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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迷情毒蟹潭

  話聲未畢,一鳴已飄然出了室門,騰空而起,翻房越脊,霎時到了堡門外,問明了「硯山」方向,順谷往東奔去。
  跑了半日,越跑越荒涼,偏偏又是日薄崦嵫的黃昏,一鳴更多了一層難耐的煩燥和寂寞。
  麗娘同莉娘,就好像他心靈天秤上兩個同等重量的法碼,少了一個,都無法求得心靈上的平衡。
  如今兩人都不見了,舉目儘是一片荒涼,他不但空虛至極,而且他連思維都變得遲鈍了。
  他茫然地向前跑著,但是到處搜尋,實際比走還慢,一片荒野,山山相連,何處才是「硯山」?
  暮色蒼茫,不知何時,又已經是滿天星斗,他一人奔騰在荒野中,虎嘯狼嗥,此起彼落,任你如何大膽,也不禁悚然不安。
  倏然,遠遠傳來一陣老婦的悲鳴:「大妞!二妞!大妞!二妞……」
  這聲音是那麼狐獨無助,這聲音完全是一種絕望的哀鳴!
  一鳴對這聲音的驚奇,暫時忘了追蹤二美的意念。
  循聲急前轉瞬十餘里,橫阻面前的是道摩天絕壁。
  順著絕壁右望,一幅駭人的奇景出現。
  左前方約四五里,從絕壁後面,冒起一朵銀灰閃閃,波濤滾滾的菌狀雲,高約十丈,大約二三畝,從菌狀雲處,傳來隆隆不絕的風雷之聲,氣勢萬鈞,十分驚人。
  這絕壁後面,不是火山爆發,就是地層變動,何來人跡?
  「大妞!二妞……」
  這聲音卻偏偏從那兒傳來,一鳴驚愣了!
  夜深人靜,這鳥獸絕跡之處,為何有老婦尋女,聲聲不息?
  他對這情勢非常驚奇,晃身就疾往發聲之處衝去。
  風雷之聲震耳欲聾,熱氣陣陣撲面,絕壁無路,不知如何通往後山?
  他呆立當地,心中不斷地暗想,這可憐老婦,為何有如此充沛絕頂之內力,將聲音壓住這風雷之聲,傳出絕壁之外?
  就憑一鳴的輕功,要想躍登這絕壁,雖然可能,也得小心翼翼,全力以赴。
  一鳴循壁察看,藉著星光,好不容易發現絕壁半腰間,赫然有七尺見方,蒼勁有力的三個字:「毒蟹潭。」
  山頂有潭?潭為什麼能噴雲?更加引起他的好奇之心。
  一鳴揣測壁上地勢,順著字跡之處,藉小樹叢草,凸石凹部,三五個騰身,已到了「毒蟹潭」三字的近處。
  再度打量一下地形,絕壁較下面更見削滑,明明滿天星斗,卻感到——熱霧噴面,風雷之聲越來越大,似乎連絕壁都在搖搖欲動。
  最令人奇怪的是,靠近峰頂的崖壁,到處晶晶發光,好像是冰柱,現在卻是夏天,好像是液體,但並未流動。
  一鳴兩個騰身,又上升了一二十丈,已經接近了發光的崖壁,目睹之下,不由大吃一驚。
  原來那些發光體,是由石壁間滲出的乳狀物,年深日久凝結成的晶體,堅硬溜滑,難以落足。
  偶一不慎,豈不一失足成千古恨,粉身碎骨,含恨終身!
  他豈肯功虧一簣,畏縮不前?正猶豫間,「大妞!二妞!」
  又是一聲極為淒涼悲愴的哀號;好像巨錘一般,敲在人的心坎上,這如何能叫一個純潔善良的一鳴,掉頭不顧而去?
  他奮不顧身,單足猛點,身形早已騰空而起,遠遠看去,只見百丈懸崖上,一個黑點,緩緩上升。
  其實他卻是疾如驚鳥,沖天而起,偶一不慎,因崖壁濕滑,根本無法著力,身形一偏,陡然翻滾下墜。
  生死須臾間,怎不令人懸心吊膽,驚叫出聲。
  幸而一鳴早有準備,落下之際,攀樹蹬足,危立崖間,雖然搖搖欲墜,總算沒有喪命。
  鳴連試兩次,俱未奏功,人已大汗淋漓。
  天下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他稍事喘息,長長地吸了口氣,身形疾晃,再次穿雲飛身而起。
  剛一落足,仍感無法藉力,勢必又將失足下墜不可。
  倏然,只聽「卡嚓」一聲,火星四濺,一鳴早巳把「魚腸金劍」,插入崖中,得以懸空不墜。
  但是,足下仍然無法著力,試了幾次,都無法在崖石間停住,身子在空中蕩來蕩去,下臨百丈深淵,簡直嚇也把人嚇死!
  這樣一來,更加危險,因為雙足沒法著力,如果再往上升,但又無法撥出「魚腸金劍」,沒有了劍,他就不可能在這崖間停住。
  退回去,一切危險都可以解除,但如何收回金劍呢?
  他有一股堅毅的傻勁,不投機不取巧,就是再冒更大的危險,也不肯半途而廢,非上絕壁不可!
  只見他一式「倒掛金簾」單足勾住金劍,身形倒垂而下,雙掌猛劈,連插帶抓,碎石紛飛,霎時間劈出一個踏足之處。
  一鳴心中大喜,翻身站起,單足站穩,將劍拔出,一擰身人又騰空而起。
  如此一連兩三次,滿頭大汗的一鳴,已迎風站在絕頂之上,他長長地噓著氣,下望絕壁,暗暗歎了聲:「好險!」
  峰頂並不見「毒蟹潭」,遙望菌狀雲,至少還在數里之外。
  一鳴踏著沒脛荒草,逕向著菌狀雲方向,疾奔前去。
  他因為救人要緊,所以心不旁用,跑了一半,只見前面一塊有一二畝大小高可七八丈的大石,上豐下銳,好像有人故意倒置此處,連風亦會吹倒似的。
  一鳴目睹奇景,不由緩下身形,只見大石之上,恍似一隻寵然大蟹,伏在那裡,巨箕堪張,樣子十分可怕。
  大石頂部,也就是蟹背上,豎立一根五尺方圓,三丈高下,在星光之下顯得烏油油的鐵柱子。
  他一瞥之下,已經繞過這塊蟹石,但心中亦不禁感到十分驚訝!
  在這荒山絕頂,怪石天成,卻想不到會有人化費這麼多的錢財和人力,在這蟹石上豎起這麼大一根鐵柱子。
  他萬萬料不到這鐵柱子來頭不小,而且還會關係武林的安危。
  過去蟹石,——雲霧越來越濃,溫度越來越高,弄得滿臉雨水,視線不清。
  一鳴從懷中掏出手巾,正準備擦拭,陡感手帕裡有塊硬硬的東西,才想起手巾中包的是在「玉峰」中的獲得的「玉膽」。
  他將毛巾解開,只覺眼前一亮,「玉膽」泛起陣陣紅光,熱雨立止,雲霧頓開,在一鳴周圍丈餘方圓內,明朗清晰之極。
  一鳴才驚奇於阿麗丹遺言果然不虛,如果他不是親眼目睹這奇跡的出現,實在令人無法相信。
  於是,一鳴擦去臉上雨水,左手托著「玉膽」,直往濃霧衝去。
  「大妞!二妞!」叫喊之聲又起。
  風雷之聲震耳,但老婦這叫聲,就恍似在耳邊,不但悲,而且極近瘋狂,聽得讓人毛骨悚然。
  三五個騰身,已到了盡頭。
  潭深二三十丈,乾涸見底,只有潭中心數丈方圓有水,這菌狀雲就是從潭中心一股噴水的溫泉的熱霧所造成。
  這股溫泉,衝開潭水,噴起數十丈,所以聲音奇大,熱雨濃霧籠罩了幾乎有十里方圓。
  一鳴站在這潭邊愣了!
