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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郎中動靈機

  金陵,乃六朝金粉之地,商業輻轅,文物鼎盛,吳稱建業,晉為建康,唐改為金陵,明改南京迄今。
  在秦淮河畔,有一金城客棧。
  這天,來了一位女客人,她很年輕,約十八九歲,長得端莊秀麗,聰明伶俐,的是不可多見的美人胎子。
  只是,此刻她雙肩緊豎,無精打采,顯得有些憔悴與落寞,鬱鬱寡歡。
  雖然如此,仍掩不住她嬌俏的體態,相反的,卻覺得她另有一種撫媚和纖巧,實是標準的黛玉型美人。
  她自走進店中,部掩上房門,倒頭便睡。
  在房外,則隱隱聽到她的飲泣之聲,只是她預先向店家吩咐過,未經呼喚,不准店家前來打擾。
  故而店家雖聽到她的哭聲,卻因未經呼喚,不敢冒失的闖進一個少女的房裡去,一看究竟。
  「唉!」
  忽然一個年老的堂倌,發出一聲歎息,並聽他似惋惜,又像感歎似的,口裡喃喃的自語著:「這年頭真是變了,年輕輕的姑娘家,就單身往外跑,吃了虧,卻來這裡生悶氣,如何是好!」
  「老徐呀!你是不是看閒書落淚,在巷古人擔心嗎?人家吃不吃虧,干你個屁事,盡嘮叨個什麼!」
  那個年老的堂倌把話剛說完,又一位三十餘的堂倌就接口說著,似打趣又似抱怨他不該多管閒事。
  那被稱作老徐的老堂倌,不甘示弱的反擊道:「你小子只知吃飽飯肚子不餓,前天來的那位姑娘,整日哭哭叫叫的尚未完,已經使人夠麻煩了,至於這一位嗎?哼!我看八成和她一樣!」
  這老堂倌說著,特別壓低了聲音,用手向兩邊的店房中指截了一陣。
  那年輕的堂倌見他沒完的嘮叨,卻斥止道:「盡羅嘍什麼,還不趕快去幹活,你不睜眼瞧瞧,這些人有一個好惹的嗎?」
  那姓徐的聞喝,仍有幾分不服的,口中喃喃著,轉向店前走去。
  原來在房的對面,也住著一位單身姑娘。
  她和剛才住店的少女差不多,也是進店之後,就蒙頭大哭,不過情形較剛來這位嚴重些罷了且說這位三十餘歲的堂倌,見老徐已去,又向兩面的客房門望了一眼,不自覺的搖搖頭而去。
  「麟弟弟,你不能去了我呀!我……」
  從左面的房中,突然傳出一聲歇斯裡底的驚叫,從叫聲中,已聽出此人的悲哀和失望。
  哎呀!
  右邊的房門打開了,剛才進店的少女,卻迎門而立,凝神靜聽著院內的動靜,只是她的眼眶微紅,兩頰邊的淚痕,尚清晰可見,顯然她是聽到剛才的叫聲,就連臉都顧不得擦,即傖惶出來查看。
  但此刻院中靜悄悄冷清清,毫無一點聲息。
  這位少女查著了一陣,見無什麼動靜,就自語著道:「不會是聽錯了吧!分明是在喊叫麟弟弟嘛!」
  她自語了一陣,向對面房門瞥了一眼,滿懷失望的又碎的一聲,把門關了起來,從她關門的態度上看,已顯焦燥與氣憤。
  原來剛才做忽之間,她僅聽到有人在叫麟弟弟,至於叫聲的來源,則未能聽清。
  不巧的,是那聲喊叫,只有一聲,卻語音中斷,以致她未能聽得真切。
  「我不再任性了,只要你不丟掉我,任憑做牛做馬,我都願意跟隨你一輩子,你…
  …嗚……啊……啊……能原諒我……嗎……啊……」
  哎呀一聲,適才的這位少女又開門出來了。
  這次她不再猶豫,迅疾的運撲向對面的房門,可是她用手一堆,內面竟上了栓,卻無法進去。於是,她就高聲叫道:「雲妹,快開門來!」
  敢情這次她不但聽清楚了那哭聲的來源,而且也明白是誰在哭了。
  不過她打了一陣門後,內面卻沒有動靜,不免又有點懷疑起來。
  「姑娘,這裡的客人正在病著,請不要打擾她吧!」
  她正在猶豫之際,剛才那個三十餘歲的堂倌又走了回來,滿懷好意的向她說著。
  誰知這位姑娘聞言,就焦急的問道:「這裡住的是個姑娘嗎?」
  「不錯,正是一個姑娘,不過她已病了三天了!」
  「就她一個人嗎?」
  「當然就她一個人,不然怎會無人照顧!」
  這堂倌的言談之中,顯然怪她多此一問。
  但是這個少女,卻並不以為愾,只是失望的自語著:「可能是聽錯了,雲妹怎麼會一個人在此?」
  因而又失望的想轉身回來,可是走了兩步,就又停下身來,同那堂倌道:「即然她是單身姑娘,就請把門打開,讓我進去看看,假若病不很重,我也可以照顧一下!」
  這個少女,對於她自己的疑念並不死心,要想看個明白,究竟是不是自己所要找的人,但是她不願把她內心所想的,說給店家知道,故託言如此說著。
  可是這個堂倌,怎知她的用意,放在聽了她的話後,卻搖搖頭,好心的說道:「姑娘,恕我張三口直,我看姑娘心緒也不佳,何必惹此麻煩呢?而且這位生病的姑娘,脾氣又壞得要命,假若使她生了氣,我們開店的人,實在犯不著觸這種霉頭,倘請姑娘三思。」
  這張三的話,實在情理之中,故這位姑娘聽後,心下也有些動搖起來,覺得自己也是滿腹心事,何必再惹不必要的麻煩?
  她這種念頭僅不過一轉,而適才的擬念又襲上心來,隨向張三道:「染病逆旅,已經夠悲哀了,再無人照料,其內心中的沉痛,我想你也應該知道,還是讓我看看吧!」
  「誰說不是呢!我們老闆見她可憐,曾經請大夫來看過,可是大夫說她是害的心病,這就無能為力了!」
  這位少女的話剛完,那張三就立刻接口說,且現出無可奈何的神色。
  這位少女察言觀色,已知店家對於這位生病的姑娘,感到頭痛了,隨又問道:「她到此幾天了?」
  「整整三天,進店之後就病倒了!」
  這少女如此問,顯然有她的用意,因為她和麟弟弟分手以來,已經四天了,假若這位姑娘已超過四天,當然就不可能是自己所想像的人。
  豈知這個店家竟說是三天,這不是很有可能嗎?而且方才分明聽她在呼喚麟弟弟,難道雲妹也和麟弟弟分了手嗎?
  她想到此,越法增加了她必須著著的決心,隨道:「即然如此,就請你把門打開吧!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你們店裡?」
  張三聽她如此一說,卻道:「卻然如此不怕麻煩,那就進去看看吧!」
  他說著,就走到門邊,把門推了兩下,推開一點小縫,伸手板住門下緣,用力往上一提,就順手把門推了開來。
  原來店房的門,是由整塊木板,在一邊開了個軸,所以在內面上栓之後,從外面可以設法打開。
  那張三把門打開之後,卻用手向房內一指,說道:「她就住在內面,你自己進去瞧瞧吧!」
  說完,就抽身退了出去,又料理別的事去了。
  這少女進入房中,先向四下略一觀察,卻揚聲道:「姑娘醒了股有?」
  她連問了數聲,卻無一點反應,不由心下暗自嘀咕起來,停下腳步一陣猶豫,有些躊躇不決,不知是否應該冒昧的闖進去了「麟弟弟,你原諒了我……我……再……」
  蒸地││正在她猶豫不決,徘徊不前之際,內房裡又傳出了夢囈般的叫聲。
  她心中霍然一驚,這不是雲妹的聲音嗎?她不再猶豫,不再徘徊,閃身朝內房中撲去。
  進入內房,她又征住了,只見床上和衣躺著位姑娘,已逞零亂不堪之象,而她的頭,卻檬在棉被之中,似是正在囈語著,不過僅聞唸唸有聲,聽不出她在說些什麼,顯見這姑娘的痛實在不輕。
  她慢慢走到床前,用顫抖的手,輕輕揭開被角一望,不由一把將床上的姑娘抱住,激動的大叫:「雲妹!真的是你,怎會………」
  下面的話,竟被硬咽之聲所代替了。
  但是床上生病的那位姑娘,被她陡然一抱,先是一怔,繼而反手一把將來人緊緊抱住,痛哭流涕的叫道:「麟弟弟,你真的原諒我嗎?不再生我的氣嗎?我再不離開你了!」
  這位才來的少女,被這種情形激動得痛哭失聲,知雲妹尚在迷糊之中,認錯了人,由同情而悲痛,竟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並不是她不願控制自己的感情,實在是無能控制自己了,因為她自己也有一種傷心史,而無處發洩,這一遇到較親近的人,怎能再控制奔放而激動的感情呢?
  兩人擁抱痛哭了良久,這位才來的少女,始忍住了激動的情緒,掏出絹帕擦乾了自己的眼淚,然後又替那病中的姑娘沾乾腮邊淚痕,溫聲間遣:「雲妹,清醒一點,難道不認識我嗎?我是年錦佩呀!你仔細看看!」
  那被稱雲妹的姑娘聞言,怔了一下神,然後閉起雙目,失望的道:「你不是麟弟弟?」
  年錦佩見她意識模糊,如病情不輕,隨道:「靜心的休恩一下,我在這裡陪你!」
  說著,就把她又輕輕的放在床上,替她理了理松亂的秀髮,把棉被給她蓋好,就退出房外,回到自己房中,將自己的東西取了過來,兩人同住在一塊。
  原來這病中的姑娘,正是一時任性,憤而離開白瑞麟的海彩雲姑娘。
  她自從隨白瑞璃闖蕩江湖已來,早把他當作自己未來的丈夫一樣看待,只是她卻忽略了她自己的缺點,常常因為一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而使性子,會令人覺得她怪癖任性,感到頭痛。
  不過在她自己來說,則是由於種種的遭遇,內心中產生一種自卑感,這些心理上的變化,使她本就任性的性格,益發執拗異常。
  因為她早先的對白瑞麟的一切,並不十分清楚,僅直覺中感到他不但人品武功出眾,而且對人也溫柔有禮,不像其他的武林人物一樣,有那份粗獷近乎野蠻的習性。
  及後,始知他尚有一位朝夕難忘,青梅竹馬又系救命恩人的邵美芙姑娘。
  不過這對她似乎妨礙不大,因為邵美芙的下落不明不談,且又自忖憑自己的外貌和藝業,定比邵美芙要高望,將來還怕麟弟弟不轉而愛上自己嗎?
  誰知出人意外的,不唯邵美芙很快的出現,且半途中又插進一位謝碧鳳,而人家的文事武功,不但均高出自己之上,就連人家的那份溫柔俏麗,也是自己望塵莫及的,而況還有師門的深厚淵源。
  在此種種情況之下,就不免有些自慚形污了,其實,說真的,僅就外貌來說,海彩雲較謝碧鳳雖然差些,但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在性格上及武功上看,那海彩雲卻不能和謝碧鳳邵美芙同日而語了。
  可是世界上的人,古今皆然,往往不能自知,以致造成許多恨事,假若海彩雲能明乎此,在性格上加以改變,何嘗會弄到今天的地步?
