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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雲開霧散

  原來在金碧輝煌,華麗異常的小樓之中,流蘇錦榻之上,一絲不掛,袒胸裸呈一絕色美人。
  那美人纖腰肥臀,肌膚似雪,秀髮如雲,散開來撒落繡枕之上。
  那美人側身而臥,一雙修長、瑩白、均勻、細膩的玉腿挺得筆直。
  莉娘突然輕呼道:「哥哥,那女人好面熟!」
  一鳴此刻正被那絕色美人的身形膚色所吸引,乍聽莉娘驚呼,方始將目光移向那絕色美人的面部,但那美人側身而臥,只能看見她暈紅的側面輪廓。
  突地,那美女嚶嚀一聲,粉面微側,但嬌軀卻未曾移動分毫,似乎是被人點了穴道。
  忽聽那女子淫聲道:「我要!我要……嘛……」話聲中,酥胸猛烈起伏,嬌喘連連。
  一雙玉腿微微扭曲,一分一合,雪白的肥臀輕輕旋動,但又不能隨心所欲。
  因此,暈紅如花粉面之上,流露出無比情急痛苦的飢渴之情。
  香舌不斷伸縮旋動,發出「吱吱」之聲。
  一雙皓腕緊緊抓住繡褥,輕揉重捋。一鳴看那美人情慾飢渴之情,內心早已明白大半。
  因為在「硯山」的石洞中,莉娘那種瘋狂迫切情形,不正與此女相似嗎!
  一鳴內心暗忖道:難道她亦是被「守宮」所咬,或許受人為的藥物所致,心下一橫,不禁喃喃自語道:「不管如何,我今晚非救她出此險境不可!」
  但轉念一想,如果她是被「守宮」所傷,那我……實在不敢再想下去,側目望了莉娘一眼,不禁長歎一聲。
  此刻莉娘正秀目睜得老大,呆呆地望著那女子出神,似是回憶,又似對那女子的極端痛苦而同情,直至聽到一鳴的歎聲,方才轉過頭來問道:「哥哥,你怎麼啦?」
  一鳴一咬牙道:「妹妹!你在此地看守,待我去救她出來!」
  莉娘一皺眉道:「哥哥,你小心啦!」
  一鳴並未答聲,一揮手,一柄金光閃閃的「魚腸金劍」早已倒握手中,雙足微微用力,身子已然凌空平平掠出,射入樓中,那樹枝搖都未曾搖動一下,姿態瀟灑已極。
  一鳴這一衝之勢,迅快絕倫,他已然抱著拚命救美之女,是以剛落樓中,連四周都未曾多看一眼,逕自向那絕色美人人臥榻之前行去。
  方近臥榻,左手疾伸,迅速連點了那絕色美人的三處大穴。
  只見那絕色美人螓首微仰,皓腕輕舒,倏然不動。
  一鳴反身將繡榻旁的幾件羅衫裙帶,與那女人穿戴繫好,俊臉上閃露出憤怒的表情。
  一躬身將那女人從榻上抱起,縱身躍出小樓,與莉娘雙雙滑下大樹。
  一鳴道:「她是沙麗烏!」
  莉娘秀目圓睜,目注一鳴,道:「她是沙姊……」
  一鳴未待她把話說完,急道:「此地不能久留,到那邊甬道再說。」話落身起,雙雙疾掠而去。
  一鳴、莉娘轉入來時的甬道之中,那甬道隱伏地下,骷髏幫初踞彌勒,地形未熟,故爾那甬道甚是安全。
  一鳴將沙麗烏放置一處青石之上,發出「大空神功」在沙麗烏身上推拿,並解開她身上穴道。
  那「大空神功」真元所聚,全在一個「空」字,使人五蘊皆空,三相並忘,遠離顛倒夢想,竟有涅架。
  是以沙麗烏適才那種情慾飢渴之情,早已由癲入渾,由渾入清,如臨春風之中,怡然舒醒過來。
  沙麗烏秀目微睜,長長舒了一口胸中悶塞之氣,軟軟道:「令主救命之恩,小女子永世不忘!」說著又緩緩閉上雙目。
  莉娘淒然道:「沙姊姊,別這麼說,過去在硯山石洞之中……」下面的話難以說出,倏然收住,雙頰發出紅暈,嬌羞地低下了頭,撫弄著衣角。
  一鳴歉疚地望了她一眼,緩緩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想不到一日一夜之間,彌勒城竟有這樣大的變動,真叫人……」話未說完,沙麗烏忽地坐了起來,泣不成聲,一鳴趕快將話收住。
  沙麗烏嚶嚶泣道:「那紅衣幫主來勢如風,在一個時辰之內,竟將我們多少年來建立的七殺教,全部殲滅,毀於一旦……」
  一鳴突然一驚,截住她的話道:「是紅衣幫主,不是黃衣幫主?」
  沙麗烏目含淚光地點了點頭,道:「令主,怎麼?」
  一嗚仰首沉思,默然不語,隔了半晌,方自緩緩遣:「那你被那紅衣老色魔……」
  沙麗烏搖了搖頭,道:「我聞了那紅衣老魔的藥香,便自有些眩然,可是我內心尚處明白,但是已然不能作主,當那老魔欲行非禮之際,驀然外面一片喊殺之聲,老魔突地一愣,隨即提衣下樓而去。」
  一鳴長吁一口氣,道:「你師父哭笑婆子,哈瓦刺和沙利多呢?」
  沙麗烏一咬銀牙,道:「我師父被「攝魂鈴」迷了心竊,成天馬不停蹄,亂尋亂找,很久未回彌勒城了,我那師兄……唉!不講了,利害衝突時,除了靠自己,誰都靠不住。」
  莉娘自講過硯山石洞中那句話後,羞得面泛紅暈,螓首低垂,更想起適才沙麗烏小樓中的情景,和過去她的情景定是一樣,不禁渾身都起雞皮疙瘩,是以久久未曾發話。
  此刻莉娘突然插嘴道:「沙姊姊,多九公老前輩呢?」
  一鳴不禁一怔,心想:要不是她想到提起,我差點把此事忘得一乾二淨,隨即追問道:「沙妹子,聽說多掌門前來彌勒城,沙妹子你可知道?」
  沙麗烏「呼」地站了起來,道:「令主,莉姑娘,跟我來!」
  三人出得甬道,躡手躡足地往南折行,穿過七殺壇邊,月色照映之下,但見滿地斷劍折刃,殘屍片甲,滿目淒涼。
  沙麗烏轉出一道矮牆,進入一條夾巷,但覺那夾巷往下直落,看來是進入地下了。
  霍地「叭」的一聲響,有人喝道:「老要飯的,你別亂蹦亂跳,看老子打斷你的狗腿!」說著又是「叭叭」數聲。
  沙麗烏雙臂一伸,擋住一鳴、莉娘前進之勢,輕聲道:「多老前輩就在那邊。」用手一指。
  一鳴、莉娘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發現一線燈光。
  原來在他們前面三丈左右,有一間石室。
  燈光即是從那石室之中透射出來。
  片刻之後,忽聽那石室之內傳來聲音道:「多掌門為丐幫一門之尊,你豈能對他無禮!」又是叭叭數聲。
  一鳴、莉娘、沙麗烏俱不禁一怔-
  鳴暗道:「好啊!原來在那室中是三人,你們這套雙簧倒演得不錯,一誇一罵,威脅利誘,任你心如磐石,也難逃過他這一軟一硬的道兒。」
  一鳴一縱身,來了個「巧翻雲縱」,身子已抵石室窗前,從鐵窗中往裡窺,但見多九公盤膝昂首坐於石榻之上,銀髯垂胸,威勢凜然。
  身旁站立著灰衣蒙面人,手執軟鞭,腳踏八字步,雙目直直捷視在多九公身上。
  對面紅漆坐椅上坐著那白衣蒙面人,歪著個身子,意態甚得。
