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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武林一戰

  這塊方圓數里的廣場,原本嚴肅得落針可聞,自從這滿面污泥,鬚髮蓬亂,身穿破爛長衫的老人一叫嚷,場中數以千計的目光,一齊投到這乞丐般的老人身上來了。只見這乞丐般的老人縱躍如飛,身法矯捷無比,喝聲剛落不久,人已撲到百殘和尚與唐劍寧前面尋丈之處停了下來。
  場中群豪極少有人知道蘇玉瑛是誰,但絕大多數此刻都認得唐劍寧了,乞丐老人既然聲色俱厲地喝罵唐劍寧,唐劍寧少不了要在搏鬥百殘和尚之先,與乞丐老人折換幾招,因此又都注視著乞丐老人,目光幾乎眨都不眨一下。
  只見乞丐老人停步之後,霍地雙膝跪倒,一把鼻涕一把淚,磕頭如搖蒜般地大哭大叫道:「你們做做好事,快把
  "羅漢錢"還給我吧!」
  這倒是大出群雄意料之外,因此立刻傳出各種不同的聲音:「什麼虎頭蛇尾的老叫化!」「簡直是個瘋子嘛!」
  「什麼"羅漢錢"這般要緊呀?」
  「這人是誰呀?看他剛才的身法不錯嘛。」
  「………………」
  唐劍寧心下又急又恨,忙回過頭去用眼色求救多事老人,只聽百殘和尚低喝道:「玉瑛,你照拂他「回去」好了。」
  唐劍寧聽他把「回去」兩個字說得比較特別,暗叫不妙,轉眸瞧時,百殘和尚那眉梢間仍然留著淡淡的一層殺機!
  方自驚惶無策,蘇玉瑛已越眾而出!只見她蓮步姍姍,走向乞丐老人,顯得無限關切地說道:「總護法,您有些不大舒服吧!讓我送您回去好了!」神情真摯,語氣溫和,充分流露出一片關注美意,剛才間或有極少數的人懷疑百殘和尚話語中不懷好意的人,這時都因蘇玉瑛這等言語態度而暗怪自己神經過敏,反而對蘇玉瑛十分好感。
  乞丐老人卻不領她的情,只見他倏又驀地跳起來,一言不發,猛地出拳如風,照蘇玉瑛身上就是一拳!
  這一拳極具功力,好些人都為蘇玉瑛嚇了一大跳,卻見蘇玉瑛嬌軀半側,剛避開這一擊,笑意盎然地道:「您這是幹什麼了,我送您回去不頂好嗎?」
  乞丐老人忽然兩眼發直,口鼻痙,一連退了幾步,笑嘻嘻地說道:「你……你騙我!
  你……你想……想把我……我……關……關起來!」他因為忽然抽風,所以連話也不能一口氣說完!
  場中群雄不少經驗豐富的人物,一見這種情形,便知乞丐老人中了風!有的更是關切地大聲叫喚道:「他得了瘋病啦!那位姑娘趕快好生照拂他歇息去吧!」
  乞丐老人一聽這話,勃然大怒道:「誰……誰瘋……瘋了!你……你他……媽……媽的才……才瘋了……了哩!」他雖在大罵別人,口鼻仍在抽動著!
  剛才說他瘋了的那人再又好意地大叫道:「真的!那位姑娘不妨把他點翻了弄回去歇息去吧!」
  蘇玉瑛秀眉直蹙,現出一臉沒奈何的神情,裊裊婷婷走向乞丐老人,苦著臉子道:「好!我只好聽那位朋友的話這麼做了!」
  話剛說完,霍地纖指疾出,連點乞丐老人身上四大要穴!出手之快,之準,看得場中不少高手都暗讚不已!
  乞丐老人雖在抽風之際,身手仍然十分靈活,他不退反進,使出一招「醉打出門」,一個身子如吃醉了一般幌了兩幌,幌動中並且很快地回擊了兩拳!
  雙方折換的這一招,可以說是精采百出,禁不住當場逗得許多人拍掌叫好!
  孫玉瑛見第一招未曾得手,嬌軀猛然縱起,左拳右指,快逾驚風般,「嘩!嘩!嘩!」一口氣接連攻了三招!
  乞丐老人卻也端的了得,身子恰似風擺殘荷,左飄右搖地堪堪避開這連續三招。
  蘇王瑛不但急,而且惱了!正要三度出手,忽聽身後有人大叫道:「你還制不了他,讓我來幫你!」
  她急扭頭望時,一條灰影已掠空而來!身法之快,較之剛才乞丐老人還只過無不及。他不禁悚然動容,問道:「尊駕是誰?不敢勞動大駕!」
  這人腳剛落地,隨即笑道:「姑娘,你看都沒看清是誰,怎知就不是熟朋友?」蘇玉瑛起眼一望來人,只見來人約英三十三四歲光景,生得劍眉朗目,鼻直口方,看來十分英俊,再配上他身上那件剪裁得非常合體的寶藍色細質長衫,更發顯得風度翩翩,別有一種中年男人瀟酒不重的氣質。
  她腦子裡似乎沒有這個瀟酒中年男人的印象,於是說道:「我是不認得你嘛!你說………」乞丐老人忽然接口大笑道:「老子認…認得他。他跟老……老子送……送羅漢……羅漢錢來了!」
  彷彿他抽風的毛病,轉眼間又略好一點,因為他說話已不像前一字一結巴了。唐劍寧心中又好笑,又可憐,不覺暗歎道:「常公佞呀!算來你當年也是叱咕風雲,不可一世的人物,如今二次出山,只為你先師造下來的羅漢雙錢,竟然害得你神經失常,面貌全非!這些雖然是因為我前番把你關起來所促成的,可是我也是一片好心對你啊!你說得不錯,這人極可能是送羅漢金錢給你的,但也只能說這種成份很多而不絕對可靠!至於你說你認得他,這簡直又是瘋話了。因為截至目前為止,這數以千百計的人海中,連我在內,充其量也只三幾個人認識他是誰啊。」
  只見英俊中年人朗朗一笑,接口說道:「就因為你認得我,我才幫忙她擒住你啊!」說著,一步一步逼上前去,看樣子,馬上就要出手了。
  乞丐老人一見,慕地再退幾步,大吼道:「你不還給我羅漢錢,還幫她兩個人打老子一個野!」
  英俊中年人把臉色一正,停步說道:「常公佞,咱們是老朋友了,你信我的話沒錯!你身上有病,若是怕你們和平山莊的女莊主對你不利,那你跟我走好了!」
  此言一出,場中不少人物大吃一驚!看不出這個又笑又哭,舉動失常的乞丐老人,和那個嬌滴滴的少女,一個竟是當年名頭極盛一時,使黑白兩道人物都居他三分的「神州一煞」常公佞,而另外一個,赫然就是目前勢力遍及南北的和平山莊神秘莫測的女莊主!
  至於蘇王瑛和百殘和尚他們呢?也是非常驚詫!他們驚詫這個英俊的中年人,何以說是常公佞的老朋友?縱然這點可以說他是胡詢,但他又怎知道朱玉瑛的身份?
  蘇玉瑛芳心電轉了幾轉,不等常公佞答話,立即沉下粉臉,嬌喝道:「你是誰?怎麼一出口就惡言中傷本幫主!他身為本幫總護法重職,本幫主如何會對他不利!快報出姓名退過一邊去!英俊中年人大笑道:「他一個瘋子,我什麼話不好騙他,偏你這麼認真!再說我是怕你制服他不住,才好意來幫忙你,你不但不感謝我,反而拿借了殼子還粗糠似的臉來對待我,還問我是誰,這不更顯得多餘嗎!假如我願告訴你,不妨說出真實姓名,否則,我編個假名假姓,你又那裡去證實!」
  蘇玉瑛口舌方面奈何不了英俊中年人,便叱道:「本幫主不要你幫忙,趕快走開!」英俊中年入微微一笑,他不退反進,大步走到蘇玉瑛面前,故意現出一臉神秘之色,壓低聲言道:「姑娘你可知道,他所以屈居你姑娘之下,拱你驅使,並不是能耐不如你,而是……而是你手裡那一枚羅漢金錢的力量啊!他眼下既然神志不清,恐怕就不認得你這個莊主,要全力拚鬥了!」
  他聲音雖然說得低,但並沒把音波逼成一線,相反地,倒像有意把音波擴散出去。因此,凡是略具內功修養的人,無不當場聽得清清楚楚!
