掄擊一遞,卻碰著文玉寧正踢出的兩腳「九妙大師」何等人物?怎能讓文玉寧近身,攻勢稍稍一挫,掌心微吐,身形卻不進反退。
  文玉寧這一招變招快、招式也奇,有攻、有守,可謂靈巧異常。
  饒是如此「九妙大師」掌風吐處「帛——」的一長聲,文玉寧衣襟登時有如刀割,裂開一大片來。文玉寧臉色微紅。
  「九妙大師」卻讚道:「小娃兒變招迅速,此點可取!」
  文玉寧正待答話「九妙大師」又是一掌印來。
  這樣一老一少相對拆招,眨眼便是七八招之多。
  「九妙大師」攻勢越來越強,文玉寧使出全身功力,也全落在下風,而且還隱時有落敗的可能。
  到第十招上「九妙大師」拳式一變,使出馳名天下的南海「九妙拳」來。
  但見拳影飄飄,變招騰挪之間好不速捷。
  文玉寧心中一凜,凝神接得三招,便感力怯。
  勉強撐到十五招「九妙大師」的攻勢益發凌厲,文玉寧心知「九妙大師」決不讓自己走出廿個招式,心中一陣振奮,暗忖決不可有辱師門,使出全身功力,緊緊防守,且不時在堅固守勢中發出師門絕技——「金剛彈指」以補攻勢。
  「九妙大師」愈戰嗔心愈濃,心想若能讓這小娃兒走出廿招,不啻是表示自己並非薛君山的對手?他一向自視很高,怎肯輸這口氣?
  正沉吟間,文玉寧已接下十八招「九妙大師」大喝一聲,拍出二掌,發動二式驚天動地的攻勢。
  文玉寧那曾見過這等聲勢,慌忙後退。
  「九妙大師」雙掌一合,翻掌齊擊合下,文玉寧大喝一聲,嚴無可躲,猛然一吸真氣,倒轉六竅,再度施出那自悟的一式,合掌反撞而上。
  「九妙大師」不料文玉寧竟敢硬撞,心想一觸之下,文玉寧必然撞到,正待收招,文玉寧一掌已到,萬般無奈,只得一碰!
  「九妙大師」感覺文玉寧的功力似乎不應有如此之高!一揮之下,文玉寧蹌踉而退,卻毫無損傷。
  文玉寧心中自知又是那奇招救命,而「九妙大師」也同樣大大吃驚,廿招已過「九妙大師」臉上卻有些掛不住。
  文玉寧驀地雙指並立如劍,運用銀河十五式的招式攻了上去,文玉寧反守為攻,而且連用的又是天下奇式。
  「九妙大師」也不得不凝神對敵,匆匆又是數招!「九妙大師」越打越火,出招如風,驀地裡使出「九妙拳法」中的絕招!「妙手回春」一掌劈出。
  文玉寧一閃之下,登時覺得對方掌力似含有無上吸力,脫身不得,正驚怪間……「九妙大師」只手陡長,一把擒住文玉寧命脈。
  「九妙大師」自廬山劍會後,回歸南海苦研絕學,練出一種功夫,能夠任意加長或縮短身上各部份,這種功夫,比起那種江湖所謂的「通臂功」又要高明太多。
  譬如說「九妙大師」在和文玉寧過招時,頭部突然縮入頸內,這又豈是「通臂功」所能達成的?
  文玉寧被「九妙大師」連用奇功擊敗,但也已達卅招整。
  「九妙大師」心中一陣失望,自忖非薛君山對手,不由長歎一聲!
  文玉寧雖然落敗,但卻於心無愧,也自欣慰自己不辱使命,沒有使師門令譽玷辱。
  其實「九妙大師」卻疏忽了一點,他忘記了文玉寧下山行道,又已為時一年,在下山後耳染目濡,不但在交戰經驗增多,而且在功力上也因巧悟「崑崙心法」而比在九回峰上又大進一步,就拿文玉寧目前的本領,薛君山又豈能在廿招內便能擊敗文玉寧?
