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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高戰是碰巧經過此地,聽得阮少達等一番賣國求榮的言談,早已怒火填膺,這一見他們竟要陷害忠良,當下立刻出手,沒料到居然碰到師兄,心中也是大喜,快活地叫道:「你是師兄?」說完又有些懷疑似的。
  黃善見天外來了救星,何況又是自己嫡師兄弟,欣喜狂喊道:「我正是你大師兄黃善!」但突然他神色變得憂戚悲憤道,「這批賊子賣國媚敵,連師父也被他們害了,小師弟快將賊子們斃了,國仇師仇一併了結!「高戰一聽師父被害,不啻平天響雷,怒目一掃,只見四周俱虎視眈眈,白山熊阮少達正猶豫不知要如何決定。立刻他看到桌上檀木雕盒中的人頭,鬢髮蒼然栩栩如生,正是養育自己多年,無限慈祥的恩師。
  「啊!」
  高戰大叫一聲,頭腦一陣昏眩,立刻被更多的憤怒所激亂。
  只見他雙目似噴出怒火,聲音顫著問道:「是哪位幹的事?有種的出來擔當?」
  長白三熊在人群中儼然已成首領,老大阮少達對高戰方才露的一手有些震駭,勉強逼出笑容道:「閣下可是風大俠弟子,在下白山熊阮少達。令師被……天煞星君所害,我們正商議要如何替今師復仇呢!」
  長白三熊的名號高戰在師父口中是聽過的,還未待他考慮此話是否真實,地上的錦州大豪已大叫道:「賢侄!別信他鬼話,令師是被長白三熊暗中下劇毒害死。這批賊子正商議要如何賣國長白三熊老三白山刀阮聞達怒喝道:「有你說的!」只見白光一閃,亮晃晃的飛刀已電射至錦州大豪咽喉。
  高戰大喝一聲,手中無物可救,只得有掌猛地發出劈空掌力,將那飛刀擊得一歪,抹著錦州大豪脖子過去。高戰左掌一翻往阮少達當胸拍去。
  阮少達三兄弟往年在東北稱雄,武功也自不弱,心想這少年武功再強,內力也不會強到哪去,立刻也一掌硬迎上去,只聽大廳中一聲脆響,白山熊阮少達竟被擊退三步,幸喜高戰只打算救人,並未全力攻出。否則單此一掌,白山熊阮少達也非死即傷。
  白山熊臉色變得一青,為了搶回數十年前地位,他們才設計毒害風柏楊,誰知風柏楊竟有了這般功力的弟子,心中不免有些駭然。
  高戰想著恩師被這般賊子害死,早已淚流滿頰,察地一聲拔出長戟,大罵道:「賣國賊子,償我恩師命來!」說完一騰步跳至黃善身旁,一抬足將兩名看守大漢踢翻在地,立刻將黃善救了,喊道:「師兄,你搶救恩師靈骨,照護錦州大豪等,我與這批賊子拼了!」
  場中人都已拔出兵刃,這大廳十分寬敞,但人太多也顯得有些擁擠,這一來可給高戰佔了大便宜,只見他長戟連點,幾個躲閃不靈的已被他刺倒在地,立刻場中大亂,少數附合之眾已準備奪門而逃。
  「媽的!哪來的野種!」
  老三白山刀狠毒罵道,對老二白山豹打個招呼,雙雙向高戰攻來。
  高戰自從經過一番苦練,把那平凡上人,梅香神劍,慧大師的詰摩步及本門關東絕學熔為一爐,不論武技功力都是大進,這數十人雖都是稱雄一方,但與高戰比較起來,還是只算得上二。
  三流角色。
  一連串的慘呼,高戰國恩師被害竟痛下辣手,招招精絕,式式入化,把站在一旁的黃善看得目瞪口呆。
  恐怖的時刻一晃眼即過去,大廳中一片死寂,幾乎沒有一個活口逃出,轉瞬間曾燈光輝煌的廳堂已變成處處充滿血腥的屠場。
  高戰呆立在場中,戟上染滿著鮮血,激如狂濤的憤怒在一陣野獸的發洩後逐漸平息,望著地上屍骸纍纍,對自己從未曾有過的殘忍也感到震駭。
  錦州大豪數人是一般不會武功的普通百姓,何曾看過這種慘絕人寰的屠殺場面,緊靠著黃善,口唇發著顫,手腳抖顫不停。
  「嗚!嗚!」
  突然高戰哭出聲來,將長戟插在背後,向那放在桌上的檀木盒子跪下,泣道:「恩師在天之靈,弟子大仇已報,從此投身軍旅,為國家干一分事業!」敬叩了三個頭,起身又朝黃善一揖,道:「師兄,小弟從此別過,恩師遺骨尚請師兄照護,為弟的殺敵去也!」說完頭也不回破門而去。
  原野上已是一片灰黯顏色,青紗帳一望無垠,高戰心中只覺渾淘淘的,恩師的頭,以及數十個臨死時掙扎逃命的扭曲面孔,在他眼前飛舞,只見他似吃醉了酒般東倒西歪的撞去。
  「得得!」
  一陣蹄聲驚醒了他,只見一里之遙處黃塵飛騰,向右如電奔去,後面三條黑影如鬼魅般追著。高戰只覺這三條身影有些熟悉,正思慮間,一聲女子驚呼遠遠傳來,高戰猛然一震,啊地呼出!
  「南荒三魔怎會到了此處?」
  這幾日中高戰的身手雖更是日進千里,但與南荒三魔相較仍是差了老大一截,數代遺下來的英雄血液使他忘卻了一世可能的危險,發足亡命地往南荒三魔追去,一晃眼間也失去了蹤跡。
  月光從上灑下,一堆堆的巨石嶙峋危峻,山坳處一匹神駿戰馬倒斃在地,口角流著白涎,生似力竭而死的模樣,就在死馬十丈外,是塊平坦巖地,當中立著位俏生生的姑娘,看她額上香汗淋淋,衣衫已有多處破爛,一副狼狽不堪的狀況,面色也微微透著青灰,南荒三魔分三個角落將她圍住。
  「嘻嘻!平凡老兒的徒弟果真個稀鬆平凡。」老三傻笑著說。
  「喂!小姑娘!咱們三兄弟的長相你可看清楚了,前日你同平凡上人一塊兒,徒弟師父叫得滿親熱,今日你那老鬼師父到哪兒去了?」老二也道。這被圍困的女子秀眉緊鎖著,她再也想不到在自己落單時,竟被這三位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傢伙纏上。
  「三位可是南荒三魔?」她問道:老三傻笑道:「這名號咱三兄弟倒是第一次聽到,你這小妞兒敢如此稱呼南荒三奇,膽量不小,等會兒少吃幾掌!」
  「你們尋的是我師父,纏著我做甚?」女子恨恨地道。
  南荒三魔一陣嘻嘻哈哈,老三獰笑道:「打了小的還怕老的不出來!」說完面上浮著濃厚的得意色,生像發現一種極為有趣的遊戲。
  這年青的女子正是傷心哀絕的姬蕾,半途遇著金英同白髮婆婆,平白受到一番屈辱,幸遇平凡上人才得到解救,平凡上人也是對她有緣,一生討厭女子卻獨獨看上她,竟答應收她為弟子,連以前那些臭規矩都不顧了。但行到半途平凡上人又因故他去,留得姬蕾一人很自然地就走人追尋高戰這條路,誰知竟被這三位失去理智的老魔所纏上。
  南荒三魔衣著不倫不類,發如亂草手如鷹爪,在月光下更加顯得猙獰可怖,被圍在當中的姬蕾芳心忐忑,真是不知要如何是好。
  「呱!呱!」
  一個夜梟受驚而起,同一時間一條黑影電閃而來,遠遠聞得喊道:「南荒三魔,不得欺負女流……」剎那間人至場中,但語音卻突然沒了。
  姬蕾喜得來了救星,看清來人臉上渾起一片淒苦神色,吶吶道:「大哥……大哥……」
  趕來的正是高戰,花了他的一番精神才趕上南荒三魔,發現竟是自己既痛恨又難忘掉的姬蕾。
  「原來是姬……姬姑娘!」他說著,語調卻顯得生硬拘束。南荒三魔一齊哈哈大笑,老三道:「又多來個送死的,這小子那日曾與我對過手,與平凡老兒想來也有一些淵源,嘻嘻!打了小的還怕老的!嘻嘻!」
  高戰聽得這一番語無倫次的話,加上三魔陰森恐怖的面相,也只覺毛髮豎立,他自然而然地靠近姬蕾將她護住,但卻一直不肯再看她。
  姬蕾眼看高戰如此對她,更是傷心欲絕,這時南荒三魔的老大開口問道:「小子!平凡老兒落在何處?告訴我們就給你個好死!」
  高戰是倔強脾性,即是知道也不會告訴他們,何況根本不知道,聞言答道:「平凡大師豈是你們這批鬼怪見得的,哼,咱高戰可並不怕你們三人呢2」
  老三指著高戰嘻嘻笑道:「這小子是怕我們三人聯手攻他呢,嘿嘿!其實我一招一掌他還不就乖乖躺在那裡了!」
  老二也道:「誰說不是,但我們仍要三人攻他啊!哈哈!」說完三人像失心瘋般同聲大笑,高興已極。
  高戰此刻心中卻不斷盤算,月餘前自己對南荒三魔的老三,在百招內能攻,一百招後能支持三百招。但經過前幾天的一陣大徹大悟,將平凡上人與梅香劍,天竺杖法同本門武功融匯貫通後,已有自信能敵上老三五百招內攻勢,但對方三人同時攻卻怎麼辦呢?