  蘇玉瑛何嘗不知,百殘和尚更是洞悉無遺!他氣憤得要死,臉色驟變,腳下陡有移動的意向,唐劍寧忽然朗聲說道:「大師,咱們不妨等蘇幫主擒去那瘋子之後,再談咱們今番約會之事如何?」
  百殘和尚一代宗師,自不便在天下群雄面前失去風度,只好忍氣強顏微笑道:「只怕有那個夾在中間指亂哩!」
  唐劍寧笑道:「你不見他正要幫忙蘇幫主擒住瘋子嗎?如何會是………」他話未說了,蘇玉瑛忽然捨棄了常公佞,出手打起英俊中年人來了!
  英俊中年人邊打邊罵道:「你這才真叫「狗咬日洞賓」哩!」
  兩人頃刻之間,便自折了三招。這三招之中,互有攻守,雙方進招固然快速,變招尤其迅捷!雖然只是僅僅三招,卻是倍見精采,好看煞人。這時雙方在折換三招之後,正對峙在一丈之處,各自虎視耽耽,默運心機,應如何進攻,才能使對方授苜。
  因此,雙方這時雖沒交手,但在群雄眼中看來,遠比短兵相接的氣氛,更還顯得緊張。因為雙方不出手則已,無論任何一方只要一日出手,定然是石破天驚,奇奧絕倫的一擊。
  時光一分一秒的消逝,兩人仍然對峙如故。偌大的一塊廣場,再度陷入嚴肅,死寂的氣氛中!驀地!
  一個中氣充沛的蒼老聲音打破了這死寂的氣氛,大叫道:「呔!你不還給老子的羅漢錢,卻和小蹄子擠眉弄眼,老子認得你,老子的拳頭可不認得你!」
  廣場中群雄都聽出也都看到這是常公佞喝叫的,不覺都怪他正在這吃緊關頭搖這一蛋,千百道目光,一齊對常公佞投以一瞥厭惡的眼神。
  英俊中年人忽然收斂起炯炯的眼光,對蘇玉瑛笑道:「你不見他要討回羅漢金錢嗎?咱們正好合力撇他!」
  蘇玉瑛小嘴一撇,不屑地道:「你知道他一定就是討回「羅漢金錢」而不是要討回「羅漢銀錢」哪!」
  常公佞立即從中接口吼叫道:「老子都要!那個不給老子,老子就打那個!」他說打就打,雙臂同時陡地翻起,朝兩人分別打出一掌劈空掌力。
  蘇玉瑛往外一縱,英俊中年人卻隻身軀半旋,各自避閉了常公佞打來的劈空掌力。但常公佞得理不讓人,乘蘇王瑛背向著他,倏也撲上去再打出一掌。
  蘇玉瑛吃了一驚,慌忙回裡往英俊中年人這邊猛竄,說巧也真巧!正趕上英俊中年人從側面追襲常公佞,兩人恰巧對面撞來。
  兩人的去勢都快得駭人,眼看就要撞個滿懷,卻見英俊中年人的一個身子,突然向斜裡一掠,居然在電光石火問避開了這一撞。
  這等畢生難得一見的矯健身手,廣場上群雄方自看得目瞪口舌,猛聽蘇玉瑛嬌聲叱喝道:「好賊子,你竟敢暗算本幫主!」
  她塞霜般的臉色中偏又泛出一絲絲紅霞,敢情她吃了暗虧了?
  英俊中年人栽笑道:「區區豈會存心如此,實在是不得已啊!你沒那裡受傷吧?」蘇玉瑛在剛才兩人錯身而過的一瞬,左邊Rx房被一縷指風襲個正著,雖然沒受重傷,卻也火辣辣地生痛不已。可是這等緊要所在,教她如何說得出口來!
  正當她羞惱交集,十分尷尬之際,常公佞忽然問聲不響,再又對她偷襲過來。她滿懷憤怒,毫不考慮,立即玉臂上揚,正面接架一掌。
  但在同一時候,英俊中年人也從中在兩股掌力之間,打出一掌。
  三股掌風從三個不同的方向打出,一經接觸,那反彈而出的漩流動力,立刻激盪回撞,把三人各自震得馬步浮動,但誰也沒有挪動半步。
  蘇玉瑛怒不可遏,對英俊中年人厲叱道:「你這是幹什麼?」
  英俊中年人微微笑道:「在下好意幫你的忙,好將功折罪,你何必………」突然,百殘和尚在遠處喝叫道:「那位施主究竟是何居心!」
  英俊中年人剛回過身來,唐劍寧已截住說道:「大師,咱們今天的事,也該談一談了!」百殘和尚十分不悅,冷冷說道:「你說吧!咱們今天該怎麼樣打法?」
  他不說今天的事應該用什麼方式了結,開口就是如何打法,他那心裡早有必勝信念,並且還安下除掉唐劍寧的心思.唐劍寧心中微微一寒,朗聲應造:「區區敢不………」
  這時艾錕忽然越眾而出,大聲道:「你們都不必多言!去年今日,是沈老前輩和在下做的中證人,今天約會的事情,應該由中證人按前番議定的話去做!沈老前輩恰好前幾天有樁要事等著辦理,特地走告在下,囑在下全權代表執行中證人的事宜。」
  他望了望所有廣場中的群雄,雖然仍有極少數的人在看常公佞他們三人搏鬥,但絕大多數都已被這邊的情形所吸引,心中頗為得意,於是繼續大聲說道:「前番百殘大師在臨離開這兒時,曾要求唐小俠能在今天接他兩掌。這雖是百殘大師當日在雙方動手之後提出來的,唐小俠當時卻並沒反對,俺艾錕身為中證人,是有什麼說什麼。至於唐小俠是否另外有什麼意見,或者竟是彼此各攻兩掌,各接兩掌,就單等唐小俠一句話了!」
  唐劍寧掃眼一下全場,但見千百道目光,一齊緊緊地望著他,他只覺那些眼神之中,隱隱露出代他擔憂,甚至還有輕鄙的成份在內,立刻激起他萬丈雄心,朗聲道:「區區雖然年輕技薄,前番既承百殘大師以禮相讓,今番敢不唯命是聽!一切請百殘大師見示好了。」他爭勝之心一起,便不顧計多事老人和百步追魂姬文央的誡訓,不僅單答應接百殘和尚兩掌,而且還接受百殘和尚的任何要求。
  此言一出,固然改變了場中群雄對他相看的眼色,但也暗中急壞了多事老人這一干人。百殘和尚呢?他面上反應冷淡,其實心裡也緊張不已,看唐劍寧的豪放輕鬆的神情,有恃無恐的言語,和近幾月來所傳言的一切,不覺把開始那種必勝信念打了個折扣,從容說道:「五七十年來,老袖手底下不知饒過多少生命,但在一對一的情況下,卻從無一人能夠保持不敗—唯獨你唐小俠去年是例外,雖只寥寥四招,非但難能,也並可貴。老衲慈悲為本,但不願有人打破此例,是以今番只希望能保持老例,在老衲手下並無不敗的對手。」
  他神情之間,流露出一片和穆之態,似乎今日之戰,完全只是一種爭強鬥勝之心,把那暗中無惡不作的本性掩藏得一絲不露,因此場中大多數不知道他私底下為人的人,大都對和尚自然生出崇敬之心。.這種崇敬之心,可以從各人的眼色裡瞧出來。
  唐劍寧微微笑道:「然則大師只希望打敗區區便以為滿足了!」
  百殘和尚莊容說道:「老衲本心不過如此。」
  唐劍寧突然雙目凝光,傲岸問道:「假如大師再次手下留情,或者更是力不從心呢?」他詞鋒咄咄迫人,顯然有輕視和尚之心,只聽得群雄立刻以驚疑的眼光急急投他一瞥,忽然覺得他有一種英氣逼人,不敢正視的氣概,不禁紛紛把目光趕忙移向別處。
  百殘和尚也是看得心頭一震!定了定神,才含笑說道:「唐小施主何用生嗔!武功一道,不是口說可以為憑,只有讓事實來證明!」
  唐劍寧立即高聲說道:「正如大師所說,最好讓事實來證明!請!」
  劍已拔,弩已張,眼看一場頂尖高手的精絕搏鬥,馬上就要揭幕了!
  這時,不但廣場中所有群雄的神色十分緊張,便空氣也彷彿稀薄許多,呼吸也有些窒息起來。只見百殘和尚用手一指常公佞三人,淡淡笑道:「小施主請稍安母躁,且等他們的事了過再說!」
  他這一句話,群雄不自禁地各人吁了一口長氣!