  「九妙大師」微微一歎,鬆開握著文玉寧命脈的手指,開口道:「小娃兒功夫不錯,老僧有言在,你想學些什麼功夫?」
  文玉寧笑道:「老前輩功力蓋世,天下武藝樣樣俱圓,晚輩怎敢自擇,老前輩隨意指撥一二,晚輩便感激終生!」
  這二句話說得頗為周到,真可謂面面俱圓「九妙大師」心中受用得緊,微笑道:「剛才你施出的奔落拳招,守式卻若金桶鐵壁,毫無破綻,但是老衲早已說過,久守不攻,必有所失,老衲適才誠心想了一下,假若在拳法中加上一二手攻勢,豈不是更為圓滿?」
  倒底是一代宗師,武學之論,精妙無比。
  文玉寧聞之,有如茅塞頓開,悟道:「老前輩適才用來攻擊晚輩的那三招不是最適合嗎?」
  「普陀僧」暗驚此子悟姓絕頂,答道:「小娃兒真不愧為薛老兒的愛徒,可嘉!可嘉!」
  文玉寧連忙遜謝一番。
  「九妙大師」卻正色道:「武學之道,不可差之分毫,所謂『棋差一著,縛手縛腳』。尤其是在功力方面,更是不可強為,以你的功力,再加上全守不攻的招式,老防守比你內力修為高強一籌的人物倒還可以說得過去,但如要你去防守那西嶽商老雕的神拳,雖則這拳法可說是為他所創,但他只要神拳來這麼一下,你的守勢豈不全敗?」
  說著隨手作一個手勢,表示商允一硬擊的樣子——雖然說是隨手一下,但二丈以外一株碗口樹兒應手而折。
  這一番話好比一劑神藥,文玉寧聽過,心中疑慮盡去,欽佩之色,形於面上。
  「九妙大師」微微一笑道:「當年老衲的『九妙拳』只有九九八十一招,近年新加十八招,湊為九十九手,剛才我曾使用的三式,其中二式是舊有的,最後一式乃是新創之學,尚未在動手之際使用過哩!」
  說著隨手比出一個姿勢,文玉寧機智的很,已知他已在傳授拳招,連忙凝神注意。
  「九妙大師」雖說是授招,使出的時候比平日慢了幾分,但也已是一揮而就。
  文玉寧全神灌注,雙手不停跟著比劃,盡只一瞥,已能記得招式大概精華。
  「九妙大師」心中暗暗點頭,說道:「第一手喚作『妙筆生花』,妙的地方是在攻去之時,手掌或點或抓或勾,都可隨時改變,而且襲擊的地方也甚普偏哩。」
  「九妙大師」生平性急,傳徒時也僅教一遍,不管徒兒悟了也未,向來只是傳授一遍,如今傳授文玉寧,當然也不例外,但文玉寧悟性奇高,一遍即已記下。
  「九妙大師」邊說邊施,不到一刻,三式便已使完,文玉寧雖然全力記下,但最後一式「妙手回春」乃是「九妙大師」新近才創,複雜異常,文玉寧再好記憶,也不能領悟,雖然在比劃時曾經看到過一次,但也僅能領悟一麟半爪。
  「九妙大師」使出「妙手回春」也不多加說明,文玉寧登時陷入苦思之中。
  「九妙大師」笑口吟吟在一旁看著文玉寧一路一路的比劃著,但始終不能全部瞭解。
  文玉寧仔細想了一刻,終於忍不住抬頭想問「九妙大師」但閃目一望,哪裡還有「九妙大師」的人影。
  「真是一代怪人!」文玉寧默默忖著。
  抬頭一望天色,竟已有幾分黑意,不再枯思,反身縱向城中。
  一路行來,經過一個小小森林,驀然林中傳來一陣異聲,竟作「呼」、「呼」之聲,有若牛鳴!
  但文玉寧卻大驚失色——
  據師父說,本門有種高深的內功,能在傷後自療復原,便是發出這種聲音!