  那白衣蒙面人嘿嘿幾聲陰笑道:「多掌門,如果你丐幫能與我們骷髏幫合作,我們幫主保必能使天下歸心,武林一統,到那時丐幫與骷髏幫二分天下,恐怕多掌門比現在要神氣得多吧?」
  那白衣人瞧多九公久不答話,冷笑接道:「本幫主能在一日夜之間,擊破「薔薇正院」,乘勢一舉而攻下「彌勒城』,聲威所至,莫不臣服,絕非人力所至於此,想來定屬天意……」,
  話未說完,倏地,多九公大吼道:「天會佑你們這批無惡不作的魔鬼?少廢話,我多九公豈是受人威脅利誘的嗎?你要殺便殺,別囉嗦!」
  一鳴此刻內心暗讚道:「多九公真不愧一代掌門之尊,無怪乎能號令千萬丐幫之眾,如果以他在亂石山那種畏縮之態而論,那我真要失之子羽。」
  一鳴一怒之下本待要衝入室中,將那白衣蒙面人碎屍萬段,但轉念一想,我是為「攝魂鈴」而來,如以現下形勢,度難與骷髏幫一決雌雄,當下又把胸中一股怒氣強行忍住。
  忽聽那白衣蒙面人大吼道:「大刑侍候!」
  吼聲剛落,從石室左側,「咿呀」聲中,石門啟處,走出兩個灰衣蒙面人,抬出一口深鑊,鑊中盛滿清油。
  右側右門中,即走出兩個灰衣蒙面人,抬著一隻巨爐,緩緩而出,爐中火勢熊熊,熱氣襲人,二人將巨爐抬至石室正中,向白衣人躬身退出。
  那抬鑊之人,迅即將鐵鑊置於火爐之上,亦躬身而退。
  一鳴心中暗自琢磨,這骷髏幫真是名堂不少,不知何時連十殿閻君下油鍋的酷刑都學來了,你愈是殘酷愈堅定了我消滅你骷髏幫的決心。
  忽聽那白衣蒙面人喝道:「來人呀!」
  右側二人啟門而入,一鳴一看正是那適才抬爐的灰衣蒙面人,此刻,他手中執著二個烏黑的巨筒,緩緩走至白衣蒙面人身側,垂手默然不語。
  那白衣人又輕擊兩掌,高喊一聲,道:「帶上來!」
  左側右門響處,方纔那抬鑊之人,押著一位絕色少女,徐徐踱出。
  那少女全身赤裸,膚色晶瑩,曲線美好之極,帶至多九公榻前二尺處,同時一墊足,從室頂拉下二隻烏黑軟圈,一翻手,將軟圈套在少女玉腕之上。
  那執鞭的灰衣人伸手向牆上凹處一按,「噗噗」數聲,軟圈徐徐升起,將少女萎縮顫抖的玉體拉得筆直,堪堪腳尖沾著地面,似懸非懸,搖擺不定。
  那手執烏黑巨筒的灰衣蒙面人,放下巨筒,迅快地上前兩步,蹲身從地上揭開兩個方形小石蓋,探手掏出兩個形同少女玉腕上的軟圈,套在那少女左右腳脛上,「噗噗」幾聲響,少女雙腿被分成個八字形。
  此刻,那少女的嬌軀簌簌顫抖,扭臂縮腿,螓首低垂,雲發掩面,酥胸一起一伏,似是憤怒傷懷已極,但卻始終未發出一聲一息。
  這時那深鑊中的清油,被巨爐中熊熊之火,燒得翻騰滾沸,升起陣陣蒼煙,嗤嗤之聲,使人毛骨悚然,油然生起陣陣寒意。
  只聽那白衣蒙面人嘿嘿幾聲怪笑道:「多掌門,請你欣賞這「美人玉吊」圖的畫面如何?這「薔薇幫」的女護法,有傾城傾國之貌,你瞧她一眼而死,亦是死而無憾哪?」說完又是仰天一陣狂笑。
  笑聲方止,隨即喊出一聲:「爆美!」
  那手執巨筒的灰衣蒙面人斜步而出,衣袂一展,將二隻巨筒插入深鑊之中,牽動活塞,一陣噓噓之聲響過,鑊中翻騰的清油,全數吸入那巨筒之中,迅快轉身,只手提巨筒握把,只手按在活塞之上,環伺在那美艷少女左右。
  那白衣人又是一聲大吼道:「爆!」
  灰衣蒙面人按下活塞,「卡嚓」一聲,那灼熱的清油自噴筒中如箭雨而出,罩在尺許方圓之地。
  那少女慘叫一聲,不省人事。
  多九公往後便倒,「彭」的一聲,僵臥石榻之上。
  白衣蒙面人雙腿一伸,從紅漆椅上掉了下來。
  四個灰衣蒙面人,像豬大腸一般,萎縮於地,噴筒持在一邊。
  一鳴一看,不禁萬分驚駭,心念一轉,倏地轉身,力貫雙臂,一招「推窗望月」,直往石門上擊去,石門應手而開,一鳴迅即閃身而入。
  一鳴方一進入那石室之中,眼前一亮,燭光之下兩個美艷少女,已然玉立在他眼前,右邊少女長劍橫胸,左邊少女素手之內緊握著數柄薄葉飛刀,淵停嶽峙,玉面莊嚴,原來是莉娘和沙麗烏。
  一鳴揮手指揮道:「莉娘、沙麗烏救那受傷少女,我救多九公!」
  莉娘長劍揮舞,嗤嗤數聲,割斷那軟圈上連結的絲索,沙麗烏輕托住那少女腰部,將那少女放了下來,一探鼻息,焉知那少女已然死去。
  莉娘、沙麗烏雙雙蹲在那少女身旁,同掬一把傷心同情之淚。
  一鳴此刻已將多九公抱起,回頭對沙麗烏道:「沙姑娘,人死不能復生,我們已盡了心意。她已死去,亦怪不得我們了,現下不知走那一條路可通往彌勒城外?」
  沙麗烏緩緩站起身子,莉娘將披肩解下覆蓋在那少女身上,亦跟著站了起來,顆顆淚珠,滴落在那少女身上。
  沙麗烏一腳踢開那白衣蒙面人的屍體,一把薄葉飛刀掉落在他身邊,刀上沾滿血跡-
  鳴問道:「沙姑娘,那幾個骷髏幫眾之死,是你的傑作嗎?」
  莉娘接口道:「沙姊姊的飛刀好厲害啊!我看都沒看清就把那幾個魔鬼殺死了。」
  沙麗烏輕啟朱唇,微笑不語,揮手移開那紅漆坐椅,蹲身去揭那地面上的一塊青石。
  當那青石移開之際,原來下面是一條地下甬道。
  沙麗烏毫不遲疑,輕提羅衣,矮身而入。
  一鳴抱著多九公走至道口,躬身將多九公遞給沙麗烏。
  沙麗烏略一猶豫,即將暈迷中的多九公接在手中,緩緩向甬道深處走去。
  一鳴閃身讓至一側,一拉莉娘道:「妹妹,趕快下去!」
  莉娘蠻腰一扭道:「不嘛!哥哥你先下去嘛!」
  一鳴無奈,只好矮身先鑽入那洞中,伸手來拉。
  莉娘還劍入鞘,伸手撲入一鳴懷中道:「哥哥,那白衣蒙面人講那少女是薔薇幫的護法,你認識她嗎?」
  一鳴道:「認識她,但一時想不起她的名字。」說著轉身向甬道深處走去,隨手晃然了手中火摺,點燃了那石室中取來的殘餘蠟燭。
  趁著燭火光亮,遠遠瞧去,只見沙麗烏已將多九公置於石地上,撕下下擺羅衣,輕輕地為多九公拭擦灼傷之處,那麼盡心,那麼溫柔。
  一鳴輕輕讚道:「柔順的少女,偉大母性的發揮。」
  莉娘道:「哥哥你說什麼?誰是母親?」
  一鳴淡淡一笑,憶及在小雷峰塔上面壁而坐的情景,內心油然泛升出一股欣慰之情。
  當他倆走至多九公身前,一鳴探手在他胸前一試,只感到多九公心臟跳動微弱,體溫高得出奇,不禁長歎一聲道:「沙姑娘,最好能快些離開此地,你和莉娘將多掌門送回薔薇正院,交與心燈大師,我還要繼續追蹤那兩個灰衣蒙面人的行蹤。」
  沙麗烏怔怔地望著一鳴道:「令主,你說的是誰?」
  莉娘接道:「沙姊姊,適才我們在彌勒城外,發現兩個灰衣蒙面人,他們來盜取「攝魂鈴」,我們追蹤他們,結果在小樓中看見你,才又來找多老前輩。」
  沙麗烏一聽莉娘提起小樓之事,不禁羞得滿面通紅,訕訕一笑道:「那灰衣蒙面人,不是骷髏幫的幫屬嗎?」