  人聲分明從這裡傳出,但此處怎能安身?
  此潭既名「毒蟹潭」,潭內必然有毒物,溫泉內有毒物,老婦卻到此尋找女兒,豈不是瘋婦?
  一個瘋了的人能到此,她為何跑來此處找尋女兒?難道這又是武林的一大慘事?
  一鳴不由聯想起自己母親被囚的「小雷峰塔」十六七年的往事,他更決心非救出這瘋婦不可!
  偏偏這時久久又聽不到她的哀號聲!
  一鳴雖有「玉膽」,但也能在一丈方圓以內有效,要想看清潭周圍情況,就非冒險去潭底不可!
  潭內水雖不多,可是數十丈高的噴泉,勢大水急,溫度又高,噴在人身上實在受不了,老婦如何能在下面久久不上來。
  忽然「隆隆」之聲大作,勢如萬馬奔騰,一鳴不由駭然受驚後退。
  奇跡又出現了,聲音雖大,但噴泉卻漸漸萎縮,一霎時,雨收霧散,噴泉完全化為烏有,只有潭水還翻騰光湧,鼎沸如恆。
  一鳴再次躍身潭邊,才看清潭成不規則的圓形,約有二三十丈寬,潭壁雖陡,但怪石嶙峋,以他的功力,上下當然不是難事。
  俯視潭底,只見熱氣騰騰滾沸如油的潭水,漸漸平靜冷卻,不久,就變成與普通的池水一樣。
  天地造物之奇,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倏地,一鳴感到既驚且喜!
  只見潭的四周石縫崖洞之內,跳出了很多螃蟹魚蝦之類,趨向水邊,爭相下水,載浮載沉。
  天下事往往難以逆料,生命的奇妙,更是令人難以捉摸,「毒蟹潭」竟有如此多適應這水的生命存在。
  蟹蝦能兩棲,還不算稀奇,而這「毒蟹潭」的魚有的有足,有的雖然無足,但它亦可以利用胸鰭跳動,遇到潭水沸騰時,亦同蟹蝦一樣,奔到潭壁四周躲藏起來。
  一鳴正傾神注視這些奇異的動物時,只聽「嗖」然聲響,一條魚「噗」的一聲就向一鳴足下的潭壁飛去。
  魚飛起了一兩丈高,投向壁間,即不見蹤影……
  魚為什麼能跳那麼高?
  剛才蟹蝦魚現身時,為什麼沒有魚蝦從這麼高跳下去呢?
  一鳴正感驚奇,「嗖」,又是一隻相繼跳進下面壁間。
  這一次一鳴看清楚了,魚和蝦都不是跳進去的,好像有一股力量,硬生生地把它吸了進去。
  「叮噹嘩啦」,下面傳來一陣鐵石相碰之聲。
  一鳴暗道:「有了!」繞著潭邊就跑。
  跑丁不到一半,停身往原來站立之處足下壁間一看,果不其然,又是一樁武林慘事展現眼前。
  在離潭約兩丈高的壁間,有一狹小只能容一人的巖洞,在朦朦的星光下,裡面確有個人在活動。
  奇怪了!這兒能夠住人?
  但這擺在面前的確是事實。
  她用什麼方法取得魚蝦?她為什麼不出洞覓食呢?
  此地既名「毒蟹潭」,蟹即有毒,難道魚蝦無毒?
  他在思慮間,環視四周,除高聳的鐵柱外,看不出此處有居住人的跡象。
  他忽然發現鐵柱閃閃發亮,回頭一看,原來天際已經晨曦薄現,曉色映在鐵柱上,把鐵柱渲染得更加莊嚴神奇。
  一鳴趁著曉色,縱身下潭,慢慢向巖洞接近。
  「殺——」巖洞中的人發現丁一鳴,發出嘶吼。
  一鳴一愣,停在潭的半腰。
  這聲瘋狂慘烈的吶喊後,巖洞中的人手足舞動,就要向一鳴撲來。
  鐵鏈叮噹,原來她是被鎖在岩石洞中。
  果不其然,鎖著正是一個披頭散髮的老婦,兩眼深陷,十指指甲長約尺餘。衣衫襤褸如布條似地掛在身上,骨瘦如柴,皮膚乾裂,兩隻足踝上套著根比手臂還粗的鏈鐵,足踝被鐵鏈磨得白骨森然,連皮肉都不見了。
  一鳴不禁淚眼盈盈,想起自己將母親救出塔頂時的情況,這老婦不知又蘊藏著一件什麼悲慘秘密?
  這老婦顯然有高絕的武功,不然她無法獲得魚蝦,早該餓死。
  她停止舞動,張牙舞爪的盯著自己,一副噬人欲食的樣子。
  一鳴趁著她不叫又不動的時候,緩緩向前接進。
  「殺——」
  老婦又是一聲驚人的狂叫,右掌虛空就向一鳴猛然抓到。
  一鳴感到一股巨大無比的吸力,猛然捲到,他心神一震,一個踉蹌,趕緊身形一墜,連功站穩。
  老婦一抓未獲,又是一聲震撼山嶽的狂叫:「殺呀——」
  雙爪箕張,陡然抓住。
  一鳴立即飄身後退,循著潭壁疾退丈餘。
  狂飆捲至,一陣飛沙走石,其吸力之大,駭人聽聞,一塊二三百斤的大石,憑空被老婦吸去。
  大石飛至巖洞前,老婦發現又是落空,一聲悲痛欲絕的哭號,單掌輕輕一推,大石滾落潭底,驚得魚蝦紛紛亂跳。
  一鳴見這老婦已經不可理喻,難以接近。
  這不是說他武功不如這老婦,而且怕以武功強行接近,一旦挫手傷了她,豈不失去救人的意義!
  一鳴沉吟俄頃,大聲叫道:「前輩!在下是來救你的!」
  老婦愣眉愣眼地望著他,毫無表示,不知她是不是已經接受了一鳴的好意?
  停了一停,他又戒備著向前接近。
  兩次縱跳,已經離巖洞不足一丈了。
  天色大亮,迎著朝陽,他已看清了洞內一切。洞內除滿地魚蝦骨殼外,一無所有。
  真可憐,這老婦為何被鎖在此處?鎖了多久?她如何受得了這風霜雨雪的浸襲?她如何能捱過這悲慘的歲月?
  一鳴突然發現洞的兩側刻有不少的字跡,顯然是老婦所留。
  他注視洞的一側,想從這些字跡中,瞭解老婦悲慘的往事。
  但是,事與願違,卻一時無法看清那些字跡。
  他看看洞的兩側都是一樣,原來壁上刻的字跡,很整齊美觀,但卻被老婦瘋狂以後抓得一塌糊塗,很難看清原來的字跡。
  一鳴正感失望歎息之際,忽然老婦叫出一聲「殺!」的同時,整個身子撲出洞外,疾如鷹隼地向他抓到。
  指風掠過他的胸前,衣衫撕破了一大塊,驚險至極,雖然閃避得快,也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
  老婦因露骨的足踝,難以忍受鐵鏈的痛楚,一抓落空,立即縮身回洞,右手執著從一鳴衣上撕下來的破布,狂笑不已!