  文玉寧不料在此荒林竟有同門受傷,心中一急,唰地躍入,卻聞那「呼」、「呼」之聲漸弱,顯然是已療好傷勢。
  文玉寧循聲而行,陡然一顆石子破空打來,襲向文玉寧門面處,文玉寧忙使「鳳點頭」招式,避過石子。
  忽然瞥見不遠處一條人影破空而起,顯然正是那傷癒的人。
  文玉寧內力修為已有相當火候,雖然天色已然昏暗,但仍能瞥見是那次擋阻金刀幫的白髯僧人。
  文玉寧見那白髯僧人,便有親切的感覺,這時見這白髯僧人分明便是以本門氣功復原的人,心中大惑不解。
  一種好奇心和一種下意識的意志趨使他去跟蹤,文玉寧不再遲疑,頓足之下,身形已起。
  夜色滄芒,月光漸湧,銀耀四谷——
  文玉寧藉著月光,努力猛追那白髯僧人,輕功已施展到十成。
  那白髯僧人好似不知有人追趕,但卻也施展全力飛馳,速度好不驚人!
  任文玉寧輕功施展到十成,但卻不能和那白髯僧人相比,顯然是越差越遠,越來越遙。
  月光下二條人影有若二條黑線,滾滾而去,不消片刻,便已走出二三里路程。
  二人之間的距離,有越差越遠大趨勢。
  驀地文玉寧發現不遠前有一座山頭,心中大急,敢情他是怕那白髯僧人繞過那山頭便會失去?跡,是以全力加速,想縮短距離。
  眨眼間,白髯僧人已轉失在山角回彎處。
  文玉寧猛頓足,身形有若脫弦之箭,連閃得數閃,便躍在山角。
  吸一口真氣,身形上竄,到達五丈左右,閃目一掠,幸好那白髯僧人並未走失,仍然在那崎嶇的山道上奔行著,但身形卻是奇快。
  白髯僧人既然沒有走失,文玉寧心中大定,斜掠在地處上,再度騰身追躍而去。
  這時夜色已濃,山風吹起,松嘯如濤,文玉寧和那白髯僧人身形似箭,在這黑而險的山路裡奔騰著。
  一方面是由於追究這僧人怎會本門氣功,一方面是某種意識促使他追?,是以飛馳在這山裡。
  白髯僧人奔得一程,驀然轉向馳出山區,不一會便來到一塊曠地,兩邊夾著樹兒,甚是荒涼。
  夜寒如水,山風頻吹,驀地裡——
  「噹」地一響,沉雄的聲音,隨風傳來。
  那「噹」的一聲嘹亮異常,顯然是什麼金屬相撞。
  靜夜有若一潭死水,沉靜的幾乎連極微弱的耳語亦可傳出老遠去,這一聲響的又特別,是以大大的振動文玉寧心弦。
  二十餘丈前的僧人驀地身形一挫。
  文玉寧趕緊止步,只見那僧人驀地一頓,身形像一根鐵棍般釘立在地上。
  倏然又是「噹」地一聲!
  文玉寧聞聲辨形,已知那聲音在這一眨眼間已接近了卅、四十丈之處。
  心中正驚來人腳程,快得不可思議,那第三聲又嘹亮傳來!
  驀地那僧人身子微微一弓,洪聲道:「荒地靜夜,竟得蓋世奇人駕臨——」
  任文玉寧內家功夫已有相當火候,在黑夜中視物有若白晝,但也僅僅瞥見那不遠處有一抹人影,而那白髯僧人卻好似看得一清二楚,心中真佩服到極點。
  白髯僧人話方出口,那廂驀地又是噹的一聲!
  文玉寧但覺眼神一花,只見那來人已在那白髯僧人面前不及五丈處。
  這一下距離縮短,文玉寧已可清楚看來人。
  只見來人打扮奇特,古怪已極,手上持著一根手杖,杖端卻懸下二根火紅色的帶兒,上面掛著一將銅球。
  正打量間,那怪人驀地又是一頓枴杖,只見二條火紅帶兒交錯一抖「噹」地一聲,敢情是二枚銅球相撞!