  艾錕心中猛動,他並不招呼任何人,突然對遠遠正在搏鬥的三人,提高嗓子大聲叫道:「呔!你們三人要打,就趕快結束,要不,到遠一些地方去打鬥痛快,不要影響了這裡的正經大事上那英俊中年人聞喝,馬上對蘇玉瑛說道:「喂!你聽見了沒有?咱們把他趕到那邊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再合力去生擒他好了!」
  蘇王瑛並沒答話,只鼻孔裡重重冷哼了一聲。卻見常公佞厲聲道:「老子高興在那裡打就在那裡打!那個要不服就跟老子滾出來!」
  艾錕揪了百殘和尚和唐劍寧一眼,見他們並無反應,便不再說什麼,炯炯地望著三人交手。於是,千百道目光又紛紛移注在三人的打鬥上面去了。
  這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打鬥。
  一般的看來,這是蘇玉瑛和英俊中年人兩人合擊常公佞,但明眼的人看法卻又不同,兩人表面上是夾攻常公佞,實際上則適得其反。
  這些因為明眼人都慢慢觀察出來了:無論是蘇王瑛,或是英俊中年人,武功似乎都較常公佞略高一籌,但合兩人之力,常公佞反倒隱居上風!
  這裡面自然有其秘密因素在!皆因每當蘇玉瑛搶攻常公佞,眼看就要一擊成功的剎那,英俊中年人卻履次都在幫忙她夾攻時,無巧不巧地反而替她幫了倒忙,使常公佞化險為夷,轉危為安。
  這能說是英俊中年人有意的嗎?休說遠遠觀戰的人不敢斷言,便身臨其境的蘇玉瑛,也是有苦難訴。
  因此,她在接連經過這麼幾次教訓之後,反倒鬆懈了對常公佞的攻擊,而注意到英俊中年人的行動,並且也在有意無意之間,藉進攻常公佞之便,三次予英俊中年人以巧妙而報復的偷襲!而英俊中年人卻淡然置之,漠不為意!
  群雄摸不清英俊中年人是誰,同時也更看不透他和蘇玉瑛這些不應該有的動作是有意,還是無意,或者更還別有蹊蹺。
  但不管怎樣,常公佞居中受了實惠卻是真的,而兩人彼此間相互偷襲的巧妙;也是群雄見所未見的妙著,因之看得十分起勁。
  這樣又過了十多二十招,三人隔群雄漸漸隔遠,已經打到廣場的邊緣去了。
  此時,突聽蘇玉瑛嬌叱道:「要就咱們痛快打一場,別這麼偷偷襲擊。」她叱聲之中飽含憤怒,群雄這才意識到英俊中年人極可能是有心搗亂而來,剛才也可能教她吃了暗虧!
  但英俊中年人卻不吭一聲,仍然一味攻擊常公佞不休。
  百殘和尚心下十分著急,卻是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蘇玉瑛經這一來,索性彰明較著地公開與英俊中年人為敵,恣意進攻起英俊中年人來。英俊中年人厲聲道:「好呀,你居然以怨報德了!哼!」
  他說完這話,忽然捨棄了常公佞,明目張膽地對蘇玉瑛狠狠打出兩舉,踢出一腿。於是,三個人丁字般互相打了起來。
  江湖中單打群毆的事迭見不鮮,卻絕無這等三方西同時互為攻守的打法,因此,群雄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唯恐錯過了這難得一見的別開生面的打鬥機會。
  這一明顯地打起來,高下立判!
  蘇王瑛和英俊中年人實力在伯仲之間,常公佞則顯然技遜一籌,他在節節敗退下,終於離群雄越離越遠,眼看就要打入樹林裡面去了。
  人總是好奇的,群雄覺得這種打法別有趣味,而且又無患得患失的堅礙,於是竟慢慢移動身子,趕去看熱鬧去了。
  這時,百殘和尚再也沉不住氣了。他臉上的顏色倏忽幾變,兩隻眼球不斷亂轉,終於,他驀地一幌身形,挪腳就向三人行將消失的方向奔去。
  但才只兩個起落,剛覺側面籃影一閃,唐劍寧已攔在去路之上站定,微微笑道:「大師忽然不別而行,莫非怪區區有失禮之處嗎?」言語不卑不亢,態度從容有禮,實際上則無異是不准和尚亂走一步。
  百殘和尚著著失策,不覺一臉通紅,但仍強作笑顏,合十說道:「那裡!好說!老衲是見不慣那位暗使奸謀而又不肯道出姓名的施主,想去問問罷了,何干唐施主之事?」唐劍寧拱手失道:「倒是區區錯疑了,請莫見怪。」
  百殘和尚心裡儘管對唐劍寧的現身阻攔無限惱怒,但當著天下群雄面前,卻還不能不表現一代宗師的身份用笑臉遜謝,因之他那心情苦痛極了,也憤恨極了。
  適在這時,艾錕忽然站在原地大聲高叫道:「喂!他們跑遠了,你們也該回來較量了。」這一聲吆喝特別有力,不單把百殘和尚和唐劍寧叫回,便那不少趕去樹林看常公佞三人交手的群雄,也禁不起他這聲誘惑,紛紛撇下三人,潮水一般地朝這遑蜂擁而來。百殘和尚和唐劍寧,兩人並肩道動起看似輕盈,實則沉重無比的步伐,一步一步向艾錕那面慢慢走去。
  每當他兩人移動一步,地面上立刻現出一個兩寸來深的鞋印。
  場中好些好手,見兩人竟是這般暗較內力,不覺嗤之以鼻,不屑地想道:「哼!就憑你們腳下陷進兩寸來深的功夫,也算當世絕頂高手,那我能陷入更深,豈不成了無敵大俠了!」這幾乎是每一個內功造詣頗深的旁觀者的想法,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一腳踏平地上泥土三兩寸的能耐,只能說是最起碼的粗淺功夫。儘管好些人心中不值兩人所為,但因那些趕回來的人群都已駐足而觀。一片廣場,靜如一死泓水,了無聲息。
  百殘和尚和唐劍寧仍自跟先前一樣的並肩緩緩走著,但不同的是:兩人的面色,業已由輕鬆轉為凝重,移動的步伐的速度也逐次減慢,那出現在地上的鞋印似乎更已加深。
  也不知是那裡來的一個冒失鬼,他沉不住氣,忽然大聲嚷道:「兀那兩位高手緊走幾步好不好,咱們不是單看這等高深的功夫來的哩。」
  這人只差明說,大家都不願看這種膚淺的功夫,希望兩人快點交手。
  雖然此人的話說得有些過火,但卻獲得大多數的人的支持,立時你一言,我一語,跟著附和地叫嚷起來。
  剎那之間,原本非常肅穆的氣氛,忽然變得十分囂雜了。紛嚷中,陡聽一聲震耳的嘯聲響起,群雄方自一驚,人叢中忽然跑去一個眉清秀目的小和尚,他拉開嗓門,望四周的群雄大聲笑著說:「諸位若嫌這功夫不屑一顧,不妨運足目力仔細地看一下,看看自己有沒有這份能耐!如果運足目力還端詳不出功夫的精奧淵深,那就請免開尊口了。」
  這話果然引起群雄的興趣,紛紛運足目力,一齊向那凹入的鞋印仔細看時,這才看出鞋印之中,果然有驚人的內力表現,不覺看得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原來接近池沼地帶的泥土,它表皮上的一層,大多是浮萍和灰士的混合物。時值九月中旬,正是炎炎烈日過後不久的時節,地面的泥土經過長期炎日的射曬之後,表皮的一層,不止龜裂成一片片,一塊塊,而且每一片,每一塊的邊緣,大都向外面高翹著,它的本質已經十分乾燥,脆弱,休道它荷負不起一具百十斤的人體,便是一隻小小的青蛙走在上面,也常能把它裂為碎塊。而百殘和尚和唐劍寧一步一步陷入地面所呈現出來深達兩寸至三寸的鞋印中間,那些向上翹著每一塊小小的表皮層皮,雖然深陷地裡,卻仍完整如初。
  群雄先前因沒注意到,所以等閒視之,既經小和尚一提醒,細看之餘,每個人都自問沒這等能耐,這才心服口服地凝注兩人的身法,步法,和下陷的深度,但卻分不出高下來。這百十來步的距離,兩人足足花了一頓飯的功夫,才緩緩走到艾錕面前停了下來。兩人暗自深深吸了口長氣,才互相偷瞧彼此的臉色,只見對方面不紅,氣不喘,神態幽閒,和無事人一般。
  心中不禁各自揣揣然,不知未來的勝利誰屬。
  艾錕見諸事舒齊,隨即拱手向四周作了一個羅圈揖,然後對群雄大聲說道:「在下艾錕,添為今番之會的中證人,承蒙諸位遠道蒞臨捧場,雙方當事人和在下俱感無上榮幸。不過事經雙方事前同意約定,不論他們那一方勝負,甚至瀕臨死亡,任何外人請莫插手介入,這點務望諸位愛惜當事人的令譽,共同遵守才好。眼下馬上就要開始了,請稍候片刻。」話聲一發,四下立時掌聲雷動。直等掌聲歇止,艾錕這才大聲對百殘和尚和唐劍寧雙方當事人協議說道:「百殘大師事先說過,旨在保持他數十年來無人不被擊敗的豪語,自然是點到為止,見勝即收。大師說是嗎?」
  他聲音說得很大,百殘和尚咬緊牙關,違心說道:「老衲本意正是如此。」艾錕於是再向唐劍寧說道:「因此,在下站在中證人的立場,也深深希望唐小俠能本以武會友,純以切磋武功之旨,適可而上,切莫趕盡殺絕,當著天下群雄面前食言!唐小俠以為如何呢?」
  唐劍寧聰明過人,豈會聽不懂他言外之意,明裡是教自己不可以當眾食言,實則是拿話扣住百殘和尚,但他正當豪氣勃發之際,非但不領這份人情,反而滿臉傲岸之色,夷然笑道:「區區自能守此信不渝,但不介意別人願不願意這麼做法。」
  多事老人看得只是搖頭歎息,側顧身旁的一人輕輕說道:「小子豪勇有餘,機智卻不夠。不過他是受藝於摩雲客和你,也就難怪他全像摩雲客和你的牛脾氣了。」
  旁邊那人並不正面答覆,只微笑說道:「豪氣之為物,其勢如江,一日勃發,莫可遏止。豈獨他小子為然!」
  多事老人正要反對,只見百殘滿面慈祥,合十說道:「我佛慈悲,出家人第戒一剎,老衲豈願妄殺,這「豈願妄殺」四個字的解釋是:「在迫不得」的時候,才會殺人,但這不算是無故殺人!」他措詞的技術極其好巧,除了少數直接關懷此番勝負的人,覺出百殘和尚已然蓄殺機之外,大部被他巧妙的措詞矇混過去了。
  艾錕聽得週身震僳,立時高聲說道:「但願大師不致妄才好!」他把「妄」字說特別促使場中群雄的注意,用意可謂良苦了!