  她同白瑞麟等人,自離開金山寺之後,僅見到謝碧鳳同邵美芙兩人,都對白瑞麟表現得非常親暱,就一時捻酸使性,憤而先行,壓根兒就沒想到白瑞麟是因何不悅,假若她能想到這一點,便自然心中釋然了,而粗心的她,竟還以為白瑞麟對她不滿呢!
  及到了曹家灣,本就有了回心轉意的念頭,但當她從葦叢探頭相望,偏巧這時白瑞麟始發現她不見了,而口出怨言,在她聆聞之下,越發難以忍受,故當白瑞麟喚她時,巴故作不聞的隱身不出。
  更不巧的,恰在此時,又憑空跑出一位黃河漁翁,和白瑞麟一陣攪擾之後,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把白瑞麟拉往洪澤湖去,以致海彩雲更加深了誤會,在她的想法,以為白瑞麟根本就未把她放在心上,否則,怎會不再尋找呢?
  這些陰錯陽差經過,錯就錯在海彩雲的自卑感在作祟,因自卑而多疑,以為白瑞麟故意對她冷淡,所以就傷心欲絕的坐在江邊直哭到晚上,始向金陵方面而來。
  其實,她的直在江邊等到晚上,也不是無因的,由於她很清楚白瑞麟是個仁厚之人,絕不會真的棄她而去,定會再轉來尋找她的。
  誰知當白瑞麟同黃河漁翁離開洪澤湖,而有意轉來尋找時,又被謝碧鳳一句無心之言,而打消了白瑞麟欲轉回尋找的意念。
  可是這些經過,謝碧鳳也是出於無心,她怎會想到海彩雲竟苦在江邊等到天晚呢?
  不然,就是白瑞麟不願尋找,以謝碧鳳的為人,也要阻止白瑞麟那樣做的。
  所以在海彩雲失望之餘,自然思而想後,自己深加反省了一番,這才發覺自己的種種錯誤,深自後悔不迭。
  可是後悔又有什麼用,伊人已沓,到那裡去尋找呢?
  當然,她也想到了等明春正月,到丈人峰去,一定可以找到麟弟弟,但自己先離開了麟弟弟,將來怎有臉再自動去找人家?
  就在此由失望到絕望,從自省到深悔,再出悔而自責的情形下,到達了金陵,傷心之餘,成了萬念俱灰,因而自進入店中,便在身心交波的情況下而病倒了口
  才開始,僅是不飲不食,後來又發冷發燒,終日哭哭叫叫,把店家弄得也感到十分頭痛。
  後來店家看情形不對,便找了一個郎中來珍視,誰知郎中看過之後,竟不住的搖頭,說她的痛,是一種心病,非一般藥石所能為功,於是也只好任她鬧下去了。
  至於才來的這位少女││年錦佩呢?她比海彩雲也好不了多少,說來也有她的辛酸經過。
  原來年錦佩自遽然離開金山寺,她首先又跑到了江邊細細的查看,可是那裡除了十餘具屍體尚無人掩埋之外,便未見有其他線索可尋,而自己唸唸難忘的麟弟弟,卻連一點影子都沒有了。
  她雖不怨麟弟弟絕情,卻感到鱗弟弟太不懂女孩子們的心,因為女孩子們在必要時,寧肯捨去父母,也不願放棄她心目中的青春偶像。
  所以她在江邊卻找不到蹤跡,便又意向鎮江城內趕去,可是問遍了全城,竟未問出所以然來於是便在沿江的幾個城鎮依次尋找,這樣一來,在時間上,已是躲誤了不少,假若她早想到沿江直上金陵,說不定尚可追上白瑞麟等人。
  她在第四天上,到達金陵,已是日影西斜之時,雖說為時尚早,但金陵乃是大城市,且名勝古跡很多,料想他們會在此地停留下來。
  因而雖天氣尚早,既住了店,當然其目的是想追上白瑞麟等人,不過她卻想不到會在此遇到海彩雲。
  她這幾天來,除了白天尋找之外,連夜晚也未閒著,到處查看夜行人的動靜,以便獲知麟弟弟的去向。
  可是失望得很,連絲毫音訊都末問出,所得到的僅是一般人對白瑞麟的噩耗感到惋惜,一致認為像這種武林傑出的奇炮,不應該白白的就遭到夭折。
  當然這些消息,聽到年錦佩耳裡,除暗替麟弟弟高興之外,僅一笑置之,因為這封自己的目的為關宏旨。
  她是從失望中,感到自己命運的悲苦,剛找到自己的生父,卻又失去理想中的情人,雖不怕將來無見面的機會,卻懼時間沖淡了這份已有的感情,放在進店之後,就自歎命苦的痛哭起來。
  誰知就在她傷怨悲痛之中,猛聽有人叫麟弟弟,這一份驚喜,實難以形容,心想:「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讓自己找到了!」
  豈料查著一陣之後,卻是一場空歡喜,不免對自己的聽覺發生懷疑,以為是魔由心生所致,於是又快快而返,不再查看了,剛返回房內,適才的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這次卻聽清了,那聲音正是發自對面房中,同時也聽出是海彩雲的聲音,暗忖:「只要她在此,麟弟弟當然也在此地!」
  因之,使到對面房中來,及問明是住單身姑娘時,方纔的那股信心又動搖了,因為海姑娘絕不會一個人住此?
  後來在房中見到的,正是海姑娘時,那是卻興奮又驚異,她一萬個也想不到海彩雲真的單身住此不說,且病得已成模糊狀態,而無人過問,就不由悲從中來,和海彩雲抱頭痛哭起來。
  而兩人的哭,則是截然不同,海彩雲是意識昏迷中,錯把杭州當汁洲的哭,而年錦佩則是一方面憐憫海彩雲的遭遇,一方面則為自己情感的發洩。
  這兩人的哭,真可謂:「流淚眼對流淚眼,斷腸人哭斷腸人了!」
  兩人分手後,各自遭遇的情形,表過不提。
  且說年錦佩自搬入海彩雲的房中之後,便對她悉心照料:只是海彩雲仍然時醒時迷,僅不過情形較先前好一些而已。
  因為海彩雲的痛,完全屬於心病,而心病僅能心藥來醫,可是目前麟弟弟究在何處,連自己都不清楚,怎能來到金陵呢?
  雖然從海彩雲昏迷中的囈語,和清醒時敘述中,已知麟弟弟向北而去,但自己怎好舍下海彩雲而不管呢?
  設真如此,將來麟弟弟絕不會原諒,那自己的一切希望,自然就要落空,而自己的一番心血,就更加不用提了。
  光陰在萬,匆匆過了十餘日,海彩雲在年錦佩的照料與疏導之下,已好了不少,只是海彩雲的身體卻漸漸瘦損下去!
  年錦佩觀此情形,實在暗自著急,而替海彩雲擔了不少心事,若長此下去,恐怕她這條小命,就要留在金陵,將無機會再見到麟弟弟表白她自己的過錯了。
  驀地工從院中傳來一陣哈哈大笑,年錦佩聽得有點耳熟,微一思忖,不禁面露喜色,急往外面奔去。
  院內站定一位六十餘歲的老者,左手提著一個藥箱子,右手則鑿著一個布簾兒,在布帶上寫著「跌打刀傷,腰酸背痛,不治病症,著手回春!」
  在老者的對面,站著一位蓬首垢面,破衣百袖,身後背一個黑漆酒葫蘆,望著那老者,不住嘴的哈哈大笑。
  年錦佩出來僅瞟了一眼,即知那破衣百袖的人為誰,只是手擎布簾兒的江湖郎中,則眼生得很,不過著臭和尚那種高興的樣子,猜想這江湖郎中,必定是他的朋友。
  果然,在臭和尚笑了一陣之後,始罵道:「你這賣假藥的郎中,我以為你早喂野狗了,卻原來跑到這冠蓋京華,通都大邑之地來騙人了,看你紅光滿面,紮實的樣子,大概很發財吧?」
  、那老者見他一碰面,就連說帶罵,也哈哈一陣大笑,而後才不甘示弱的反唇相擊:「你這假和尚,狗嘴內永遠吐不出象牙來,大概也嫌小廟太冷落,跑到這城市中化緣了,觀你挺波朗,也許不是找我看病吧?」
  「哈哈!我的大佛爺,這次你卻猜錯了,我到此,正是為著找你,生怕你這把老骨頭被狗吃了太可惜,特來波化於你的!」
  那老者聞言,面色似乎一緊,旋卻詫異的道:「你找我作什麼?現在也沒有酒給你填肚於!」
  臭和尚仰臉哈哈一笑,伸手抓了抓他那賽似雞窩的亂髮道:「你這笑面佛,怎麼越長越小氣了,吃了你幾蟑酒,就永遠掛在嘴上,可是今天即被我碰上,想不賣酒都不成,把你騙別人的銀子拿出一點,灌飽我的肚子,說不著,就替你遮掩一些,不然嗎?你的生意就別想再做了!」
  「臭和尚,幾年不見,想不到你又學會一套「耍無賴」,不過你要小心,惹我煩了,拿白毗給你當白糖吃!」
  「好!咱們是一言為定,不管你什麼自毗白糖,只是美芙的消息,你可想知道,買不買酒在你!」
  「你說的可是芙兒?她不是隨什麼姥姥去了嗎?」
  「已經下山了,而且還有你想不到的事情呢?」
  「還有什麼?可是白瑞麟那娃兒,我早就聽江湖上傳說了,卻不知是不是他!」
  「一點也不錯?咦!你怎麼也到了此地?」
  那老者聞言一怔,正不知臭和尚的後半段話,語意何指時,忽見面前人影一閃,多出一位姑娘來。
  按著就見姑娘向臭和尚福了一福,然後又轉身過來,又朝那老者斂襠一禮,嬌滴滴道:「婢子年錦佩,見過邵爺爺!」
  這一來那老者和臭和尚都征住了。
  不過他們兩人怔愕,卻各有不同,那老者怔的是她怎麼知道我姓邵?臭和尚發怔的,則是幾天不見,她怎麼有了姓氏,而且還改了名字?