  這怪人這一出現,氣度確是驚人,清矍的面上,隱約帶有一股令人不可逼視的威風。
  白髯僧人微微一頓,忽地和身一揖倒地,口中道:「武林後學『無名僧』拜見童老前輩!」
  那姓童的微微一停,枴杖頓處,二枚銅球「呼」的飛起,撞向白髯僧人。
  任文玉寧距那姓童的怪人還有十來丈,也聞銅球激帶風雷之聲,一股勁風正好將那白髯僧人托了起來。
  這一手露得實在太已高明,文玉寧不由大吃一驚,想那一頓之下,竟能藉杖傳力於銅球上,而發出如此大力道,實在令人不能置信,看來那姓童的功夫已到「玉玄歸真」的地步了。
  那白髯僧人似乎也沒有料到對方功夫如此,微微一怔,合掌後退半步。
  文玉寧心中大大吃驚!
  以這姓童的功力,似比那南海「普陀僧」也不多讓,心念一轉,已知此人必定是那和南海「普陀僧」「華山一-」商允一,武當「玄機子」等齊名的西域「極樂散人」童力宇了。
  童力宇傲然道:「和尚你有沒有看見老夫徒兒?」
  白髯僧人好生迷糊,微怔答道:「貧僧幾時見過老前輩高徒?」
  童力宇也不回答,僅僅「嘿」地一聲冷哼,表示不能置信的意思。
  白髯僧人心中大為不滿,但面對的乃是前輩,不好出言。
  那西域「極樂散人」童力宇好不冷傲,半晌才道:「喂!和尚,你說實話,倒底有沒有見過?」
  這哪裡像在問訊,根本是在審問!偏生那白髯僧人生來一副傲骨,要不是因為近年來屢遭打擊,性格較為淡泊,哪裡還管他是什麼前輩?饒是如此,也抗聲道:「莫說不知,就算貪僧知曉,不願相告又當怎樣?」
  童力宇橫行一世,哪曾見有人敢當面頂嘴,心頭怒火上升,微一擺手道:「老夫多年不涉足中原,倒要看看神州出了什麼高人?和尚,你敢接我三招?」
  白髯僧人默然不語,童力宇好生不耐,吼道:「敢不敢?快說!」
  白髯和尚淡淡一笑道:「貧僧畢生有幸,能領教西域絕學,只是三招似嫌太少!」
  童力宇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
  白髯僧人昔年也曾見過西域「極樂散人」的功力,鄭重地一錯步,手上已多了一柄長劍。
  文玉寧自見白髯僧以來,從未見過他使劍,這時見他竟抽出長劍,心知對手太強,不敢大意分毫。
  「極樂散人」童力宇道:「啊!你也是使劍的?看你能否在三招內,保得長劍不致脫手?」
  白髯僧人不再多言,長劍一翻,沉聲道:「貧僧有幸領教西域絕學,望前輩手下留情!」
  西域「極樂散人」童力宇哈哈一笑道:「好說!手下留情!」
  話聲方落,白髯僧人已引劍一戳,只覺劍尖微挾一縷銳風,招式正是最普通地「白蛇出信」。
  童力宇眉頭微微一皺,一頓手杖,紅帶搖處,銅球一震,分襲和尚胸腹。
  白髯僧人大吃一驚,不想那童力宇竟想身形不動,專以二珠來襲擊自己,這樣自己一攻,豈不是給對方以逸待勞的機會?
  心念一動,待那二球已打到胸腹不及四寸處,微微一側,長劍陡然一劃,一招「玄鳥劃沙」斜削而下。
  長劍走得好快,童力宇手臂微曲,二枚銅自動飛回,白髯僧人的長劍僅在球上擦到一絲,只聞「叮」的一聲微響,隱約激起一縷火花!
  一個照面下來,在一旁窺視的文玉寧不由大大吃驚,敢情二人的功夫都是出乎意料的高強。
  說時遲,那時快,童力宇枴杖再頓,二枚銅球倏地飛起一撞「噹」地一聲,分開來襲白髯僧人雙肩。
  這銅球乃是懸在杖上,西域「極樂散人」全憑內力,在一頓之下,傳力於球上,而使雙球攻敵,這種功夫真可說得上駭人聽聞的了。
  白髯僧人下身不動,上身陡然後移半尺,長劍一圈,在震幅最大的時候,驀然一劃。
  不消說,童力宇第二次攻勢又告瓦解。
  童力宇二次失手,心中又驚又怒,但也慶幸自己剛才沒有說定三招之內擊敗對手,否則怕真作不到呢!