  一鳴沉吟道:「我想未必,聽那兩人所說的話,像是別人喬裝;而且是兩個女人。
  沙麗烏自語道:「女人?……」
  一鳴道:「我想那女人與『毒瘴嶺』鬼吟潭,『攝魂鈴』有莫大的關連。」
  片刻之後,沙麗烏方自悠悠道:「這毒瘴嶺在南山之陰,終年毒霧瀰漫,飛鳥不下,人跡罕到,不知何以與攝魂鈴有關,而且如今那兩個喬裝的灰衣蒙面人,又來到彌勒城中盜取攝魂鈴,這攝魂鈴究在何處,實在叫人難以猜測。」她長長地歎了氣。
  一鳴被她一說,引得內心懷疑重重,一時之間難以回答,呆呆地站在那兒,半晌無語。
  莉娘理理雲鬢,明眸一轉道:「哥哥,我想起來了,那詔山官道烏篷車中講話之人,定是那兩個灰衣蒙面人?」
  一鳴道:「你怎麼會知道?」
  莉娘笑道:「他們講話的聲音一樣嘛!」
  一鳴急促道:「他們講什麼?」
  莉娘格格嬌笑道:「啊呀!我的好哥哥,他們不是說三天後在毒瘴嶺鬼吟潭相見嗎!」-
  鳴一拍大腿,道:「對!『毒瘴嶺』,神州老前輩亦曾提過,想來這地方必是關鍵所在。」
  此刻多九公經沙麗烏悉心包紮,又得片刻調息,如今已熱度大減,長吁一口悶氣,悠悠甦醒過來,微微移動一下身子,氣喘連連,道:「我身在何處,為何眼前一片漆黑?」
  沙麗烏玉手撫著他的前額,柔聲道:「多掌門,你別睜開眼,你眼睛負傷,我已經你包紮好了,你試試是否能行走!」
  多九公聞言將雙腿伸縮幾下,並無大礙,試著就想站起來。
  一鳴、莉娘趕快上前扶著,多九公一甩手,道:「骷髏幫用這種邪門方法殺人,豈是大丈夫行徑!」
  莉娘道:「他們本來就不是大丈夫嗎!」-
  鳴道:「多老前輩,現在我們尚未脫離敵人掌握,我們速離此地。」
  多九公道:「好!」
  方一舉步,甬道外喊聲震天,有人道:「捉住那狗賊……」
  有人高聲喊道:「那狗賊把東西偷走了……」
  有一個沙啞的嗓音道:「他媽的,這廝喬裝咱們骷髏幫眾……」
  此刻,一鳴當先,莉娘斷後,沙麗烏扶著多九公,俱已來至甬道盡頭。
  一鳴掏出「魚腸金劍」,斜斜插入那盡頭關閉的密門縫中,微一用力,秘門開啟一條窄口,原來那鐵扭被寶刃一觸,應手而斷。
  一鳴側首斜睨,見門外是一片草地,左側一座高大的堡壘,右邊一排平房,此刻,那平房前,數十個灰衣蒙面人,手執熊熊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
  一鳴回首對沙麗烏道:「沙姑娘,我去對付那些骷髏幫眾,你設法脫離此地,然後速去薔薇正院!」
  沙麗烏道:「多掌門呢?」-
  鳴道:「多掌門由莉娘護送,從速離此,如果僥倖能回薔薇正院,傳言七派掌門,小心守候,不可出擊,如今江湖風險詭詐,只可智取,不可力敵,我去矣!」
  「矣」字出口,人已閃身而出,撥開叢草,繞至巨堡之後,猛一長身,有如凌空巨鳥,遙遙直落在那正房之上。
  一陣震天價喊,山鳴谷應,聲如雷響。
  「捉賊!捉賊!」
  「嗤嗤」數聲,早有四五人竄上屋頂。
  一鳴並非是想與他們對仗,只不過存心想引他們離開此地,好讓沙麗烏他們逃脫,故而落到平房之上後並未停留,待他們已然發現行蹤,反而向彌勒城中連綿的房屋飛去。
  一鳴在前,四五個灰衣蒙面人在後,踏屋飛簷,東轉西折,下面那喊殺之聲,變得愈來愈弱。
  一鳴回首四望,見東方天際已現魚肚色,那喊殺之聲,似是從高樓之下傳來,想來那骷髏幫眾已被他引離那甬道之處,不禁長舒一口悶氣,金劍平胸,蓄勢以待。
  那四五個灰衣蒙面人看一鳴停身不進,兀目遲疑,不敢逼近。
  當先那灰衣蒙面人目露凶光,迫視著一鳴臉上,喝道:「小子,你是那道上的人物,可否亮個萬兒?」
  一鳴星目一翻,昂首挺胸,道:「神龍七絕令主,雷一鳴!」
  那當先的灰衣蒙面人仰天一陣哈哈大笑,道:「什麼七絕八絕!咱們奴才只識王子,把這小子跟我拿下!」抖手撒開腰際烏光閃亮的骷髏鞭。
  身後四個灰衣蒙面人鶴伏鼠行,悄悄地巡邏往一鳴四周,畏縮地站在那兒,似是對神龍七絕之名大大震懾。
  一鳴此刻無心與戰,即時發出「魚腸金劍」。
  那金劍升空,突地幻化出漫天劍影,閃閃生輝,耀得人眼花繚亂。
  那五個灰衣蒙面人,何曾見過這等武林奇寶,登時直嚇得瞠目結舌,手中軟鞭垂落屋面,竟似泥塑木雕一般。
  一鳴見有機可乘,心想:我還與他們乾耗時間作甚,我的任務繁多,現下之勢,走為上策。
  心念一轉,順勢收了「魚腸金劍」,踏步旋身,雙掌齊出,虎虎生風,以「大空神功」中的一招「神龍三現」,急掃環立四周的五個灰衣幫眾。
  那五個灰衣幫眾,乃骷髏幫中的無名小卒,焉能頂受一鳴「大空神功」所發掌力,長鞭一揮,往後便倒,一個個摔得鼻青臉腫,老半天爬不起來。
  一鳴嘻嘻一笑,倏地矮身,雙臂一振,人似離弦之箭,霎那之間,已穿掠出彌勒城的護城河,沿小徑向詔山官道上奔去。
  紅霞漫天,艷陽即將西沉。
  一鳴內心疑難重重,回薔薇正院吧?那豈不是坐以待斃,去南山毒瘴嶺吧?又不知南山在何處,天下之大,何處容身,安定武林,何日可達,幾時方能尋回麗娘,麗娘不知是否尚在人間,住事今景,滌蕩胸臆,不禁為之傷心落淚。
  秋懷縈繞,對景難排,是以足下奔行速度漸緩。
  驀地,得得蹄聲自身後傳來,那聲音由遠而近,在晨曦靜謐的原野上,聽來甚是清晰。
  一鳴回首一望,絢爛的霞光中,馳來一輛烏篷馬車,那馬車奔行甚疾,是以顛簸甚劇。
  一鳴一看那篷車狼奔豕突,疾馳而行,必然其中定有蹊蹺。
  心念一轉,閃身避向道旁一株巨松之後,靜觀其變。
  剎那間,那篷車來至身前,只見那車轅上坐著的趕車漢子,手揮長鞭,使勁的搭在那兩匹赤紅馬身上,喝道:「媽那巴子,給你休息一夜,還那麼死裡陽氣的!」
  一鳴倏然一驚,心想:這篷車卻原來就是昨夜在詔山官道上遇見的那輛,想來那車中坐的定是那兩位喬裝的灰衣蒙面人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你卻送上門來,你縱然去龍潭虎穴,我一鳴也非跟定你不可。
  心念既決,待那烏篷馬車遠遠馳去,一鳴方自穿林踏徑,尋著路側小道,隱身向那篷車綴去。
  此刻天際已大亮,紅日高昇,詔山官道上已然有人行走。
  那馬車似是避人疑度,奔行速度已是大減,一鳴亦側身官道,混雜在人群之中。
  行行重行行,那馬車輪不停轉,馬不停蹄,眼看紅日又將西墜,黃昏即將來臨,然而那馬車猶自奔馳在茫茫的原野之上,毫無停息的跡像。
  一鳴隨著那馬車奔行一日,滴水未進,粒飯未食,已是感到有些精疲力竭,但又不能半途而返,不禁猛吸一口長氣,加快足步,跟了上去,竄入叢草之中,緩緩接近。