  他見這老婦實在無法接近,一時間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他只得躍身回到潭頂,準備離去。
  一鳴抬頭望著發光的鐵柱,緩緩朝著鐵柱走去,一邊走一邊不斷地想著:「這老婦比自己的母親還可憐,連有人救她也不知道,如何才能使她恢復人性,而不仇視人類呢?」
  他環視這荒涼的峰頂,覺得人往往很好笑,不知何人卻在蟹狀大石豎上這烏油油的鐵柱,成了千古不朽的古跡。
  他又想:「自己把母親救出,而不能承歡膝下,確是一件憾事。我應該趕快把麗娘和莉娘找到,回小崑崙去,以盡人子之道。」
  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辦法來救這瘋狂的老婦,仍不免耿耿於懷。
  他剛要走到大石處,忽聽遠處有雜亂的足步聲向這兒奔來。
  聽足音大約有四五人,而且都是微微點地的聲音,顯得來人輕功絕佳。
  來人等追奔了一段,又聽一陣刀劍碰擊之聲,夾雜著人聲喧嚷,顯然她們又打了起來。
  打了一陣,又向此地追奔而來。
  聽足聲來人等已經離此不遠,山頂也沒有地方好躲,一鳴只好藉這蟹石將自己身形隱蔽。
  只聽有人嚷道:「截住她,下絕活兒,送她歸西!」
  「前面是禁地,說什麼也得叫她留下命來。」
  一鳴一聽話音,暗叫不妙,不知雙方是什麼人,這些追的人顯然要下毒手,非將對方置於死地不可。
  倏聽數種暗器破空之聲,一鳴心中大驚,這內中顯然聽出有「驚風十字鏢」破空特有的銳嘯。
  他迅捷無比地探首出望,不禁驚叫出聲。
  原來被追的正是莉娘。
  追趕的四人,都是著骷髏幫主的白色袍服和面罩。
  暗器從莉娘身後襲至,一鳴距離較遠,眼睜睜無法救援,不禁大叫:「莉娘!暗器。」
  莉娘當然知道暗器襲至,聽到一鳴的叫聲,驚喜之下,一個急旋,磁力劍漫天舞出。
  她將內力逼至劍身,她想以磁力劍特有的吸力,將所有的暗器吸落一旁。
  這也是因為一鳴的出現,使得她大膽地想表演一下自己的機智與膽識,所以不躲不讓,想以磁力劍來降服這些暗器。
  殊不知,這些暗器之中,惟獨「驚風十字鏢」是風磨銅所製,不受磁力的影響,而且它會在中途受阻時,轉變方向,令人難以捉摸。
  當所有暗器都被磁力劍引落地上後,還剩下了三枚「驚風十字鏢」,因受了劍風的影響,稍為一頓之後,突然避開正面,從莉娘的兩側旋圍攻至。
  樂極生悲,莉娘喜於一鳴的到來,絕沒有想到在磁力劍下,還有漏網之魚,三枚「驚風十字鏢」從兩側襲至,接無法接,劍無法擋,莉娘暗叫一聲:「完了!」
  莉娘正想閉目等死,倏然只見三枚「驚風十字鏢」都同時轉了向,反而向四個骷髏幫主飛去。
  莉娘一看,原來是一鳴撲至救了她。
  也是莉娘命不該絕,雖然磁力劍沒有吸落「驚風十字鏢」,卻使它頓了一頓,才使他及時趕到,出手救援。
  這是他「以氣御劍」的特有工夫救了她,這「以氣御劍」的武功,是武林飛劍時代的絕功,數百年來,早巳絕跡,四骷髏幫主一看神龍七絕令主出現,一出現便露了這一手,早已嚇得屁滾尿流地溜走了!
  莉娘驚嚇之餘,見心上人撲到,驚喜交加之下,她一下就撲在一鳴的懷裡,嚶嚶啜泣了起來。
  一鳴讓她哭了一陣,輕輕托起她的頭,吻著她的淚痕,柔聲道:「妹妹!麗娘呢?」
  莉娘噘著嘴,猶有餘怒道:「追散了,他們不知胡姊姊是誰,只是拚命地截殺我。」
  二人攜手向蟹石,一鳴道:「怎麼會跑出四個骷髏幫主來呢?」
  莉娘道:「我一路追,一路打,逼著問他們骷髏幫主是誰,他們俱不作答,追到後來,竟跑出四個骷髏幫主,一個個武功高強,絕非我們以前遇到的骷髏幫眾。」
  走到蟹石旁,在石蔭下兩人坐定依偎在一起。
  一鳴道:「我想他們穿白衫的並非是幫主!」
  莉娘在一鳴胸前輕輕摸著,問道:「哥哥,你的衣衫為何撕破了?」
  於是,一鳴將在「毒蟹潭」中救瘋婦的經過,講給莉娘,聽,莉娘聽後,亦不禁唏噓歎息,無以為計。
  倏然,遠遠傳來雜亂的人聲。
  莉娘回到一鳴的身邊,他似乎靈感增加了很多,心想:「他們剛才還說這兒是禁地,如今必然是率眾前來,恐怕我們發現他們的秘密,這秘密一定與這老婦有關。」
  一鳴霍然抱著莉娘躍身站起,急道:「快去救那老婦!」
  一鳴拉著莉娘,就向「毒蟹潭」飛奔而去。
  二人距離巖洞還有三四丈遠,一鳴拉著莉娘,躊躇不敢前進。
  但是時機緊迫,他只好走在前頭?緩緩向涯洞逼進。
  老婦早就虎視眈眈看著一鳴,待他快要接近時又是一聲長嗥:「殺——」
  雙爪猛地就向一鳴抓來,一股強大的吸力,如狂風巨浪捲至,一鳴惟恐莉娘有失,趕快回身將莉娘抱定。
  老婦一抓落空,凶焰頓熄,兩眼緊瞅著莉娘。
  此時一鳴才發現老婦似乎視力不佳,她看著莉娘很久,在她那張焦黃緊張的怪臉上,漸漸從鬆弛中露出-副眥牙的獰笑。
  一鳴覺得奇怪,她見到莉娘的驚奇,是見到他時所沒有的。
  他移身讓開,讓老婦有更看清楚莉娘相貌的機會。
  老婦猛然張口巨喘,一鳴以為她又要長號猛撲,但他已經有經驗,知道這時距離還遠,老婦無法傷害莉娘。
  殊不知,老婦張口巨喘幾次以後,忽然「哇」地一聲,號啕大哭起來,兩手作環抱狀,叫道:「大妞!二妞!大妞!二妞……」
  一鳴頓然徹悟,原來這老婦見男人仇視,見少女以為是她所懷念的大妞二妞,所以顯得感情脆弱起來。
  雜亂的人聲越來越近。
  一鳴迅即閃身站在莉娘身後,叫道:「莉娘!趕快接近她。」
  莉娘向前走了兩步,叫道:「哥哥!她好怕人啊!」
  一鳴道:「妹妹!不要怕,你趕快叫:媽!我來救你來了!」
  莉娘如言喊叫,老婦果然滿臉喜悅之色,顯得柔和多了。
  莉娘也笑臉迎人,施施然而進。
  一鳴又在身後催促道:「突然接近她,點她的穴道。」
  莉娘倏地一晃身,好似乳燕穿簾,快捷無比,一下衝入洞內,玉指輕拂,就向老婦「璇機」「華蓋」兩穴點去。
  「咚」的一聲,莉娘手指就好像點在牛皮鼓上一樣,頓感有異,迅即翻身退回洞外。
  老婦似乎微感驚訝,但幸而並未動怒,仍滿臉期待之色地盯著莉娘。
  莉娘叫道:「哥哥!她穴移位,點不著。」
  人聲足聲,雜沓而至,來人已經近在咫尺了!