  最令他吃驚的是二招下來,對方都是用極其平凡的招式破解,始終不知對方系何門下。
  心念一動,不再釘位不動,跨前半步,左掌一揚一立,右杖一吐,一招二式,功勢勁強無以復加。
  白髯僧大吃一驚,長劍一挑,想封住對方銅球的攻勢,哪知那銅球好似生有靈性,一跳之下,乘隙而入。
  白髯僧人臨危不亂,上身一側,雙足連抬,眨眼間已踢出七、八腳。
  好不容易才破解童力宇此招,但也迫得使出了絕技!
  文玉寧在一旁大吃一驚,而童力宇也冷然說道:「『春華上人』收得好徒弟!」
  原來那白髯僧人在迫不急待的一刻間,使出絕技,卻是天下第一人的「神行無影腿法」是以童力宇立刻識出。
  而在一旁的文玉寧也不由大大吃驚。
  果然那森林中以氣功療傷者正是白髯僧人,師父分明告訴自己師門共有五位師兄,四僧一俗,而那「佛門四僧」也早曾見過,這個身懷師門絕技的和尚想來應該是那唯一的俗家師兄才是,哪裡知道偏又是一個和尚,心中疑惑己極。
  說時遲,那時快,白髯僧人師門淵源既已顯露,便不再顧忌,長劍擺處,連連刺出十餘劍。
  童力宇傲然一笑,手-自右至左一揮而就,卻構造一招極嚴密的守式,任白髯僧人劍法通神,也刺不進去。
  童力宇見對方既是春華門下,而又是和尚,心中有數,不再釘立,只見他腳步所踏方位閃爍無定,配合著攻勢,卻是凌厲異常。
  白髯僧人長嘯一聲,長劍一圈,驀地閃電遞出。
  但見漫天劍花中,劍光一閃一吐,敢情是天下第一人的絕學——「銀河十五式」。
  文玉寧在一旁既已知白髯僧人乃是師門後人,更是傾視注視,此時見他展開「銀河十五式」不覺更是心神俱醉。
  白髯僧人功力高強已極,銀河劍招又精巧絕頂,但見一道銀虹盤空而起,聲勢氣派好不驚人。
  當年在崑崙絕頂,五奇士論劍「春華上人」就曾使用這一路劍法將童力宇的鋼杖在三千招上擊落,童力宇引為畢生憾事,這時眼見白髯僧人施出,心頭激動異常,不覺舉杖一擊,左掌也在同時劈出,口作清嘯!
  這一下是童力宇真功夫出現,威力大得不可想像,白髯僧人劍式既已施開,竟是不躲反迎!
  文玉寧在一旁心中微震,那童力宇的一聲清嘯好不熟悉,但卻想不起在何處聽過。
  正沉吟間,白髯僧人的劍式已使在第六招「銀龍走潭」。
  但見一條匹練似的劍光繞地一匝,任童力宇功力蓋世,攻勢也是一招。
  昔日文玉寧也曾使出此招,而將功力比自己稍高的張彤生封住,這一招的威力可想而知!
  童力宇心中微驚,脫口道:「和尚,你是春華的第幾第子?」
  白髯僧不敢在長輩前打誑,收劍恭身答道:「晚輩乃是恩師第五名弟子,俗家姓文名子林!」
  童力宇微微領首道:「聽說五人之中以你的功夫最好!」
  文玉寧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心中釋然想道:「五師兄昔年號稱『河洛第一劍』及『追魂神劍』,劍術上造詣通神,無怪乎有如此功力!」他一時卻想不通何以師兄竟會落髮為僧,而且為何再三阻攔那「燕王」走狗金刀李?