  待近那篷車三丈之處,突聞那篷中喋喋幾聲怪笑,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道:「老婆子,那『駐顏潭』就是最好接近的地方,包管你未見其人,不聞其聲,那老傢伙就一命歸陰啦!」
  另一個人狼嗥般地怪腔道:「有這等事嗎?」
  那刺耳的噪音道:「兵法有云:『不戰而屈人之兵,戰之上策也。」
  二人同時朗朗大笑,連綿不絕,聲聞數里,彷彿有何絕倒之事,令彼興奮不已。
  一鳴此刻心想:「駐顏潭」?他們不是去「毒瘴嶺」嗎?難道我跟錯人了。
  「軋軋」數聲,那篷車突然轉道,進入一條崎嶇泥濘的山道之中。
  那山道兩側灌木成行,蔥翠茂密,使得那山道陰森可怖,一陣陣霉臭之氣襲人,使人有些眩目。
  一鳴展開輕身提縱術,穿行於林木之間,有若靈禽,暢行無阻。
  「轟隆」一聲,那篷車突然停住,那駕車漢子道:「二位大爺,前面路窄,篷車無法前進啦?」
  車中那刺耳的聲音答道:「那你將車趕入林中去吧!」
  那漢子牽動韁繩,那赤紅馬滴溜溜一轉,將篷車馳入一片幽林之中。
  那篷車方一剎住,篷幕啟處,「突突」跳下兩個灰衣蒙面人.一人手提黑箱,當先行去。
  二人轉出幽林,一前一後,疾似飛丸,順著陡峻的山路是往前急行。
  一鳴竄出叢林,流星趕月般隨二人身後綴去。
  金烏西墜,玉兔東昇,但見前山重崖又疊嶂,萬壑千峰,飄雲暴出,林木含煙,真不知有峰巒幾許,路有多深多遠。
  一陣山風迎面撲來,帶著濃厚腥濁之味,一鳴突感頭暈目眩,步履踉蹌,眼望去,見那灰衣蒙面人,依然提袂急行,渾似不聞一般。
  一鳴一提丹田之氣,閉住呼吸,忍住前行,行未數丈,突覺眼前一亮,金光閃爍,一塊巨石當前,石上赫然斗大二字:「南山」,下面幾行小字:
  登南山兮穴之陰,
  飛鳥不下蟲蛇絕。
  來而不返兮長埋,
  食毒攻毒兮逢生。
  一鳴看罷,不禁大喜,原來此地即是沙麗烏說的南山,飛鳥不下,人跡罕到之地,想來那毒瘴嶺即在此山之中。
  但那古歌後面兩句,究屬何意,卻使他一時難以理解,以毒攻毒,乾脆我來個以玉避毒,順手從懷中掏出「玉膽」,玉膽出懷散出一抹紅霞,登時那腥濁之氣一掃而空,一鳴突感神明智清,渾身舒泰,一頓足宜往二人身後追去。
  一鳴繞過一叢秘林,忽見前面山峰霧氣氤氳,秀峰排雲,他恐失二人蹤跡,迅即加快足步,追趕上去。
  突然,那前面手提黑箱的灰衣蒙面人回頭道:「那山後即是骷髏幫的老巢,這一帶橫峰便是『毒瘴嶺』,鬼吟潭就是那邊!」說時用手指著那排雲瀰漫的山腰之處。
  一鳴聽那灰衣蒙面人說出骷髏幫所在,立時喜不自禁,想不到朝思暮索,千辛萬苦欲追尋之地,竟然在無意中獲得,欣喜之情,難以自已,真是天湊良緣,差點高呼出聲。
  此刻那兩個灰衣蒙面人突然繞石一轉,身形消失在巨石之後。
  一鳴一驚,匆匆繞過巨石,目光四掃,那兒有灰衣蒙面人的身影?
  一鳴暗道:「你能上天入地不成!」
  隨即繞著巨石,細細搜尋,「呱呱」數聲,只駭得一鳴砰然心跳,舉目四望,又不知聲起何處。
  倏地,「轟隆呱哇」之聲大作,陰風颯颯起自林間,頭頂月亮亦被浮雲掩去,峰壑於一片昏黑,鬼哭神嚎,連綿不絕,一鳴不禁感到森森寒意。
  驀然,鬼哭神嚎聲中傳來聲聲「老頭子」的呼叫,那聲音罩小,但聽來卻是清晰至極。
  此時,寒月破雲而出,山間一片光華撒地,那騰騰蒸霧,似是至山腰升起,想來那山腰定是「鬼吟潭」所在。
  一鳴揮臂騰身,利用林木陰影,迅速向山腰之處挺進。
  勁風吹來,「轟隆呱哇」之聲大作,一鳴此刻辨清方位,那怪異如鬼啾啾之聲,的確是發至那山腰之處。
  但那聲音如說是勁風動水,激石所發,確是怪異駭人,想來其中定有蹊蹺。
  一鳴一面思想,一面尋幽踏徑往前行去。
  突然,眼前一片碧波蕩漾,月華照水,泛出綠光,使人油然心寒。
  一鳴佇立在柳蔭深處,凝神欣賞著這南山寒潭夜景,內心甚是疑惑,何以這銀月碧波,風景幽美之地,而取名,「鬼吟潭」,豈不令人大大掃興。
  驀然,山壁間有人尖聲道:「冬烘老樵,虧你一人也能找到此地?」
  那冬烘老樵嘿嘿笑道:「舜何人也,子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他牛頭不對馬嘴文不對題地亂答一通。
  那問話之人似是有些生氣,道:「你別在孔夫子面前賣四書,咱們辦正經事,你酸什麼東西!」
  那冬烘老樵嘿嘿又是一陣大笑,怪聲道:「哭笑婆子,老夫三墳五典八索九丘、龜卡星象!九州地誌;易象圖識、山海經、穆天子傳……」
  哭笑婆子「呸」的一聲,喝道:「你讀破萬卷書,連小小的「攝魂鈴」還弄不到手,你窮吹什麼!」
  冬烘老樵冷冷道:「怎麼!這區區『毒瘴嶺』尚能難住老夫乎?」
  一鳴伏於柳陰之處,聞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喋喋不休,腦際念頭百轉。心中暗暗忖道:「原來,那日詔山官道上所遇見那篷車,說話之人竟是冬烘老樵與哭笑婆子,那哭笑婆子既喬裝灰衣蒙面人去彌勒城,那另一灰衣蒙面人是誰呢?彌勒城被骷髏幫佔領,他何以不顧,而她的徒弟沙麗烏,更有哈瓦刺、沙利多,全都棄而不顧,支是什麼道理……唉!這些蠻狠之人,有利可圖時,可以情逾骨肉,一旦利盡,骨肉可以變為路人,甚至自相殘殺,真是蠻狠之有君,不如夏之亡也。」不禁仰天長歎一聲。
  哭笑婆子突然道:「老巫婆,那老東西還活著嗎?」
  一鳴倏然震驚,這老巫婆薩菩陀幾時又來中原,這老賊自上次爭奪「攝魂鈴」,弄斷一條右臂逃回野人山,銷聲匿跡多時,他以為他已然改邪歸正,拜在七絕令下,想不到這老賊,卻原來在暗中弄鬼,暗結狐群狗黨,一反一復小人心,眼看我今日情勢,必得多加小心了,不禁有些黯然神傷。
  一陣響聲過後,老巫婆答道:「活得挺精神的呢!」
  哭笑婆子道:「老冬烘,你會觀天象,你看現在多少時分?」
  冬烘老樵笑道:「草色淒淒,寒夜已三更。」
  哭笑婆子沉聲道:「那我們可以動手了?」
  話聲剛落,三條黑影緩緩向山壁移動。
  一鳴目中神光暴射,直直地投注在那山壁之上。
  山風暴起,鬼嚎之聲大作,只聞山壁間嘻嘻哈哈一陣大笑,三條黑影驀地失去蹤影。
  一鳴此刻心想:既來之,則安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晚我非看你們弄些什麼玄虛不可?