  一鳴道:「妹妹!來不及了!你在此保護她,我去退敵。」
  話還沒有說完,人早已飛起,掠身到了潭頂,拔腿就向來人衝去。
  莉娘仗劍立在老婦洞前,聽聲音知道一鳴已經交上了手,暗地替一鳴擔心,惟恐眾寡難敵,但又不敢離開老婦。
  潭頂傳來陣陣打鬥之聲,使莉娘緊張的心弦感到陣陣顫抖,莉娘懸心吊膽,侷促不安。
  雙拳難敵人多,骷髏幫除了剛才的四個白衫首領外,又來了灰衫幫眾五六十人,一鳴武功再高,也無法抵擋這麼多人。
  一鳴的苦鬥,莉娘自然看不到。
  一鳴施展全力,阻住四個白衫首領,再想對付灰衫幫眾,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一鳴在力不從心之下,一個白衫首領率領了十餘個灰衫幫眾,紛紛跑到潭邊,他只有乾著急的份兒。
  天空中金虹飛舞,莉娘知道是一鳴祭起了魚腸金劍,雖然殺了三四個幫眾,其餘的人均紛紛跳下潭來,距離一遠,金劍就無法施為了!
  下潭諸人,由白衫首領為首,立即就向莉娘撲進。
  幸而因為這巖洞在潭壁上,限於地形,雖然下來有十二三人,但只能五六人同時進攻,以莉娘之力,應付這幾人倒還有餘,但在這十二三人輪流久戰之下,勝敗就很難逆料了!惟一的辦法,就是先下手殺死幾個人。
  莉娘一出手,就絕招迭出,痛下殺手,抱定殺掉一個少一個的決心,舉手投足之間,決不放鬆分毫。
  這些骷髏幫眾,那裡想得到莉娘武功大有進展,這年輕的娘兒,如今一柄磁力劍在手,出手狠辣,雖然他們所使的骷髏鞭,只有環節是用銅環扣成,感受的吸力不大,但這些幫眾已經感到不能得心應手了!
  但是,莉娘因受人多的牽制,三招過後,仍然未能傷敵,她急性子大發,將一柄劍舞得龍翔風舞,磁力陡增。
  雖然沒有殺傷,但除白衫首領以外,幾個交手的幫眾手裡的骷髏鞭,全被吸飛半空,不翼而飛。
  骷髏幫眾一個個驚得愣在當地。
  「殺——」一聲長號,一個幫眾被老婦抓吸進洞,撕成血淋淋的兩半。
  莉娘趁機長劍揮舞,三個幫眾腦袋搬家,屍體滾落潭底。
  這一連串的動作幾乎是同時發生,用任何文字來敘述,都無法描寫這快得無法形容的一瞬間的變化。
  但是,這勝利並不能挽回頹勢,不但站在旁邊的幫眾立即揮鞭擁上,而且從潭頂又跳下來四五十人。
  顯然是骷髏幫又有大隊馳援,情勢立刻有所轉變。
  幸而這四五十人中,只有一個白衫首領。
  兩個白衫首領,和四五十個幫眾的圍攻,莉娘立即就顯得威勢不如先前,雖未落敗,但要獲勝也就更困難了!
  隨著老婦的一聲慘號,又是一個幫眾被吸入洞中,分屍慘死。
  能耐得住老婦抓吸之力的,只有兩個白衫首領,加入戰團的幾個灰衣幫眾,又要顧慮莉娘手中的磁力劍,又要顧慮老婦的突襲,一心二用,在這種捨死忘生的激戰中,立刻又起了幾聲慘叫。
  這慘叫由於潭壁的震盪,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隨著幾聲慘叫,又是四個幫眾,喪命劍下,墜屍潭底。
  其他灰衣幫眾礙於地形和老婦的顧慮,也就不敢再上了。
  兩個白衫首領乾脆將數名劍下餘生的幫眾喝退,雙雙激戰莉娘。
  雖然少了幾個幫眾,但情勢並未好轉,兩個白衫首領少了阻礙,反而越戰越勇,莉娘戰來仍感吃力。
  幸而老婦把撕裂的屍體,時而空然擲出,莉娘獲此助力,磁力劍立刻發揮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威力。
  她不但能吸引兩條鞭,使其招式變亂,而且使對方幾乎足下站立不穩,差點把兩條鞭吸得纏在一起,而自相殘殺。
  麗娘得意之餘,一柄劍更加得心應手,運用更加奇妙,加以老婦不斷偷襲,兩個白衫首領看來也凶多吉少。
  倏聞有人高叫:「施放『屍毒魔煙』撤退!」
  所有在潭邊潭底觀戰的骷髏幫眾,立即紛紛躍登潭頂,莉娘一想:「糟了!我雖能逃走,但老婦一死,這件悲慘的秘密,就將冤沉海底,無法昭雪了!」
  莉娘惟一的辦法,就是掄劍如風,緊逼對方,使得二人一時無法脫身,拖一時算一時。
  二人漸漸後退,越退離巖洞越遠,莉娘不能不追,老婦又無法出手援助,眼看莉娘越來越難約束二人了。
  如果二人一逃,「屍毒魔煙」必然施放……
  倏然,殺聲四起,潭頂的大戰,似乎變得千軍萬馬在對壘廝殺。
  莉娘不禁憂心忡忡,一鳴一人不知在如何應付這場苦戰?
  「嗖嗖嗖嗖……」潭頂衣袂飄風聲連響,紛紛躍下十幾人,立刻向莉娘戰鬥之處擁來。
  莉娘暗叫「完了!」偷眼一瞥,來人原是薔薇幫蒙了面的姊妹們。
  莉娘大喜過望,知道是胡姊姊回去,已率幫眾接應,於是劍舞如龍,精神抖擻顯得輕鬆無比。
  薔薇幫眾人剛加入戰團,莉娘乘機跳出,她惟恐老婦有失,立即躍身洞前,負起保護之職。
  此時,老婦無法殺敵,瘋性大起,亂喊亂叫,亂撲亂打,莉娘站在洞前,也得小心翼翼,不時回首注意著她。
  兩位白衫首領,究竟身手不凡,力戰之下,竟被其逃去。
  骷髏幫紛紛逃走後,一鳴同麗娘便雙雙下到潭下。
  莉娘見一鳴顯然毫無疲乏之相,心中暗喜,一鳴看老婦如此瘋狂,知是薔薇幫這種寬袍蒙面的裝束驚擾了她。
  於是,囑眾人回到潭上,叫麗娘把面罩也揭下,老婦兩眼猛睜,陡然一怔,眼睜睜地望著站在面前的是兩個美人兒。
  她停止了狂態,癡癡地望著麗娘和莉娘,再不喊叫了,顯得異乎尋常,極柔和地道:「大妞!二妞!」
  這聲音非常慈祥,與她猙獰的面貌很不相稱。
  看她的表情,她真以為麗娘和莉娘,就是她終日思念的大妞和二妞。
  麗娘不覺得她醜,莉娘亦不覺得她難看,她靜下來的態度,使她們二人油然生出一種憐惜和親切之感。
  還是麗娘較膽大,一面前進,一面叫道:「前輩!我們來救你來了!」
  老婦聽了以後,毫無瘋狂之相,只是老淚縱橫,哭得傷心至極。
  麗娘膽更大了,繼續前進,莉娘在後跟著,以防不測。
  麗娘道:「前輩應該高興,我們救了你,你就冤枉得伸,大仇得報了!」
  老婦嘴角牽強地動了幾下,好像要笑,但終於沒有笑出來,更加哭得大聲了!