  其實文子林自從在廬山絕谷中巧服蓋世靈藥「千年火蘭」後,功力激增,比起四個師兄「佛門四僧」更高出不少,但和恩師齊名的童力宇,比起來仍然相差甚遠。
  且說文子林施出絕學「銀龍走潭」封住童力宇凌厲攻勢,童力宇冷冷一「哼」反手一杖劈下。
  但見劍光杖影,激起聲聲清脆的交觸聲,二人已交戰了七八個照面。
  劍光杖影中,不時傳出一二聲「噹」、「噹」嘹亮的聲音——那敢情是二枚銅球相撞——而且還有陣陣杜鵑泣血般的嘯聲。
  敢情是童力宇施展獨門內功時特具有的現象!
  童力宇何等功力,內力略略施為,文子林劍招立刻遲帶,童力宇銅球鋼杖急湧而出,眼見文子林便將不敵。
  「追魂神劍」長聲一嘯,登覺豪氣干雲,雄心奮發,把那一絲先天恐畏的心情登時沖了開來,開氣吐聲,虹光斗長,一圈一吐,正是「拖銀捷練」絕招。
  文玉寧在一旁留神觀看師門絕招,到了這師門後代第一高手手上,威力顯然不同,見他使出每一絕招,都似能達到自己無法達到的境界。仔細記下要點,得益非淺。
  「追魂神劍」文子林絕學有如春蠶吐絲,連綿不絕,童力宇暗中微微頷,情知文子林已能達到外物、外情不侵的境地,劍式威力又大了一二分。
  「銀河十五式」連環使出,頃刻已至最末連環三快劍。
  但見虹光一閃,文子林第十一式「銀瓶乍破」才遞完,身形陡然一長,縱劍化作一道虹光,有如「扶搖」星兒上升。
  童力宇招式正酣,一種直覺使他也跟上了天空,他心料這一招必然並非文子林的最後殺著,是以長嘯一聲,跟蹤而上。
  哪知文子林陡走險招,真氣下注「關元」、「玉枕」「唰」地倒竄而下,正是天下罕見駭聞的「銀流沙焦」。
  西域「極樂散人」童力宇何等見識?怎會不識此天下獨一無二的怪招,但他卻想不到文子林竟在真氣未能灌注之時施出。「追魂神劍」也正作如此打算,才陡出奇招。
  大約是由於真氣未能專注「銀流沙焦」絕招威力略減,但已是只見一道紅光鬥起乍落。
  這一式一施出童力宇如此功力也不敢大意。
  正驚異間「追魂神劍」的劍子已遞了過來。
  一十五年前,廬山絕頂,文子林背負幼兒,一劍力戰威震一方的「江淮五神」曾二度施展此招,也二斃強敵,一十五年後,文子林的功力大異昔日,而對方卻是功力蓋世的西域「極樂散人」童力宇——
  說時遲,那時快,西域「極樂散人」身在空中,身形一弓又彈,竟在這真力殆盡之時,又硬生生拔起三尺。
  一旁觀看的文玉寧也大吃一驚,就憑這一點內力修為,就是恩師薛君山也怕做不哩!
  童力宇奇招陡展,堪堪避過,心中也已怒極。
  文子林也不想童力宇功力竟已到此地步,不禁脫口叫道:「好功夫!」
  西域「極樂散人」冷笑一聲「唰|」地後竄半步,舉拐一震——
  文子林在真氣未注之時施出絕招,心神一疏,想退已是不及。
  但見二枚銅球斜掠而上,一左一右,擊向文子林長劍。
  文子林見那來勢強勁,手中內力灌注,只聞「托」的一響,二球已一左一右,一前一後,擊中長劍的劍底和劍尖。
  童力宇含憤而發,內力有開山裂石之功,拍的一響,硬生生將文子林長劍齊劍萼震斷。
  那銅球勁道好,大一擊為勢不弱,反而斜掠而上,襲向文子林雙肩,文子林連退數步,才讓了過去。
  一下是童力宇的真功夫,真絕學,真可謂開山裂石,威猛除柔之力兼相具之,果然一代宗師名不虛傳。
  文子林擲去手中劍柄,恭聲道:「童前輩功力超凡入聖,晚輩遠非對手——」
  童力宇冷笑一笑道:「和尚,你服也不服?」
  文子林心頭火起,傲然一「哼」正待發話,驀地樹尖上簌簌一陣搖動。
  只見一條人影如孔燕掠波一般從樹叢中飛躍下來,人在空中就嬌呼一聲:「師父——」
  只見來人是個絕色少女,白衣白裙,有若仙女下凡。
  而文玉寧更差點從樹後躍將出來,因為這少女正是那嵩山分手的嚴雲玲!