  唐劍寧此刻只覺雄心萬丈,豪氣沖天,他迫不及待地說道:「中證人還有什麼話交代沒有?時光不早,莫數天下群雄久等心煩。」他一瞼幸幸之色,詞鋒又是那麼犀利迫人,艾錕只好苦笑道:「還右最後一句話。兩位是過兵刃?還是動拳腳?」
  唐劍寧首先大聲說造:「區區並無意見,一切陪奉。」狂效之態,溢於言表。卻見百殘和尚慢斯條理說道:「既是切磋武學,不妨拳腳兵刀一齊來,唐施主意下如何?」
  高劍寧立即答道:「悉聽尊便!」說罷,隨即深手腰際,但聽「卡察」一響,一支寒氣森森的短小寶劍,已經掣在右手,只信手一揮,立見冷芒萬道,耀眼生輝。他滿面寒霜,大聲說道:「請亮兵器過招!」百殘和尚不慌不忙,從寬大的僧袍裡面,解出一根鴨蛋粗細,烏黑閃光軟硬隨心似籐非籐,長著五七個疙瘩的籐根來,幽幽笑道:「老衲備置此物垂五十多年,未嘗一次出手,難得它初露頭面,便能遇上名震天下的白虹,寶劍英雄,相得益彰,可說機遇不凡,唐施主請!」唐劍寧岸然說道:「我是主,你是客。大師請先發招。」
  百殘和尚微微笑道:「既然如此,老衲恭敬不如從命,恕老衲僭先了。」話完,隨即雙手舉起棍齊眉,演出一式「開門揭客」,算是起手招式,端的一代宗師,不失江湖以武會友的禮數。
  眼看只待唐劍寧一旦答禮,這天下矚目的一戰,馬上就要如火如某地展開了!因此,數以千計的眼光,無一道眼光不在唐劍寧和百殘和尚兩人身上往返逵巡,廣場中頓時呈現出一片死寂,只有每個人心房跳動的聲音,在輕微而急劇地響著。
  詎知唐劍寧等百殘和尚施禮好久之後,才懶懶地舉手答禮,揚中登時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更有人忍不住公然說道:「善哉善哉!滿招損,謙受益。孺子欲求不敗,不可得也!」
  這話如同當頭捧喝,登時聽得唐劍寧如芒刺在背,心懷不安,忙循聲望時,卻看不出是誰出此警語!
  方自愧服,陡覺眼前一股勁風直襲面門,不問可知,這是百殘和尚乘他心分意馳的剎那,突然予以襲擊!
  他驚煌之下,趕緊湧身暴退。百殘和尚機先在握,得理豈肯讓人,隨即欺身直上,左掌右棍,攻勢如黃河決口,滔滔不絕!登時只見掌風棍影,交織成一道光幕,在無數道狂飆激盪起的沙土蔽日中,把唐劍寧圈人那道光幕之內。
  不論是掌勁,棍風,唐劍寧只覺其勢如虹,銳不可當。
  他自認一時之間,萬難突圍而出。悔恨之餘,忙默念西藏溫家「無極氣功」心法護住圍身要穴,一面使出本門「大羅劍法」,一面施展「六陽煞功」,全力與之周旋。
  就這樣,他勉強支持了十多招。
  也就因他能夠應付這凌厲絕倫的十多招,才逐漸把群雄一開始就感到失望的心情打消,認定雙方確是功力悉敵,錙銖並重!
  但不旋踵間,忽見唐劍寧在塵沙漫天裡的光幕之中,東築西蹤,飄忽無常,明明見他一掌或是一劍劈出,正予百殘和尚以重大威脅時,倏又半途收掌,像小鬼跳月般左跳右躍,屢次失卻大好平反突圍的良機。
  群雄心裡一齊在想:「難道這是他精絕招式中應有的變化?再不,就是對方逼得他這樣做的?」
  他們懷疑得對!任何精絕詭異的招式中,決不會放棄攻敵致果的機會的。
  然則真是百殘和尚逼得他捨棄平反的機會嗎?那麼,和尚的能耐,也當真超凡入聖了!這答案有一半是對的!
  要知唐劍寧被困在光幕之中,稍一定神,立即默運兩種獨門心法,和本門的大羅劍法相與周旋。他因為牢記百步追魂姬文央告誡之言,沒探實對方功夫的本質之前,並不敢貿然以全力應付,因之,首先在掌上便弱了一籌。
  其次,在硬接兩掌之後,再又發覺六陽煞功的實質與對方的功夫竟是大相逕庭,姬文央的話又在他腦中湧出,他只敢量力而為,並一面改以「霸拳」應對。
  霸拳是以威猛著稱,比之六陽煞功以鬼異見長的功夫又自不同,應付起來,雖然仍感不濟,但較之先前又強了許多!
  終於,他又試以兩種功夫混合的力道接了一掌,他心頭狂喜,這種混合組成的功夫,能與之平分秋色。
  竟之所以說他勉強支持十多招,就因為其中經過了這幾種過程的原故。
  他心中一旦無所顧忌再配合他本門得心應手的大羅劍法,立時氣勢如虹,鬥志倍增。左掌右劍,絕招連番出手。
  百殘和尚一見,心頭駭然,濃眉一蹙,歹念頓生。立即雙手持棍,左旋右舞,施展出他從沒出手過的籐根上的絕招。
  唐劍寧眼看對方攻勢漸弛,方自慶幸馬上可以突破重圍,大顯身手,塵沙迷漫中,忽見幾道細小藍光撲面而來。
  那藍光細小得幾乎無法見到,他心頭一驚,慌忙往旁電閃。
  詎料那些細小藍光,不但像幽靈似的出沒無常,而每次突射出來,恰又都在不可思議的時間與部位,端的令人捉摸不定,防不勝防。
  他認為他應付對方那套威猛詭譎的棍法,固須付出很大的力量,但那並不足慮,因為棍法再凶再狠,他可以避重就輕,相機應付,如今這鬼神莫測的細小藍光,不出現則已,只一出現,無不使他提心吊膽,特別加以防範。
  因此,他覺得藍光的重重威脅,比棍法不知要超過幾千百倍。他猛然醒悟到:「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於是他立下要消除這威脅之源的藍光的決心!但藍光究竟從那裡鑽出來的呢?他不得而知。他只有盡最大耐心去仔細搜察,可是百殘和尚是何等人物,豈會讓他輕易尋找出破綻!
