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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黑夜,像一塊無與朋比的巨大布幕,籠罩著整個大地。天空密層結集的烏雲,阻住了那燦爛的月光和閃爍的星光。
  遠處隱傳來海濤的怒嘯聲;像數有萬千的兵馬軍車,在那遙遠的廣場上,兇猛慘烈地激鬥著。
  一間佔地並不甚大,但構築異常堅固的精含,傍著小山坡.似只嬌弱的小雛,舒適地依偎著母親般。
  昏黯的燈光從窗戶中透射出來,並且傳出陣陣輕柔的催眠曲調……
  睡吧!睡吧!我可愛的小敏珊,
  閉上你美麗明亮的眼睛,
  當夜幕低垂,當晚風吹拂……
  張開那可愛的一雙小翅膀,
  追隨著父親,飄向那海角天涯。
  …………………
  …………………」
  憂鬱而溫暖的歌曲,一遍又一遍的傳來,中間雜著「依呀!依呀」乳兒話聲。
  這是一個小小的村落,方圍一里餘,只稀落地住著數十人家,那精舍是其中最好一間了,周圍俱是木製平房,燈火一間接一間地熄滅了。
  風吹得很疾,沉悶的空氣使人心胸似乎要為之發炸,倏忽一閃電光.「轟隆!轟隆!」的雷聲從天邊滾滾而來。
  「珊兒終於睡了!」屋內傳來嬌柔的喃語,充滿著憐愛和倦意,生像最後一件也是最吃力的一件工作被圓滿的由兀成。
  紙窗尚末關閉,從這裡望進去,只見眼前是一幅優美已極的圖畫,小而精巧的房間,當中停放著一輛能夠推動的幼兒床,一張光亮而玩具形式的梳裝台,象徵著這屋子的小主人是位可愛的女孩。
  屋角堆放著一大堆玩具,暗綠而軟的厚地毯,柔和的燈光,想來父母對這小孩是如何愛護了。
  然而最吸引人注意的,仍是那坐於床旁的母親,看她寢衣單薄,兩條均勻圓潤的小臂.露在袖外.潔白勝雪.一手托著微得泛紅的面頰,手輕拍著那逐漸沉睡的幼兒。
  這幼兒嬌小可愛之極,胖而圓的面龐!微微隆起的眼球.尚在閃動的長睫毛,小巧的鼻樑,真似一個幸福小天使般。
  「轟隆!」
  又是一聲閃雷傳來.年青的母親拉了拉單薄的寢衣,感覺到一絲涼意,她輕輕站了起來,對那孩子投下疼愛的一瞥,嬌慵地朝窗戶走去。
  天氣本是悶熱難當,這時一股風突然吹起,年青的母親不由得打個寒噤,她伸手去關那紙窗。
  「劈拍!」
  一閃如萬燈齊亮的電光,與那震耳欲聾的雷聲似乎同時響起,窗外景物在這一剎那間形同白晝。
  這年青的母親被如霹靂般的雷嗚震得呆了一下,於是她趕緊去關那紙窗。
  那曉又是一個如炬閃電劃過空際,屋內那微小的燭火一陣搖曳;微弱的燈光黯然失色。
  「誰?」這年青的母親在那一閃明亮中,突見窗外黑忽忽的立著一人,她受到震驚,不自覺退後一步.先護住沉睡的幼兒。
  「小珊,是我!」一個深沉而重濁的聲音從窗外傳進來,跟著一身穿油布雨衣的大漢如飛般掠進屋內。
  這年青的母親臉色倏然巨變.兩手向那突來之人張了張,又畏懼地垂下去,清秀而豐潤的臉上有股說不出的表情,美目睹動著,居然湧蘊著雨滴珍珠般眼淚。
  「小敏,想不到會是你!」女子哺哺道!突然發覺自己衣衫是這麼單薄.羞畏地拉了拉襟領,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
  突來的大漠全身油布衫褲,上面已掛懸著幾許水滴,只見他好一副長像,豹頭環眼,天庭飽滿,可惜雙眉間蘊蓄著無限殺機。
  「珊妹別來無恙?」大漠冷冷說道,然而語氣中卻含著這麼多悲憤,而且在輕微顫抖著。
  被稱為珊妹的點點頭,臉色被驚得有些蒼白,而蒼白的下面,又呈現出一種青春的桃紅。
  外面風聲更疾,隆隆的雷聲一個接一個響起,但那大雨卻一直不肯降落下來。
  「珊……珊……」門外傳來一陣呼喊,也傳來一絲火亮,又聽得:「敏珊睡了吧?這麼大雷雨,別會她受驚了。」