  這也難怪他倆發怔,突如其來的情形,在未弄清底細之前,任誰也會感到奇怪的。
  就聽臭和尚訝然間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又弄什麼玄虛,頂好聽的秋菊不叫,無端又變成年錦佩來,說給我聽聽!」
  年錦佩似是有意給臭和尚個悶葫蘆,聽她道:「問這個幹麼,將來見了麟弟弟時,自然知道了,還是先到房內坐?」
  那老者望望臭和尚,然後又看看年錦佩,滿臉驚訝的問道:「年姑娘因何識得老朽?」
  年錦佩微微一笑,方欲啟齒,就聽臭和尚叫道:「你千萬不能說,不然,我的竹貢就敲不成了!」
  年錦佩知他念念不忘的,仍在酒上面,隨道:「你光在嘴上打主意,大概上一輩子是餓死鬼投生的,時刻都怕空了肚皮!」
  說著,又同那老者道:「爺爺快到裡面坐吧!一切的經過,等下再為詳告,而且目前正有一個難題,感到束手無策,能有你老人家到此,真是雲妹妹的運氣!」
  說完,也不管那老者同不同意,就親切的用手扶著,運往房內推。
  那老者又遲疑的回頭著著臭和尚,顯示出他對目前的情形,仍感到惶恐不安,茫然的樣子。
  臭和尚看到他那種狼狽樣子,就哈哈大笑道:「賣假藥敢是有些害怕嗎?放心,年姑娘難得如此熱情,說不定尚有難題等你解決,就快進去吧!」
  年錦佩回頭向臭和尚瞧了一眼,不悅的道:「你臭和尚不要胡說八道,我年錦佩的為人,難道經常冷酷無情嗎?」
  「不!不!姑娘請不要誤會,苗嶺雙艷雖在江湖上有點手辣之名,可是為人絕不冷酷,相反的,熱情得像一團火,不過……」
  臭和尚見年錦佩不悅,忙接口如此說著,可是說到後來,卻故意把話說了一半,而頓口不說年錦佩見他忽然停口不說,卻知絕不會有好話日隨卻面色一寒,不悅的道:「不要亂嚼舌頭,狗嘴內還能長出象牙!」
  「哈哈!你又不是我肚內的蛆蟲,怎知我說的不是好話?」
  臭和尚先打個哈哈,而後如此說著,雖未說明他那「不過」的下面是什麼,但由此即如年錦佩猜得不錯了。
  那老者聽著他們的話,仍有點摸不清底細,不知他們話中的含意,究為何指,隨開口問道:「你們是說些什麼,我不必過問,不過我看你假和尚嗎?嗯!永遠長不大!」
  「快七十歲了,還說長不大,再長大點,就變成不老仙翁了!」
  「你也配稱仙翁?」
  臭和尚的話剛完,年錦佩又如此搶白著。
  這些武林人物,也真有意思,見面之後,放著正事不談,卻在唇槍舌劍的瞎扯一陣,好像他們真的永遠不老似的,常充滿著青春活力,就連七八十歲的老頭子,似乎也不能例外。
  他們說鬧著,已進入房中,年錦佩先讓那老者坐定之後,始道:「邵爺爺也許覺得奇怪,其實芙妹早把你老人家的像貌對我們說過,再聽那假和尚一陣大叫,便猜想是你老人家,假若芙抹在此,不知要有多麼高興呢?只可惜她們已先走十餘大了!」
  這位老者究竟為誰?我想大家一定明白了,他就是人稱「笑面佛」的邵寬了。
  這邵寬自白瑞麟失蹤,邵美芙又被恨天姥姥領去之後,便覺得異常空虛,於是就把家中整理了一下,托由鄰居照顧,自己就提起藥箱,到各地雲遊去了。
  他離家之後,並沒有一定目的地,只是信步所之,天黑就住店,天明卻起身,甚至有時遇到熱門的場合,便住下來玩上幾天,好在他有良好的醫術,不怕缺少盤費,便成為江湖郎中了。
  他先到了陝西,順便又採了幾味藥,在無意中碰到司馬彬,在病於店中,因而使予以悉心診治。
  就因為他居無定所,以致窮家幫雖到處找他:但當聞訊趕去時,他則又往別處去了,遂使他們始終無法找到。
  這次,他是沿長江而下,到了金陵,剛走進店中,便聽背後有人叫罵。
  初聞之下,本就一怔,但旋即意識到是那位假和尚了,於是兩人鬧鬥起來。
  可是想不到他們這一鬧,便驚動了年錦佩。
  她僅聽出有臭和尚的聲音,故急著出來察著,她的想法,是只要有了臭和尚到此,便可把海彩雲交給他,而自己就抽身北上,去尋找麟弟弟。
  但當看到有一位江湖郎中之際,就把急欲奔出的身形,又停頓下來,其目的,不外是想看清這位江湖郎中究為何人?
  誰想她正在細看之際,就聽臭和尚稱他「笑面佛」,不禁心下一動,暗忖:「這不是邵美芙的爺爺,笑面佛邵寬嗎?」
  年錦佩可真是一位聰明的姑娘,而且在心計方面,也確實不弱,當她看清當面的老者就是邵寬時,心下便有了計較,隨忙現身相見。
  她對邵寬特別恭敬的目的,當然仍在白瑞麟身上,因為她很瞭解,這位粗識武功的老者,對白瑞麟有過救命之恩,說出話來,雖不能完全控制白瑞麟,卻也有無上的影響力,只要能把邵寬招呼好,將來有邵寬的一句話,白瑞麟便不能不聽。
  從這一點看來,苗嶺雙艷能在江湖上很快混出名來,確實絕非僥倖,不論在武功或心計上,均有其特出之處,是海彩雲所望塵莫及的。
  至於臭和尚,他乃是自從白虎堡到武昌窮家幫之後,沒住到兩天,便又離開了武昌。
  他的離開武昌,並無一定目的,只是他不慣閒住,一個地方若住上三天,便悶得有些發慌了而且最近江湖上所發生的事,無一不令他吃驚萬分。
  首先使他吃驚的,便是紅雲教的東山再起,雖有中川隱俠尚在,但憑他一人之力,能否像當年一樣,予以殲除,實在大成問題。
  其次,就是忽聞傳說,白瑞麟姦殺了不少少女,他雖說對白瑞麟十分相信,但人不可貌相,說不定會真有其事,那才令人失望不談,正應了一句俗話:「觀者痛,仇者快」的地步了。
  因之,又趕到窮家幫總能去打聽,誰知到了武昌,見到窮家幫幫主熊熊之後,他們也正在為這件事,而感到迷惑呢!
  幸而問到了草上飛陶岳的去向,所以就急急朝江浙趕來,以便問出詳情,再準備應付之策。
  當他到了九江,就遇到了老化子,兩人相談之下,才算鬆了一口氣,而且也對紅雲教的卑劣手段,感到異常憤怒。
  本來他弄清真像之後,就想直接從九江北上的,但老化子仍對白瑞麟不放心,所以就命他專程東下,以便從旁協助,以免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受了賊人的暗算,那才令人遺憾呢!
  他是今天才到金陵,在街上巡視了一遍,當走到金城客棧的門前,無意中瞧見一個手擎布簾兒的江湖郎中,而目看後像非常熟悉,於是就跟了進來。
  直追到院中,始看清為邵寬,便開口叫罵起來。
  可是他卻想不到有兩位同病相憐的姑娘,在此處已住了十餘日,正終日如坐愁城的情場失意中。
  這是他們各自到此的經過,不必細述,且說邵寬聽年錦佩說到邵美芙,便精神緊張起來,忙問道:「芙兒現在那裡?快告訴我!」
  「年姑娘,君子不擋財路,好容易敲他一竹貢,你要一說,我的酒算完蛋了!」
  臭和尚永遠忘不了酒,他見邵寬那樣焦急的神色,又故意攔阻年錦佩不要說,看樣子他是非要邵寬買酒吃不可了。
  年錦佩本不理臭和尚的阻攔,而欲說出之際,笑面佛邵寬卻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故道:「夠了吧!若再亂打攪,小心你的腦袋!」
  臭和尚望著桌上的銀子,嘻嘻一笑道:「夠了!夠了!就讓年姑娘說吧!」
  說著,既伸出手來,去攫取桌上的銀子。
  誰知他的手剛伸出,就見年錦佩一把將那錠銀子搶在手中,說道:「那有這麼便宜的事,我來費力,你卻賺銀子!」
  臭和尚見到嘴的東西,又被別人拿去了,隨滿臉失望之色,忙哀求道:「好姑娘,你何必對我過不去,這樣好了,我們兩個二一添作五怎樣?」
  「姑娘給他吧!不要叫他在這裡嚷嚷煩人!」
  笑面佛邵寬見年錦佩故意逗他,便如此說著。
  年錦佩將銀子幌一幌說道:「看你那副可憐像,若非邵爺爺說情,哼?我才不給哩!不過看在爺爺的面子,喏!拿去吧!」
  說著,就把手內的銀字擲給了臭和尚。
  臭和尚銀子在手,就嘻嘻一笑,一溜煙跑去。
  待臭和尚去後,年錦佩就把邵美芙的近況,大致向邵寬說了一遍,同時把白瑞麟的近況,以及他在武功上的成就,均粗枝大葉的概略敘述,直把笑面佛邵寬聽得驚奇不止。
  良久,始聽邵實感慨的道:「我早看出姓白的娃兒不凡,可是沒想到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既然如此,芙兒和他一塊,我也放心了!」
  他說著,又同年錦佩問道:「姑娘一個人在此,是……」
  「不!我並非單獨一人在此,另有一位同伴,在此病了十餘天了,所以耽誤下來,不然,早就北上了!」
  邵寬一聽,即抱怨的道:「年姑娘何不早說,快領我去看看!」
  「現在已較前經了些,只是仍然常會暈迷不醒,恐怕還正在迷糊不清呢!爺爺不妨先看看!
  於是,年錦佩就把邵寬領入內房而去。
  診視了良久,便聽邵寬說道:「這姑娘的痛,乃是鬱結所致,若能先使她心胸放寬,醫治起來,便可事半功倍,否則,恐非藥石所能奏效的,不知我說得對嗎?」
  這邵寬真不愧是名醫,經過一看,便如其癥結所在。
  年錦佩聽後,點了點頭道:「爺爺說得一點不錯,只是……唉:」
  她說了一半,就先長歎口氣,又道:「我們先到外面坐吧!這病的發生經過,完全由誤會造成,而雲妹的性子又急燥些,所以一病便不可收拾!」
  兩人說著,便又來到外面,當坐定之後,年錦佩便把白瑞麟和海彩雲的始末說了一遍,最後,她要求邵寬能設法完成她的心願。
  邵寬對於這些事情,聽的直皺眉頭,他沉吟了良久,始為難的道:「瑞麟這孩子,現在也不過十五歲而已目前談此,實在有些言之過早,不知年姑娘以為對嗎?」
  年錦佩雖知他說的全是實情,但若不能成其心願,恐怕唯有死路一條,而況自己的私心中,也存有如此想法呢!因而由同情而自悲,不自覺的掉下兩行清淚。
  邵寬見她啼哭,忙安慰著道:「姑娘放心,她雖然病得不輕,但既被遇上,就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去,當要設法挽救其病況!」
  「誰有了病,只要有你笑面佛在此,便可著手回春,不藥而癒了!」
  臭和尚恰在此時走了進來,日內就如此叫嚷著。
  其實,他轉來走到門口,僅聽說有人病了,至於是何人生病?生的什麼病?一點都股聽到!
  邵寬搖了搖頭,面色沉重的道:「仙丹妙藥,固可起死回生,但有些病,卻非單憑藥石所可奏效!」
  臭和尚聞言,神情不禁一怔,奇怪的道:「什麼病這麼嚴重,竟能使你野郎中束手無策?」
  但旋又哈哈一笑道:「管他什麼病不病的,還是喝酒要緊!」
  原來這臭和尚此刻已帶進一桌菜,兩罐酒,由店家搬送了進來。
  可是邵寬同年錦佩均坐著未動,不准對那些酒菜未著一眼,甚至竟面帶憂感之色,不禁也感到茫然?
  臭和尚觀望了良久,始著急的道:「你們是怎麼啦?究竟誰生了病,問題會如此嚴重,再不說出來,我可要罵人了!」
  「你急什麼,等我想出了具體辦法之後,自然會告訴你,說不定還要仰仗你的大力呢!」
  邵寬見他發急,如此說著,誰知臭和尚聽了之後,仍然急燥的道:「到底是誰生病了?難道是年姑娘不成?」
  不料邵寬搖了搖頭,旋又微一領首道:「雖不是年姑娘生病,但年姑娘卻也受了點傳染,只是目前尚未發展到那種程度而已!」
  邵寬的話剛出口,年錦佩突然面紅耳赤,把頭低得幾乎和胸際相接,一副羞答答的兒女之態,充分表露了出來,那像是叱啤風雲的武林人物!