  月兒更中了點,近處景物清晰異常,遠處景物卻朦朧模糊。
  老三獰笑道:「大哥,該動手了吧!」
  老大點頭,怪聲道:「小子!你是不肯講平凡老兒在何處嗎?」
  高戰一想到平凡上人,心中豪氣大增,抗聲道:「就是知道也不告訴你們!」說完嚓地將長戟合上,小聲道:「姬姑娘請靠緊我!」說時臉上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神色,生像大英雄臨危殉身,一種立志一去不回的氣氛,不禁將姬蕾看呆了,自然地緊靠在高戰背後,手中峨眉刺也緊緊拿在手中。
  南荒三奇心目中唯一的真正仇敵就是平凡大師,對其他的全憑一時的喜惡,高興就放過,不高興那麼對方不死也得殘廢,是以這一路闖蕩下來,凶殘的名聲早已傳遍了整個武林。這時的高戰與姬蕾在他們面前,直似一對被困的小老鼠。
  「老三,你就先動手吧!」南荒三奇的老大說著,面上浮動著一種酷冷又有些傻癡的笑容。
  第三奇將破爛的衣袖捲了卷,一翻掌往高戰拍來。南荒一脈武功素來怪異,這一掌之力好不出奇,四周的空氣像打著圈兒,一層層往高戰壓來,即使站在高戰背後的姬蕾,也覺得迎面有極強壓力。
  高戰曾嘗過這怪力道的滋味,長戟在空中劃個圈兒,陡地往力道中心刺了過去,但聞「波」地一聲微響,戟尖已直刺向對方咽喉。
  高戰自從金伯勝佛處學得天竺杖法後,與梅香神劍一融合,竟生出一種特異的功效,不管你再強的勁力,他手中的長戟都能一戳而人,南荒三奇此番僅吃了這點上的*虧。
  三魔老三吃了一驚,右手連忙撤拔,左手一翻順勢往戟干駑去。
  高戰這一搶得先機,一鼓作氣戟上奇招迭出,一時杖出如山直似飄花亂絮般盡往南荒三奇滾去。
  三魔被激得怪吼連連,兩掌不停翻動,只剩下招架的份兒。
  三弟兄都想不到才月餘不見,高戰竟似強了十倍似的,其實這點連高戰自己都想不到。
  「好一個天竺杖法!」三魔大喝道:「你是三佛中那一位的弟子!」
  高戰對自己武功的突然精進也莫名其妙,只覺出戟得心應手,胸中不停有成套的招式湧現,幾乎是梅香劍中與天竺杖法中任何一招彼此相合,都能成為一式天下絕學,何況再加上平凡大師的「大衍十式」。只見高戰一個身子東倒西歪,滿臉興奮神色,根本沒有聽見對方問話。
  立在背後的姬蕾卻聽清了南荒三奇所問的,從平凡上人的口中,她也知道許多有關恆河三佛的事跡,但她也奇怪,為何高戰竟能得到恆河三佛的傳授,於是立刻聯想到那小妖女金英,於是她感覺一陣心酸。
  老三被攻得幾乎無還手之力的情勢,大魔一拍手掌,另外兩魔也同時加人戰圈。南荒三奇對恆河三佛似甚尊敬,又問道:『小子隸屬三佛那一位門下?」
  這一次高戰聽得清楚了,豪笑道:「在下可不是三佛弟子,在下恩師邊塞大俠是也!」
  三奇勃然大怒,同時喝道:「好小子!原來是風老鬼門下,今日放不得活路了!」說完三人六掌同向高戰姬蕾攻來。
  高戰武功雖精進不少,三奇一聯手立刻感覺有束手縛腳之感,再加上他必須處處護著姬蕾,更減少發揮的地方。
  「高大哥,你自己逃出去吧!別管我!」姬蕾見高戰奮勇苦戰,一時百感交集辛酸地喊出這句話。
  「哈哈廣老大笑道:「乖乖地拿下命來,這時候想逃走!」
  高戰一隻長戟指東打西,招招精絕極巧,勢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以巧補力之不足,以勇化險為夷。
  三魔本以為對方後生小子,心存輕視因只出五成功力,這久攻不下才發覺這小子智勇過人,立刻放出九成勁力。
  高戰因雜學豐富,才能令對方一時間摸不著門戶,但南荒三奇何等人物,這一全力施為,不到一刻敗象立顯。
  正在高戰焦心灼灼之時,突然三魔一陣獰笑,緊跟姬蕾「哎喲」一聲,一對峨眉刺被打上半天空。
  高戰只覺心中一陣痛,手中長戰戟一連攻出九招,式式俱全力而為,總算把三奇逼退一丈,偷眼一看姬蕾,只見她蹲在地上,雙手捧住小腹,面色煞白,口角淚淚流出絲絲鮮血。
  高戰心如絞痛,正想大喊:「我與你們拼了!」
  但地上姬蕾卻萎頓地喊道:「大哥你快逃吧!」
  「對!」高戰想到了逃字,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想起「逃」
  這個字。
  三奇趁高戰心神微分之際陡然攻來,高戰大喝一聲長戟使出「力拔山兮」,只見大戟劃出一層絕大氣牆,將那三魔擋得一擋,左手一挽將姬蕾攔腰抱起。
  姬蕾心中一種安然的感覺,在高戰耳邊輕道:「高大哥放下我,你自己逃吧廣但她心中其實何嘗有這樣想。
  高戰充耳不聞,將那大朝一連三點,式式俱是「冷梅乍伸」
  這梅山氏獨霸江湖的絕學果然逼得三魔讓得一縫。
  「擋我者死!」高戰奮力一喊,大戟在週身搶出圈鐵牆,直往縫隙衝出。
  南荒三奇何等身手,怎肯讓對方如此輕易離去,大魔往後退一步巧巧妙妙地擋住缺口,另兩魔左右閃電般攻來。
  高戰兵刀直刺大魔,眼看兩脅皆空,難逃毒手,誰知他突然身法一變,兩肩微晃間,正從三奇合圈的一剎那間突困而去。三奇怔得一怔,大魔迷惘喊出:「太清玉女!」敢情高戰方才用的正是慧大師獨門的「詰摩步法」。
  三魔、二魔已開步追出一丈,但一見大師兄那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都驚異著停下身來,問道:「大哥,那小子跑了……」
  大魔對以往的事幾乎都忘懷,剛才高戰的身法只激起他一絲回意,但立刻又隱沒了去。凶殘的性子淹沒了昔日美好的眷戀,立刻又喝道:「快追,別讓那兩個小子逃了!」
  高戰不知「詰摩步法」已救了自己一條命,背著姬蕾只用盡力氣向亂山中奔出。他功力大進,背著姬蕾雖一點不覺吃力,但也聽得到背後南荒三奇越來越近的呼嘯聲,譏罵聲——月色突然暗下去,這給高戰莫大良機,揀著曲折險峻的山石他一路奔去,晃眼間已深深進人山區。
  「大哥!大哥你一人逃吧?」姬蕾喘著氣道:「別讓我累著你!」
  高戰只顧奔著,聽著這話好不難受,將那攬著姬蕾腰肢的左手微一用力算是絕不丟棄她的回答,姬蕾懂得這意思,立刻眼角盈滿了淚水。
  高戰一路上覓過地勢,他知再一盞茶的時間南荒三奇就會追上,那時必然自己同姬蕾都會沒了命,因此在這一盞茶時間,他必須尋一絕佳地勢,至少能阻止三人同時進攻的地勢。
  這山中僅是光禿禿的大岩石,此時夜色裡濃,但高戰目力不比尋常,遠遠看見一處山壁高聳人去,一縷白線從上直瀉而下,立刻心中靈光一閃,高戰已有了計較。
  轉眼間高戰已奔至山壁下,只見一瀉瀑布從數丈高湧出,從這山到那泉洞約四丈,壁下一潭清水緩緩朝山下滾去。
  高戰想也不想、背著姬蕾一縱身往洞口竄去,兩人只覺一陣涼溫已進得洞來。
  這洞雖不算大,也有一丈高下,兩人立在洞中尚綽綽有餘,正當高戰將姬蕾安放好了,南荒三奇已呼嘯而至。
  老三暴跳道:「這兩個小子逃進洞去了,咱們也衝進去!」
  高戰在洞裡聽得這話,全身勁力早已含蓄待放,果然三魔當先衝進,高戰藉著地勢優良雙掌奮出,三魔憤恨喝著被凌空擊了下去。
  三魔被這洞口阻住在外,憤怒莫名,而高戰在洞內也憂心如焚,只因姬蕾中了三魔一掌,這「腐石陰功」含天下至陰之毒,已深深侵人姬蕾妹內臟。
  「咱們困他個十天半月,餓也將他餓死!」老大在外喊道,另兩魔附和著,好似又發現了一種極有趣的遊戲似的。
  姬蕾面色青中透白,氣息微弱得幾乎要斷了。她淚眼望著高戰,像一切的不愉快都不再存在,面前的高戰,只是她心中永遠也覺得最可愛的高大哥。
  「大哥!我好冷!」她微弱地喊道,兩眼露出企求的目光。
  三魔並未繼續搶攻,竟在外面嘻嘻哈哈談笑起來。高戰鬆了一口氣,此刻再也不能避男女之嫌,緊緊將姬蕾摟在懷裡。
  「大哥……那天你走後我就一直尋你……你知我多忠情於你,現在總算讓我給尋著了……」姬蕾像自言自語地說著。
  高戰也傷心道:「蕾妹,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離開你的,我姬蕾淒婉一笑,道:「大哥別說了聽我講,我有好多話要給你說啊!」
  高戰只覺得姬蕾全身冰涼,往常美麗明亮的眸子也黯然無光,心中~陣憐痛,幾乎流下淚來。
  「大哥!」姬蕾又道:「我知道就要去了,我是沒有福氣終身與你廝守在一塊兒,那小……小妖女!如果是真心愛你,將來你可娶她為妻,現在我再也不恨她了。」
  高戰急道:「你說就是金弟啊,我一直只視她為弟弟呢!」
  姬蕾露出一絲不置可否的笑容,又道:「那日她跑來告訴我你走了,我真恨死了你。在那時我好像就有預感我們會活生生地被拆開,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現在——這預感靈驗了,但我覺得很滿足,除了還有一點心願未達到之外,其他的我再也不敢企求什麼——」
  高戰無限痛悔地撫著姬蕾,從那洞中一別,他早已發現自己是情意深重,對姬蕾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現在雖一切誤會都冰釋,但一切歡樂也將永沒有實現的可能。此刻他是多願以自己的生命換取至愛的生命啊!