  所謂棋差一著,縛手縛腳。唐劍寧此刻正處在這棋差一著窘境裡。
  滿天沙土飄揚中,並無一個人能夠見到這些細通牛毛的藍光不時襲人,大家都只覺得唐劍寧的東竄西縱,有些違反武學的常理,但又有誰能體察到他此刻所遭遇的境遇。唐劍寧在百殘和尚棍法和藍光的雙重威脅下,非但尋找不出藍光發射的出處,而且漸漸捉襟見肘,馴至成為一面倒的趨勢。
  百殘和尚躊躇滿志,但他臉上仍現一片慈祥之色,他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對唐劍寧恨恨說道:「小子!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年祭。」
  唐劍寧沉著氣,不聲不響,滿腦子盡在搜尋,如何才能克制藍光的威脅。漸漸地——唐劍寧這種不合乎武學常理的跳縱情形,被人看出端兒來了。
  姬文央滿頭大汗,突然悄聲對多事老人急急說道:「糟了,華兄!」
  多事老人並望不清唐劍寧他們動手的情形,他只能看到一藍一青兩個身影在幌來幌去,聽姬文央這麼一說,立節壑起腳跟,凝注鬥場,一面急問:「不要緊吧?他不會打敗吧?」姬文央情急之下,衝口說道:「他吃了暗虧,只怕支持不了好久了。」
  多事老人突然回頭照姬文央臉上啐了一口口沫,憤憤罵適:「你是死人?早些不說!眾目睽睽之下,印證武功而他都吃暗虧。快說!賊禿使了什麼不要臉的手腳了?」他聲音罵得很大,好多人都被他罵人的聲音轉頭對這邊看過來。
  姬文央臉上熱刺刺地有如儀蟲在上面爬行,不覺怒意頓生!但倏忽之間,頓又息止下來,目注鬥場,用手徐徐拭去臉上沫,一面說道:「我也看不太真,只覺地好像受到什麼………」忽然他把話頓住,極端興奮地放開嗓子大叫道:「萬流歸宗!好!萬流歸宗!萬流歸……」
  多事老人一把拉過他來,急問:「什麼萬流歸中你這麼狂叫是幹什麼?」小小年紀的唐劍寧,竟能使出萬流歸宗的手法,這的確太以使人驚駭了!因此,場中群雄立刻把目光投瞥過來,怔怔望著姬文央。
  姬文央興奮得無以復加,他不顧群雄千百道目光集中在他臉上,立刻喜孜孜地對多事老人大笑道:「這「萬流歸宗」呵,乃是昔年神州武林七奇中的雷公程璟然的獨門心法,失傳已數百年了,難為他怎麼參透出來的!」
  群雄中沒有一個人能認出帶著面罩的姬文央,但聽他所說的萬流歸宗的出處卻又有根有據,未免疑信參半,再回頭轉注鬥場。
  不料就只這短短幾句話的功夫,那邊鬥場已起了劇大的變化!
  只見百殘和尚一開始便困住唐劍寧的那道光幕,不知何時撤除,此刻雙方正兵掌並施,惡鬥在一起。
  雙方出手都非常奇快,沙土飛揚中,但見青藍兩團人影滾來滾去,目力稍差點的,根本看不到兩人使的什麼精絕招式。
  但在一般修為高深人的眼裡看來,只覺兩人無論是劍招,棍法,拳腳,無一招不是招中藏招,式中隱式,變化莫測,精奧絕倫,也無一招不是點到即收,快捷無比。不覺看得目瞪口呆,歎為觀上。
  幌眼已是五七十招過去。出乎群雄意料之外的是:久享盛譽的百殘和尚,竟會抵敵不住年紀輕輕的唐劍寧,居然被迫得節節後退,而且有增無已。
  百步追魂姬文央以感歎的口吻,向多事老人悄聲道:「唉!華兄,可惜你看不懂,不然哪,錯過這場打鬥,簡直是有負人生了!」
  多事老人眼裡閃出一絲歡悅的光輝,故意淡淡說道:「看也看不清楚,有甚可惜的。」姬文央笑道:「所以說,貨要賣與識家!」
  多事老人從姬文央得意的眼色和神情裡可以斷定唐劍寧諒來已經轉敗為勝,硬是壓抑不住那歡喜,癢酥酥的心情,裝傻問道:「你是說和尚厲害得緊呀?」
  姬文央正色說道:「那是自然啊!」
  多事老人有些沉不住氣了,忙問:「唐小子呢?怎麼樣?」
  姬文央深深的一笑,說道:「至少也是棋逢對手,不然,如何說不看這一仗就有負人生呢!」接著他又無限感慨地說道:「想不到他真的能利用「萬流歸宗」的功夫,從劍上逼出來。當今武林之中,除百殘一人能與他分庭抗禮之外,實難作第二人想了。唉,英雄出少年,長江後浪推前浪!咱們老的這一班子很可以遺跡深山去了。」言下不勝唏噓,大有美人遲暮之感。
  多事老人忽然面浮得色,拉著那幾根稀疏的鬍鬚笑道:「他小子有今天的成就,咱姓華的,不敢居功,卻也不無小助啊!」
  姬文央壓低聲一日說追:「你是指百陽朱果?」
  多事老人微微笑道:「豈止那東西,設非姓華的當初教你們幾人合力調教他;會有今天的成就?」
  他們自以為說話的聲音很低,而所有的人都在全神凝注著鬥場,頗不以為意,殊不知暗中就專門有人偷聽兩人的話。
  這正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正當這時,突聽唐劍寧舌綻春雷,大喝一聲!
  只見一道寒芒,流失般向姬文央這邊射來!姬文央認得這是唐劍寧手裡的白虹寶劍,卻不知他為什麼忽然丟給自己?只好觀准劍柄部位,伸手去接。
  幾月不見,唐劍寧的功力進境,簡直使他懷疑置身夢中,這般衝刺有力的射來,落在手中居然是恰到好處地勁進消全!
  唐劍寧棄劍之後,百殘和尚似乎料到他次一步將要幹什麼,立刻把籐根舞得密不通風,護住全身。
  唐劍寧冷哼一聲,說道:「這樣,區區便沒法奈何你了?」
  他們兩人葫蘆中賣的是什麼藥,沒一人知道!
  只見唐劍寧話聲一了,霍地一個虎撲,逕直望勁風颯颯的根影之中衝去。
  這簡直是送羊人虎口嘛!各人不覺看得週身神經一麻。說時遲,那時快。
  唐劍寧已破影而入。眾人方見棍影消失,只聽唐劍寧再次舌綻春雷,大喝一聲:「撒手!」
  隨著這記大喝聲音,立見一追黑影射入棍影之中!
  眾人抬眼看時,百殘和尚已退立在一丈之外。他臉上已不再看到慈祥光輝,代之而起的,只是一臉肅殺,憤恨的神色。勝負既定,好戲已完,好些人不覺把目光移到艾錕臉上來。
  艾錕如夢初醒,立向廣場中群雄大聲宣佈道:「謝謝諸位捧場。今日較技之事,業已……」
  百殘和尚突然面泛殺機,大吼道:「你怎麼宣佈結果?」
  艾錕正色說道:「眾目睽睽,在下只好……」
  話沒說完,唐劍寧忽然大聲叫道:「我和他只是平手。」
  眾人方自驚疑不定,百殘和尚已接口冷笑道:「平手?嘿………嘿……」唐劍寧忙道:「你我同時失手,怎不算平手?」
  百殘和尚獰笑一聲,反問道:「是你先吃老衲一棍?還是老衲的棍先撒手?」唐劍寧立刻說道:「同一時候!」
  眾人這才知道唐劍寧竟然吃了百殘和尚一根,但奇怪的是,怎麼沒見他受傷?百殘和尚也認定害劍寧業已負傷,心中一暗計,忙道:「好!老衲癡長幾歲,吃點虧算不了什麼。既是平手,咱們就繼續分個高下吧?」
  唐劍寧暗暗運了口氣,朗聲道:「這個自然!發招吧!」
  百殘和尚就巴不得他說這句話,聞言立即功聚右臂,說聲:「看掌!」
  挾一生性命交修的功力,照唐劍寧身上劈出一掌。唐劍寧見狀心道:「大好時機,你剛才已經錯過了!如今你即使想拚個同歸於盡,恐怕也不能夠了。」想念之間,不慌不忙,把早已聚集的「萬流歸宗」至高無上功夫,用十成力道便接一掌。
  兩股勁道一經接觸,立見塵土蔽天,方圓十丈左右,陽光盡失。
  百殘和尚不覺十分驚詫,怎麼既沒撞擊的聲音,也無任何反應?
  詎料就在這時,百殘和尚陡覺一團排山倒海的威猛勁道直向身前洶湧撞來。暗叫一聲不好,沒命的住左電閃!