  麗娘看時機業已成熟,從懷裡將金剛軟劍抽出,晃身就進了巖洞,「嗆嗆」兩劍,把鎖著老婦足踝的兩把鐵鎖砍去。
  鐵鎖毀去,扣著老婦的鐵套,自動脫落,但露骨的足踝,使老婦已經無法行走,只坐在地上茫然地望著麗娘。
  麗娘見老婦仍無敵意,便將身上的赭色袍服脫下,替她穿上,反身就將老婦背在背上,躍出石洞。
  一鳴道:「你們先走,我看看洞壁上的字就來。」
  麗娘救回老婦,替她敷藥更衣,並進飲食。
  眾人都惟恐她瘋性大發,還好,她一直非常合作,只是望著麗娘和莉娘傻笑,不時輕輕呼著:「大妞!二妞!」
  麗娘二人間她的身世,問她為何被鎖禁在「毒蟹潭」?
  她仰著頭,想了好久,又瞪著眼向麗娘二人左看右看,最後仍是付之一笑,呆呆地答不上來。
  麗娘知道一時間無法問出老婦底細,只有讓她慢慢休養,待以時日,使她精神恢復,趨於正常。
  飯後,麗娘二人將老婦侍候就寢,然後兩人向室外走去。想去堡門外,等候一鳴歸來。
  剛出室外,只聽廳外一鳴笑道:「想不到九公與薔薇幫主早已相識,怪不得在小雷峰塔時,薔薇幫主一到,就不見你九公的蹤影。」
  丐幫幫主銀髯神丐多九公,打著宏量的聲道:「老夫與薔薇幫主並不相識,老夫雖然從未見過她廬山真面目,但我們幾經交談,志同道合,他們行事正大,令人佩服,當時她到小雷峰塔時,適逢老夫想起幫內有急事待理,才托他代為護法,老夫暫時離去。」
  一鳴笑道:「她當時想殺我呢。」
  多九公道:「江湖以義氣為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薔薇幫主絕然不會。」-
  鳴道:「多九公到此何事?是否想一睹薔薇幫主的廬山真面目?」
  多九公道:「幫有幫規,不可強求……」
  多久公剛說至此處,忽然見麗娘和莉娘二人,從後面走了出來,他陡然一怔,暗暗感到奇怪。
  薔薇幫中,從來看不到真面目,那來兩個如此出色的女子?
  多九公老眼幾眨,才看清其中一人正是中毒未死的莉娘,還有一個是誰呢?
  一鳴見到多九公的表情,不禁笑道:「這是薔薇幫主,請來相見!」
  多九公抱拳正要施禮,一想不對,薔薇幫主明明是低沉蒼老的聲音,為何都是女兒身?
  多九公愕然怔在當場。
  一鳴才將自小雷峰塔起的經過,從頭至尾說給多九公聽。
  多九公一聽,除連聲向一鳴道賀外,並朗朗大聲笑道:「好呀!剛才令主還責怪我,她會殺你?她愛你恐怕還來不及呢!」
  麗娘道:「一鳴!你看的洞壁上的字怎樣了?」-
  鳴回頭見多九公怔怔望著他,知道多九公對這件事還毫無所知,又從為了報仇及追查麗娘身世,大王莊的毀滅,骷髏幫主究竟是否是旱天一鷂胡奎說起,到血戰「毒蟹潭」救出老婦為止,說了一遍。
  最後,一鳴回頭向麗娘搖搖頭道:「雖然能看出幾個字,但看不出絲毫底細。」
  多九公緊接道:「這種瘋病,俺們窮家幫頂有辦法,只要吃下這藥,三五日之後,神志必然恢復正常。」
  多九公將藥遞給麗娘,回首看看一鳴,肅容言道:「老夫正為『毒蟹潭』之事而來。」
  一鳴見多九公提到「毒蟹潭」,顯得有點緊張而嚴肅,道:「什麼事?」
  多九公首先說出這「毒蟹潭」的來源。
  原來「毒蟹潭」雖有螃蟹魚蝦,但均無毒。
  「毒蟹潭」仍屬「詔山」一脈,早年有些地師,追龍脈尋地穴的時候,循著詔山來到毒蟹潭。
  當年毒蟹潭名「玉蟹山」,山上大石名「玉蟹石」,於是地師象形附會,說:「玉蟹石」下是玉蟹穴,葬後子孫必反王。
  皇帝一聽,龍顏大驚,於是在封此山為「詔山」時,便派。堪輿官來此視察,於是就在玉蟹背上豎一根鐵柱子,說是「釘蟹樁」,玉蟹穴就此被破了!
  從此,「玉蟹山」改名為「毒蟹潭」,使人從「毒蟹潭」聯想到「毒龍潭」,誰也不敢接近,那裡還敢去破壞皇帝豎的鐵柱子呢?
  可是七殺教卻看上這「毒蟹潭」了。
  據說,沙漠之狐沙利多的師妹百媚嬌娘沙麗烏,從新疆趕來,他們秘密商議,幾次提到「毒蟹潭」。「毒蟹潭」是個遍地荒蕪,人跡鮮至之地,提它做甚?
  據癲丐判斷,他們可能要來「毒蟹潭」,所以叫多九公先來通知薔薇幫主,預作準備,癲丐卻跟蹤他們,看他們是不是另有詭計。
  想不到神龍七絕令主雷一鳴和莉娘都在此地,多九公當然更加高興了!
  多九公聽一鳴說在「毒蟹潭」救出一個不知名的老婦,所以他懷疑七殺教的魔頭們是為這老婦而來。
  一鳴和麗娘三人,對多九公這種想法,感到奇怪!這老婦既與骷髏幫有關,為何又與從異城來的七殺教魔頭發生糾葛呢?
  一鳴說道:「我同九公去到毒蟹潭,你們格外小心保護老婦,不可有失!」
  說罷即與多九公離去。
  想不到,這一晚毒蟹潭風平浪靜,薔薇上院卻出現了神秘人物,鬧了個天翻地覆!
  不用說,這一晚薔薇上院是三步一樁,五步一卡,憑你大羅天仙要想混進院內,都休想不被發覺。
  只要發覺來人,絕不會輕易放過。
  誰知次晨,竟發現二三十具薔薇幫眾的屍體,都是被同一手法戳穴而亡。
  這一手法的特殊,是從來沒有人見過的。
  幸而麗娘早已將老婦移居地下密室,而安然無恙。
  到一鳴和多九公回來以後,也無法判斷出來的是誰?
  來人究竟是骷髏幫的,還是七殺教的呢?
  來人武功之高,在他們心目中,似乎尚無其人。
  難道是從新疆趕來的百媚嬌娘沙麗烏?
  猜說紛紜,莫衷一是,最後的結論是:來人未尋到老婦,決難甘心,必然會重臨薔薇上院,會有一番更殘酷的屠殺。
  於是,決定集中力量,防護薔薇上院,毒蟹潭方面只派人守候,如有消息,再傳遞回院。
  白日無事,大家養精蓄銳,充分休息,老婦吃藥以後,雖然較為安靜,但仍然胡言亂語……不休。
  當夜色來臨時,一鳴分配麗娘二人保護老婦,明樁暗卡一概撤消,以免幫眾無辜喪生,他與多九公,選擇進門的堡頂中埋伏,那是全院最高之處,可以俯瞰全院,不怕來人遁形不見。
  三更一過,牆薇上院一片漆黑,惟獨堡頂上燈火熒熒,一鳴獨坐其中。
  這就是一鳴的大膽和聰明處。
  他目的是在認識敵人,當敵人找不到一個人時,他必然會到門堡上來現身,面對面地打硬仗,這正是他的光明磊落處。
  以江湖上的規矩,只要對方點燈迎敵,來人既是高手,就不能暗下毒手,為武林恥笑。
  倏然,屋頂上的多九公傳來發現敵蹤的信號。
  遠遠的一抹黑影,毫無顧忌地向薔薇正院飛奔而來。
  到達院門前,嘎然而止,東張西望,似乎為這不見一人靜如死水的薔薇上院,感到驚訝不已!