  泉水從他兩旁湍急的湧出去,冰涼的水珠在姬蕾額上凝結成一滴滴,在黑暗中閃閃發出微光,生似代替了她往日眸中奪目神采。
  姬蕾氣息是越來越微弱了,她伸出手道:「大哥,將那水火風雷寶珠給我看下好麼?」
  高占雖猜不出她要看這珠子的用意,但很順從地立刻就從懷中拿出那粒雄的水火風雷寶珠來。
  姬蕾接在手中,眷戀地看著說道:「大哥以後別忘了要向辛叔叔討回那粒雌的,這就是我唯一未了的心願了。」
  高戰有些激動,在這生離死別的場面下,他再也不能自持,只見他哀傷道:「蕾妹,大哥真對不起你!你還有什麼心願,大哥一定不顧一切替你完成。」
  姬蕾滿足地笑著,臉上陡地湧起一層淡淡的紅暈,像鼓足了勇氣斷續地道:「我父母家族都亡了,世界上就只剩下我孤伶伶一人,我死後……你在墓碑上刻上……刻上……你懂我的意思嗎?」
  高戰在姬蕾的眼光中發現了眷戀還有強烈的惋惜光輝,絕頂聰明的他自然懂得她的意思。他緊緊握著姬蕾的手,誓道:「無論別人說什麼話,蕾妹,你都是我的妻子。當我殺了南荒三奇之後必定向辛叔叔討得雌珠紀念你終生!」待高戰說完,一縷香魂即安詳地去了。
  高戰一時間悲痛欲絕,如果說這種結果不好,但如此一來不是使他倆很可能終生不解的誤會求得釋然嗎?
  泉水仍從他倆身旁湧出,三奇的咒罵也不斷地從外面傳來,好像一切都沒有變化,但對高戰來說,世界上一切都是變了,變得如此巨大,如此不容人有絲毫懷念的地方。
  高戰望著姬蕾蒼白,但曾艷極美極的臉孔,覺得突然間他們被相隔得如此遙遠,的確,他們被分離得太遠了,他解下了衣衫,含著無比的痛淚,輕輕的,但留戀地為姬蕾蓋上……
  洞外的三魔還在狂笑著,高戰恨得牙齒緊咬,毅然衝了出去。
  山嶺上一片灰色,禿的岩石光的山壁形成一副奇特的景色。
  遠遠有個衣著襤褸的漢子走來,雖緩步細行,速度卻異常迅快。
  「砰!砰!」
  不知何方傳來碰擊之聲,這漢子似是吃了一驚,朝那聲源處張望了會,仍是極其悠閒地往聲源處行去。只見他步子迅捷,轉眼間已來至一山頭,呈現在他眼前的卻是一幅千古難見的場面。
  「好身手!」這漢子低讚著,在離一里之遠處正是高戰被困的山壁,壁下一碧清潭,四周圍繞著南荒三奇。
  這時只見南荒三奇排成個三角形牢牢阻住那泉水出口,而高戰不時從洞中飛出,每次都被三奇在空中擊回洞去。高戰似乎費盡了心機要想脫困而出,一時之間在凌空轉瞬之間奇招迭出,好幾回幾乎都被他攻了出來。
  遠處的漢子眼看這千古奇觀,不自覺移步行去,漸漸離得近了,只聽南荒三奇似發了瘋般狂笑不停,高戰每次衝出都被三人用極強的內勁加上數十年苦練的怪招阻了回去,這種遊戲對他們來說是太夠味了。
  原來當姬蕾玉殞後,高戰自然哀痛欲絕,為了好好安葬姬蕾自然先得脫出三奇的圍困,然而三奇好奇,似有意要貓抓耗子,每次高戰衝出都被三人擋回,三人也不傷他也不進洞,這樣乾耗著也有兩天了。
  在這兩天之中,高戰想盡了一切方法,也用盡了一切武藝,但南荒三奇聯手的功力自非同小可。兩天中高戰苦苦思索著,武功也進步不知多少,但要想出洞也不太可能。
  南荒三奇守著洞口,洞下潭水深不見底,高戰除了憑硬功夫脫困外別無他法。南荒三奇對高戰也甚是佩服,在他們所會過的人中,年紀有這麼年輕功夫有這麼高的,大約也只有高戰一人了。
  洞中的高戰此刻顯得憔悴異常,兩天的苦思熬費他太多心神,何況姬蕾的遺體正急需掩埋,而他連洞尚出不去。這兩天他在連番的衝擊中領悟學習了許多,但仍是痛苦難名的。
  洞外三奇的嘩笑不時傳人耳內,更深深地刺激著他,生性本來豪氣的他,只覺血脈憤張。然也無可奈何。
  洞外老三道:「今天打得真過癮,這小子武功真是不差呢!」
  老二接道:「再熬上個七天八天後,這小子變成了干骨頭,咱們再捉他去見平凡老兒!」
  「對!」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高戰在洞中聽得難受,一起身又衝到洞口,眼見三奇嘲笑地望著自己,又猶豫地退下。
  「哈哈!這小子快沒膽了呢!」老二暴笑著道:「咱口乾了,去喝點水去吧!」隨著老二,老三也跟著行至潭邊飲著潭水。
  「啊!不好!」兩人同時驚呼跌坐在地,雙頰突地變得火紅,看得出都在用著本身功力抗拒著什麼。
  大魔驚呆了,忙問道:「什麼事!你們怎樣了!」
  突然山壁上響起一陣豪笑,道:「南荒三奇也不過爾爾,今日老夫也算開了眼界。」
  大魔勃然大怒,尚未待他出聲,壁頂已躍下一人來,正是先前那襤褸漢子。
  高戰也被暴笑聲所吸引,才一到洞口即喜得叫道:「前輩是你!」
  那漢子碧綠道袍,也喜道:「小老弟,想不到老哥正適逢其會,二魔三魔俱中了我無影之毒……」
  「前輩小心!」高戰見大魔趁機偷襲,開口呼時整個身子也平撲而下。
  來人正是北君金一鵬,此人不但用毒高明,身手也不含糊,仗著滿身毒物竟一掌從大魔迎去,只聞一聲「砰」然巨響,大魔鬢髮俱揚,毒君金一鵬卻一連退後三步。
  原來大魔因老二老三懼中毒手,一出掌已是全力,毒君內力本就差人一等,又因禍起倉猝,登時吃了大虧。
  高戰及時趕到,一見毒君敗勢現出,立刻不顧一切發瘋般朝大魔攻出,也是高戰連日來進步神速,再加上怨憤所積,一時間兩人竟戰得難分難解。一個勝在功力深厚招式怪異,一個強在精力充沛,所學博大無窮。
  毒君金一鵬見數月不見,這小老弟的功夫竟精進如斯,不禁連連搖頭讚歎,心中忖道:只怕今日我已非其敵手了!這毒君也是偏激性格,見二魔三魔被自己下毒陷害,不禁喜得直樂。那大魔生怕他會趁機再下毒手,不時要分心注意金一鵬,因這原故可給高戰佔了不少便宜去。
  高戰兩日來被他悟出不少精妙絕藝,這一刻逢到百年難求的活靶子,更是鬥得起勁,只見他動如脫兒靜如處女,無一招不是經驗與智的化合。平凡上人的博大,天池派的強勁,天竺的邪惡及梅香劍的刁奇被他-一得去,是以大魔這好功夫,也被他一掄攻打得節節後退。
  大魔被攻得暴跳如雷,他再怎麼也想不到這毛頭小子一出洞就變得這般厲害。這時兩人都是赤手相搏,高戰正一招「雷動萬物」,左手藏「峰迴路轉」朝大魔擊去。
  老大心知今日很難討了好去,何況老二老三吉凶未卜,時間上是再也拖累不得,高戰武功雖進步神速,但要纏住大魔卻還不能夠。大魔趁那「雷動萬物」才過,左掌「峰迴路轉」尚未發之際,一連上中下攻出三掌,一晃身即往二、三魔處撲去。
  北君金一鵬在旁大喝道:「有這等便宜的事,接招!」
  大魔突覺一股狂風從體側襲來,趕緊右掌一拂,那曉掌心一麻,心知上了大當,氣得怒喝一聲,也不顧中了什麼暗器,挾起老二老三落荒而去。
  高戰心存厚道,也不打算追那三奇,倒是金一鵬在旁笑道:「這三個傢伙中了老夫的毒,能活得過三日就命大了。」