  臭和尚將這些情形看在眼內,更加迷糊了,急得兩隻手,不住用力抓他那滿頭亂髮,生像抓緊頭髮,既能找出答案似的。
  良久,始見年錦佩猛然抬起頭來向邵寬撒嬌的道:「爺爺是怎麼啦,若拿著人家開玩笑,我不是好好的,那有什麼病嘛?」
  邵寬把這情形看在眼內,覺得年錦佩人不但聰明,且仍保持著女娃兒應有的那份嬌柔,心下一樂,不禁發出一陣哈哈大笑道:「姑娘放心,這件事,我定然設法成全就是!」
  「那我就先謝謝爺爺啦!」
  這年錦佩可真夠乖巧的,剛聽邵寬如此一說就忙用話緊叮上一句,絲毫不放鬆這良好機會「姑娘且慢道謝!」
  正在年錦佩高興之際,邵寬又突然這樣說著,直使年錦佩如掉進冰窟似的,一股襲人的涼氣,從頭頂直涼到腳跟,於是就急急問道:「爺爺敢是在反悔了嗎?」
  「反悔倒不至於,不過……」
  邵寬說著,話音一頓,又沉思起來。
  年錦佩可有點不耐,立卻接口道:「爺爺的意思,是想。附帶什麼條件嗎?」
  邵寬搖搖頭,忙解釋著道:「姑娘切莫誤會,這成人之美的事,是樂意效力的,只是這成功的希望,卻不必抱得過大,因為人貴自知,我對那姓白的娃兒有點小小恩惠,卻不能挾恩用強,非使他答應這件事不可,姑娘以為對嗎?」
  這邵寬確屬一位忠厚長者,他的考慮,實在情理之中,所以這些話聽得年錦佩直點頭不迭。
  臭和尚經過一陣搔首撓腮之後,總算聽出一點眉目來,就聽他哈哈大笑道:「好個野郎中,有喜酒也不能獨一個吃呀!」
  說著,兩眼注視著年錦佩,露出一種神秘的微笑,把個年錦佩看得臉上又起一陣紅暈。
  邵寬見他那種得意之像,即向他打趣著道:「總算被你摸著點邊,卻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另外尚有人在昏迷著呢!」
  「還有誰?」臭和尚驚詫的道:「在什麼地方?」
  邵寬用手朝內房一指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臭和尚聞說,便縱身撲向內房,旋又見他哈哈大笑而出,恍然大悟的道:「你們這些娃兒們,放著正事不幹,卻在作繭自縛的,纏繞了滿身情絲,你們也不想想,白小俠才有好大一點年紀,你們就纏著他不放鬆,不知究竟是愛他呢?抑是害他呢?若長此下去,他不栽荏敵人手裡,也會被你們這些女娃兒把他折磨死?」
  臭和尚雖然平素說話瘋瘋癲癲,可是今天的話,確也有他的見解,把個一向豪放的年姑娘,說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因為她們之中,除謝姑娘尚能不時協助白瑞麟策劃之外,其他的人,沒有一個不是專為自己打算。
  邵寬見他如此一說,不禁詫異的道:「聽你的口氣,敢是右有其他的人嗎?」
  「哼!」臭和尚先哼了一聲道:「你野郎中真是老糊塗了,除過你我無人來愛之外,像白小俠那種人品武功,任何姑娘見了,也會捨不得放鬆的,只可惜我不是女人,不然嗎!哈哈!我也會纏住他不丟的!」
  邵寬對他的話,似乎尚有幾分懷疑,放在表情上,仍有幾分不信的神色。
  他這種神色,那能瞞住臭和尚,就聽他道:「賣假藥的,你不要覺得不相信,除過對那些甘草、防風之類的東西,不及你之外,至於人生真諦,江湖經驗方面,你還要向我學習才對!」
  邵寬見他滔滔不絕的一大套,就不悅的道:「誰不知你臭和尚是個江湖通,只是你說尚有其他的女孩子,都是誰呀?」
  臭和尚又是一陣哈哈大笑之後,即道:「實對你說吧!:除你的寶貝孫女,整天像依人小鳥似的,寸步不離白小俠之外,尚有一位足智多謀,聰明伶俐,且又武功高強的謝姑娘,常隨侍在側,這裡一人在病著,一人在憂心如焚,你想想怎麼得了喲!」
  這臭和尚真有他的一套,連說帶比的,再配上他那滿頭蓬亂得像亂草的頭髮,就是泥菩薩也會被他這種滑稽梯突怪態給逗笑了。
  所以在他的話剛剛說完,那本已羞怒交織的年錦佩,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誰知邵寬仍然詫異的問道:「你們說的謝姑娘是何人之徒?」
  臭和尚見問,即怪聲怪氣的道:「提起此馬來頭大,說起來,乃是你野郎中的貴同鄉哩!」
  「既然如此,我想世上沒有解不開的結,將來會看她的長輩再從長計議吧!現在還是先設法治病要緊!」
  說著,就開了個方子,交給臭和尚道:「等下你先到街上抓幾味藥來備用,現在趕快吃飯吧!菜冷了會吃壞肚子的!」
  臭和尚懷疑的道:「你先說說看,如何解這個結?」
  邵寬也故意賣關子道:「天機不可洩露,山人自有道理!」
  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
  海彩雲在既氣又悔又失望的情形下,病倒在金陵,本已頻於死亡邊緣,偏巧遇到了年錦佩的細心照顧,得能在落寞的心靈中,增加不少安慰,可是不幸中之大幸。
  但年錦佩的安慰,僅能做到表面上的體貼,對於她內心的癥結,仍然無法獲得消解與滿足,相反的,由於海彩雲的借鏡,促使年錦佩也跟著把思維陷於泥沼之中,而不可自拔。
  正在她們流淚眼對流淚眼,終日傷悲不克自己之□,又同時出現了臭和尚和邵寬,令她倆本已陷於愁苦的心情,又忽然開朗起來。
  臭和尚與笑面佛邵寬,一個是已醫術見長,一個是以□稽梯突著稱,兩個湊到一塊,每天除喝酒之外,便不時的對著說笑,使她倆鬱結於心的塊瘰,逐漸疏散開來,病況已去了十之六七。
  再加上笑面佛已答應替她們說項,雖未能保證成功,也等於沙漠中遇到了綠洲,使她們本已枯竭的心,忽然又活躍起來。
  人就怕完全失望,不唯沒有了生氣,就連整個人生,也產生灰色的念頭。
  海彩雲就是這樣,她先由自卑而執拗任性,再從她的過份任性,而令白瑞麟厭煩,及至捨她而去。
  雖說白瑞麟對她並無如此絕情,但多少悖有些不滿,以至微有煩言,說起來這次的誤會,確是因陰錯陽差而成,但對她的過份任性和不滿,也是造成誤會的主要原因,乃為不可否認的事實。
  且說海彩雲經笑面佛細心診治之後,先驅除了外魔,心魔也在邵寬的允諾之下,而霍然消解,所以很快的,沒有幾天,便健康如昔了。
  這也是以往的因果關係,暫時撇開不談。
  既此,他們幾個人,便又在金陵客棧耽有半月之久。
  一天,邵寬同兩位姑娘正在店中閒話家常,忽見臭和尚跑得滿頭大汗,匆匆自外而回,進門之後既嚷道:「姑娘們,快準備,這就趕快走吧!」
  海彩雲看他緊張的樣子,即笑著打趣道:「看你這個冒失的樣子,生像趕不上投胎似的!」
  年錦佩也忙接口道:「可是打聽到麟弟弟的消息嗎?」
  原來這半月之中,臭和尚常不斷的在外走動,他的用意,便是等問清白瑞麟的行蹤之後,再一齊趕去,所以年錦佩便有此一問。
  果然,年錦佩問過之後,就聽臭和尚道:「最近在九里山發生了一件大事,紅雲教的一個分壇被挑了不說,哀嶗四凶也被人一齊殺害,你們想想,除了白小俠,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年錦佩微一思索,即頷首道:「依情形看,很有可能是麟弟弟的傑作,不過也不敢十分斷定,因為哀嶗四凶雖也算是位人物,究竟他們的藝業,尚不值得麟弟弟的下手,不知我的看法可對否?」
  臭和尚把眼一瞪,不以為然的道:「那哀嶗四凶雖非一流人物,但也非泛泛之輩,就是不得白小俠下手,難道謝姑娘不會出手?」
  「何必爭執這些!」海彩雲阻攔看道:「既和紅雲教作對,必是我們的同道無疑,跑去看看不是一切都明白了嗎?」
  「對!還是海姑娘乾脆!」
  臭和尚聽海彩雲一說,正合自己的意思,隨忙讚美著,以便早日登程。
  不想邵寬此刻卻道:「要去,你們就去吧!我不想和你們一道!」
  年錦佩和海彩雲同聲道:「爺爺不去怎行,難道你不想見見芙妹妹?」
  臭和尚不虧是邵寬多年老友,聽邵寬如此一說,即知他的用意所在,隨點頭著道:「你還真有自知之明,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分道揚鑣吧!不過我們事畢之後,到什麼地方找你,可不能讓娃兒們到處奔波!」
  「好!一言為定,我在家中等候便是了,那幾間破房,也該回去整理一下了!」
  邵寬這次說話確實夠乾脆,但海、年二女卻有些不願離開,這大概是怕他誤了自己的大事。
  誰知臭和尚慷慨的道:「你倆不必多費心眼,只要我和尚在泰山之會中不死,你們的喜酒我是吃定了,不過我可預先說好,到時我可沒有厚重的賀禮!」
  「呸!誰有空和你瞎扯!」
  年錦佩與海彩雲日內雖如此說著,但內心之中,卻有著無比的舒坦。
  米米米米日暮時分。
  沿九龍崗的官道上,來了兩位少女,她兩人手挽著手,並肩向北奔馳。
  在兩位少女之後,約有一箭之地,又有一位蓬首垢面的和尚,身背黑漆酒葫蘆,雖在行走之中,仍不時的取下酒葫蘆喝上兩口,走得不疾不徐,在他那張抹滿灰塵的臉上,倘不時的露出得意的微笑。
  雖已天將入暮,這前後三人,均無落店的意向,像是有急事忙著趕路似的,那麼行色匆匆。
  十月底的天氣,在長江以北,已是飄雪花的季節,現在雖說沒落雪,但入暮後的寒風,也是凜冽異常。
  可是這三個人,並不畏懼寒冷,仍是一個勁的奔馳。
  剛翻過一個山坳,忽由側面的岔道上,走來四位道裝全真,和姑娘正巧在岔路口碰上。
  這四位道士,年約四十不到,均是黑色道袍,身背長劍,行路也很沉穩,顯非普通道士可比那為首的道士,僅向兩位姑娘瞟了一眼,像是不願多惹事,忙閃身走向路的一邊,繼續前進。
  誰知當為首的道士剛閃身走過,第二位道土突然「咦」了聲,就停下身來,向兩位姑娘不住的打量。
  為首的道士聽身後的道士訝然出聲,於是就停步轉身問道:「師弟可是認識她們?」
  道:這位被稱師弟的道士並未回答他師兄的問話,卻面色陡變,顯得非常悲憤的向那兩位姑娘喝道:「姑娘們站住!」
  原來他們均已停步,那兩位姑娘已閃身越到前面走去。
  兩位姑娘聞喝,先是一怔,繼即不悅的道:「那來的這些雜毛,怎麼問話連一點禮貌都不懂!」
  「哼!和你們這些丫頭說話,還講什麼禮貌!」
  那位道士說著,就向兩位姑娘撲了過去。
  兩位姑娘雖未弄清這幾個道士是什麼來頭,但看其來意不善,就忙運功戒備,同時也氣憤的罵道:「那來這些雜毛,竟然找麻煩找到姑奶奶們的頭上,是覺得姑娘們好欺侮的嗎?若真如此。
  ,請放心,絕不令你們失望就是!」
  「好!」
  那喝罵的道士剛叫了聲好,就準備撤劍之際,忽聽那為首的道士喝道:「師弟慢著,什麼事先說明再動手不遲,怎可如此魯莽,豈不被人恥笑?」
  但那喝罵的道士聞言,即戟指著兩位姑娘道:「師兄你知道她們是誰嗎?」
  那為首的道士被師弟這一反問,似是不禁一怔,立即為之語塞,呆望著兩位姑娘有點茫然之色。
  被稱為師弟的道士見師兄悶聲不響,立即又意氣飛揚的冷笑道:「她們就是那白小狗的同道,你知道嗎?」
  其餘的兩位聞言,不由眼睛一亮,急向姑娘細細打量,顯得有些激動,就準備閃身上前,但當朝那為首的道士一望,均又面色一呆,忙縮身退回原來的位置,異常肅穆的伏首而立。
  原來那為首的道士方才被師弟一頂撞,先是一怔,繼而面色鐵青,現出惱怒之色。
  果然,就在最後的兩位道士退回之後,即聽他向那首先叫罵的道士喝斥道:「丹升師弟還知道規矩嗎?這樣魯莽傲慢,眼中還有我這個師兄沒有?」
  這丹升道士被師兄一罵,似是很不服氣,既道:「師兄和我發什麼橫,有本事把兩個丫頭捉住,帶回武當去!」
  「哈哈!真有意思,尚未捉到敵人,先來上一個窩裡反,最好能打上一架,讓我臭和尚開開眼!」
  幾個道士的爭執尚未完,忽然又有人在旁叫著。
  四位道士聞聲俱是一怔,抬頭望去,只見路旁此刻站定一個蓬首垢面的和尚,正在那裡茲牙裂嘴的嘻嘻而笑。
  那為首的道士見狀,臉上更加有些掛不住,惱羞成怒的喝道:「那來的死禿驢,竟敢取笑你家道爺,說不著,我就先宰了你!」
  說著,陡然一個箭步,逕向臭和尚撲去,同時在撲進之中,又順手拔出了背上的長劍。
  這道士的動作還真不含糊,縱身拔劍,手法和身法,均乾靜俐落,迅捷異常,直看得兩位姑娘面色一緊,都替臭和尚捏一把汗。
  那邋遢和尚自稱為臭和尚,而他究竟是不是呢?