  一縱身,白鶴沖天般直向山壁奔去。
  待奔至山壁頂端,俯首下視,只見山壁後凹,月光斜射,使凹陷之處,變得幽深莫測,倍增恐怖。
  一鳴一不做,二不休,矮身貼壁,遂向山壁間慢慢垂去。
  將至凹陷,一式「倒掛金鉤」以手指鉤住壁間突石,垂首向凹陷處探望,原來在凹陷內有一隻獅首,巨大無比,那獅頭頸下全是小孔,小孔與潭水齊平,因此,勁風鼓浪,潭水灌入小孔之中,是以發出鬼嚎般的怪聲,所以命名「鬼吟潭」。
  一鳴看罷,不禁微微一笑,心想:這骷髏幫的奸匪們,就專弄這嚇唬三歲兒童的玩意兒。
  一鳴藝高膽大,倏即收腿躬身,一式「燕穿桃林」,輕輕彈入那巨獅大張的口中,停身隱避之處。
  停了片刻,並無動靜,遂轉入那巨獅石屏之後,抬眼望去,那獅身全由青石砌成,蜿蜒而上,深不可測。
  至十餘丈處,透露些微弱燈光。
  一鳴輕提腳步,擦地而行,他本身輕功已然不弱,是以行來全無聲息。
  待他走至盡頭,右側一道石門。
  那石門已經半開,他貼身門邊往裡窺望,見入門後有十餘級石階,往下伸延,石階走完,便是一間石屋,石屋正中便是一個乾涸的深潭,潭邊一根兒臂粗的黑管,黑管嵌入壁間,不知通往何處。
  這時他們三人正圍在那潭邊,冬烘老樵手中高舉著火炬,照得滿屋通明。
  哭笑婆子依然灰衣著身,但卻揭開了面罩,他躬身在扭開那黑管。
  老巫婆薩菩陀蹲在地上,極為小心地開那鐵箱。
  忽聞那哭笑婆子道:「這駐顏潭本來無水嗎!」邊說邊扭動黑管。
  冬烘老樵喋喋怪笑,道:「這『駐顏潭』無駐顏之水,那老魔頭豈不寐夢難安嗎!」
  哭笑婆子道:「那為什麼?」
  冬烘老樵道:「這駐顏水有駐顏沁脾之作用,可以返老還童,易丑為美,尤其對女人,簡直是價值連城,效驗如神,那老魔頭左擁右抱的脂粉嬌娃,歷久不老,容光不改,即靠此水之力也。」冬烘老樵?舀滔不絕,搖頭晃腦,直說得口沫橫飛。
  那哭笑婆子、老巫婆聽得心蕩神搖,老巫婆挺身站起來道:「那為何潭涸了,如果有好……」倏地把話收住,蹲了下去,繼續開那鐵箱。
  冬烘老樵哈哈大笑道:「怎麼!你巫婆想變美一點是不?但是你要知道,像從心變,你巫婆有那樣心,配上你那副尊容?真可謂裡應則外合,名副其實也!」
  哭笑婆子左掌一揮,就想括冬烘老樵一個耳光,冬烘老樵側身躲過,回頭怪眼一瞪,道:「怎麼!你想打人?」
  哭笑婆子上前一步,喝道:「姥姥打你這個老不要臉的酸東西,讀了幾天臭書,到那兒都老不正經,滿嘴胡說八道。」
  冬烘老樵袍袖輕拂,嘻皮笑臉道:「小可下次不敢矣!」一躬身,復道:「我先到之時將它破壞了。」
  哭笑婆子驚道:「如果那魔頭派人來察看,我們豈不糟糕!」
  冬烘老樵沉聲道:「我想此刻已時過三更,就是發現亦在明日,我們趕快動手吧!」
  此刻哭笑婆子已扭開那黑管,回頭向冬烘老樵問道:「那老魔頭屋中木塞未曾拔掉,這水管不是依然不通嗎?」
  冬烘老樵笑道:「你放心,早有內應替你作好了。」說時,滿臉得意之色。
  一鳴此刻,側身那石門之旁,已是渾身有些酸痛,早已心中大感不耐,心想:不管如何,聽他言語之中,只不過欲害死那老魔頭,盜取「攝魂鈴」,我何不捷足先登,就是拚著性命也要弄到手,尋回麗娘,雖死何憾。
  心念即決,轉身離開那「駐顏潭」,尋著舊路,飛身躍出壁間,掠身便往山邊竄去。
  那毒瘴嶺高峰排雲綿綿不絕,而且叢林茂密,土壤潮潤,是以落葉腐蝕,瘴氣蒸騰,聞者則必中毒,不省人事。
  一鳴雖然仗著「玉膽」之功,避開毒瘴,然而卻無法穿越那條峻嶺,不免心中焦急萬分。
  突地,一條黑影一閃,從身邊數丈之處穿林而去,迅如電光火閃。
  一鳴一驚,暗道:「這深更半夜,又不知那道上的人物,光顧這毒瘴嶺,看來今夜又有得熱鬧好瞧的?」縱身緊跟在那人身後。
  那人順著山麓迅快疾行,衣袂飄風,倏忽間,矮身不見。
  一鳴不禁大大驚駭,我莫非見鬼不成?縱身加快足步行去。
  行未數丈,原來前面是一條幽邃的夾谷,那人已竄入谷中,伏著在那谷口的小潭中喝水,他把水喝了後,挺身起來,得意地道:「以毒攻毒兮逢生。」
  一鳴心想,他吟的不是入山前那巨石上的詩嗎?難道在進入這毒瘴嶺之前必需喝這水?