  苦戰終了,高戰反覺得一種從未有的疲睏。金一鵬見這小老弟臉色有些不太對勁,笑容陵地一斂,關切問道:「小老弟怎會到了此地?想不到功夫進步得連老哥都要自歎不如了!」
  他怎會想得到高戰在這數月間的連番奇遇,是以驚異得很。
  高戰苦笑道:「前輩來得正合時宜,再遲些在下可能就被三個怪物困死洞中了,唉!小弟的朋友被這三個怪物重傷不治,現在停在洞內還得趕緊安埋呢!」
  高戰說這話時,臉上落魄的神色甚是哀傷,大異於他平日的正氣凜然,這點可使北君金一鵬更覺奇怪了,他小心問道:「是那一位朋友,老夫可識得?」
  高戰搖了搖頭,一轉身撲進了洞,金一鵬沒有跟去,不一刻只見高戰抱著一個人體出來。姬蕾那如花的面容已顯得煞白,高戰將她輕放在地上,默默道:「蕾妹,大哥不能保護你真是罪孽深重,你的心願大哥-一替你辦好,請你放心安息吧!」說完兩粒豆大的淚珠已悄悄湧到眼角。
  毒君金一鵬已動手在潭邊掘了一個深坑,武林中人素來不太重視生死大事,何況此地距中原遙途千里,高戰也只得將她就葬此地。
  一個千嬌百媚的佳人,就在江湖上兩位一老一少的高手觀禮中,被覆蓋上黃土。高戰手中一直握著那顆水火風雷寶珠,痛苦的表情哀傷之極。
  毒君金一鵬在旁歎息著,他當然能明白是什麼一回事,但即使他本領再大,也無法可幫忙的。
  高戰在這新墳前憑祭了半天,終於只得又重新上道,金一鵬為了怕他憂出病來,有時講些好玩驚險的事給他聽。這時已快出了山,金一鵬道:「老弟得了蘭九果,那無影之毒自然解了,老夫那日去龍門毒丐處,可趕得一場好戲!」
  高戰心智也聰明無比,知他故意找些話題來分散自己的痛苦,也著實感激,因此裝出有興致的樣子,答道:「前輩這次再度出山,江湖上自然又得有一番傳說了!」
  金一鵬微微一笑,道:「這倒不是,咱到龍門時正逢到天地會在那兒聚會,想不到竟被一個後生小子給挑了,這後生小子以往和我還有一番淵源呢!」
  毒君金一鵬平日瘋瘋顛顛,這時受高戰感染竟恢復一些正常,許多年前的記憶有些像靈光般在腦海中一道道閃過,他見高戰沒有言語,又道:「這小子是辛捷呢,十幾年不見真練得一身好本領,連老夫也要自歎不如了!」
  高戰聽得是辛捷,詫道:「是辛叔叔,他怎麼去挑龍門毒丐呢?」
  毒君金一鵬見引起高戰興趣,也喜道:「你識得他?」
  高戰點點頭,帶著有些沉思的味道說:「晚輩的虯枝劍式就是辛叔叔傳授的,月餘前曾見他同東海三仙中無極島主。平凡上人及我恩師與前日那南荒三奇大戰。」
  金一鵬對這三人除了無恨生曾有一面之緣外,其他都只是聽聞,他道:「這辛捷與我到有些淵源,前日見他劍挑龍門實是一大快事……」接著聽得金一鵬說出一樁豪壯事情來。
  月影半掩,萬重山中陰森無比,山腰處一點星火像引路燈般閃爍著,細銳的蟲鳴突然沉寂,象徵著某種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樹林裡沙沙一陣輕脆腳步聲,黑暗中一人喊道:「誰!」語聲才落跟著又是一聲:「啊!」
  這聲音好不奇怪,像被人扼著喉嚨硬給逼出來的。
  「告訴我們龍門毒丐可在山中?」一個渾濁粗啞的語音問道,但話語裡充滿著威脅和恐嚇的味道。
  一個顫抖的聲音答道:「莊主老人家在……在莊中養傷!」
  「嘿!」
  那粗啞的聲音又道:「還有些什麼人?」
  「還有些別的人,小的只知道有一位叫天煞星君的,其餘的都不識了「!」
  接著一聲悶哼,樹梢響動中一條灰色人影直往山腰撲去。
  山腰中倒是個不太小的莊院,正是龍門毒丐平日藏身之處。
  這毒丐是龍門五傑中的頭一位,師弟長醉酒僧,壺口歸農,天稽秀士,逍遙道人,也是因方家牧場而與高戰結的仇。
  這時正廳裡高高矮矮坐立著數人,上首一個褐衣老者正是天下聞名喪膽的天煞星君,身旁是文倫師兄妹,接著順序下來是萎頓的龍門毒丐兄弟五人。
  「三更已到,辛小子還未來?」坐在下首的天稽秀士道:」「可是覺得膽寒了?」
  龍門毒丐被高戰一拳受傷甚重,幸喜救治及時,只保了性命但一身功力全失。只見他面色陰沉,一雙暗無光彩的眼睛牢牢盯著門外,憤恨著,憤恨著世上的一切。
  文論面上仍掛著他那種特有的傲笑,這次他師父在旁,心中再沒有覺得什麼敵人可怕了,倒是他那溫柔的師妹,臉上不時閃過一絲憂慮。
  突然天煞星君從座中站起,沉聲道:「來了!」
  語音才落,大門口已踱進兩人,先頭一位白衫儒巾,神采真個飛揚已極,後面一位體態魁偉,劍眉虎目,氣態軒昂已極,正是梅香劍辛捷同丐幫幫主李鵬。
  天煞星君見辛捷兩人氣閒神定踱了進來,當下臉一變,強打個哈哈道:「辛少俠多年不見,此刻更見英風超然了,這位是誰,恕老夫眼拙!」
  辛捷知天煞星君必是不忘年前一劍之仇,笑笑道:「這位丐幫幫主李鵬兒便是!」
  天煞星君冷笑一聲,道:「久仰!久仰!只是丐幫幫主幾時改了姓李的?老夫倒是少了見識。」
  李鵬兒聽得劍眉一軒就到發作,辛捷趕忙止住,反問道:「這幾位是何方英雄,也請前輩替在下引見引見?」
  天煞星君沒奈何,-一為辛捷引見完畢,辛捷道:「幸會諸位英雄,今日辛某來此,除了向前輩問好之外,尚有丐幫幫主之事尚待解決。」
  天煞星君道:「不錯,今日倫兒與李英雄都在此,這事也該有個了結了。」
  辛捷微微一笑道:「在下認為解決之法不外乎兩種,一種是由丐幫幫眾自行決定願意由誰出任全幫幫主,另外一法就是文倫冷笑一聲,插口道:「另外的就是看各人的本領了!」
  李鵬兒不甘示弱,切齒道:「文兄快人快語,看來文見是決定採用第二種了!」
  文倫傲氣畢露,哈哈笑道:「這還用講,今日少爺得再接接你百結掌法,看你得到我家祖多少恩賜!」
  李鵬兒聽得大怒,如不是辛捷止住,幾乎立時要拔劍動手。
  天煞星君對這徒兒甚是嬌縱,聞言也不叱責,沉聲道:「兩位是準備用兵刃呢?還是空手。」
  辛捷道:「隨前輩選擇!」李鵬兒卻道:「兵刃!」
  「嚓!」地一聲,文倫與李鵬兒同時拔出長劍,李鵬兒一眼又瞥見文倫師妹張姑娘的眼神,是那麼關懷與柔情,他暗暗歎口氣,望了辛捷一眼,道:「叔叔為鵬兒掠陣!」
  辛捷知他是不要自己幫手的意思,含笑點頭退立一旁,那邊天煞星君也回歸座椅,只那張姑娘焦急叮囑道:「師哥要小心啊!」
  文倫驕傲地將長劍一擺,冷然道:「你該叫他小心呀!哈哈!」
  李鵬兒聽得火冒,他噴著怒火的眼睛瞪著文倫,卻不敢看張姑娘一眼,因為很可能只要看得她哀怨的神光,一切勇氣憤怒都要化為烏有了。
  文倫與李鵬兒是曾交過手的,當時兩人雙敗俱傷誰也沒有討到便宜,現在年歲增加,兩人的武藝造詣都今非昔比,何況彼此有個估計,對對方都不敢輕視,是以一番苦戰是難免的。