  不錯,他正是自金陵而來的臭和尚與年錦佩海彩雲等三人。
  他們在九龍崗本應住店的,但年錦佩則說利用夜晚走說可以快些,所以僅在九龍崗打了個尖,就又繼續趕路,其實,她私心裡恨不得能長出雙翅,立刻飛到白瑞麟的身邊。
  而海彩雲呢?雖不好意思說出,卻與年錦佩的想法不謀而合,也想早一天趕到銅山,只是她卻在一路之上,不斷的暗自琢磨看見了白瑞麟之後,如何自圓其說。
  臭和尚見年錦佩如此,當然也明白她們的心意,自不便提出異議,不過他卻有另一種想法,他想早日知道海彩雲所說的那位漁翁,究竟是甚等樣人,武功會有像她說的那麼高強。
  因為他從海彩雲口中,知道白瑞麟等人,和一位老漁翁聯袂而去,只是在他的記憶中,任怎麼也想不出這位老漁翁為誰。
  不料剛離九龍崗沒有多遠,便遇上這幾個道士。
  說起這幾個道士,他們乃是來自武當玄都觀。
  那為首的道士名丹成,系虛靈道長之徒,第二個為虛幻道長的弟子,名喚丹舁,他不但在武功上深得靈幻的真傳,就是性格上,也深受乃師的熏陶,不但做事魯莽,且異常乖戾。
  其餘的兩位,均為虛無道長的弟子,名喚丹發和丹隆,兩人雖居師弟,但在武功上,卻較丹成和丹升尚高出一籌。
  原來武當方面,自聽到白瑞麟喪命於東海之後,便產生一種極為矛盾的想法,一力面感到竊竊自喜,一方面又為武林擔憂。
  喜的是白瑞麟之死,總算自己也出了一口惡氣,雖非死於自己之手,總算去了個心腹大敵。
  憂的是,除自己三位師兄弟的武功,永無恢復的可能外,眼看紅雲教又行崛起,而整個武林,也將永無寧日,又像數十年前一樣,鬧得到處腥風血雨。
  不過他們對於傳言白瑞麟已死的消息,則有不坐疑問。
  他們的疑問並不是懷疑白瑞麟未死,而是聽到白瑞麟死訊的同時,在北方尚發生了兩件姦殺案子,仍是記在白瑞麟賬上的。
  因而啟發了虛靈等幾個老道士的疑竇,覺得各地發生的姦殺案,和白瑞麟之死,兩者之中,必有一件屬於有計劃的陰謀,這些真像必須先把它查明不可。
  於是,經過處靈等慎密的計議之後,便派出門下弟子,專到江湖上查看一番。
  這丹成等四人,便是奉了虛靈道長之命,自武當,出桐柏,越過大別山,準備向山東方面探聽。
  因為目前最為炙手可熱的,便是紅雲教人物,屬於龍蛇混雜之時,或可他們的口中,可以得一些可靠的消息,不想走到這個三岔路口,就碰上了年錦佩等人。
  這四個道士,除了丹升之外,對年錦佩海彩雲等人均不相識,唯有丹升在咸陽奪取秘笈圖之時,曾經隨侍虛幻道長之側,而虛靈等遭受白瑞麟的羞辱經過,丹升是親眼所見。
  而年錦佩和海彩雲兩人,在壩□之會中,雖沒有動手,卻和白瑞麟同道而往,故這丹升一見面,便認出她們是白瑞麟的同道,只是不知她們的姓名而已。
  這丹升也有他的想法,她們既是白瑞麟的同道,定知白瑞麟的生死消息,只要把她們二人捉住,便不愁不能獲知一切實情了。
  他的想法不能說不對,不過卻忽略了強將手下無弱兵,只知道想捉人家,就沒想想自己是不是人家的對手,倘有很大的疑問。
  雖說未想到這一點,但也有他的依恃,因為尚有大援在後,就難怪他如此囂張了,至於他們所依恃的為誰?好在後面並沒好遠,等下就知道了。
  可是丹成確難忍受師弟的狂態,而引起對師弟的不滿,而致師兄弟二人,先自內哄起來。
  本來丹成已是滿肚子惡氣,已至爆發階段,偏巧臭和尚又在旁取笑,隨便丹成轉變目標,而向臭和尚撲來。
  年錦佩見這幾個道士一個比一個不可理諭,已自心中有氣,再見丹成瘋狂的撲向臭和尚,隨開口罵道:「那裡來的這群瘋狗,怎麼不分皂白的遇人便咬7」
  丹成一聽姑娘開口罵人,那股氣可大了,就微一停身,向丹鎏和丹隆兩個師弟叫道:「你們先把兩個丫頭拿下,這臭禿驢我來對付!」
  誰知他的話剛落,就聽臭和尚譏諷的道:「你這是燈草灰上秤,不先掂掂自己有好大斤兩,這麼大的西北風,就不怕閃了舌頭嗎?」
  「不信你就試試!」
  丹成一聲大喝,就劍演「玉女探戈」抖了一個劍花,逕向臭和尚的脅下刺來。
  臭和尚哈哈一笑,面色鄙夷的道:「你這是自討苦吃,說不著你家佛爺就教訓教訓你!」
  話落掌出,右手一撩,腳下一陣顛跛,就欺近了丹成的身旁,探出的右手陡然一翻,已向丹成握劍的右腕扣上。
  丹成心下一凜,忙閃身挫步,身形一矮,一式「掃堂腿」,就跟著踢出。
  臭和尚又是一陣踉蹌,避過下邊的一腿,接著就聽「噗」的一聲,一股疾勁的雨點,直灑了丹成滿頭滿臉,連眼睛內,也被灑進了一些。
  於是丹成就顧不得迎敵,忙連滾帶爬,退後有兩丈餘遠,站起身來,兩手不住揉擦眼睛。
  此時就聞臭和尚哈哈大笑道:「怎麼樣?小道士,連一口酒都受不住,還稱什麼英雄,道什麼好漢!」
  原來臭和尚避丹成的一腿之際喝了一口酒,向丹成的臉上噴去。
  丹成只知臭和尚沒有兵刃,以為臭和尚可欺,怎料這位邋遢和尚,尚有如此缺德的一手絕活,其實,丹成不但未注意到這一手,就連臭和尚那種踉蹌欲倒的步法,也系武林一絕,只是臭和尚很少與人交手,故不為世人所知而已。
  臭和尚的步法,名為「醉八仙」步法,系得自異人傳授,而這位異人,也是生平淡泊名利,終身隱跡風塵,放蕩不羈人物。
  臭和尚能獲這位異人的傳授,說來一方面是緣份,一方面也是由於兩人性情相近之故,不然,也難獲那位異人的青睞了。
  這是閒話不提,且說丹成驚慌的揉搓了半晌,方能睜開眼睛,但兩眼已是被揉得血鯀佈滿,宛如患了風火眼的病症一般。
  他睜開血紅雙眼一瞧,見臭和尚站在原地末動,僅望著他嘻嘻而笑。
  這情形,看在丹成的眼裡,不由火冒三丈,狠狠的向臭和尚戟指喝道:「臭禿驢,道爺和你拼了!」說著,又奮身向臭和尚跟前撲來。
  上當學乖,這次丹成雖然奮身直撲,卻已不像先前那樣燥進輕敵了,大概他也察覺到面前這個不起眼的邋遢和尚並非好惹之輩,所以在猛撲中,劍走輕靈,採取穩紮穩打的態勢。
  臭和尚看他已改變了打法,隨嘻嘻而笑道:「孺子可教,這口酒總算沒有白喝!」
  說話中,兩人又打在一起,在打鬥中,倘聞臭和尚不時的發出嘻嘻哈哈的笑聲,和丹成憤怒的喝罵。
  而那邊的年錦佩和海彩雲,也並未閒著,只是兩位姑娘卻不像臭和尚一樣,一味的採取游鬥,而是著著實實的在給三位道士苦頭吃,不過她們並未施殺手。
  但這並不是兩位姑娘無法施辣手,而是事情在未弄出真像之前,不願無故傷人,而無端樹敵,因之,那三位道士的苦頭可吃足了。
  原來就在丹成喝令將二位丫頭拿下之後,丹發和丹隆即互相一打招呼,雙雙向年錦佩與海彩雲撲去。
  丹升雖未獲師兄吩咐,但禍是由他惹起,怎好袖手旁觀,而況他又是毛燥的性格,如何能閒
  得下,隨也和兩位師弟互采犄角之勢,把年錦佩與海彩雲兩人,團團圍在核心,動起手來。
  這種態勢,年錦佩因為作事沉穩,尚可勉強忍耐,而海彩雲卻是個火爆性子,那還能忍得了。
  年錦佩見海彩雲首先發動,就也舉劍襲向丹發和丹隆,不過她出手很有分寸,僅將他們逼得近不了身,並未拿出殺手。
  這男女五人,用的都是劍,一動上手,霎時之間,只見劍風霍霍,銀光閃閃,殺了個難分難解。
  僅盞茶工夫,丹發和丹隆已是衣服不整,頭上的道髻也被年錦佩挑散,成了個披頭散髮,狀至狼狽。
  那丹升的情況更慘,他除了道袍被戳了幾個洞之外,尚被海彩雲不時的饗以耳光,故此刻已被打得鼻青臉腫,雙頰之上已佈滿指痕。
  當然海彩雲僅憑「無極飄渺步」丹升已是無可奈何,再加上她一身不弱的武功,丹升想佔到便宜,那是談都不用談了。
  眼看這四師兄弟已至難以應付之際,猛聽一聲:「住手!」
  眾人聞聲,忙躍了開去,只見場外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定一位鬚髮皤白,面貌清奇的老道,這老道恐怕要有八十餘歲,穿了一襲整潔的灰色道袍,外表看起來,大有仙道道骨之概,兩眼開闔間,精光閃灼,顯示出功力已有相當的火候。
  他見大家都停了手,即向丹成等人喝道:「不自量力的蠢材,武當的面,都被你們丟盡了!」
  丹成等因師兄弟,只是伏首唯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對這位老道狀至恭謹,連丹升道士也不例外,一斂先前那種飛揚浮燥的狂態。
  那老道見丹成丹升等人唯唯而退,隨走上前來,向臭和尚與年錦佩等人一拱手道:「貧道松陽,謝謝各位施主手下留情!」
  臭和尚等人,忙還了一禮,尤其臭和尚更加有些驚疑,忙恭敬的道:「老前輩一向可好,適才皆因一點誤會,尚望老前輩見諒!」
  「大師不必介意,貧道尚不是如此狹量之人,若非施主們留情,焉有他們的命在?