  來人似乎驚於門堡上獨有一燈光,稍一猶豫,躍身就向門堡上如鷂飛起。
  一鳴從多九公不斷傳來的信號,和來人衣袂飄風之聲,知道敵人已近在咫尺。
  忽然,多九公傳來信號:「戒備解除!」
  一鳴正莫名其妙間,只聽多九公道:「姥姥!您來何事?」
  來人原來是看守薔薇正院的醜婆子,她道:「窮要飯的!此處為何如此緊張?我奉你們老叫化之命前來,幫主呢?」
  多九公指指屋內道:「神龍七絕令主在內,有事進去再說。」
  醜婆子飛身進入堡樓內,一鳴從未見過她,亦跟著多九公叫道:「姥姥!請坐。」
  醜婆子一施禮道:「對,別人當面叫我姥姥,背地叫我醜婆子,反正都一樣,我是一概不忌,令主為何在此?癲丐正在四處找你。」
  醜婆子坐下,一鳴道:「一言難盡,反正托姥姥的福,總算不錯,還是姥姥先說您來此何事吧?」
  醜婆子急道:「七殺教的三個魔頭,正在向毒蟹潭而來,癲丐負責跟蹤,囑我先來此報信,為何此地如此模樣?」
  一鳴把救老婦及昨晚發現絕頂高手,死亡二三十人的詳情簡略道出。
  七殺教的魔頭尚未動身,一夜之間不聲不響殺死二三十人的這種手法,實在令人猜想不透,一鳴同醜婆子怔怔相望,也想不出答案。
  一鳴道:「姥姥!他們何時能到毒蟹潭?」
  醜婆子道:「大約子丑之間。」
  一鳴驚道:「糟了!只不足一個時辰了,如何辦法呢?」
  一鳴想了一陣,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之策,最後他忖道:「有了,七殺教如果為老婦而來,老婦已為我們救出,我們何不將七殺教三魔頭,引來此處,以逸待勞,豈不是上策。」
  但是,如何誘敵呢?
  突然,多九公從屋頂上傳來信號:「毒蟹潭方面發現敵跡。」
  一鳴無法再作考慮,他想:「反正老婦正在地下密室,安全無慮,有多九公和姥姥在此處,總算應付一時。」
  於是,他急道:「姥姥請您暫留在此處,我去去就來。」
  一鳴穿窗而出,迅捷絕倫地疾奔毒蟹潭方面而去。
  他途中詢問薔薇幫放出的暗樁,知道來人是繞道從小徑去毒蟹潭,於是一鳴乃向絕壁捷徑奔去。
  已經有過一次經驗,他輕而易舉便上了絕壁。
  他站在絕壁之上,輕輕吁了口氣,正慶幸能先他們而到。
  倏然,遠遠望去,星光之下,玉蟹石上鐵柱旁,有一人影迎風而立。
  一鳴立即匍伏在地,大感驚訝。
  七殺教魔頭為何如此之快?
  不對,七殺教來的是三人,為何此處只有一人?
  難道另有其人?這真是不約而同了!
  正猶疑間,右面有三條黑影,迅疾如風地向玉蟹石奔去。
  玉蟹石上原來立著的人影,視若無睹,昂首不動。
  一鳴也是藝高人膽大,反正明人不做暗事,躍身也向玉蟹石掠去。
  他同七殺教的三個魔頭,幾乎是同時躍登玉蟹石之上。
  愣了,四人全愣了!
  玉蟹石上,原來站著一個偉岸的大個子,全身一襲惹人注目的火紅袍服,戴紅色頭罩,只露兩隻炯炯發光的鷹眼,胸前是一幅人見心寒的骷髏圖,他一副大模大樣的愛理不理的神氣,令人一見就感到傲氣凌人。
  一鳴同七殺教的三個魔頭,不由同時驚叫一聲「你是誰?」
  回答的聲音是低沉有力,聽起來就好像一塊石頭壓在人的心上那麼難過,他一字一句地道:「老叫化快到了。」
  一鳴聽得出來,這說話的工夫,比「傳音入密」更加難練,它既能近聽,也能遠傳,如果他要存心傷人,這音波也能殺人於無形。
  癲丐騎著毛驢,奔騰而來,老遠就打著哈哈笑道:「是何人,對老叫化如此優遇?」
  癲丐到了石下,捨驢躍上,見到一鳴,大喜,睹此情形,大驚。
  癲丐瘋言瘋語,善於應付,但對這骷髏紅衣人,也感到不知所措,啞口無語。
  骷髏紅衣人,又響起他那錘擊似的聲音道:「我就是骷髏幫主。」
  在場者雖為武林翹楚,亦不由心中暗感怔然,一鳴曾經有過骷髏幫主或許另有其人的懷疑,但如今骷髏幫主出現,又非胡奎,不禁令一鳴疑雲重重。
  很顯然的,這時的骷髏幫主,就憑他的兩眼和聲音,已經控制了全場,他又繼續說道:「我們都有不可一世的雄心,大家來此的目的都是一樣,所以我們不會吝惜以生死為賭注,來解決這場爭端。」
  他的話停了,似乎在等待著異議。
  癲丐是追蹤七殺教魔到此,他只以為一鳴到此另有目的,所以他一個勁地望著一鳴。
  一鳴只以為是爭奪老婦,他想不到老婦有如此重要,他想:「老婦沒有被我發覺前,骷髏幫為何只說這兒是禁地,而不將老婦奪去?」
  全場靜寂無聲,沒有一個人講話,不但沒有人講話,而且.每人都在力求鎮定,保持面不改色。
  在這幾人中,誰能表示貪生怕死,而不敢決一雌雄?大家都在盡量保持風度,靜候骷髏幫主提出一決生死的辦法。
  骷髏幫主眼珠輪了幾輪,又道:「我們每方面一人,以這鐵柱,互較武功,誰敗誰就退出這場爭端。」
  癲丐又恢復了他嬉笑之態,笑道:「如果不分勝負呢?」
  骷髏幫主斬釘截鐵地道:「約期再鬥,不得妄為!」
  他說罷,即盤膝坐在鐵柱旁,顯得非常嚴肅緊張。
  一鳴與癲丐相視一笑,他這一笑帶有慷慨赴義的悲壯,而癲丐的笑,卻是給予輕鬆和鼓勵。
  一鳴立刻信心百倍地大步趨前,昂然盤膝坐下。七殺教三魔頭,喁喁私語地商量了一陣,想不到走出來的卻是百媚嬌娘沙麗烏。
  一鳴這時候才有機會看清楚,萬萬想不到夜貓子窩裡卻長出鳳凰,沙漠之狐這個老鬼,卻有如此年輕貌美的一個師妹。沙麗烏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穿的是兩節式的回裝,戴一頂平頂小帽,秀髮梳成數十條小辮,拖曳至蜂腰以下,一雙天足走起來如行雲流水,婀娜多姿。
  百媚嬌娘實際看來,既不媚亦不嬌,而是落落大方,一副純潔善良,顯得非常端莊的女孩子。
  令人一見,頓生好感,真是我見猶憐!
  這本來是一場生死之戰,但是有了她出場,和這原本緊張嚴肅的氣氛,就顯得非常的不調和。
  她緩緩的走向鐵柱。
  骷髏幫主兩眼微抬,雖然看不出他的表情,但顯然亦為這場面感到尷尬。
  她看著一鳴莞然一笑,似乎全無敵意。
  一鳴茫然,簡直忘記了這是場生死之戰!