  場中像死一般寂,除文倫李鵬兒繞著圈子的腳步聲外,就只有廳外的蟲鳴了,兩人俱不敢大意,仔細地觀察著對方弱點,不敢先行下手。
  文倫年紀較輕,首先沉不住氣,大喝道:「接招!」
  劍子走偏鋒本攻左突改向右往李鵬兒手肩削去,這一虛招如何騙得過李鵬兒,只見他看也不看來劍一眼,舉劍就往文倫面門刺去。
  兩人俱是一般火爆脾氣,才一上手就是以快打快,場中立時響起一片劍氣破空之聲。
  文倫上回吃了他虧,回到師父身邊著實又苦練一番,這時長劍上下翻騰,一幕劍影將對方牢牢裹住,猛然看來似佔了上風。
  李鵬兒身兼兩家之長,一路上又得了辛捷許多教益,辛捷近來劍術由豪飛而沉穩,由凌厲而淵深,李鵬兒受了他影響,也才定了坐觀其變的主意。
  天煞星君一代梟雄,所調教出來的徒兒也深得他的習性,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要傷人,是以招招俱狠辣霸道,絲毫不留餘地。
  這時李鵬兒右手長劍像扛著座山般緩慢轉動,左手使出「百結掌法」以補縫隙,無論文倫再強的攻勢都被化為烏有。
  晃眼已是七八十招過去,文倫見久攻不下,不免有些心焦氣浮,李鵬兒覷準機會,右手陡地一招「橫掃千軍」將那文倫阻得一阻,左掌陡地攻出三招,先天氣功從掌心湧出,分襲對方左右中。
  文倫見對方突地改變打法,方呆得一呆,三股強勁力道壓體逼臨。
  「好!」文倫大喝~聲,長劍當胸一掄,發出陣刺耳錐心的銳叫,雖將危困化解了去,用招卻顯得太過邪惡霸道,李鵬兒師出名門,出手間隱隱有正大風度,與文倫專走偏鋒斜門的氣度大相逕庭,形成強烈對比。
  李鵬兒抓住機會,劍子突交左手,右手又是一連三掌打出,這三掌好不古怪,只因他先天氣功的特性發後能收,前兩掌竟是虛招,文倫連接兩掌只覺虛空無物,心中正在奇怪,微微分神間李鵬兒第三掌已至。
  「轟」然一聲響,先天氣功的是不凡,李鵬兒如天神下降鬢髮暴漲,反觀文倫只見他臉色大變,一連退三步。
  幸喜兩人內力竟是相若,雖文倫不小心輸了一著,沒受多重內傷,只看文倫臉泛憤容,一揚手……
  「打!」
  語氣方落,兩點寒星直奔李鵬雙目。
  李鵬兒毫不在意,長劍一攔「叮!叮!」聲中兩粒鐵芒已跌落塵埃,文倫並未能打傷得李鵬兒,趁對方按暗器之時,陡地無聲無息地向李鵬兒下腹撩去。
  這招下得好不惡毒,李鵬兒劍在左手下救已是不及,叱罵聲中身子已自騰起,文倫眼見這大好機會怎肯放過,「打」字尚未喊出,又是十數粒鐵芒破空朝李鵬兒射去,這次手法高明之極,三粒打上左右,其餘的打全身下穴,右手劍更向對方雙足削去。
  辛捷看得眉頭一皺,天煞星君卻顏帶笑容,似乎在讚賞徒兒學得自己惡毒與趁人不備。
  李鵬兒身陷危境,鐵芒發著銳嘯破空而至,趕緊將長劍舞個密不透風,雖見防得快,左肩仍被一粒鐵芒擦過,立刻覺得一陣火辣辣的感覺。
  「好卑鄙的小子!」李鵬兒在空中大喝,身子陡地一翻,在空中頭上足下朝文倫撲去,似打出了真火。
  文倫一招得勢好不快活,長劍使出「舉火燒天」,這招本是平凡的招式,卻因他向左稍偏三寸,而右掌出「武松打虎」硬往李鵬兒右肩碰去,這兩招一配合之下真是凶險絕倫。
  李鵬兒連番受挫,心神反定了下來,真氣一提身形陡慢了慢,剛好避過左邊「武松打虎」,長劍一架一絞借力翻出一丈外。
  這次李鵬兒雖沒有被傷著,卻落了下風,文倫驕傲已極,叫道:「丐幫幫主怎會如此稀鬆!」
  李鵬兒此刻反冷靜下來,應道:「未必見得!姓文的,李某還要領教!」
  文倫將長劍斜向上舉,擺出個極端藐視的姿勢,道:「請便!」
  這番李鵬兒謹慎小心,一點也不敢再大意,指尖在劍身一彈發出聲金鐵交鳴,豪笑道:「姓文的小心了!」一招「雷動萬物」
  夾著雷霆萬鈞之勢攻到。
  方纔李鵬兒使的多半是丐幫獨傳心法,這一下使出天池一脈師門絕藝,氣象大是不同。
  天煞星君見李鵬見陡地變式,只覺他出招大是恢宏博大,口中大喝聲:「好個天池『狂飆拳』!」其實是暗中提醒徒兒要小心留意。
  文倫如何看不出對方厲害?立刻就用上師門最上乘「萬流歸宗」劍法,這萬流歸宗劍法花費了天煞星君一生心血,確有奪天下劍術精華大成之優點。
  這兩人再度生死相搏,心知這真是決定命運最後一戰了,無論誰只要敗了就再無臉在江湖上混下去,是以都凝目而待,緊張萬分。
  辛捷和天煞星君氣度都顯得很輕鬆,那張姑娘可急得什麼似的,她不希望自己師兄敗了,因為這樣會影響他一生的幸福及連帶著自己一生的幸福,但師兄勝了呢?那也是不是真能就做丐幫幫主?芳心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李鵬兒輕嘯一聲,劍刃輪迴急轉像狂風暴雨般朝文倫攻去,看來似狂亂無章卻招招包含無窮妙處絕藝,看得辛捷同天煞星君不住點頭。
  文倫無論在功力上劍術上都差上一籌,被李鵬兒一陣急攻,立刻有束手縛腳的感覺,他生性高傲,這口氣如何忍得,幾招硬碰硬打竟想搶得先機。
  李鵬兒「先天氣功」已自劍身發出,除非功力較他高上許多,否則天下任何門派,在他前十招未完前,都無法搶攻,文倫這一氣浮立時空門大露,給李鵬兒極好的制敵機會。
  「師父!師父!」張姑娘一陣急喊,將李鵬兒叫得心一軟。
  「唉!」他暗自歎口氣,幾次殺手已出競半途而廢,天煞星君,辛捷大行家自然看得出李鵬兒該勝未勝,心中卻只猜想李鵬兒是有意敬文倫是先幫祖之孫,其實除了李鵬兒外,誰也猜不出是何原因。
  文倫也發覺自己先前所犯的大錯,正在心急冒汗之時,那曉辛捷與天煞星君同時喝道:「住手,外面是什麼人?」
  兩人一呆都一齊住手,只見窗外大笑聲裡飛進一人來,碧綠道袍滿臉亂髮,姿態瘋瘋顛顛的。
  天煞星君見來人目露精光,氣魄大是不凡,喝問道:「閣下來此何為?」
  這不速之客狂笑道:「你們打你們的吧!我要找的主兒可不是你!」
  天煞星君何曾受過別人如此張狂,怒道:「老夫見你活到這大把年紀實在不易才敬你三分,如要不識好歹,我天煞星君立叫你濺血當場!」
  天煞星君以為撐出自己名號對方不吃驚也得恭順些,誰知那綠袍老者理也不理,大刺刺尋了把椅子坐下,道:「兩位少年英雄請繼續比劃,老朽事情等會兒再辦不遲!」
  天煞星君因辛捷在旁不好意思當場發作,正在拉不下場之時,辛捷已起立,恭敬地向那老者抱揖道:「前輩尊姓可是金?」
  這老頭目中神光大放,牢牢看住辛捷疑道:「你這小子如何識老夫?啊!你是……」
  辛捷趕緊上前一步行了重禮,溫聲道:「晚生辛捷,十年前曾與北君前輩在江上會過。」
  這老者北君金一鵬哈哈狂笑,像是高興之極道:「你就是那梅老兒的傳人,嘿!我還記得,我那女兒你將她帶到哪去了?」