  心念未畢,那人已然轉身向谷中縱去。
  一鳴隨即躍入夾谷之中,走至潭邊,只見潭中之水深暗如墨,而且水中污穢不堪,有毒蛇、蟑螂、蜈蚣、壁虎……皆已腐爛,惡毒之氣,沖人欲嘔,一鳴本待不喝,但那以毒攻毒之警句,又不斷在腦中縈繞,不得已,只好提氣閉住呼吸,瞇著眼喝了一口,轉身徑向谷內衝去。
  那夾谷曲曲折折,不知走了多遠,方才瞥見前面一脈高阜。此時那人正攀行於高阜之上,奔行甚緩,似是怕人發覺他的行蹤。
  一鳴也緊緊跟在他的後面,一步一趨地攀上那高阜。
  月色朦朧,四野含煙。
  一鳴攀上那高阜後,業已精疲力竭,眼看前面一塊青石,趁勢趕了兩三步,提袂就想坐下休息。
  驀然,兩條黑影向高阜上奔來,一鳴迅即閃身樹後。
  那兩條黑影來勢奇快,倏忽之間,已至身前。
  一鳴疑神望去,但見兩人俱著黑色長衫,黑布蒙面,後面那人背上隆起,不知是什麼東西。
  突聞前面那黑衣蒙面人道:「老兄,不是我阮七伯誇口,我作事從未失過風,你放心,包管手到擒來。」
  後面那人道:「阮兄神乎甚技,武林皆知,但老魔頭亦不是好惹的,我看還是小心為上!』』
  前面那人道:「老兄放心,包管你回去交賬,但不要忘了請我喝杯水酒。」說著同時一笑。
  兩人說話雖輕,但聽來確是極為清晰,想來內功必然精湛。
  一鳴此刻聽他們言中之意,察知定是為「攝魂鈴」而來,不禁慨歎一聲,轉身奔下那高阜。
  一鳴急於想追趕那夾谷同來之人,三步兩足向前疾奔,剎那間,來至一塊草坪之上,目光流轉,見四面下全是濃霧蒸騰,陰霾四合,連方纔那來路已消失於霧氣氤氳之中,不禁內心焦急。
  驀然,不遠處傳來柝柝之聲,樵樓四鼓,一鳴忖道:「這近處既有擊柝之人,想那邊必是有人居住了,我何不尋聲前去探個虛實。」
  遂縱身穿雲突霧,向那柝聲處掠去。
  行未數丈,濃霧中突然傳來一聲「誰」!一鳴一驚,本能地向路側溝中一閃。
  一條黑影掠身而過,隱約中顯是個灰衣蒙面人。
  那灰衣蒙面人方才掠過,空聞「彭彭」兩聲,似是有人摔倒在地。
  一鳴站起身來,舉目四望,想尋找灰衣人蹤跡,但濃霧之中,早已不見那灰衣蒙面身影。
  一鳴在濃霧中茫然摸索,東蕩西闖,像行走在沙漠之中迷失了方向。
  不知闖了多少時辰,突見前面草地上躺著兩個灰衣蒙面人,蒙面人穴道被點不能動彈。
  一鳴蹲下身子解開那灰衣人「命堂」穴,那灰衣人方能說話,一鳴問道:「你們幫主是誰?」
  其中一個灰衣蒙面人顫抖道:「我們骷髏幫從不以面目姓名示人,故而小的不知!」
  一鳴叱道:「我問你們幫主是穿的黃衣還是紅衣?」
  那人答道:「黃衣!」
  一鳴道:「他們在何處?」
  那人道:「他……他……他……他住……」用手向左側巨堡一指,把話收住-
  鳴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瞥見一座巍峨的巨堡,堡中窗欞上,薄紗垂掩,隱泛紅光。
  一鳴心念一轉輕問道:「四明狂客是不是也在裡面?」
  那人道:「我,我不知道。」
  一鳴清楚這些小嘍嘍是不會知道四明狂客便是黃衣幫主。
  他一指閉住那人的穴道,飛身朝巨堡掠去。
  登上巨堡,他以一「倒掛金鉤」之勢掛在窗外的飛簷,探目向內望去,只見四明狂客正坐在椅上。
  一鳴正想要翻身入內,陡見一條金光閃爍,朝四明狂客射去。
  敢情那是一條金蛇。
  四明狂客全身一顫,已被金蛇噬中背部。
  四明狂客暴吼一聲,伸手向金蛇七寸處抓去。
  那金蛇負痛縮身,竟然被四明狂客將它抓在手中,大喝道:「這紅衣老魔,我非叫他碎屍萬段不可!」
  繡帳微啟,一個雪白皮膚,秀髮篷鬆,一絲不掛的女子穿幃而出,問道:「怎麼啦?」
  四明狂客「叭」的將金蛇甩在地上,抓起木凳「呼」的一聲砸下,喝道:「這『金線蛇』是紅衣幫主養的毒物,他想陷害老夫,嗯!做夢!」一推那女子,道:「快拿解藥來!」
  那女子輕扭肥臀,玉乳亂顫,水蛇般竄入屋角,揭起黃幔,移時,手中握著一隻白色玉瓶,伸出皓腕,將玉瓶遞與四明狂客。
  四明狂客將玉瓶接在手中,愣了一愣,迅即拔開瓶塞,倒出兩粒紅色藥丸,從桌上端過一杯水,將那藥丸放入口中灌了下去。
  約莫一盞茶之久,四明狂客緩緩道:「我看這胡奎的解藥不太對勁,你……」話未說完,推金山,倒玉柱,「彭」的一聲,摔在地上,一命嗚呼哀哉。
  一鳴登時愣立當地,思想中一片模糊,不知是喜是怒,是殺胡奎?還是搜取「攝魂鈴」?還是到「陰風塔」找麗娘呢?一鳴衡量了半天,最後決定到「陰風塔」。想來那老魔頭和那女子談及,大概不會太遠。
  心念既定,縱身向堡後幽暗的山嶺中竄去,此時,身後傳來淒厲的哭聲和吶喊聲。
  一鳴拚命狂奔,猶如一頭激怒的猛獅,蹦跳飛騰於山林川澤之間。
  皓月西沉,大地一片漆黑。
  一鳴沿山谷狂呼麗娘,聲聲似杜鵑夜啼,淒厲至極。
  一鳴行至筆峰,驀然一座高塔聳立當前,一鳴這一喜,如獲至寶,狼奔豕突般奔去。
  將至高塔,忽覺耳邊風聲勁疾,寒氣迫人,那勁風愈吹愈大,直使人站不住腳,一鳴心想:這陰風塔真是名副其實,陰風凜冽,砭人肌骨,但一鳴此刻已被愛力的推動,竟然幾次跌倒,幾次又站了起來,死命地向高塔衝去。
  及至高塔,倏地又把他愣住了,原來那高塔全是生鐵鑄成,周圍不見一道門戶,同時當時只聞聽那女子說小妖精,那小妖精是天山一怪抓來的,是否麗娘,不得而知,如今激怒之下,便糊里糊塗尋來此地,想來實在有些好笑。
  正猶豫間,突聞那高塔之下一聲厲吼道:「什麼人?」
  一鳴倏然一驚,舉目一望,突見前面三丈處巍然站立著四、個灰衣蒙面人,胸前骷髏圖依稀可見。
  那蒙面人站立之處,橫七豎八躺著四五個屍體,鮮血尤汨汨流出,像是方死不久。
  突聽那左側方一位蒙灰衣面人喝道:「小子,他已被我們弄死了,你還來做什麼?」
  四個灰衣蒙面人不待一鳴答話,四條骷髏鞭暴舞生風,排山倒海般直襲而至。
  一鳴一愣,眼看四條骷髏鞭,挾著嘶嘶之聲,四下掃到,心想:這四人聯手相攻互為犄角,暗合四象。非一般骷髏幫眾可比,眼看今夜形勢險惡,雙拳難敵八掌。
  思念未畢,突地身形陡起,一式「飛龍在天」,箭飛三丈,揮手擰腰,斜飄八尺,避開那四個灰衣蒙面人的合攻,佇落土丘之上,沉聲道:「你們弄死了誰?」
  其中一個灰衣人,大吼道:「弄死了你媽!」骷髏鞭抖得筆直,沉臂欺身,直掃下盤。
  一鳴此刻真的怒火高昇,暗道:「這種草野之夫,出口傷人,不給他點顏色,不知道神龍七絕的厲害。」忽地殺機陡起,雙掌連揮,「太上無極」「神龍出海」「一氣三清」,翻出三掌。
  這三掌全是一鳴在霧峰山洞中,精研而成,三招出手之奇,變化之妙,其中一人,立即負傷不支,「蹬蹬蹬」連退三步,長鞭垂手,一屁股坐在地上,發出令人心顫的沉響,動彈不得。
  三個灰衣人一看自己夥伴負創,齊呼一聲,腳踏三星,骷髏鞭幻化出漫天鞭影,齊齊攻到。