  唐劍寧做夢也沒料到「萬流歸宗」的功夫會有這等威力。縱身上前,正待再發一掌,只見百殘和尚倏地急掠身形,縱到三丈之外悻悻說道:「老衲自愧不如,請從此辭!」說完,不等唐劍寧答話,立即返身飛馳而去———
  這是出乎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百殘和尚會肯公然當眾服輸!唐劍寧怔得一怔,百殘和尚已消失在大片疏林之中。
  一場震撼武林的劇戰,就這麼虎頭蛇尾地結束了。於是,看熱鬧的人漸漸星散了,只有和唐劍寧淵源深厚的一些人,圍繞著神情抑鬱的唐劍寧,像久別重逢,問長問短,喋喋不休。
  這種關切之情,使唐劍寧受寵若驚,感動不已。百步追魂姬文央第一個急於要知道唐劍寧如何參透「萬流歸宗」功夫,奮先問道:「劍寧!你終於練成
  萬流歸宗」的功夫了,為何在先前不告訴我一聲!」
  唐劍寧苦笑道:「不是您大聲嚷叫,晚輩您知道那就是「萬流歸宗」的功夫。晚輩只是被他那凶霸詭異的暗器迫得無可奈何;在萬般情急之下,偶然迸出來的力道。」姬文央心中瞭然,他先前小鬼跳月般亂跳一遍,真是受了對方暗器的威脅,因問:「是不是在我說出萬流歸宗功夫之後,他便沒再用暗器了?」
  唐劍寧皺皺眉,道:「不一定,如今想來,可能恰好在我打出那一掌萬流歸宗的功夫之後,他暗器使用光了。」
  姬文央疑慮地問:「那究竟是什麼歹毒暗器?怎麼我們一點都看不到?」唐劍寧回想當時情形,心中猶有餘悸,變色說道:「那是一種比牛毛還細還小的藍光閃閃,並且略帶腥臭的東西,大概是從籐根疙瘩中射出來的!它既出沒無常,而射出來的部位與時間,常常反乎常理,使人防不防範!如今回想起來,還足令人談虎變色!」
  姬文央不以為然地說道:「他以後並沒再發的暗器了,你為何捨白虹不用,而徒手去奪他兵刃呢?這未免太過冒險了。」
  唐劍寧忽然豪氣勃發,慨然說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無必死之心,何來僥倖勝利。」多事老人大大不悅,臉色一沉,衝口問道:「然則你的勝利還是僥倖得來?」
  唐劍寧最怕多事老人的一張嘴,連忙收斂起豪氣,陪笑道:「並不全是僥倖。我的意思是說,若不去掉他那根籐根,就心存顧忌,沒有必勝的信念,所以……所以……」多事老人沉聲接口說道:「那叫做破釜沉舟,背城一戰!怎好說是必死,僥倖?哼!」唐劍寧不迭躬身陪笑,一連說了好幾個「是」字。
  一副可憐兮兮的相,逗得李敏珊在葉可蘭耳根子邊輕輕笑著說:「你看!他現在這副可憐相,和以前游四方那種神情怎麼樣?」
  葉可蘭想起黑棗嶺唐劍寧冒充老年人的神情來,不覺吃吃笑個不停。
  大夥兒都站在一起,連多事老人也聽到了,唐劍寧有怎麼聽不真的!他尷尬地,很快很快地掃了兩女一眼,眼光中,似乎埋怨她們不該在這時取笑他。
  多事老人看在眼中,老懷大慰。
  他兩眼瞇成一道縫,笑看瞅住唐劍寧,正要想說兩句什麼,忽然想起一事,轉頭急問道:「姬老鬼!怎麼嶺南神醫今天突然出現了?他不是………」
  眾人這才知道,這個陌生面孔的人竟是姬文央!不覺一齊對他注望過來,只見他似乎觸起了什麼事情,忙接日說道:「是呀,當時我本想招呼他一聲,繼而想到自己扮成這副模樣不便,也就算了。那裡料到他在說過點醒唐劍寧幾句話之後便不知跑到那裡去了!不然,此刻正好大派用場。」
  多事老人問道:「你是指常老鬼的瘋病?」
  姬文央道:「誰說不是呀。」
  唐劍寧如有所觸,俊臉上有些熱刺刺地,但終於問道:「姬老前輩,您是不是說先前那位說滿招損,謙受益的人呀?晚輩也很想見見這位人士哩!」
  姬文央笑道:「此人的醫道,舉世無雙,為人也極隨和,不論黑白兩道,對他都十分尊敬,雖然他武功不高,但凡拿著他的信物,十三省地面,到處可以通行無阻。三十年前,婦孺都知道他的名頭!」
  唐劍寧奇道:「他沒有鏢局—」
  多事老人道:「行醫的人.怎麼會開鏢局!那是指傷病的人,凡是拿布他的信物,即使是仇家,也都不予傷害。」
  唐劍寧極感興趣,問道:「那是個什麼樣子的信物?那麼叫得響?」
  多事老人道:「我也沒見過,聽說只有兩寸來長的一枚鐵製藥箱模型,一點都不打眼。」
  唐劍寧好奇地再問道:「假如一個作惡的人拿著他的信物作護身符呢?」
  多事老人說道:「所以,這就是他信物可貴之處。我說個真實故事給你聽!昔年有個武功極高,而又不講信義的惡魔,有次在眾多仇家聯手下受了重傷,幸而逃出了重圍,恰又巧遇這位神醫,這位神醫便告訴他應該如何醫治,並且送了他一面信物,惡魔便安然通過仇家的偵騎;安然口到家中療傷。
  「在傷勢還沒完全復原以前,這一眾仇家,又聯袂跟蹤到惡魔家裡,到底等他毀去信物之後把他殺了!」
  唐劍寧笑道:「也許那惡魔並不知道仇家已經跟綴上了。」
  多事老人口沫橫飛,大聲說道:「這些仇家根本就住在惡魔家裡,並且每隔三兩天就問他的傷好了沒有,豈會說的那樣!」
  唐劍寧聽了,不自禁地歎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人,究竟還是有良知的。」
  多事老人立即說道:「你又說錯了。這位神醫險些因為信物送了命。」
  唐劍寧大是驚詫,多事老人已繼續說道:「同樣的,有個叫魏千丞的獨腳大盜,他也是因受到這位神翳的信物而得以脫圍療傷,但他在傷癒好久好久以後還沒有自動毀去信物,事被這位神醫知道了,便找那個獨腳大盜理論。從此以後,江湖上便不再見這位神醫出現。都傳言這位神醫已被那個獨腳大盜加害了。」
  唐劍寧憤然造:「難道便沒有人找那個獨腳大盜的晦氣?」
  多事老人道:「自然有啊。大概是在一年左右吧,那個獨腳便被一般正義之士裁決了!」
  丘九淵突然揮嘴說道:「那位神翳今天不又出現了嗎?」
  多事老人道:「是呀,那個獨腳大盜在臨死時因受不了良心譴責,終於親口說出殺死神醫的經過,所以江湖上才有神醫已死的傳說。」
  眾人聽了,俱都感慨不已。
  一行十來人,連袂來到九江城郊的一家小小客棧門前。
  只見客機門口,站著一個長相威猛,白面無鬚的老人含笑相迎。
  這人正是威鎮九洲洪大凱。
  林錢塘直性漢子,一見洪大凱竟在這裡出現,立刻大大不悅,隨即對身邊的葛宏騫鄙夷地說道:「咱們都去助威了,虧他好意思閒在這裡納福,去都不去一趟!」
  葛宏騫也表不滿,故意大聲說追:「理他呢!有好名氣的人,未必都真是人如其名!」
  其餘的人都聽到他兩人的對話,也都有同感,不覺暗中偷偷揪洪大凱。
  洪大凱只如未見,依然含笑相迎如故。
  多事老人忍不住問道:「洪老鬼,那事情怎麼樣了?還順利吧?」
  洪大凱笑道:「人不知,鬼不覺。一切依計完成。」
  林,葛兩人同時一愕,洪大凱敢清還是另有任務呀?
  一進裡面臥房,李敏珊剛一看到床上,立即「咦」了一聲!