  ……」
  說著,就把話音一頓,微一沉吟,又道:「不知誤會因何而起?」
  「因何而起,我們怎麼知道!」海彩雲仍是氣呼呼的說著。
  松陽老道聞言,當即一怔,旋即面露不悅的向丹成問道:「你們這些孽障,究竟是怎麼回事情,快快說來!」
  丹成忙趨前稟告道:「啟稟師祖,詳細情形,弟子也不清楚,請訊問丹升師弟吧!
  他知道!」
  松陽老道聽後,更加有些怒容,隨聽他冷哼一聲道:「儘是一些糊塗蟲,既沒把事情弄清楚,還打的什麼勁?」
  老道說著,又是淒然一歎,感慨的道:「幸而大師們手下留情,未和你們一般見識,否則,將性命送掉,還不知為了什麼,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假若傳到江湖朋友的耳中,那武當派的人,就被你們這些剛愎自用的蠢材丟盡了!」
  這松陽老道的話,實在是有感而發,並非無的放矢,但聽在丹成丹升等師兄弟的耳裡,不由悚然心驚。
  但這種錯誤,完全是丹升所造成,假若開頭能聽丹成的話,便不至於打糊塗架,而受師祖的責罵。
  因之,在丹成受責之後,他便偷眼向丹升一瞟,狠狠的瞪了丹升一眼,那意思是說:「假若不是你惹的禍,怎會受到師祖的責備!」
  不料松陽老道好像知道他的心意似的,即道:「不要覺得有點不服氣,而感到受責的冤枉,其實,你沒有想想,身為大師兄,對師弟們無一點約束的能力,還配稱為大師兄嗎?」
  丹成見師祖如此說,不禁忐忑不安起來,忙道:「弟子無能,願受師祖的責罰!」
  松陽微一頷首,即和悅的道:「不必難過,記著,這就是經驗和教訓!」
  丹成等人,忙恭謹的說了聲:「是!弟子謹遵訓諭!」
  忪陽忽然面露笑容,似對丹成的態度,有著無限的欣慰與嘉許之意。
  松陽又經過一陣沉默,始語意冷澀的道:「丹升你說,究竟為了什麼?」
  丹升對這位師祖,似是十分畏懼,此刻見問,手腳都有些微的顫抖,只聽他結結巴巴的道:「稟師祖,她……她們都……是……白…瑞麟的同……道我……在壩…壩橘曾…見…見過她們!」
  松陽道長一聲冷哼,沉聲道:「在壩橋見過她們,就能證明她們與姓白的關係嗎?」
  「不!不!她們確是姓白的同道!」
  「不錯!白瑞麟確是我們的朋友,有什麼話就快說出來好了,不要只管婆婆媽媽的,耽誤我們的路程!」
  海彩雲在一邊見他們這些道士,如審案似的,東問西問的沒個完,故不耐的說著。
  不想松陽老道聞言之後,不但未怒,反而哈哈大笑,直把海彩雲等人,聽得心下一凜,摸不清他的用意,料想,他可能是要發怒了。
  誰知過了半晌,松陽老道忽然和悅的道:「姑娘們準備到那兒去呀?我們可否同路?」
  年錦佩把小嘴一撇,揶喻似的道:「你的想法倒不錯,和我們同行,可以監視我們的行動是吧?」
  松陽老道忙搖手道:「姑娘們且莫誤會,我這大年紀,還能做出為人所不齒的事嗎?」
  海彩雲面帶不屑的接口道:「人不可貌相,誰知道你懷的什麼心?」
  松陽老道突然眼睛一亮,似要發怒的樣子,但旋即微微一歎道:「姑娘們去吧!」
  松陽老道的話剛出口,年錦佩和海彩雲兩人,不禁面現喜色,似是不敢相信這老道會如此好說話,因為這老道的出現,給她們的精神上,增加很大的威脅。
  年錦佩自己很清楚,假若這老道一出手,八成難以佔到便宜,說不定真要被人家擒往武當去。
  而臭和尚呢,自這老道到場之後,即一收平素的放蕩之態,恭謹的站立一旁,靜待老道的發落。
  臭和尚見了老道,為何會變得如此拘謹?只有他們自己清楚,局外人,自難猜測他們中間的關係。
  果然松陽老道最後才向臭和尚道:「念你還知趣,今天不難為你,但不要忘了,再見到那瘋癲鬼時,替我問候一聲!」
  「能有老前輩這句話,師父他老人家在天之靈,也會感到安慰的!」
  松陽老道聞言,驚訝的道:「怎麼?他已經先去了?」
  「是的,已將及十年了!」
  松陽老道不知是惋惜,抑是悲痛,悶聲不響的沉默了良久,始感慨的道:「真是該死了!真是該死了!」
  他連說了兩聲真是該死了,不知是在說自己該死啦,還是說臭和尚的師父該死,既像是對臭和尚所說,又像是獨說獨念,顯然,這位老道士對於瘋癲鬼之死,似有著無限的傷感和悲痛,由此可知他和瘋癩兒的交情不很平凡,就難怪臭和尚會對他一改常態了。
  這種情形,看在臭和尚的眼內,也不禁的面現黯然之色,幾乎唏噓出聲,泫然欲泣的低垂下頭,兩人相對緘默了一陣,松陽老道突然抬起頭來問道:「你師父的畢生素願,現在有沒有眉目?」
  「謝謝老前輩的關懷,總算師祖有靈,被弟子尋到了一點線索,不過我還未見過現代掌門人!」
  「你這孩子還真有點門道,你師父師祖,兩代未能完成的素願,卻被你尋出了,真是難得!」
  年錦佩與海彩雲站在一旁,見他們迭迭不休的敘起師門淵源,不禁也覺得好奇起來,任她們怎麼也想不出這位道士與和尚拉上了交情,而況臭和尚的師門,一向是一個謎,而今這位道士卻對於臭和尚的師承來歷,似乎知之甚詳,隨詫疑的向臭和尚問道:「向來不聽你談及師承,僅在明心谷提到過一次,也是未能說出,就住口不談,現在是否可以說出來聽聽?」
  臭和尚見問,隨尷尬的一笑,低頭遲疑起來,顯而易見的,是仍有著難言之隱,而不願說出。
  松陽老道看他時至今日,仍然猶豫不決,隨道:「到現在還不願說嗎?」
  臭和尚抬頭望天,此際已是星光閃耀,進入了夜晚,尤其適逢月晦之時,故茫茫深夜,除微帶呼嘯的西風,仍在不停約吹拂之外,其餘已全至萬籟俱寂之境。
  臭和尚的這一仰首沉思,不知他是在回憶,抑是在思索著如何說起,故只是仰望繁星而默默不語。
  松陽老道見他雖表沉默,卻無拒絕之意,隨道:「娃兒們既然想要知道他的師承來歷,就先坐下吧,讓我告訴你們,不過今後若有機會時,須要替他盡一份力,助他完成數代心願,姑娘們可願意如此做?」
  年錦佩聽這老道先提出條件,便有幾分不悅,但繼而一想,覺得只要自己有能力相助,何必拒之過甚,況且自己私心的事,尚欲求助於臭和尚哩,於是隨道:「只要是對人有益,而於別人無損的事,既是老前輩不說,我們也會自動幫忙的,不然……」
  松陽老道微一頷首,不等她說完,即嘉許的道:「姑娘們放心,若是有傷天害埋的事,就是姑娘們願意做,我也要加以阻止的,只是這件事,卻牽涉到別人師門的名譽,故請姑娘們協助外,尚要守秘密!」
  松陽老道說完,即回首向丹成喝道:「你帶著三位師弟,立刻回轉玄都觀去,同時路上不准惹事生非!」
  那丹成本來也想走近來聽聽,當腳步方一走動,即發出了一點聲音,始被老道想起身後還有四個弟子未去,隨立既如此吩咐著。
  丹成等四人聽師祖如此說,忙應道:「弟子遵命!」
  說著,就同三位師弟向老道一躬身,即相率而去,眨眼之間,已去了無蹤影。
  松陽老道待丹成去後,始道:「遠在兩百年之前,伏牛山中,住著一位武林健者,在當時的江湖間,論武功已無有出其右者,只是此人很少在江湖走動,放在武林中,並不十分出名,終身深居簡出,淡泊名利,過著悠遊林泉的生活。
  可是此老到晚年,才生下一子,就在這孩子週歲的宴會上,經過一位朋友的懇求,又收了一個弟子,其年齡也僅有七八歲大小。
  本來此老不願意惹麻煩的,怎奈這位朋友竭力推薦,而且詞意懇切,才勉強答應下來,可是這位弟子雖年歲不大,卻城府極深,一切喜怒哀樂,均不形於面,可說是個極為陰鷙的人物。
  沒過幾年,這位老者已發覺他這位弟子的心性險惡,假若讓他把武功學成,將成為武林一個大患,故僅授以普通武功,並未把全部技藝傾囊相授,相反的,對於他那位幼子,則自小就予以伐毛洗髓,鍾愛異常。
  這種情形,看在他這位弟子的眼中,對於這位師弟,無異芒刺在背,覺得假若沒有這位師弟的話,師父定會對自己另眼相看的,於是,便生心謀害這位師弟,可是師弟終日伴隨在師父身邊,始終沒有下手的機會。
  直到師弟已長到十一二歲,不但人出落得乾淨異常,且資質也聰慧不群,而文事武功,也都超過他師哥之上,此時他已有十八九歲,對於這件事,更是耿耿於懷,但在表面上,卻對師父的恭順,更勝於昔日。
  忽然有一天,他約師弟外出,走到一座懸巖前,出其不意的把他師弟擊了一掌,將師弟擊落巖下,自己便回家,像是沒事人似的,仍然照常工作,他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相當嚴密了。
  誰知到了晚上,方發覺師弟好端端的仍在家中讀書,這一來,可把他吃了一大驚,立即私自逃去,但在臨逃之時,則把師父家中的一位丫鬟挾持而去,作為他報復的手段。
  後來他師父始發覺其私自逃去,但也並未追究,僅替那個丫鬟惋惜而已,因為他師父明白,若永遠留在身邊,終是個心腹之患,好在幼子業已成長,不怕他再生心謀害了,至於被挾去的丫鬟,以為他們是兩相情願的私奔,故未予追查,僅惋惜遇人不淑而已。
  唯有他這位小師弟,卻暗自替那位丫鬟痛心不已,而自己所受的暗算,並未向父親提起。
  而他對師弟的謀害,是經過事先詳察過的,可是他卻不知他師弟已學到一種很高的輕功,就在他一掌擊出之際,他師弟即藉著那掌風,自動跳下崖去,所以不但絲毫無損,尚比他早一步回到家中。
  而他這位小師弟,人不但聰明,而且稟性也十分忠厚,他未把這些經過向父親提起的原因,既是覺得假若把徑過告知父親,很可能在一怒之下,而把師哥的武功廢去,說不定還能害了他的生命,自己反正未受到傷害,何必再損人而不利己呢?