  北君的名頭才一說出,即使天煞星君也大吃一驚,當年北君名頭之盛不在南君七妙神君之下,何況北君以毒出名,任誰也得畏懼他三分。
  辛捷與他才一見面就碰上這向題,不禁有些尷尬,道:「這正是晚輩想請詢前輩的。」
  金一鵬道:「你也不知道麼,唉!我那女兒也真命苦……」
  辛捷已多年不復記憶那溫順的金梅齡,這一被提起不禁有些心酸黯然,那天煞星君見兩人竟敘舊起來,氣得喝道:「辛大俠,咱們的過節可免了?」
  辛捷也有些怒意,氣道:「前輩如等不及,晚輩這就放肆!」
  天煞星君大喝聲——「好!」一掌朝辛捷劈來,那邊文倫與李鵬兒也又鬥上了,一時間廳中劍氣與掌風之聲大作。
  辛捷與天煞星君也是交過手的,天藍星君曾吃了點小虧,想天煞星君名頭何等響亮,這一敗真說是他奇恥大辱。
  「叮!」
  辛捷的劍尖連間兩次工整的七朵梅花,與天煞星君搶攻起來。「虯枝劍式」所走的完全是偏激路子,辛捷的梅香劍幾乎全是走偏鋒,出人意料之外。
  文倫那方已快到結束階段,李鵬兒奮起神威,將對方殺得幾乎沒回手之力,只見文倫節節後退。
  天煞星君有些焦急,雙掌運足了真力,沉重的掌風將辛捷衣衫刮得「獵!獵!」直響。
  辛捷也知這次可沒上次那般好易與,虯枝劍法使極到處,只聞嘶風之聲漸小,劍尖所湧出的內力,卻似只只利刃突破氣牆直往天煞星君刺去。
  天煞星君這次出山連番受挫,雖面上狂態不改,其實心中早對這些後進英才懷了戒心。此時長聲大笑,身形閃動中,左手直取對方雙目,右腿舉處卻也蹴辛捷手腕。
  這招好不張狂,妙在敵人除後退外幾乎沒法解救,辛捷腦海中才想起一招能攻敵反救之法,但時間已不容許他施出,只好往後猛退一步。
  天煞星君長聲大笑,不待辛捷立穩,立刻放掌攻出三招……
  辛捷見天煞星君這番打得精明已極,再不像上次那般輕敵猛進,招招僅是厲害殺著,只要自己稍一疏神就要斃在對方掌下。
  當下心神一凝,手中長劍驀地化成一幕劍網,先用守勢再覷機搶攻。
  金一鵬多年不見這般高手搏鬥,只看得他眉飛色舞,喝道:「好個梅香神劍,梅老兒也該得意有這麼好一個傳人!」說完他想起自己那徒兒金欹,不禁有些想念。
  天煞星君連攻數十招,雖把對方逼得不住後退,但對方退步不亂,絲毫不露敗象,心神不覺稍一鬆馳。
  辛捷戰鬥經驗豐富已極,這稍縱即逝的機會被他用得一分一厘不差,只聞劍幕中「吱」聲大起,辛捷手中梅香劍已勢若閃電斜刺而上,迫得天煞星君往左一閃,讓辛捷搶得先機。
  「好一招『冷梅拂面』!」天煞星君恨聲喝道,想不到自己竟兩次在這招上吃了小虧。
  這一番輪到辛捷主攻,只見辛捷將那「虯枝劍法」使了開來,當中夾著「大衍十式」,場中二丈方圓儘是梅香劍影。
  天煞星君知道辛捷厲害,如待辛捷再將那「大衍十式」全使出來,只怕自己難逃一敗,當下身形突然倒拔而起,東閃西避打算脫出辛捷劍網。
  辛捷胸中豪氣大奮,招式連綿不絕,更展開「詰摩步法」與天煞星君搶佔有利方位。這兩位都是絕頂高手,彼此將輕功使到極處,只顯得一片極淡灰影。
  天煞星君的身姿快若電閃,而辛捷不但從容不迫更瀟灑已極。天煞星君見無法脫出對方糾纏,長劍總不離己身左右。這時梅香劍正斜掠而舉,從辛捷持劍的架式上,他已知對方要用什麼招式。立時不敢怠慢,上半身猛地一傾,身形忽射前半丈,左掌向後斜拍而去。
  兩人的動作幾乎連在一起,天煞星君的身形才起,辛捷的長劍已跟著刺了過去。天煞星君暴叱一聲,腳下滴溜一轉,身子已疾著飄風撲了回來,左掌改拍為持,右手聚指如戟,疾點辛捷右手「曲池」。
  辛捷不料敵人如此變招,口中喝道:「好身手!」知道天煞星君左手這一掌是畢生功力所聚,威力極大,仗著自己絕頂輕功,右足稍提將身形硬往左橫移三尺,長劍原式不變仍直刺對方。
  天煞星君見對方只一變式,只差一發竟避過自己致命兩擊,不禁老羞成怒,只見他身形動也不動,待那劍鋒距身尚不足半尺,陡地大喊一聲,左掌三指硬插對方胸際,右手卻抓向劍柄。
  這一招完全是拚命打法,雖有失天煞星君大宗師風度,也逼得辛捷手足一亂,趕緊撤劍後退。
  天煞星君危困一解,「嗆」地一聲已是拔出長劍,只看他面露煞氣,沉著臉道:「辛少俠武功的確高明,老夫得動用兵刃了!」要知天煞星君成名在辛捷三十年前,這一動用兵刃已是大大辱了自己身份,是以語氣中有徵詢之意,也可知道辛捷功力之高了。
  辛捷謙沖一笑,道:「晚輩何幸能領教前輩絕藝,這是晚輩莫大光榮!」
  這邊文倫與李鵬兒已到結束階段,李鵬兒本可早下殺手,只因兩種原故遲遲不肯下手,而文倫又執迷不悟,兀自奮勇不肯認敗。
  天煞星君偷眼一瞥徒兒,知他是敗定了。此刻自身面對強敵,再也不能分心照顧徒兒,內心不覺甚為焦急。
  辛捷知道天煞星君進退兩難,微微一笑不進反退了三步。就在此時文倫大喊一聲,捧著左手退了下來,鮮血從破袖間一滴滴淌出,面色煞白得嚇人。
  「謝謝李幫主手下留情,此思文某沒齒不忘!」文倫說著,一拂袖將師妹推在一旁,自個兒料理傷勢,留下李鵬兒怔怔站在場中,雙目茫然地注意張姑娘柔情地照顧她師兄。
  毒君金一鵬哈哈笑道:「天煞老兒,別讓人久等你了!」
  天煞星君臉一紅,再也顧不得徒兒,舉劍朝辛捷一堅。辛捷知他仍自持前輩身份,必然是要讓自己三招,也不打話,「刷!
  刷!刷!」一連攻出三劍,雖皆迅若奔雷,卻毫無傷人之意。
  天煞星君暗讚對方風度絕佳,手中劍不閒著,劍尖一領疾奔辛捷頸間。
  辛捷動也不動,心知敵人這招必是虛著,果然劍鋒離身子還有半尺,突地「嗡」一聲,劍尖震出三點寒芒罩向中盤。
  這天煞星君數十年不用兵器,這番為著辛捷過於厲害,才不惜再動用長劍,心中可是又怒又懼。
  辛捷待敵人這招「梅花三點」將及體之際,驀地運劍向上猛撩,劍上真力一湧而出,身形也在此刻向左移開。
  天煞星君只覺對方身形閃動間,劍光繞體而生,這一擊卻是落了空,立刻展開自己精研多年的「萬流歸宗」劍法,腳下如風一下子攻出七八劍。
  這一回合聲勢更見洶湧,滿場劍光四射,冷電閃爍,動人心魄已極。辛捷面逢強敵,他多年漸消隱晦的偏激性格,又漸漸地被激起,尤其當他想到毒君金一鵬在旁,這戰也該早些解決,好向金一鵬探些消息。
  李鵬兒此時心神若失,突然場中一聲清亮的金鐵交嗚,兩道銀亮光華驀地碰在一起……只見辛捷,天煞星君分了開來,兩人都面色紅如火薰。
  「看劍!」辛捷大喝著,劍身劃出三道圓弧急飛向敵人。天煞星君知道敵人這次出招又是不同,不但飄忽而且勁道大得出奇。
  場中每人都想不通辛捷何來這多絕藝,尤其天煞裡君凡是越打越心寒。辛捷這次先聲奪人,身劍合一化成一道光華,猛地朝對方射去。