  她緩緩地坐下,眼觀鼻,鼻觀心,微低螓首,就像一尊莊嚴慈祥的觀音玉像,令人肅然起敬。骷髏幫主陡的右手猛抬,單掌抵在鐵柱上。
  一鳴看著她,也緩緩抬右掌,抵住鐵柱。
  百媚嬌娘沙麗烏微抬纖手,這一抬手的動作都顯得非常嬌美,玉掌緩緩地抵住鐵柱……
  一場捨生忘死的搏鬥,立刻就要爆發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骷髏幫主突然垂下右掌,不悅地道:「七殺教中難道無人,為何派一女流較量?」
  百媚嬌娘沙麗烏,燕語驚聲地笑道:「只問勝敗,難道還要分男女不成?」
  她義正詞嚴,使人無話可答。
  骷髏幫主沉聲道:「勝之不武,難道要本幫主貽笑大方,如此七殺教想稱霸中原,豈非夢想?」
  七殺教主野人頭陀哈瓦刺,怒氣沖沖走到沙麗烏身前,施禮言道:「師姑請起。」
  沙麗烏搖搖頭,端坐不動,毫無退讓之意,貼在柱上的玉掌,亦未放下。
  但是,骷髏幫主不言不語,收回的右掌就是不肯再舉起來。
  就這樣堅持了很久,一鳴乾脆收掌肅坐,靜觀其變。
  野人頭陀哈瓦刺又道:「師姑請。」
  沙麗烏睨了哈瓦刺一眼,回眸對骷髏幫主道:「非本姑娘敗在二位手下,不足以言勝負!」
  骷髏幫主頷首示允,一鳴也覺得這姑娘豪氣可欽。
  沙麗烏連動都未見動一下,人已輕盈地站起,從這一點小動作,一鳴才看出沙麗烏非比尋常。
  哈瓦刺一屁股坐下,一張蒲扇的大手,「噗」的一聲就貼在鐵柱上。
  骷髏幫主和一鳴,幾乎是同時把右手伸出,當二人的肉掌剛一接著鐵柱時,這上粗下細的玉蟹石,陡然一陣搖晃,連癲丐心中亦暗暗感到震驚。
  癲丐連忙注視一鳴,只見一鳴神色自若,震驚的癲丐亦不禁連連在心中為一鳴喝彩。
  不要說癲丐,就是沙麗烏亦覺得,這中原七大門派共尊的神龍七絕令主的武功,實在令人有莫測高深之感。
  一袋煙的時間,這生死決鬥的三人,立刻有了驚人的表現。
  首先從大石的搖晃,變成了鐵柱的震顫,從均勻的震顫又變成了陡發的抖震,就好像這大石和鐵柱隨時都有爆炸的折斷的可能。
  再看這三人呢?
  骷髏幫主雖然看不見他面罩後的表情,但他那副低首閉眼,不吃力,不晃動的樣子,倒真令人有佛像莊嚴之感!
  一鳴泰然自若,面帶微笑,似乎這不是生死之戰,而是一場很好玩的遊戲,他眼珠輪轉,看看癲丐,又看看沙麗烏。
  癲丐從一鳴表情上獲得信心,沙麗烏卻獲得綺念。
  而哈瓦刺是神色凝重,滿頭大汗。
  凝重的哈瓦刺,漸漸變得咬牙痛苦支持,失望的兩眼發出求助的眸光。
  但,此時誰都愛莫能助!
  「啪!」的一聲,哈瓦刺一隻右手齊腕震得血肉紛飛,暈倒在地。
  沙漠之狐沙利多立即把它拖到一旁,從懷裡抓出藥粉替他敷上,沙麗烏立即點了他閉血穴用白布將他的手臂包紮上。
  一鳴將右手離開鐵柱,輕輕甩了幾甩,用嘴輕輕吹著,顯得非常天真而漫不經意的樣子。
  其實,如果不是一鳴手下留情,對哈瓦刺守多攻少。哈瓦刺就非慘死當場不可。
  哈瓦剌廢去一手,這實在是他自作自受。
  因為一鳴對他守多攻少,哈瓦刺就以為一鳴是最弱的一環,他想先擊敗一鳴,然後與骷髏幫主單獨決鬥,或許有獲勝之機。
  因此,他遭受了骷髏幫主抽空抖發的一擊,幸而一鳴為他承受了大部,他才僥倖的只廢去了一手。癲丐看到一鳴天真而從容的樣子,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才四平八穩地放了下來,向一鳴微微地笑。
  沙漠之狐沙利多,看自己的愛徒性命無妨,他一言不發地踏著沉重的步子,走至哈瓦剌的位子,盤坐舉掌,一副蓄勢拚命的樣子。
  沙利多比其徒哈瓦刺聰明得多,他一隻右掌懸空舉著,等候其餘二人舉起右掌,才放之鐵柱上,以防對方二人上手併力的一擊。
  這次則不大相同,在三人勢均力敵之下,除開始感到鐵柱一震之外,立同時貼向即穩如磐石,不感覺絲毫震動。
  這道理很簡單,從三個不同方向所加之於鐵柱的力量相等時,其結果是等於沒有加上力量一樣。
  這樣的時間,沒有保持多久,一件駭人聽聞的現象,令人歎為觀止。
  這根五尺方圓,三丈高下的鐵柱子,漸漸熱氣騰騰,好像置於熔爐中一樣,慢慢變成燒紅的烙鐵似的。
  首先看到的,沙利多已經額上微微見汗。
  一鳴亦收斂起輕鬆之態,比較先前要凝重得多。
  忽然,「啪——啪啪——」,時而發出一種炸裂的聲音,原來此時三人已經從綿綿不絕改為猛攻猛襲,這種陡發的內力,震顫得鐵柱的根與大石碰擊發生震人心弦的爆響!
  幾響之後,三人的功力,立刻有了顯明的判定。
  骷髏幫主與一鳴始終是穩如泰山,不為震響所牽動。
  而沙利多卻每一次震響,全身都跟著發生一驚跳。
  沙利多已經是大汗淋漓了!
  也許,這一次他比其徒哈瓦刺敗得還要慘!
  癲丐活了這麼一把年紀,如此高手內力的決鬥,還沒有見過,他不知骷髏幫主究系何人?此人武功之高,真是莫測高深,但其心之狠,亦屬罕見,他為一鳴的敢於應允,應付裕如,感到惶悚而又透著喜悅。
  但是,他為沙利多卻暗暗地婉惜不已。
  沙麗烏悲慼而沉重了,但是她不能為這場勝負之判的拼戰,盡一絲一毫的力量!
  場中的情勢,瞬息萬變,只不過是一瞬之間,情況變得超出人的想像,沙利多竟然挽回了頹勢。
  原來沙利多雙目暴睜,胸部猛挺,以其畢生功力,盡提丹田之氣,右臂陡推,又維持了鼎立之局。
  但是,如此一來,可急壞了沙麗烏,震驚了癲丐!
  這簡直是孤注一擲,有輸無贏的豪賭!
  別人是賭鐵,然而沙利多卻是賭命!
  果不其然,沙利多一聲慘叫,血箭狂噴,暈倒在地。
  在沙利多慘叫之際,一鳴全身亦抖顫了一下,幸而無恙,骷髏幫主兩眼暴睜,凶光閃閃地瞪著一鳴,不知是驚奇還是訝異。
  但是,沙麗烏和癲丐都看得非常清楚,這又是一鳴手下留情,接受了骷髏幫主莫測高深的陡發壓力,使得兩次的結果,都令骷髏幫主大失所望。
  不過,骷髏幫主城府甚深,頭戴面罩,無法令人測知其表情罷了!