  這位弟子離去之後,先把那個擄去的丫鬟予以姦淫,繼而予以遺棄,這在他來說,能放她一條生路,已是無上的恩德了,可是這先施強暴,而後再予遺棄,實比殺了她還難受,最後終至自縊而死。
  才逃出去時,尚時刻懸心師父會追他,可是過了一段時間,見無什麼動靜,隨不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直到將老之時,才弄叨白師父為什麼沒有追捕他的原因,但為時已遲,師父已死去多年了,更無臉回去向師弟求告,請求返回師門,而且到這時他才發覺他師弟學的武功,與他自己一切所學,完全不一樣。
  同時由這些地方推斷,更加明白師父早已發覺自己的陰謀,而始終未加點破的原因,可能是尚希望自己早日回心轉意,重新作人。
  誰知等他把問題想通之時,已是欲訴無處,因為這時他的師弟已成家立業,另擇新居之地。
  他自入江湖之後,便發覺自己所學的那點功夫,實是皮毛之皮毛,連自衛的能力都賺不足,更不用說恃以為惡了,因而更感覺到對不起那位已死的丫鬟,於是就發下誓願,終身不娶,同時也裝扮成一個和尚,到處飄流。
  臨終還特地囑咐他的弟子,約束了三件事!」
  這松陽老道不緊不慢的敘述到此,已是三更過後了,直聽得年錦佩與海彩雲兩人,先是憤怒,繼而歎惜,終至對這位徒弟又感到同情起來,這種同情,就是由於他能臨終悔悟而起。
  至此,始聽海彩雲問道:「所約三事,都是些什麼?」
  臭和尚忽然抬起頭來接口道:「第一,除自己終生找回師門之外,尚要交待後世弟子,以此為第一件大事,第二為未找到師門下落,而重歸師門之前,永遠要作僧人裝扮,連他的弟子也不能例外,至於第三嗎……」
  臭和尚說著,話音突然一頓,似是不願再說下去,但微一沉思,便又繼道:「第三件便是只准單傳,不論男女,不准有兩位弟子,直到尋到師門下落,並蒙掌門人允許重列門牆之後,能否多收弟子,再由掌門人決定。」
  年錦佩聽到此,心下已自明白,隨直接了當的道:「你們奔波了數代,現在找到線索沒有?」
  臭和尚忽然面有得色的道:「實不瞞姑娘說,早先我總覺師門已絕,不然,我們這幾代的假和尚,可說是找遍了全國名山大川,怎會無一點的發現,假若有門下弟子或後人,也當常在江湖出現才對,可是卻找了將及二百年,竟無一點蹤跡可尋?」
  「可能已絕傳了!」海彩雲毫不經意的如此說著。
  臭和尚卻搖搖頭道:「猜錯了,你想,凡是身懷不世絕學之人,誰肯平白把武功的棄,經我思之再三,便大瞻的做了個假設,那就是師門自經那次事變之後,可能不再收錄弟子,而成了子孫相傳的規定!」
  海彩雲忽然又同松陽老道問道:「老前輩可知他們是什麼門派?」
  「這一點,屬於他們師門的一大秘密,就連當年他師父對我敘述之時,也把這一點略而不談,依我的猜想,可能是他們第四點規定,不知我猜想得對嗎?」
  臭和尚點了下頭道:「老前輩猜的實在不錯,第四點就是在未蒙允許重回門牆之前,絕對禁止說出師門來歷,就連知交好友,也不能假外!」
  海彩雲聽後,頗為失望的道:「如此說來,我們如何會能幫得上忙?」
  「這點請你放心,目前我雖不敢十分斷定,但也有八成的把握,只等見到掌門人,將情形稟過之後,便聽候掌門人令諭了!」
  驀地!
  松陽老道陡然躍起身來,驚訝的道:「何來打鬥的聲音?」
  臭和尚年錦佩等聞言,不由均是一驚,但傾聽了良久,卻聽不出一點徵候,更不用說什麼打鬥之聲了。
  年錦佩尚以為松陽老道故弄玄虛,說道:「恐怕道長聽錯耳朵了,沒有點動靜嘛!」
  松陽老道聽後,揚聲哈哈一笑道:「各位有興趣,不妨與我一齊趕過去看看!」
  說著,就縱身朝西北方向奔去。
  臭和尚與兩位姑娘一打招呼,也一同追了上去。
  臭和尚同年錦佩海彩雲三人,隨在松陽老道的身後,拚命的一陣急趕,正感滿腹疑雲之捺,松陽老道忽然停下身來,用手朝前面一指,並未說話。
  年錦佩循著所指方向望去,只見前面是一個山坡,正有七八個人,在圍著三個人拚鬥,那被圍的雖然武功不弱,無奈好漢架不住人多,現在已露弱勢,若再鬥下去,不出五十招,便非落敗不可,靠山境的旁邊,是一個小山坡,叢生著不少雜樹亂草,在那樹影掩映中,似尚有人影在幌動,只惜夜暗之中,無法看得真切。
  松陽老道對於這些緊張的打鬥,並不感到興趣,他僅注視一陣之後,便席地而坐,閉目善首運起功來,年錦佩等人,卻不像松陽老道那麼沉著,她們目不轉睛的窺視看場中的變化,在暗暗替那被圍之人發急,她們正在全神貫注的觀望之際,驀聽臭和尚驚歎一聲,猛然跳起身來,逕向場中奔去。
  此刻海彩雲也看清了情形,急道:「佩姐快點,那不正是王莊主和桑老前輩嗎?」
  說畢,也不等年錦佩表示意見,就縱身趕了過去。
  年錦佩見他們都緊張的神色,料想被圍之人,定是自己同道,不然,絕不會無故插手的,於是無暇多想,也隨後趕了過去。
  「哎呀!」
  她剛走沒幾步,突然傳來一聲慘叫,心下霍然一驚,奔馳中秀目一瞧,見有一個賊人已倒臥於地,臭和尚已站於場邊叫道:「老樵子,真有你的!」
  原來那些賊人中的一個,見有人奔來,微一怔神,便中了終南樵子一掌,適才的那聲慘叫,便是賊人所發,此刻被圍約三人,見有援手奔到,更是精神抖擻,勇氣百倍,眨眼之間,又扳回平手。
  就在臭和尚的喝叫剛畢,海彩雲既接口道:「盡在那裡鬼叫什麼,還不快點動手!」
  奔馳中的海彩雲,一面責備似的向臭和尚說著,一面就順手拔出青銅劍,同終南樵子叫道:「桑老前輩休慌,我來助你!」
  聲落劍出,逕朝場中撲去。
  海彩雲剛和賊人接上手,年錦佩也就趕到,微一遲疑,即呷道:「留一個給我!」
  說著,不由分說,也加入了戰圈,這一來,形勢立變,剎那之間,慘叫迭起,不費盞茶工夫,那些賊人,已是兩死三傷,另外三人,則落荒而逃。
  海彩雲尚欲追殺,既聽臭和尚叫道:「海姑娘,就讓他們去吧!」
  海彩雲仍有幾分不願的微一怔神,即聽一聲:「照打!」
  陡見一團白色物體疾向海彩雲的胸前打來,海彩雲見像暗器一類的東西,就猛翻玉腕,朝那團白色物體抓去,誰知等物體入手,竟是輕飄飄的,不禁心中生疑,忙低頭一看,竟是紙團,展視之下,隨發起怔來。
  臭和尚看她站著發怔,以為她受了暗算,就忙過來察著,誰知走到跟前,見她拿著個紙條發怔,於是就一把抓在手中道:「拿來我看看!」臭和尚奪過紙條一看,就哈哈大笑起來,終南樵子桑彬,見他們一個發怔,一個大笑,不知在搞什麼鬼,疾趕了過來□:「發生什麼事?」
  臭和尚止住笑聲道:「你看!」
  終南樵子接過紙條剛一過目,即詫異的道:「這傢伙也和他們合夥了?」
  臭和尚不以為然的道:「不管他合夥不合夥,反正對你們沒有壞意就成!」
  終南樵子桑彬卻不同意的道:「你怎能斷定這話是專對我們說的,說不定你們也例外,你相信嗎?」
  王大業此時卻走過來向臭和尚等人一拱手遭:「謝謝各位援手,不然……」
  「別酸了,都是自己人,何必再來這一套!」
  王大業的話尚未完,就被臭和尚不耐煩打斷,接著又聽臭和尚問道:「你們這些西北霸王,怎麼也有興出來走走?」
  這臭和尚今天大概很高興,未等終南樵子等人答言,就又同另外一位老者道:「尤其你這位秦州王,竟也捨得離開老窠,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這位面色很生的老者聞言,也哈哈笑道:「你意想不到吧!你意想不到的還多著呢!我以為你這位野和尚早該死了,誰知野狗仍未把你吃掉!」
  「我不吃它,已徑夠便宜了,它再吃我,豈不是要造反嗎?要是我們晚來一步,說不定你們這幾塊老骨頭,還真要給那些野狗打一次牙祭呢!」
  那老者聽後,不由面露黯然之色,但旋又氣憤的道:「這些狗xx巴造的也太狠了點,平白無故的,不分三七二十一攔住就打,還有一點江湖規矩嗎?」
  這老者的言下之意,似是除憤慨之外,又覺得人心不古,世風日下之感。
  不想終南樵子聽後,卻道:「譚兄何必發這些感慨,弱肉強食,乃為千古不破的定理,假若不是姑娘仗義出手,現在躺在這裡的,恐怕不是他們,而是我們了!」
  這老樵子的話,粗聽起來是感歎,但骨子裡卻有暗捧海謝二女的意味,故而年錦佩和海彩雲聽得非常受用,就聽年錦佩謙虛的道:「桑老前輩的話,實不敢當,其實就是婢子們不來,相信這幾個毛賊,也難逃脫各位老前輩的手去。」
  他們這一互相標榜,真是皆大歡喜,唯有臭和尚十分不耐的道:「算啦!算啦!不要只管恭維了,要知捧得高跌得重,假若我是皇帝,聽了你們的話,定會召來丹青聖手,把你們的寶像繪製下來,高掛凌煙閣,讓那些後世的子子孫孫都來傚法你們!」
  「呸!不撤泡尿照照你那副貧容,也配做皇帝!」
  臭和尚的話剛完,那姓譚的老者既如此譏誚著。
  不想臭和尚面色一正,肅穆的道:「人不可貌相,海水豈可斗量,孔夫子臉黑得像□燈,卻是名垂千古的聖人,朱元璋生像更是難看,又是明朝開國的大皇帝,還有……」
  「還有武則天是吧!」
  終南樵子見他滔滔不絕的嘮叨,就忙打斷他的話,故意諷刺的說著。
  誰知臭和尚聽後,則不屑的道:「怎麼能和武空相比?」
  「怎麼不能比,和尚尼姑原本是一家嘛!」
  「格格……格……格………」
  姓譚的老者極盡譏笑的頂撞臭和尚一句之後,即聽年錦佩和海彩雲兩人笑出聲來,同時埋引起大家哄然大笑,臭和尚至此,才恍然大悟,自己被大家取笑了,隨也十分尷尬的哈哈大笑,兩手不住的亂抓頭髮。
  原來臭和尚有幾個動作,是習以為常的,他在高笑時,是哈哈大笑,十分得意時,卻是嘻嘻而笑,在遇到難題或是尷尬時,則是亂抓頭髮。
  就在這時,卻聞王大業道:「各位也不能盡呆在這裡呀,應該找一個地方休息一下才是!」
  他這麼一提,臭和尚陡然驚叫,丟下眾人,逕朝松陽老道打坐處奔去。