  嚴雲玲奔向西域「極樂散人」口中嬌呼師父,呼的一聲,她已縱身投入童力宇懷中。
  童力宇臉上變成一派極慈藹的面容,輕輕揉著小徒兒的柔髮。
  半晌,嚴雲玲抬起頭來,望了望白髯拂拂的文子林,無限嬌柔地對童力宇道:「師父,你老人家怎麼和白鬍子伯伯打將起來了?白鬍子伯伯是個大好人,雲兒要不是遇著他,就——就——」
  文子林卻愕然呆立,顯然他並不知道兩人是師徒關係。
  童力宇急道:「就怎麼了?」
  雲玲臉更紅了,卻顯得更為艷麗,一頭鑽在童力宇懷中不再答話。
  童力宇連催了兩次,她都不答話,樹後的文玉寧也焦急不堪。
  西域「極樂散人」又催問了一次,嚴雲玲才抬起頭來說道:「人家不高興說了。」
  西域「極樂散人」對這小徒兒似乎十分愛護,聞言反而柔聲道:「可是有人欺侮你麼?唉,叫你好好跟著我,你偏要偷偷溜掉——」
  說到這裡見嚴雲玲點了點頭,不禁大怒道:「什麼人敢欺悔我童力宇的徒兒?真是反了,反了……」
  抬頭見文子林仍站在前面,愕了一愕——道:「小徒若有承你救助,此德不忘,咱們後會有期。」說著轉身就要跑。
  忽然文玉寧高聲叫道:「童老前輩,且慢走一步——」說著飛躍而出。
  童力宇見一個陌生少年奔了出來,不禁一愕,嚴雲玲卻歡呼一聲,掙脫師父懷抱,迎了上去。
  文玉寧,嚴雲玲二人相對而奔,到了相距數尺,忽然停住了身,怔怔地互望著對方,目光緊緊地盯著,一絲也不放鬆,似乎他們分別得太久了。
  童力宇見徒弟情形有異,皺了皺眉頭問道:「小子,什麼事啊?」
  文玉寧不禁一怔,他大叫西域「極樂散人」止步乃是見嚴雲玲要跟他師父過去,一急之下喊出來的,並沒有什麼事情,是以聽童力宇一問,不禁一怔。
  童力宇生性多疑,見文玉寧和嚴雲玲貌甚親密,已甚不悅,又見文玉寧形跡可疑,臉色登時一沉,一張臉孔有如寒風般冷得刺人,哼了一聲道:「小子究有何圖?快快從實招來。」
  文玉寧心頭火起,正待回音,忽然腦後風起——
  那風聲好不古怪,但聞其聲,而不感其形,而且聲音尖銳刺耳,宛如勁矢破空一般。
  大家都忍不住回頭去看,只見空空蕩蕩,不見人影。
  正望間,忽然「呼」的一聲,從大家頭上掠過,只見一條黑影從左旁樹上一掠而過,敢情是從樹梢上一路飛來,是以方才沒有看見。
  任文玉寧已是上乘身手,看那人影只覺有如一條模糊的灰線。
  那人掠過空中時忽然呵呵長笑道:「童老兒,多年不見,可要過來敘敘啊?」
  最後一個「啊」字傳來時,人影已成了一個小黑點兒,文玉寧猛省,這不正是南海「九妙大師」「普陀僧」?
  童力宇似乎十分焦急,回首對文玉寧狠狠瞪了一眼,對嚴雲玲道:「雲兒好生等我,我去去就回——」
  一頓銅杖,兩顆銅球「叮」地一撞,嘹亮的響聲中,西域「極樂散人」宛如一頭大鳥般騰空而起,那份速度絕不在「九妙大師」之下。
  清亮的聲音未盡,童力宇的身形已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