  眾人隨向床上望時,床上赫然躺著一人。
  那人正是眾人忘懷了的那個急得發瘋,在同場之中,和蘇玉瑛,英俊中年人,三人各自為政,打去樹林裡面的神州一煞常公佞。
  姬文央問道:「她呢?打發了吧?」
  洪大凱笑道:「幸不辱命!進入樹林,我一看四下無人,立即施展殺手,送她回姥姥家去了!」
  多事老人點頭說道:「也好,你起碼救了幾十條英俊少年的小命。」
  丘九淵心中猛然大動,向洪大凱含笑問道:「洪前輩認識那位英俊中年人?」
  唐劍寧忽然望著丘九淵大笑追:「丘兄,我平常總說你機智,聰明,今天可……」
  丘人淵大笑道:「不成教我直問那位英俊中年人是不是就是他老人家呀!」
  說罷,俱各大笑。
  林錢塘和葛宏騫對望了一眼,眼神之中好像在說:「原來那個英俊中年人竟是洪大凱改扮裝束的!」
  月兒悄悄從東邊的山巔露出粉臉兒來了——
  她,無聲無息地偷進了唐劍寧的房間,爬上了唐劍寧的床,然後,又偷偷地退了回去。
  他——唐劍寧,不知怎地,腦子裡老是縈繞著白天惡戰百殘和尚的那一幕。不知是興奮,還是懊惱?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
  他想和抵足而眠的丘九淵閒聊一下,見他好夢正甜,又只好蒙頭大睡。
  但,百殘和尚那副人前慈祥,人後猙獰兇惡的神態又驀地幻出眼前。
  他伸出頭來,厭煩地狠狠啐了一口。再又把頭藏到被子裡面去。
  也不知過了幾多時候——
  朦朧中,房門口恍恍惚惚好像有人在走動。
  他想:「這兒的好手無數,何用我多事,我好不容易才有睡意,理它哩。」於是又放心落意地睡去。
  不一會,似乎又有人在用手指輕輕敲彈房門的聲音。
  他驀然驚醒,輕輕露出頭來,側耳細聽。
  彈指聲不響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在低低喚著:「唐小俠!唐小俠!」聲音雖低,卻顯得有點急促。
  他聽出那正是葉可蘭的聲音,便輕問:「有事嗎?」
  葉可蘭在外面急迫:「自然有事!你趕快起來嘛!」
  唐劍寧一躍而起,開開房門,把著門輕聲急問道:「什麼事呀?」
  葉可蘭掃了兩頭一眼,悄聲道:「珊姊姊在一個時辰之前出去有點事,到現在還沒回來!」
  唐劍寧一愕,道:「三更半夜還跑出去,你知道她是什麼事嗎?」
  葉可蘭粉臉一陣暈紅,低瞠道:「女人家的事你最好別管,我是有些沉不住氣了,才找你來商量商量的。」
  唐劍寧這才著急,說道:「你怎麼早不來說!一個時辰了,到那裡去找!」
  葉可蘭沒好氣地說:「我要早知道會出事,還不叫她出去哩!」
  這時東面走廊房間裡,已傳出姬文央叫喚唐劍寧的聲音。
  唐劍寧一把拉起葉可蘭,邊走邊說道:「咱們一塊兒去。」
  推開虛掩著的門,姬文央劈頭便問葉可蘭:「葉姑娘,李敏珊出去之後,你聽到什麼動靜沒有?」
  葉可蘭裁愧地搖了搖頭,沒有做聲。
  洪大凱從隔房走來,說道:「不必多問了。定是百殘賊禿沒死心做的手腳,你,我,他三人
  ,趕快分頭去找是正經!」
  姬文央想了想也對,便交代葉可蘭道:「你轉告他們不要亂跑,好歹就在這裡等著。」
  再又分妥了尋找方向,三人立刻分途去訖。
  唐劍寧負責向西方尋找。他仰望星辰,已是三更時分。
  他繞了半個城,來到城西,心想:「無頭無緒,應該從那裡著手找起?百殘和尚他們是在西邊落腳嗎?」腳下一面奔行,一面放眼四望。
  只見月上中天,繁星滿佈,視線所及,連半個人影也看不到。
  行行復行行,也不知跑了好遠——
  突然!前面遠遠的小山坡之上,有個人影在蠕動著。
  他如獲至寶,忙凝神細注,果然是個男人,向這邊疾馳而來!
  那人身法不弱,眨眼功夫,距離唐劍寧只五七十丈來了!
  唐劍寧運足目力看時,來人是個瘦小漢子,他只顧放足急奔,根本不理會四周有沒有人在注意他。Cσ好身形,暗自盤算道:「我是跟綴著他?還是叫住他盤問一番?……我那來的時問跟蹤他。M蛞凰不關這擋子事,豈不是白費了,還是叫住他問話的好。」
  時光不大,那人漸漸跑來切近來了!
  唐劍寧突然現身站在路面中央,說道:「朋友請留步!」
  來人停了下來,滿面怒容,大喝道:「你敢……」他才說兩個字,忽然盡斂怒容,喜極大叫道:「你是唐小俠?昨天打敗百殘和尚的唐小俠?好極了!巧極了!」
  唐劍寧心中十分受用,笑道:「區區正是唐某。尊駕貴姓,有事見教嗎?」
  那人一面從懷裡摸索,一面笑道:「不敢當!在下只是受托專程送封信給你的。」說著,把掏出來的那封信雙手遞給唐劍寧,然後豎起拇指道:「閣下好俊的功夫,從此一戰成名了!在下受托之事已了,想要先走一步。」
  唐劍寧忙道:「請留下再說句話兒。這封信是誰交給尊駕的?如果路上碰不著,尊駕又將如何?」
  來人賣著關子笑道:「此人名揚四海,但閣下卻未必知道。至於投遞書信嗎?在下自有法子。」
  唐劍寧一面折信,一面笑問是誰,又將怎生投遞。
  還不等來人答言,他忽然驚「咦」了一聲,手中多了個兩寸來長的鐵塊。
  來人笑問:「閣下認不認得這東西?」
  唐劍寧微微一笑,道:「是不是「神醫」的信物?」
  來人縱聲大笑道:「好!閣下見聞廣博,在下更代漆老前輩放心了。只請閣下趕緊點去,免得他老人家等得心焦。後會右期,再見。」
  一拱手,逕自折回北方奔去。
  唐劍寧見是神醫的信物,又急於要看信中內容,並未挽留,只大聲謝了一聲。
  打開書信,上面只有寥寥十多個潦草的字:「即來城西四十五里處路工左寺,有機密要事相告。」
  前後都沒稱呼,只在信尾畫了一個與信物略略相同的藥箱模樣的東西.他意想天開:「莫非他知道李敏珊的行蹤?不會有這麼快呀!」把腳一跺,道:「教我快去嘛,胡想個什麼。」
  於是,放開腳步行去。
  走不過十里,忽見路的左面有座荒蕪的寺院,他不知道他究竟離城好遠了,於是他姑且進顧去探看一番。
  他繞到廟的左側,從斷垣中躍進廟宇,慢慢走向大殿,只見佛像傾斜,廂壁班剝,並沒見到人影。
  邁步再進大殿,忽聽正中神座後面有人低說道:「這邊來!你來得好快呀。」
  隨著話聲,剝落了的彌勒佛像後面施施然走出一人,笑問:「你是接到「義賊班雄遠」交給你的信來了的吧?」
  唐劍寧暗中打量這人,見他一頭白髮,頷下長鬚飄飄,相貌清奇,儼然神仙中人,忙躬身施禮,恭回道:「正是。昨蒙箴言垂訓,受益匪淺,並此致謝。」說完,又打了一躬,問道:「前輩夤夜見召,不知有何見教?」
  老人忽然一招手,道:「隨我來!」
  唐劍寧如言走上神龕,再隨老人神龕下面進入地室之中。
  走完一條黑暗的長甬道,眼前忽然一亮。
  呀!好整潔的書房!
  只見窗明几淨,點塵不染,瑤琴古劍,書案藥囊,安放得適當不過。
  老人親自從裡間捧出一盞茶,道:「深夜客來茶當酒,聊以解意而已。」
  唐劍寧正微有渴意,一陣陣清香撲鼻而來,便不客氣,咕嚕咕嚕一飲而盡。
  老人笑說:「再來一盞如何?」
  唐劍寧笑回:「牛飲鯨吞,笑煞前輩。不敢再暴殄天物了!不知有何見教?」
  老人聞言,忽然把臉色一正,從抽屜中取出一張房屋圖樣,指指點點道:「就是這棟房子裡面,百殘和尚把李敏珊半夜弄來這兒,預備明晚解走。所以說,時機相當緊迫。」
  唐劍寧如高樓失足,週身神經急劇一震!忙問:「這只是那棟房子圖樣,那棟房子又在那裡?」
  老人面有難色,半晌之後才道:「你明日午時,和姬文央同來,我再告訴你這房子的地點。」
  唐劍寧急問:「為什麼要等到明天?」
  老人無法,索性爽期說道:「怕你知道地點了,今夜就去。」
  唐劍寧忽然滿身燥熱,心緒十分不寧;大聲道:「你不知道李敏珊是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呀!