  可是到了方才幾人停身處一看,已是空出寂寂,那裡還有松陽老道的影子,至此,心下已自明白,可能老道士不願和大家見面,又獨自悄悄的走了。
  那姓譚的老者,看臭和尚先是□慌,現在卻呆愕的站著發悶,不知他又發什麼神經,陡道:「野和尚,你又玩什麼花樣,莫不是把魂去了嗎?」
  臭和尚失望的磚了回來,滿懷歉意的道:「另有一位老前輩同來,大概等得不耐煩先走了!」
  終南樵子驚訝的道:「什麼?他是位老前輩?那他是誰?」
  臭和尚搖搖頭道:「也許你們曾聽說過,是位武當派的先輩!」
  「那些自高自大,目空一切的道士還有什麼惋惜的,走了倒好,免得讓人看了生氣!」
  「譚兄千萬不能一概而論,我說的這位老道,卻與眾大不相同!」
  「什麼大不相同,還不是一個臭雜毛!」
  臭和尚還想替松陽老道辯護幾句,但看他們對於武當的人,均有看成見,誰也不願在此時此地作為謂的爭執,於是就藉故望望天色,岔開話題道:「真應該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我也覺得累了!──「你們準備到那裡去呀?」
  臭和尚的話剛完,王大業已知臭和尚是不願意說,就如此向臭和尚問著。
  「我還正想問你們呢?你倒先問起我來了!」
  「前面不遠就是宋家集,我看到那裡休息一下吧!」
  「好!趕快去吧!天已快亮了口」說看,幾個人便向西北方走去。
  在此,先把他們這些人的來意說明一下。
  終南樵子桑彬,自咸陽會後,即返回冷雲巖,近聞自瑞麟已喪命東海,開始是惋惜,繼而覺得尚有可疑之處,他的覺得懷疑,並非察覺到什麼破綻,而是直覺得想到以自瑞麟的功力,不可能輕易的就死去。
  因為他對白瑞麟的功力,可說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在八里灘時,就有這種看法。
  於是,他便要到江湖上探聽一下,看江湖傳言是否確實,而且順便也想知道死灰復燃的紅雲教,其實力究竟如何,是否也像傳說的那麼厲害與可怕。
  □在心念剛定,尚未動身之際,王家集的王大業來訪,而且王大業去找他的目的,除了向終南樵子致謝之外,也想證實一下近來江湖的傳言。
  因為這時,王家集已徑與集義莊合而為一,一切重大決定,全由渭水釣叟主持,集中的漁民,大部都集中在集義莊,所以他在集中,雖然仍是位首領人物,而事實上確要聽集義莊的調度。
  而渭水釣叟,做事也很開朗,對於王家集的人,絕不以勝利者自居,有重大事情,雖名義上是集義莊發號施令,而實際上,則是由兩村的長老,先開會決定的,是以兩村均無怨言。
  同時,王大業來到冷霎巖,也是和渭水釣叟商議之後,才如此做的,而且他們的心意,正和終南樵子不謀而合,均是如此的看法。
  誰知他們到了長安,就遇到了譚餘慶。
  提起這位譚餘慶,在西北秦州一帶,也是位稱霸一方,吃得開,呷得響的有名人物,他住於秦州城南,齊壽山之北,那裡有座羊西村,這譚餘慶便在羊西村之外,建造一所莊院,號稱「楓榆山莊」,手下除養了些莊丁之外,尚有四個孩子和五個徒弟,他雖不欺侮人,可是秦州一帶的人,對他都非常畏懼。
  他外號人稱「鐵羅漢」,有一身頗為不弱的外門功夫,只是此人也有點放蕩不羈,且一年之中,難能在家裡躲上三個月,故莊中事務,全由他的大兒子主持。
  上次的咸陽爭奪秘笈圖時,適逢他往西域未歸,以致未能參與,及聞到消息匆匆趕回之際,其風雲際會的一場爭奪之戰,已經結束了,放在他內心中,已引為畢生遺憾之事。
  同時據江湖傳言,在那次爭奪中,又出了個異常陌生的「八極神童」,不但奪去了秘笈圖,且把人人聞名喪膽的白骨魔君都不放在眼內。
  於是,便引起了「鐵羅漢譚餘慶」的好奇之心,要到江湖上尋找一番,看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三頭六臂人物。
  因之離家東來下當到了咸陽,隨先在隴西劍客那裡獲知了個大概,同時也使他驚奇不已。
  他想不到一向高傲自負的隴西劍客,一提起八極神童斤雖未過於誇張,但在言詞之間,已流露出他對白瑞麟的讚佩之情,這就更增加了他要會會這位少年俠士的決心。
  當他到了長安,既聽到白瑞麟已死之說,於是既感到失望,又覺得懷疑,就在半信半疑之中,又遇到了終南樵子和王大業兩人。
  他們本都是西北一帶的有名人物,平素就息息相關,互通消息,這次大家見面,自不免要作一番暢談,於是三人便聯袂東下。
  他們是沿龍駒寨古道東來,直抵信陽,又橫越大別山準備到銅山,不想剛走過鳳台,便被紅雲教的人綴住。
  原先僅有兩個人,所以並不以為意,不料走至途中,忽然從那叢林裡又跳出六個人攔住去路。
  這七八個不相識的大漢,自現身之後,不由分說,一窩蜂似的一湧而上,既不互通姓名,也不按江湖規矩,只是悶聲不響的竭力死拼。
  這種情形,在江湖上一般說來,實是少見的,故而立即引起了「鐵羅漢」譚餘慶的不滿,就先開口罵道:「你們這些王八羔子,是什麼變的,竟連一點規矩都不懂!」
  可是罵盡由他罵,人家只是裂嘴一笑之外,既不還口,也不停手,只是一味的反政,形同拚命。
  如此就令終南樵子等三人,感到有點愕然不解,不知這些人究是什麼路道,竟有這種大違江湖常軌的舉動?
  那些大漢的武功,一個個均都不弱,只是所用武功路數,任終南樵子等人,均是些老江湖,也看不出一點門道,不知是那家那派,甚至想遍中原各大門派,以及邊疆旁門左道,也猜不出所以然。
  名家過招,最怕分心,就因他們三人除應付大漢的猛攻之外,尚要觀察他們的武功路數,因之,便逐漸感到吃力起來,甚至險招百出,幸而都是一些老江湖,雖然迭次遇險,尚能臨危不亂饒是如此,也感到捉襟見肘,常常失招。
  一夥人從天剛入暮,打鬥到三更過後,譚餘慶等人,已到了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了眼看將要敗落,而要喪命無常之□,忽然瞧見臭和尚走來,不禁心中一喜。
  而那些大漢們的表情,卻恰巧相反,他們見臭和尚出現,除驚詫之外,稍有一點怔神,當然在手底下,已不如方纔的矯健,而顯得遲滯起來。
  如此一來,譚餘慶那能放過這稍縱即逝的良機,就在那大漢微一怔神之中,便奮起精神,給了他一掌,使那不知的大漢首先不支,而離開他的同伴,先向閻羅王那裡報到去了。
  也就在此時,海彩雲同年錦佩兩人,即行趕到,不由分說出參加了進來。
  她兩人乃是看不慣這種群打群毆,而憤怒出手,故在招式上轟出絕招,於是沒幾個回合,那些大漢便二死三傷,其餘的狼狽而逃。
  以上便是終南樵子等三人,為何在此現身的經過,暫時擱下不談。
  且說臭和尚等囚人,正在商量找個地方休息之際。
  突然一聲狂嘯,起自身後。
  幾人忙轉身一看,僅見一條淡灰色的人影一幌,已消失在遠方,隱約中,好像那個人影的脅下,尚挾有什麼東西,只是人已去遠,無法看得真切。
  「海姑娘!」
  「年姑娘!」
  突然二臭和尚拉開嗓子一陣大叫。
  誰知叫了半晌,僅聞遠山的迥音陣陣相和之外,這兩位姑娘,竟連一點蹤跡都沒有了,這一來,幾個人可慌了手腳了。
  就聽臭和尚連連頓腳道:「這可怎麼辦?」
  譚餘慶對於這種變起傖促的事,在駭然之中,尚存有幾分懷疑,隨道:「你不要瞎著急了,說不定姑娘們朝去方去了!」
  「活見你的鬼!」
  臭和尚憤怒的如此反駁著,已失去了已往對任何事,都抱著毫不在乎的嬉笑之態,而緊張得起於慌亂起來。
  「難道是被人擄去了?」
  終南樵子尚在半信半疑的如此說著。
  臭和尚並不答話,急往方才黑影消失的方向奔去。
  可是剛追到了約百十丈遠,又頹喪的停下身來,兩手不住的亂抓頭髮,生像要把那蓬亂的三千煩惱絲,全都抓掉似的。
  恰在此時,終南樵子趕了土來說道:「你盡急有什麼用,還是快想一下辦法才對!」
  「還想個屁辦法,人都被擄去個沒影蹤,還有何辦法可想?」臭和尚仍是氣極敗壞的咆哮著。
  「你冷靜一點好不好,就是擄去,當然不能就此不問,但也得想出是被何人所擄,也好設法搭救呀!」
  「桑兄快來瞧!看這是什麼記號?」
  終南樵子的話剛完,即聽譚餘慶在方才打鬥之處,提高嗓子叫嚷著。
  臭和尚同終南樵子聞聲,忙停止了爭執,縱身朝譚餘慶跟前奔去。
  這時,就見譚餘慶手中拿著一塊像紙似的白色樹皮,翻來覆去不住的在踹詳,面色凝重而茫然。
  臭和尚走到跟前,一把抓了過來,用目一瞧,也不禁感到茫然,端詳了良久,始聽他氣憤的道:「這不過是一塊樹皮而已,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譚餘慶不以為然的譏諷道:「我看你是急瘋了,也不仔細想想,這方圓數里之內,可有像這樣的樹皮?甚至就是中原各省,恐怕也不易見到吧!」
  「那你一定是知道了,還不快說出來!」
  「我要是知道,也不必和你們商量了!」
  譚餘慶聽臭和尚急不擇言,便不悅的如此說著。
  終南樵子似是想到了什麼,陡然說道:「何必爭執,我看八成是你那位朋友弄的玄虛!」
  臭和尚聞言,先是一陣沉默,但旋既憤然道:「假若是他,任憑豁出不念先師和他的那段交情,也要同他拼上一併!」
  他說著,又把頭髮抓了幾下,就毅然道:「現在就麻煩你們兩位先到武昌找老化子,請他傳令各地分舵分頭偵緝,我到銅山去一次!」
  說完,也不管他們是否同意,就先行朝銅山方向全力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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