  一鳴略一遲疑,不禁被罩入那層層鞭影之中,但見鞭光閃閃,原來東方已漸露曙光。
  一鳴猛提丹田真氣,「大空神功」真力護住全身。
  「大空神功」何等功力,一旦發出,有若銅牆鐵壁,全身數尺之內,刀槍難入。
  三個灰衣人舞動長鞭,有若靈蛇,鞭勢如山,但每接近一鳴三尺之處,骷髏鞭被彈回,震得虎口生痛。
  三個灰衣蒙面人同時忖道:「這小子練的什麼功夫,簡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久戰下去,勢必難以討好。」嘍囉小子,打不過就逃,一聲呼嘯,屁滾尿流而去。
  那坐在地上的灰衣蒙面人,原姿不動,木坐當地。
  一鳴為了想從他口裡得到麗娘的消息和那進入鐵塔之法,並鐵塔中關的究屬是誰,於是緩緩上前想將他扶起,豈料不扶則已,一扶反而糟糕。
  一鳴站立他身後,雙手搭在他兩肩,往上一提,剛提起一半,突聞那灰衣蒙面人「哇」的一聲大叫,身子往前疾撲。
  一鳴究屬慈悲心腸,心想:「那骷髏幫幫主與我有仇,但我又何必亂傷這無故的幫屬,心念一轉,迅即上前將灰衣蒙面人扶起。
  一鳴緩緩放手,內心油然神傷,垂首向鐵塔走去。
  朝陽初上,彩霞漫天。
  那鐵塔在漫天彩霞中,更顯得那麼陰深,那麼可怖。
  一鳴走近鐵塔,從塔側碗口般的小孔中往裡探望,趁著霞光,很清晰地看到在那數尺方圓的塔中,狼藉地倒臥著一位長髮女人,背心上插著一柄龍刀,一鳴呆住了,心中像填塞了一塊重鉛,想哭又哭不出來。
  一鳴悲傷到了極點,星目中滿含淚光,喃喃自語道:「麗娘,你死了,你死得好慘啊!」雙掌平胸向鐵塔推去。
  陰風塔紋風未動,一鳴倒被反彈出三步,差點跌倒。
  一鳴沿著塔底走了一周,毫無發現,淚珠一顆一顆沿著塔底流著,此刻傷心的哭了。
  突地一鳴仰天一陣長笑,笑聲震得山鳴谷應,到處傳來喋喋之聲,一鳴雙足猛頓,身形暴起,往山下狂奔而去。
  一鳴變得像瘋狂的野獸,途中逢人便殺,直殺到骷髏幫的巢穴,抓住一個骷髏幫眾問道:「你們胡幫主在堡中嗎?」
  那骷髏幫眾跪地答道:「公子,我不知誰是胡幫主,我只知他們全往彌勒去了!」
  一鳴道:「他們去幹什麼?」
  「去殺掉紅衣幫主,他們說紅衣幫主用毒物害死了黃衣幫主。」
  一鳴聞言震驚,轉身尋著舊路出了「南山」。
  一鳴踏上詔山官道,步履沉重,神色迷惘,呆呆地孤行於茫茫大道之上,如今麗娘已死,我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功名利祿,晃若塵煙,但麗娘之仇未復,又何面目與她相見於九泉之下,一股復仇的堅強意志,支持著他的身軀,不自禁地加快了足步。
  日落時分,一鳴已離薔薇正院不遠,放眼望去,但見樹林中旌旗招展,尤其那一面薔薇幫的大旗高高在落日霞輝中舒展。
  一鳴倏然一驚,擦擦眼睛,並非做夢,放腿向前奔去。
  將近薔薇正院的廣場,但見那廣場中,成千成萬的薔薇幫眾,每人執熊熊火炬,火光接天,好似天上銀河沙數,照耀得如同白晝,歡呼之聲,響徹雲霄。
  倏地人群左右閃開,排成一條萬頭人巷,一頂珠結金綴,寶光閃爍的八人大轎,自人巷中穿行而來,及至一鳴身前,轎身突轉,兩個赭衣幫眾高聲道:「神龍七絕令主登鸞!」喊罷,跪伏於地。
  一鳴愣立當地,驚詫之色泛於眉宇之間,手足無措。那赭衣人又高喊一聲。
  一鳴被那攝人心弦的喊聲所震,心不由主地走入那已揭開的八人大轎之中。
  一聲呼嘯,兩個赭衣人開道,八人大轎高高舉起,向那歡呼雷動的人群中行去,每至一處群眾高呼:「神龍七絕令主萬歲!」聲震霄漢。
  一鳴揭開轎簾,向那無邊群眾揮手,星目中含滿了興奮之淚。
  寶轎穿過正門,進入迴廊,但見「一鳴堂」上紅燭高燒,金碧輝煌,堂上分賓主坐,右邊六派掌門,左邊東海神龍島主海長青,多九公、莉娘、癲丐,還有一位矮小的老頭子。
  正中坐著赭衣生輝,未蒙面紗的薔薇幫主,一鳴凝神看去那不正是麗娘嗎!
  一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是夢幻所生的錯覺,未待大轎放下,騰身穿出轎簾,如巨鳥般凌空落在麗娘座前,伸出有力的臂膀,抓住麗娘玉腕,迷惘地道:「麗娘:我們是在做夢麼?」
  胡麗娘在眾目睽睽之下,只道出一聲:「一鳴……」下面的話已哽咽得說不下去。
  但這一聲「一鳴」含有千萬種情愫,是渴念,是傷心,是關懷,是生離死別的重逢。
  突然,一鳴的身軀被一人摟住,搖憾著道:「哥哥,不是在做夢,姊姊想得你好苦啊!」
  一鳴緩緩回過頭來一看,卻原來是莉娘含著淚光凝視著他,良久方自悠悠道:「妹妹!他們好嗎?」
  莉娘被一鳴所問,一時愣立當地,不知如何回答。
  驀地,金鼓齊鳴,樂聲盈耳,堂上一片「神龍七絕令主」之聲,七派掌門、多九公、癲丐、沙麗烏,那矮小的老頭子,全拜伏於地。
  麗娘輕推一鳴,將一鳴推坐在龍鳳環抱的檀木椅上,莉娘居左,麗娘居右,雙雙侍立身側。
  突地,堂下高呼:「獻寶!」
  癲丐和那矮小的老頭子,捧著鐵箱,一步一趨行至一鳴坐前,將精緻的黑箱獻上,癲丐道:「武林至寶『攝魂鈴』,請令主過目!」
  那矮小的老頭子神目生光,凜然道:「人心所歸,望令主哂納,將來去惡除奸,掃蕩群魔,一統中原武林,令主安危所繫,望自珍重,老朽就此別過。」言畢穿簾而去。
  一鳴正待起身阻攔,已是不及,不禁問道:「老前輩,此人是誰?」
  癲丐道:「他嗎!鼓上飛蝗阮七伯,江湖上人稱神偷,人老性不改,又臭又硬,我行我素,不必管他……」
  莉娘嬌笑道:「不管他管你,你跪在地上不起來,可不是要糖吃嗎。」
  大笑聲中癲丐站了起來,眾人各各歸位,癲丐笑道:「小妹子,要糖吃嗎!不在今天,快了!」說著做了個鬼臉。
  麗娘、莉娘同時雙頰暈紅,低垂螓首,默然不語。
  一鳴向麗娘道:「你不是被關在『陰風塔』中嗎?」麗娘點點頭,並示答話,用手指癲丐。
  癲丐急道:「你們的事情別往我老頭子身上栽,我管救人可不管拉皮條。」說著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
  舉座皆大笑不止。一鳴此刻方才明白,原來在「毒瘴嶺」那高阜上所遇見的兩個黑衣蒙面人,竟然是癲丐與阮七伯,他們盜取了「攝魂鈴」,救出了麗娘,但轉念一想,那鐵塔中酷似麗娘,被骷髏幫所殺的人又是誰呢?因此轉頭問麗娘道:「麗娘,那鐵塔之中和你同時囚禁的還有誰?」
  麗娘道:「那是四明狂客的小妾,被那魔頭所遺棄,將她囚禁在「陰風塔」之中,灌以啞藥,不能言語,是以我亦不知她的身世,她怎麼啦?」
  一鳴淒然道:「她被四明狂客派人殺了……」語音未畢,麗娘已是泣不成聲。
  驀地,大門口飛來一人,手捧燙金澄黃函札,高舉過頂,大聲道:「骷髏幫下書,稟呈神龍七絕令主親展。」