  救人加救火,如何一定要等明天?」
  老人閉口不言,只是連連搖頭。
  唐劍寧再又百般央求,好容易才打動老人的心,說出房屋的地點。
  在九江城西百十里地的一個低窪地帶,那兒有座一棟孤立的巨廈。
  唐劍寧按圖索駿,連夜找來這裡。他已牢記房屋圖樣,認為確實不錯,一逕撲奔正中那間高大樓房而去。
  樓上靜悄悄的,黑黝黝的,唐劍寧遲疑了一下,飛身上樓。
  裡暗外明,他腳才點地,黑暗中驀地射來大把藜蒺!
  身子斜斜一閃,心中大寬。使用鐵藜蒺的人,會是什麼好手?
  只聽裡面一聲斷喝:「什麼人敢來找死?」
  唐劍寧暗下打量,按老人的口述和圖樣所示,李敏珊應該就被囚禁在這樓上靠前面遊廊的房間裡面。
  心急如焚,以最快身法霍地竄入樓廳,並循聲向剛才發話地點拍出一掌!
  只聽咕咚一聲,唐劍寧凝目看時,一個彪形大漢已自氣絕身死。
  他無暇顧及其他,立即破門而入!
  昏暗中,床上被褥中果然躺著個一動不動的李敏珊。
  這時節,樓下已傳來雜鳥的腳步聲音。
  他情急難耐,一下揭開被褥,伸手就要抱起李敏珊。忽然見她四肢都被捆得緊緊的,而且身上僅僅穿了一套褻衣。
  一征之後,忙又再替她蓋上被子,取出白虹短劍,連被子帶人,一齊夾在左邊脅下,右手持劍,飛身下樓。
  也許剛才那些腳步聲,正從樓梯上湧上樓去了,所以樓下反倒沒人阻攔。
  唐劍寧心中暗罵道:「如果一定要從扶梯上下,也就不敢來救人了。」
  暗罵未竟,忽聽四面八方都有了動靜—.
  方自驚愕,剎那間,到處傳來冷笑的聲音,而且聲音很快地逼攏來了;.
  唐劍寧估計一下眼前情勢,只有硬闖,才能救她出險。
  計算已定,並不吭聲,暗中緊了緊左脅下的李敏珊,霍地雙肩一幌,逕向東方直撲。
  他快,人家也不慢,他身形剛起,前面立刻有兩人分左右迎頭攔住去路。
  唐劍寧身形不停,一面揮動由紅,一面大喝道:「唐劍寧救人來了,擋我者死!避我者生!」
  當面兩人那敢聽他!刀劍齊舉,直向唐劍寧身上襲來。
  唐劍寧雖然狹著一個李敏珊,身手仍然靈活已極。他半空中一扭腰,閃開襲來的般兵器,白虹左右一揮,立聽「克察」連響,那兩人手上的刀劍,只剩下半截了。
  這時身後忽然本人大叫:「果然是唐劍寧。圍住他,莫讓他跑掉了!大師馬上就要回來的。」
  「大師?那個大師?自然定是百殘和尚。我固然不怯他,只是李敏珊怎麼辦!」唐劍寧想到利害處,殺機頓起,手中寶劍一緊,立向迎面截路的兩人,一點心窩,一襲咽喉。那兩人焉能避讓得開,塞芒閃處,兩人立時被殺身死。
  這時,當面又出現了十來個人,但他們口裡只管吶喊,卻沒一人敢上前一步。
  唐劍寧斷知這些人定是心驚膽寒,大喝一聲,硬朝那些人撲去。
  他料得不差,他這裡剛一起步,那干人忙自閃讓不迭。
  李敏珊是脫了險了,可是也接著問題來了。他想:「我就這麼著她回去?她是個極好強的人,醒來後不臭罵我一頓才怪。也罷,不如把她弄醒來,把我的外衣借給她穿上好了。」
  於是,他把李敏珊連被子一齊放在地上,打開被子,察看她被點的穴道。
  觸眼處,只見李敏珊滿臉通紅,丘壑畢現。
  好一副海棠春睡圖,他不禁砰然心動,週身血液沸騰。
  他努力壓制住奔放的慾念,狠起心腸先為她弄斷四肢的繩索,然後再準備替她察看被點住的穴道.
  天哪!隔著褻衣,您看得出來是那裡的穴道被點呢?
  沒奈何,先從無關緊要的肩並穴察看起。
  可是察遍了那些無關緊要的部位,不相干,那些部位的穴道都沒被閉住。然則真要伸出手指接觸那些不便的所在?
  他幻想到手指接觸到那等不便的所在,將會有種什麼的感應時,不覺想入非非,臉熱了。心跳了。呼息幾乎要窒息了!
  此刻,他忘懷了身外的一切事物,心裡想著她,眼裡瞅住她!
  漸漸地,她的衣不見了,褲也不見了,露出一副晶瑩凝脂,丘壑分明,誘人入勝的胴體來!
  他砸了砸嘴,又用舌頭舐了舐唇疾;終於忍不住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探向裸臥的李敏珊的玉體上去。
  就當他臨要接觸到的一霎,錯眼間,李敏珊仍然著有褻衣,安祥地躺在那兒。
  他用力一拍自己額端,發狠道:「我怎麼突然意馬心猿起來了?寧可將來挨她的罵,也該就這樣送她回去呀。」
  但當他手指剛剛拿到被角,忽又自圓其說地想道:「我只是迫不得已替她解活穴道罷了,縱然稍嫌不便,也不是有心輕薄,又何必徒自迂腐!」他自以為這理由很充分,立即探手入衣,先從背上探察起。
  李敏珊是面向他側臥著的。當他手指才一接觸到她肌膚之上,忽覺她輕微微地彈抖了一下,
  忙縮回手來,蹲在那兒再又考慮,究竟應該怎樣。
  「冷!」是從李敏珊嘴裡吐出來的低微聲音。
  唐劍寧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定了定神,低喚道:「敏珊,敏珊,你醒過來了?」
  喚了好幾聲,李敏珊只夢囈般地說聲:「嗯!好冷!」
  唐劍寧當場抽了口冷氣,暗慶自己幸而沒有魯莽.忙站起身子替她蓋好被子,道:「我把我的外衣脫給你穿上,咱們快點回去好了!」
  一看李敏珊的臉,越發緋紅之中,含有嬌羞之態。他以為定是他剛探手人次的動作羞辱她了,本能地心懷愧懼,愣在那裡不敢再說什麼。
  李敏珊仍然閉起眼睛,好半晌,才答非所問地說:「啊!我的手和腳難過死了,
  都快僵了!」語聲哆哆,別有一種醉人的魅力。
  唐劍寧心中一陣蕩動,乾搓著雙手,吞吞吐吐說道:「珊姊姊,要不要我替你揉捏一會兒?」說真的,他此刻萬分後悔。後悔他不該坐失良機,所以才試探地動問。
  李敏珊忽然把頭埋在胸前,嘴裡「嗯!唔!」含糊地應了兩聲。
  唐創寧喜極如狂,馬上探入被裡,觸手處,一件硬的東西碰到手指,立刻意識到那是什麼。心靈猛動,一面撫摸,一面十分激動地道:「它至今仍然孤零零地冷擱在這兒!唉!」
  她沒有作聲,但他已覺出她的肌骨在微微戰抖……
  他飢渴!他需求!他再難忍受了!那怕是一分一秒…………
  他不顧一切,猛地鑽進被子,抱住她,板過她的臉蛋兒,又嗅又親………
  那動作相當粗獷,不,應該說是野蠻才合適—.
  但她,逆來順受,馴柔得像頭羔羊。
  他要求她睜開眼睛,遁:「姊娘,你看我一眼吧!」
  她並不那麼做,只伸出玉手,摸索到唐劍寧腕上的龍鐲,羞澀而呢哺地低道:「從此,它也不再是孤零零地被擱在一邊了。」
  如他聞綸音,驚喜之餘,幾疑置身夢中。
  他不再延巖,她也不再矜持。
  於是,於是他們開始向善惡難分禍福莫測的路途勇往邁進……
  他們走完了荒野的盡頭,再有一步,就要踏上那善惡難分,禍福莫測的道路的瞬間………
  突然!
  他蜷伏在隅,不言不動!
  她十分驚愕,剛睜開眼簾,猛又見他緊摟看她,自顧自地咬起牙根道:「什麼白虹三式!百陽朱果!便千年長壽,又待如何?」
  他用嘴使勁抵著她發燙的嫩臉蛋兒,喘著氣說道:「姊姊,我終於……也等到……等到今天!你……你……」
  她沒有說話,只顧用雙臂環繞著他的健壯身子代替答覆。
  頃刻間,像火山爆發似的,一切一切,都投入到那熱流湍急的洪流裡。
  正當意興方濃的時候,錯覺中,彷彿有人在冷笑,而且聲音也頗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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