  天煞星君不知這正是聞名天下的大衍十式,手中劍連連揮動,眼看兩道劍失一觸,竟連金鐵交擊聲也沒有,辛捷的劍尖已直探人對方劍幕,點上天煞墾君胸脅。天煞星君大駭,剛要退身,哪曉辛捷長劍驀地改撩手腕,這番天煞星君再要讓已來不及,只好長歎一聲,手腕一麻,劍已「叮噹」落地。
  「好!好!」毒君金一鵬拍掌大喊,天煞星君更沒了臉,一退身拉起文倫及張姑娘從廳門飛奔而去。
  辛捷雖再次贏得勝利,心神已感極端疲睏,這時座上龍門五傑準備開溜,辛捷與李鵬兒懶得攔截,倒是毒君金一鵬急了,一晃身擋住門戶,喝道:「慢走,誰是龍門毒丐?」
  龍門五傑見毒君攔著去路,心中都陡地一緊。魚鯤怪目一睜道:「在下便是,前輩有何指教?」
  毒君也不怒,笑哈哈道:「你就是龍門毒丐麼,天下使毒的都是老夫的徒子徒孫,你這手毒老夫也著實該讚許。快將你那無影之毒的解藥拿來!」
  龍門毒丐見最後的竟是這話,心中不禁暗暗叫苦,道:「前輩要解藥晚輩自當雙手奉上,只是晚輩此時也沒得解藥!」
  毒君金一鵬心智時亂時醒,只要稍不如意凶殘之性立刻大發,他大喝道:「少說廢話,解藥你拿是不拿!」
  龍門五傑雖心知差人太遠,但也忍不下這口氣,毒丐見金一鵬簡直不將自己放在眼裡,也氣道:「莫說沒有,就是有現在也不給了!」
  毒君陰惻惻一笑:「好!」突地一掌往毒丐拍去。毒丐武功已失,兩邊兄弟打算來救,但金一鵬出手何等迅捷,只見毒丐大吼一聲,倒地吐血而亡。
  龍門五傑雖俱凶殘之輩,但也手足情深,毒丐一亡四位都拔出兵刃準備報仇。辛捷見戰端又起,喝道:「四位不得對北君無禮!」
  毒君一掌擊斃毒丐也十分懊悔,心想:「解藥未要到,主兒卻死了,小老弟生命重要,咱還是趕跟去尋鳥風草吧!」想到這裡,竟腔也不開驀地反身奔去。
  辛捷見毒君突然離去,急得什麼似的大喊:「老伯慢走,小侄還有話得請教!」
  毒君哪管這些,一路上足不停步直趕到北方來尋鳥風草,想不到卻及時解了高戰的圍困。
  高戰聽完毒君一番生花妙言,心胸也著實輕鬆不少,尤其當他想到吳凌風,那位出家少林的慧空大師——「吳叔叔的遭遇比我還慘!」高戰忖道:「他說的『真即是假,假即是真』,到現在我才稍許明白啊!」
  暮色中一老一少翻山越嶺直向南去。
  少女執抑的臉色與陰晦的天氣一般,看來總有令人窒息的感覺,武漢地方官道上正有一老一少騎驢行著,老的白髮蒼蒼,少的嬌艷如花。
  這少女此時繃緊著臉,一雙明麗的大眼中射出隱晦的煞氣注視著來往行人。
  「師父咱們走山路吧!這些人眼睛真討厭!」少女滿臉不屑地說著。
  白髮老婆婆像鬆了口氣,笑道:「你要走那就走那吧!再別一聲不理我啊!」
  少女突地笑,道:「誰叫師父不要我去沙龍坪呢?」
  老婆婆歎口氣,無可奈何地道:「『師父看得多了,姓高那小子哪是什麼好人,你此時到他家中只怕看到他家藏的三妻四妾也說不定呢!」
  少女有些惱怒,嬌嗔道:「師父,不許你這樣說!」完後又自言自語道:「大哥哥決不是這種人!」
  暮色又籠罩了下來,兩匹健驢載著一老一少踏上了山路,人跡是漸漸少了,荒涼野暮的景色卻越來越濃。
  「師父!」少女嬌聲道:「快看那下面閃著金光的是什麼?」
  白髮老婦笑道:「這山名龜山,那湖自然是西湖了,咱們再上到頂可看見長江全景那才好玩呢!」
  少女歎息一聲,帶著夢幻的語氣道:「高大哥也能在此有多好!」風有些勁疾,吹得那少女寬大紗裙飄曳不定,黑而油亮的秀髮蕩在頸後,更若凌波仙子嫵媚生姿,夕陽眷戀地踏躍著,終於沉下了西方,大地上立刻湧起寒意和驟然的黑暗。
  「師父,那竹林子裡像有座寺廟,咱們去那兒住宿一宵如何?」
  白髮婆婆道:「還不都依你的,咱們快些去吧!」
  浩渺的鐘聲清越地傳來,像指引著兩人順利達到目的。兩驢很快的來到竹林,只見那建築物甚是簡陋,門上的橫匾上寫著三個字:「水月庵」
  「啊!是尼姑庵呢!」少女帶著喜悅的聲音說道:「不知是什麼高人選得這好地方?」
  白髮婆婆將門環拉起,「篤!篤!」的打擊聲,在這寂靜的山野中傳得老遠。
  「依呀!」
  門打了開來,露出張秀麗的面孔,似乎有些驚奇這一老一少的來臨,問道:「兩位施主可是要投宿?」望了白髮婆婆一眼,神色卻是一怔。
  少女點點頭,道:「小師傅是否能方便一晚?」
  門開得更大,一位衣著樸素,然而卻有一種說不出高貴肅然的尼姑帶笑的立在兩人身前,道:「敝院簡陋,施主憩此貧尼自當方便!」
  「好美啊!」少女心中暗忖道:「怎會出家呢?」她幾乎忘記了身在何處,只眼睜睜地看著身前尼姑。
  這尼姑顯得很年輕,素額幾乎還察覺不出一絲皺紋。她微一笑,用手讓了讓,輕道:「請!」
  白髮婆婆與少女將驢栓在門外樹上,隨著年輕女尼步進庵來。這庵子小得很,除了供佛像的一廳堂外,就兩間臥房,一間炊房。
  「大師是……」白髮婆婆才想問,佛堂中已走出位老尼,顫巍的軀體拄著根枴杖。
  「師傅,有客來投宿呢!」女尼趕緊迎上去,對那老尼說著。
  老尼點點頭,向兩人打了個問訊,笑道:「難得兩位貴施主光臨,淨蓮你就趕緊燒些茶水吧!」
  淨蓮含笑領命去了,白髮婆婆有些過意不去,正在要客套一番時,誰知庵門又是大響。
  少女望了白髮婆婆一眼,自動跑去開門。門打開了,外面一個童子聲音劈口就問:「大師,可否暫借住一晚!」話出口才發覺面前站的是個長髮少女,不禁吶吶說不出話來。
  「小施主,是什麼人呀?」老尼揚聲問道,白髮婆婆也有些緊張道:「英兒,是誰?」
  少女巧笑一聲,道:「是個小孩呢!小弟弟你要幹什麼呀?」
  說著將那童子帶了進來。
  老尼此時已將眾人讓至廳堂坐下,見著童子進來,笑問道:「孩子,你也是來投宿的嗎?」
  這童子生得好俊秀,聞言答道:「哦!我母親同姐姐都在山腰,差我來問一聲能不能允許憩宿一夜,香火錢自不會缺少的!」
  老尼見這小童口齒伶俐,裝得一腔大人相不覺笑了,道:「出家人一切方便,有什麼不可以呢?孩子你叫啥名字?說完快去請你母親姐姐來!」
  這時淨蓮從後面托著茶盤出來,一眼瞥見這小孩,那手不知怎的一抖——「啪!」的一聲,杯子竟跌下一個。
  少女眼明手快,一把將杯子在空中抓住,將杯子重新放在盤中,奇怪地看著淨蓮眼睜睜注視那童子。
  這少女不經意顯露了一手,卻被那童子發覺,笑道:「姑娘好身手,我……我金童辛平,現在就去接母親姐姐上來!」說完飛跑而去。
  淨蓮臉色突然變得異於奇特,她像故意掩飾般溫文地將茶重斟上,端給了白髮婆婆和少女,但卻沒有逃過一雙少女的眼睛。
  這少女正是高戰的英弟,與她高戰分別才兩月,即忍不住纏著師父親蜀地尋他。今在這庵裡她卻感覺得到有種不尋常的變故在孕釀著,一種本能的直覺,這童子辛平似對那淨蓮有莫大關係。
  世上一切事都冥冥中注定,白髮婆婆與金英竟同辛平等同一天來到這水月庵,這豈不是上天的安排麼?