  一鳴伸手接過,展書一看,一語未發,躬身道:「眾位前輩請早安息,明日寅時,再集一鳴堂論事!」言畢帶著麗娘、莉娘退入後房而去。
  眾群豪滿面迷惑,各各相視而退。
  朝陽吐谷,彩紅飛昇,絢爛的晨光中,詔山官道上奔行著一彪人馬。
  為首一人劍眉星目,神情俊朗,英姿挺拔,不啻一美少年,那少年回頭向癲丐說道:「老前輩,那骷髏幫函邀武林之人聚會,共立盟主,我看那其中定有蹊蹺。」
  癲丐笑道:「令主放心,邪不勝正,我看這武林盟主非令主莫屬。」那問話的正是神龍七絕令主雷一鳴。
  一鳴此刻面色凝重,內心中念頭百轉,沿路行來,更未發聲,在後群豪見一鳴不語,眾皆啞然,就連平時話多的莉娘,也是柳眉深鎖,噤若寒蟬,大家都顯得心境極為沉重。
  晌午時分,一行人來至彌勒城吊橋下,城門洞開,除少數幾個骷髏幫眾出入外,簡直看不到一個民眾,莉娘輕聲問癲丐道:「老哥哥,你看去不去得?」
  癲丐嘻嘻一笑道:「去得,你不會當寡婦,怕什麼?」
  莉娘揮手道:「誰叫你講這些來著,我打掉你要飯的沙鍋。」說著伸手向癲丐的鐵鍋上抓去。
  癲丐側身躲過,道:「不行!不行!這沙鍋是老哥哥準備送給你小三口的結婚禮物。」
  莉娘聽癲丐提及三口,心中不禁有些黯然神傷,倏地默然不語。
  此刻,群豪已進入大街之中,但見家家關門閉口,一片蕭索景象,沙麗烏睹景生情,獨自低頭落淚。
  片刻之間,群豪已然來至七殺壇台之前,壇台雖在,但業已面目全非。
  台上素幡飄揚,呈列著香燭紙馬,爐中香煙繚繞,煙霧氤氳。
  台前正中擺著三張朱紅椅子,台下擺散十張桌椅,排成馬蹄形,拱圍掩著布幔,密不通風。
  一鳴和諸人進入場中,一個灰衣蒙面人上前迎住,帶入正中的兩張桌子前,躬身離去。
  一鳴與麗娘,莉娘,癲丐,沙麗烏,多九公坐在靠右一張桌子上,七派掌門坐在靠左一張桌子上。
  一鳴方始坐定,抬眼望去,只見右側第三張桌上,坐著武夷三生,目光亦正向這邊射來。
  第二張桌上,一個手執鹿角的老頭兒,他一人霸佔著一張桌上,將鹿角怪門兵器橫置桌上,一副倨傲之態。
  「蹬蹬蹬」篷幔啟處,鐵屍魔娘進場。
  一鳴本待上前搭訕,但轉頭一看那壇側高掛著禁聲兩個大字,他以一代盟主之尊,既然參加這黑道人物的盛會,豈能不遵別人規矩,是以欲言又止,緩緩坐了下去。
  一陣狼嗥狽吠般怪笑,嘻嘻哈哈走進二人,正是冬烘老樵與哭笑婆子。
  哭笑婆子剛進入場中,即尖聲道:「天下那有這等混蛋事,鵲占鳩巢,反而在裡邊下蛋稱主,老娘是看在四明狂客的份兒,否則要叫你骷髏幫好瞧的。」她自說自話地在場中喧鬧一頓,才竟然坐在左側首位。
  驀地,喊殺之聲震天價響,虎神幫虎豹天威嚴嘯虎帶著虎神幫眾硬闖關進入彌勒城,嚴嘯虎闖入場中,後面跟著三叉追魂宋西天。
  嚴嘯虎進入場中,長鞭往桌上一搭,「叭」的一聲怒吼道:「什麼『攝魂鈴』,什麼武林盟主,老子全然不懂!」說著往壇台上走去。宋西天緊隨身後。
  此刻壇台朱紅椅上,不知何時已然坐著三人,兩個白衣白罩,一位紫紅袍子,杏黃搭帶,濃眉粗眼,大鼻闊嘴,正是天山一怪。
  那虎豹天威嚴嘯虎剛一躍上壇台,中間的白衣人右手一揮,天山一怪僵硬的身體挺了起來。擋住嚴嘯虎的去路。
  哭笑婆子尖叫道:「嚴幫主,殺了他!」
  嚴嘯虎長鞭猛揮,攔腰掃去,台下哄然一聲「噓」,沙麗烏想竄至她師父之前,制止她亂叫,但被癲丐拉住。
  突聞那中央的白衣人,喝道:「毀了他!」
  天山一怪右掌斜出,一股勁風,將嚴嘯虎長鞭迫開,左掌繞圈疾伸,迅如電光火石,場中諸人,無一人看出他出手是何招術,嚴嘯虎竟然慘號一聲,摔下台來,口中噴出鮮血,立死當地。
  場下眾人驚得面面相覷,不敢出聲,就連笑面虎冬烘老樵,哭笑婆子亦是噤若寒蟬。
  突聞那中坐的白衣人緩緩說道:「敝幫幫主仙逝,函邀群豪,有兩樁事,第一,江湖上幫派林立,自相殘殺,弄得天下洶洶,肝腦塗地,民不聊生,如今各幫派掌門大都俱已來此,敝幫之意,共立盟主,黑白兩道,互相團結,合力鋤奸,以安武林。第二,『攝魂鈴』屬誰手,那持鈴之人即為盟主。」
  忽聽那持鹿角的怪老頭大聲道:「第一點共立盟主,俺老頭依你,但持鈴之人即為盟主這可不行,持鈴而不能知用鈴之法,拿著破鈴有什麼用。」怪老頭說完,台下一陣騷亂。
  那白衣人又緩緩道:「如今我已將『攝魂鈴』殉葬,讓他永埋荒土。」
  一鳴倏然震驚,輕聲對癲丐道:「老前輩,我這『攝魂鈴』是假的嗎?」
  癲丐一笑道:「別理他,看他弄什麼玄虛!」
  那白衣人又道:「那『攝魂鈴』的處理,在下是按幫主之命行事,諸位想擅自行動,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那邊怪老頭暴喝一聲,道:「你別狗仗人勢,老夫就要試試你有多大能耐?」話落身起,凌空飄落那白衣人身前,道:「攝魂鈴拿來!」
  白衣人嘿嘿幾聲冷笑道:「你要嗎?在那後面棺木之中。」微微一頓,揮手向天山一怪道:「你去取給他!」
  天山一怪僵著身子轉入靈堂之後,怪老頭唯恐有失,緊隨身後。
  一聲呼嘯,冬烘老樵、哭笑婆子、武夷三生,還有十幾位黑道高手,隨著那怪老頭急撲而去。
  轉入靈堂之後不見。
  此刻,那白衣蒙面人站起身子,緩緩向台下走來,後面跟無數骷髏幫幫眾。
  一鳴與同來諸人,俱皆暗自凜駭,蓄勢戒備。
  那白衣蒙面人走至一鳴身前,沉聲道:「如今那去靈堂之後的幾個魔頭,全數死於『屍層魔煙』劇毒之中。」略一停頓,高呼道:「骷髏幫投效『神龍七絕令主』麾下!」
  一呼百應,呼聲不絕。
  此刻,一鳴手足無措,差點高興得跳起來,連七派掌門、多九色,癲丐、沙麗烏、胡麗娘、莉娘俱鵲躍歡呼,但瞬間,又恢復平靜,因為事情來得突然,唯恐其中有詐。
  突聽那白衣蒙面人道:「吾年六十而知五十九年之非,數十年來,我受著良心的譴責,晝夜難安,今趁著這武林盛會,投效『神龍七絕令下』,以贖前罪,以求心安。」
  胡麗娘大聲道:「你是誰?」
  那白衣人淒然道:「你不必問我姓名,我只問你們答不答應?」說著掏出一塊骷髏幫令牌,遞了過來。
  一鳴退後數步,不敢擅接。
  癲丐伸手接過,哈哈笑道:「知過能改,善莫大焉,胡奎!你還有什麼話給你侄孫和女兒說?」
  那白衣人聽癲丐叫出他姓名,忽地渾身顫抖,迅快絕倫,揮手向自己天靈蓋拍去。
  一鳴、麗娘飛身上前阻止,已是不及,「彭」的一聲,一個高大的身軀摔落塵埃,奄奄一息。
  一鳴、麗娘和莉娘同時蹲了下去,麗娘揭開他面罩,見他七孔流血,氣若游絲。
  麗娘、莉娘同時叫了一聲「爹!」大哭不止。
  胡奎緩緩啟動嘴唇,斷斷續續道:「一鳴……你……你……要好……好地對待……麗娘……和莉娘……」
  機智奸詐,幕後運籌帷幄,神秘的胡奎,終於作孽自受,結束了這場紛亂之爭。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