  這秀美的母親顏色一變,極快地朝大漠瞥了一眼,轉身應道:「敏珊沒有什麼,你先睡吧我等下就來!」
  突來的大漠面容中湧現殺機,目光中凶光暴張,口裡冷哼一聲手往腰間摸去——
  年青的母親簡直不知要如何是好,她想要制止大漠的凶機,但她又沒有這種能力,她只好再急道:「你別時來吧!我立刻就來。」
  屋外聲音愛惜的哼了聲,溫柔道:「好!好!別累壞了身子啊!」足步聲又漸漸遠去——
  這魁偉的大漢,陰鷙的目光中射出股怨恨的光采,狠狠道:「你真維護他啊-哼!」
  「珊」痛苦地捏捏手,一句話也不說,美目中落下了雨滴晶瑩淚珠,她知道,只有這方法能夠軟化身前的鐵漢,也只有這方法,能令他將怒火暫時按遏。
  果然「小敏」輕歎口氣,凶狠的表情放鬆不少,他緩步向幼兒床行去,伸手打算去摸那小孩。
  「敏!敏!你不能傷害這孩於!」年青的母親衝至床前,焦急地位著「敏」粗壯的手臂。
  「我會傷害這毫無抵抗能力的東西?」
  「那……那你會傷害他嗎?」這嬌弱的女子指了指門外,企望地道:「他不似你會武啊!」
  「哼!那小子!我要殺他時會給他一隻劍……不然隨他找幫手吧!」大漢凶狠地說。
  又是一陣狂風刮進屋內,掀起了大漢被在身上的油布,露出他一身黑色勁裝,以及懸在腰間,亮晃晃的短劍-.
  「小珊!你曾說過一生只愛我一人,但…但你為何又嫁給那滿身銅臭的小子?」「敏」憤怒地在屋內一圈一圈踱著,油布已被他煩躁地拉下,右手不時去撫摸那銀白髮亮的劍柄。
  「我朝夕在山上苦練,苦練,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能早些回來與你團聚,想不到短短三年,就一切都變了,我成了叛家離鄉的逆子,你成了小財主的夫人。哈-我學這一身武藝作什麼的?連心愛的女子都保不住嗎?哼!我還有劍啊!」「小敏」說至此處,神情激動已極,他不只一次拔出他那駭人的短劍,犀利的劍尾光芒,一伸一縮地在屋內打閃。
  「小珊」駭得退至屋角,她眼中有一種溫柔又迷茫的光輝!像是在求恕,又像是在譴責,但憤怒的「敏」那能明白得了?
  「敏!敏-你能輕點聲嗎?」小珊強自鎮靜道。
  「輕點聲!」敏裂嘴笑著,露出他雪白而強健的牙齒,道:「是怕吵醒了他嗎?哈!我倒希望他敢進來呢!」
  「哇!哇」床上的幼兒被粗大的呼叫所吵醒。
  「珊」連忙將她抱起,不住拍撫道:「別怕!別怕!敏珊,媽在這裡呢!」她像忘記了一切,連身前滿腔怒火的大漢也忘記了。
  「敏珊!」大漢的目光,如火炬般投照在幼兒臉上.充滿疑惑道:「你為何將她取名敏珊?」敢情他現在才聽清這幼兒的名字。
  年青的母親沒有說話,只用那飽含淚水的大眼,淒苦地對他一笑,仍繼續哄拍著小女孩。
  「告訴我!」大漢威嚴地說道:「她為何取名敏珊?可是………」
  正說至此處,房門陡地被打開——
  「小珊-怎麼…呀-你是誰?」
  開門進來的是個清秀的文士,看著房中陌生的大漢驚得他雙眼發直-
  「敏」將短劍「嗆-」地拔出來.獰笑道:「小子,還認得我嗎?」
  「敏!小敏!會是你!」這文士哺哺道,但一見小敏手中亮晃晃的寶劍,不禁將他哧得矮了半截。
  「小珊」抱著孩子,沒命地撲向「小敏」,泣道:「敏!敏!你不能殺他,要殺殺我吧,是我對不起你啊!」
  「小敏」如羅漢般高舉著短劍,眼光卻如夢幻般注視在幼兒臉上,他如有所悟,看了看手中寶劍,又深深地瞥了孩子一眼,突然長歎一聲-
  黑夜更深,密雲消散得不知所蹤。月兒,繁星再度放出他們的光芒,一場大雷雨居然安靜地去了,是真的去了嗎?不!只不過轉移了陣地而已。
  精舍旦竄起一條黑影,帶著那銀虹光華,似只箭般消失在茫茫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