  沙麗烏想:「雷一鳴年輕有為,存心忠厚,真不愧為中原盟主,可喜可賀!」
  癲丐暗忖:「神龍七絕如能統一武林,號令江湖,這真是武林鴻福,當年七絕亦可死而瞑目了!」
  沙麗烏含悲忍淚,盡量不使自己衝動,拖開了師兄沙利多,運功在他胸口上揉撫一陣,沙利多悠悠醒來,一言不發,盤坐調息。
  沙麗烏凜然站起,臉色沉重,步履穩健地走向鐵柱,這女子顯得既大膽又有勇氣,令人有種豪邁之感。
  一鳴用一種既欽敬又關懷的眼光望著她,她微微頷首,似乎對一鳴這種眼色有感謝之意。
  癲丐心想:「如果我那小妹子在場,恐怕又要醋海生波了!」他想到此,差一點就忘情地笑出口來。
  沙麗烏剛剛坐下,癲丐觸目之處,笑意全失。
  原來一鳴第一個把手掌貼在鐵柱上,這顯然是說:「放大膽,一切由我承當。」
  癲丐為一鳴的豪氣和大膽欽服,但也為最後的一場拚鬥提心吊膽。
  骷髏幫主對一鳴的兩次毫無所損,動了殺機,跟著第二個把右掌擊到鐵柱上。
  這一擊,如果不是雷一鳴的手掌承受,說不定就會鐵柱分裂,齊腰折斷。
  他們二人第一次單獨對了一掌。
  而且一鳴是完全站在挨打的地位,在沙麗烏和癲丐險些驚叫出聲之際,一鳴只是皺了皺眉。
  骷髏幫主連忙掃視了一鳴幾眼,是驚奇、憤怒、不安,兼而有之!
  沙麗烏沒有一點猶疑,玉掌一翻,陡然接實鐵柱,於是,場震驚武林的決鬥,又開始了。
  沙麗烏究竟比較聰明得多,她與一鳴無形之中似乎有了默契,完全是二對一的姿態出戰。
  大概因她的師父過分偏愛,沙麗烏的武功確是高出沙利多甚多,內力的渾厚,簡直不像是一個女子所發,這真是異域女子的奇跡!
  而骷髏幫主顯然以前兩次都未盡全力,如今一對二,他仍然如岳停峙,絲毫無動於衷。
  此時鐵柱「嘶嘶」發響,一時熱氣騰騰,在星光下顯得灼熱通紅,勢將溶化,一時又冷卻無聲,烏油油的鐵柱在這夏夜裡,卻結滿了霜雪,變成了一根銀柱。
  一熱一冷,這是內力奇高,陰陽反極,僵持不下的驚人現象。
  倏然,鐵柱「砰砰」連響,連癲丐亦驚得咋舌不已。
  原來偌大的一根鐵柱,就好像變成了石柱似的,不時「砰砰」連響,鐵柱上的鐵變成碎石一樣,震飛四處。
  這種現象,明明是內力拚鬥,高下不分,受傷的既不是人,當然就是物了,鐵柱經起內部的壓搾,造成了這種碎裂的現象。
  一鳴與沙麗烏額上已經微微見汗,這真是一場苦鬥。
  突然,鐵柱「嚓嚓隆隆」一陣奇響,鐵柱搖晃欲傾,玉蟹石似天崩地裂般震盪欲倒。
  三人大驚,都縮回了拚鬥的右掌,穩坐觀變。
  只聽「轟」的一聲,從鐵柱的頂端飛起一物,空際突然掠過一條黑影,當眾人抬頭看時,倏然失去蹤影。
  只見遠處似乎有人影一閃,骷髏幫主一言不發,陡地升空,展袍就追。
  沙麗烏亦起身扶著沙利多和哈瓦刺跳下大石而去。
  一鳴輕輕躍起,他茫然地望著癲丐,這一場大戰,他是莫名其妙地應戰,亦在莫名其妙中結束。
  惟一值得安慰的是,證實了骷髏幫主果然如他所料,是另有其人,但是他們千方百計找胡奎,仍然是沒有下落。
  他們究竟是不是為爭奪老婦呢?
  一鳴無可奈何地向癲丐道:「前輩!走吧。」
  二人跳下大石,癲丐招來毛驢,就雙雙向「薔薇上院」奔去。
  途中癲丐問明了一鳴的經過,癲丐亦將這些日來,他的經過和安排簡略敘出。
  原來癲丐在小雷峰塔離開一鳴後,首先回到「小崑崙島」,島上正在大興土木,重建「崑崙宮」。
  崑崙掌門心燈大師,因事務繁多,再者為了要保護一鳴母親,不便離島,其餘六派掌門正欲各回住地,乃急馳「小雷峰塔」,準備替一鳴護法後,再分道揚鑣。
  六派掌門先赴「小雷峰塔」,癲丐即去哀牢山向神醫龍鬚叟索藥,當六派掌門人到「小雷峰塔」時,一鳴早已離去,與多九公相遇,知道一鳴安然無恙。
  神龍七絕早已震驚江湖,如果遭害,豈不轟動遐邇,因此六大掌門便分別踏上歸程,急急趕返料理派務。
  癲丐索藥後,趕返彌勒,與丐幫連絡,對下落不明的一鳴,四處尋找,並對七殺教行動密切注意。
  癲丐對百媚嬌娘沙麗烏趕來中原,秘密赴「毒蟹潭」,一個教徒不帶,其目的何在?仍茫無所知,猜測不透。
  曙色迎人,二人趕返「薔薇上院」。
  幸而院內一晚安靜,並無事故發生,一鳴見到麗娘,為癲丐介紹一番。
  癲丐也是初開眼界,想不到薔薇幫主卻是如此清秀絕俗的姑娘,而且所領導的薔薇幫,將近千人,一個個都是江湖奇女子,他不禁心中暗歎,這真是古不如今,陰盛陽衰了!
  他舊態復歸,高興之餘,又抖發了一陣如癲如狂的笑聲,他似乎覺得自己老骨頭也年輕多了!
  癲丐道:「莉娘是我的小妹子,麗娘姑娘!你就是我大妹子了?老叫化那來如此福氣,我真要狂笑三日!」
  麗娘含羞一笑,但立即笑靨突斂,問道:「莉妹妹沒有同你們一起回來?」
  一鳴驚道:「她去何處?」
  麗娘道:「毒蟹潭。」
  一嗚叫道:「糟了!她何時去的?」
  麗娘道:「在你一人趕去毒蟹潭不久,她坐臥不安,非要出密室來巡視不可,她出來後,知道你一人去毒蟹潭,便回來與我商量,我們都不放心你一人前往,而且已經過大半夜了,所以決定由我一人保護,她立即趕往毒蟹漳去了!』』
  一嗚叫道:「那骷髏幫主追的一定是她,她決不是骷髏幫主的對手,走!」
  他拉著癲丐,就要向外奔去。
  麗娘一把拉住他道:「骷髏幫主有什麼了不起,你急得成這樣子?」
  一鳴真是來不及解釋,回首急道:「現在骷髏幫主是另有其人,不是穿白衫的骷髏幫主。」
  麗娘道:「是胡奎?」
  一鳴甩掉了麗娘的手,拉著癲丐已經飄身門外,只聽見他答話的聲音道:「不是。」
  大家全愣了。
  七殺教多了個沙麗烏,真正的骷髏幫主至今才現身,而且還不知道是誰,虎神幫不知去至何處,久久蟄伏未出,真是江湖陰險,變化詭密,事情越來越奇,陰謀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