  不一刻庵門外已傳來馬蹄「的得聲」,一個嬌柔的女音道:「伯母,今晚咱們就在這兒憩息嗎?」
  老尼已扶著杖步了出來,笑道:「各位施主請進,貧尼悟法,這是小徒淨蓮!」
  進來的正是辛平和他的母親張菁及林汶。
  張菁對兩師徒行了一禮,與那淨蓮目光相觸時卻同時一怔。
  這一間小小的庵子突然變得熱鬧起來,但氣氛中卻有不調和的感覺。
  分賓主坐後,張菁目光一轉,已看出對方除老尼外個個俱身負絕世武功,尤其對那年青女尼,總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但又不好問得,但她可認得那白髮婆婆。
  千平同金英很快笑成一處,張菁卻向白髮婆婆道:「前輩可是江湖上尊稱白髮婆婆的?」
  白髮婆婆吃了一驚,忖道:「我從未在關外,這女子如何曉得是我?」詫道:「娘子是誰?怎生識得我老婆子?」
  張菁笑道:「小女子張菁,有緣得識前輩仙顏實在三生有幸,外子辛捷曾屢次提及前輩稱謂,尊崇備至!」
  白髮婆婆,金英同淨蓮聽得同時驚歎一聲,金英歡叫起來道:「啊!你就是辛夫人,沙龍坪的辛夫人?」
  張菁也詫了下,笑著點頭。
  「啊!」金英喜得什麼似的,拉著白髮婆婆笑道:「師父,想不到會在此碰到她們。辛夫人,高大哥是否在沙龍坪?」
  張菁一怔,辛平卻搶著問道:「你是說高戰高大哥?」
  金英喜著說是,辛平還未答話,張菁面色卻是一整,道:「姑娘要找戰兒有何事務?」
  金英快活著,根本不會發覺別人的語氣和臉色,答道:「我答應過大哥要去看他的,能告訴我此刻他在何處嗎?」
  白髮婆婆覺出張菁神色有些不妙,陡地問道:「高戰與你有何種關係?」
  這話倒使張菁甚難回答,如要以人倫大法來講,高戰與她們似乎毫無關係可言,但事實上高戰與她們都很有關係。
  張菁從金英的臉色上,就看出他對高戰的懷著那種感情,雖然張菁是極喜愛高戰的,但今天她卻不能愛鳥及屋了。只聽她冷冷道:「這位林姑娘是我的義女……」下面的話無須再說下去,白髮婆婆已是明白了整個意思。
  金英還不明白,問道:「高大哥在哪兒呀?你還沒講呢!」
  白髮婆婆火氣陡然冒起,拉起金英似旋風般朝大門衝去,一面喝叱道:「你這丫頭真是瞎眼極了,人家家中不是藏著三妻四妾還是怎的!」
  語音落時,人早不知跑到那兒,只留下一聲聲金英的哭喊。
  張菁搖頭歎息,如果不是因為林汶或許她會極喜愛金英的,但先入為主的成見到底牢牢的控制住人們的心智。
  林汶冰雪聰明,自然明白張菁氣走白髮婆婆的苦心,她低垂著頭,心中有淡淡的憂慮,卻不能向那睜大著眼睛,帶著問訊眼光的辛平解釋。
  那老尼悟法雖只能猜出點端兒,卻也不能明白白髮婆婆為何會突生這大的火氣。天已黑了,老尼告辭返屋,淨蓮將房子讓出與張菁等,自己卻到師父那廂去了。
  夜深得不能再深,淨蓮一直睡不著,十餘年的苦修在今晚完全是白費。窗戶輕輕被她推開,一條雪白影子如箭般射了出來。
  「唉!辛夫人!」她自言自語,卻發覺自己心情激動得多可笑。
  「捷哥的孩子也這般大了,這位夫人為何總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的!」思潮將她帶回往昔,一條幾乎強制遺忘的身影又漸漸在她面前濃顯出來。
  這院子很小,張菁等的廂房燈火雖熄,但還有細小的語聲傳來。
  「媽,明兒到家爸會在家嗎?」是辛平的聲音道。
  張菁似乎有些不耐煩,答道:「你爸聽說高大哥中了無影之毒已去尋他去了。」
  辛平又道:「你說那怪老頭救了高大哥,那怪老頭叫什麼毒中之王,真的有那麼厲害?」這原只是小孩的無知發問,卻使得窗外那淨蓮聽得血脈沸騰。
  又聽張菁答道:「那怪老頭十幾年前是與梅公公齊名的北君,梅公公的劍同北君的毒皆是江湖上聞名喪膽的,你外祖當年遭遇那玉骨魔,尚是毒君一杯酒解圍……」說完即將北君遇玉骨魔之事講述一遍。
  晚風吹得樹林著響!也慢慢將夜幕吹去,大光方曉,張菁等即整裝上道,然幾她決沒有想到,會在如此情況下得見一故人。
  前面是一望無限的大海,高高的山頭站著兩人,一位褸衣百結正是北君金一鵬,旁邊一位自不用說就是高戰了。
  「小老弟!」毒君金一鵬道:「你獨個兒到那大戢島去吧,那平凡大師世外仙人,我這樣去可能招得他不高興!」
  這狂名滿天下的毒君與高戰相處十餘日,為了要安慰高戰既喪恩師又失情侶的悲哀,盡變得極其理智起來。
  高戰的思想早有些麻木,他沒有置可否只無言地朝海濱走去,毒君望著他寬健修長的背影漸漸遠去。
  海,高戰已多少日子不見海了,尋了條小船,乘風破浪朝那大戢島而去。此時他內力充沛,加上帆風助力,小船似箭般破浪而去。白色的浪花連綿不斷地在船尾後劃出一條水痕。
  風很大,浪很高,這不是「去年天氣」?一抹淡的島影在浪峰中時顯時隱,他似乎看得到,在島的邊上斜撐出的顆大樹,和大樹上曾經玉人居住的小房子。
  「唉!那小房子也該被雨打風吹去,蕾妹不是也被雨打風吹去?」高戰感歎的想著。
  見景生悲,他似乎清楚地看見,海中,空中滿是姬蕾的笑聲,哭聲,嬌叱聲。接著師父嚴厲教訓聲,一路行來有毒君為伴,的確使他解憂不少,但此刻一人獨在,景色又是這般打擊著他,怎不使他悲不能抑。
  高戰本是英雄個性,任何事情也難使他流淚和捨都求生的慾望,但這次上天所給他的打擊是這般大,一個被自己視為父母的恩師,一個是自己情投意鐘的伴侶,在短短兩日中同時亡去,這豈是常人能忍受的?
  海水中浮顯出姬蕾,風柏楊的倒影,高戰狂呼著幾乎要投身下去。風疾船速,兩三個時辰後,船已是到達大戢島。
  島上亂石如昔,支屋的大樹是早已倒了,在高戰的眼中這些都是充滿著枯灰色。他從懷中摸出那桃核兒,這些還是那日他與姬蕾在山中分別時,她說要拿回大戢島來的,但這都成了舊話。
  「等會見著平凡上人不知要怎麼說?一高戰心中暗忖,「大師從來討厭女子,現在居然答應收蕾妹為徒,可見大師是何等喜愛蕾妹……」
  這確是一個極難差事,但如要說世上還有另外姬蕾的親人,也只有這才做了幾天師父的平凡上人。
  平凡上人的小屋就在不遠,高戰腳步沉重得連自己也不敢相信,越是接近那小屋,他越發覺得自己是寸步難移,他來到小屋的門口。
  「依呀!」
  門被他推開,屋內傳出平凡上人重濁的聲音,道:「小子進來!」語音中卻缺乏往日的安詳。
  高戰心中忐忑的進了去,內裡的情景卻使他呆了,只見平凡上人,無恨生都在屋內,兩人都是全身冒汗在為一個躺在榻上的男子療傷,再一細看,那受傷的男子竟是才分別不久的辛叔叔。
  屋內的空氣有些沉悶,平凡上人及無恨生都寒著臉,辛捷卻似死了躺著不動。
  「辛叔叔怎的!」高戰才問著已被平凡上人打斷話道:「輕點,你辛叔叔中了南荒三奇一掌,絕毒侵肺恐生命不保!」
  「南荒三奇!」高戰幾乎不相信自己耳朵,詫道:「那南荒三奇的二魔三魔不是都中了巨毒?」
  平凡十人眼光突地一閃,奇道:「你如何得知?」
  高戰囁囁地從姬蕾受傷,毒君來救的一段仔仔細細說了出來。
  平凡上人聽得時怒時喜,但當他聽得姬蕾身亡時卻幾乎落下淚來。
  「我一生不喜女子,卻只對這姬姑娘投緣,這該是天意吧!」
  說完平凡上人變得默默然不話,像是哀歎姬蕾。
  無恨生也歎口氣道:「也是你們放過南荒三奇才引得捷兒得這場禍事……」無恨生口述中高戰才得知辛捷受傷的原因。
  原來辛捷一得知高戰中無影之毒的消息後,立刻就動身北上打算尋高戰好助一臂之力,那曉半路上卻正好碰上了南荒三奇。
  這時南荒三奇中的老二老三已做了毒君手下之鬼,被大魔挾著竟發了臭。
  大魔也是師兄弟情深,本已失常的理智更如瘋狂,辛捷與他是搏鬥過的,在他印象中是絕對的敵人,此刻他心神俱失,這一來和辛捷窄路相逢,立刻像遇見生死大仇般拚鬥起來。
  辛捷本是差了大魔一籌,但大魔一瘋癲兩人一時卻戰成平手,然而大魔對死已不再知道是什麼,最後竟拼成了兩敗俱傷,大魔中了辛捷一劍重創,辛捷也中了大魔一掌奄奄欲息。
  幸好平凡大師正打那兒經過,趕緊將辛捷救了回來找無恨生幫忙,但南荒三奇「腐石陰功」絕毒無比,兩人竟都束手無策。
  突然無恨生像想起了什麼,呼道:「對!咱們怎不去尋那毒君金一鵬,大概也只有他才能解得捷兒身上的毒。戰兒,你知那毒君現在何處?」
  高戰才說得:「他在對海等我……」無恨生已像風般消失了蹤影。
  兩個時辰過去,無恨生駕著小舟返回島來,從他面上沮喪的表情上也知必是沒有尋得那毒君。
  「他到哪兒去了?」高戰焦急地問道,無恨生搖了搖頭。
  「看來捷兒這一命也救治無望!」平凡上人痛惜著說,「難道我們只能呆呆看這上一代中最具英才的捷兒如此死去?」他口中說著這話,心中的悲痛卻可想而知。
  要知辛捷天縱之才,平凡上人對其的看重從他傳辛捷「大衍十式」中就看得出,是以辛捷如此,他自然悲痛不過了。
  無恨生素來高傲不群,尤其是在情感方面總是令人莫測高深,這時見辛捷傷成這模樣,內心的焦急莫名也溢於言表。
  平凡上人平時雖然狂放不羈瘋瘋癲癲,到這危急時卻顯得鎮靜無比。辛捷所受「腐石陰功」之毒,在他同無恨生合力用內功抵擋之下,雖暫時阻礙了毒性的發作,但這樣最多支持不了一月,在這一月中如想不出方法來解救,那麼縱有更高深的內功也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