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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到手之寶又遁飛

  黃教班禪活佛,乃是黃教開山祖師宗喀巴再傳弟子,喀巴禪功已練得出神入化!此際與青海海心山主趙耕石近身相搏,施展開「五佛手」,中雜無豎不摧的喀巴禪功,雙臂展開,直似是一雙鐵杵一般,橫擲直劈,掀起了陣陣沙石!
  趙耕石一著失機,被他欺近身邊,無暇再施展「無形拳法」。但他既稱得上天下五霸之一,豈能如此無能?
  因此他冷嗤連連,暫時放棄了利於遠攻的無形拳,以輕靈曼妙的身法,施出一套輕靈無匹,變化多端的掌法,與活佛班禪,以快打快,搶制先機!
  他這套掌法,稱之為「飄雲掌」,外觀出掌輕靈,似是毫不著力,實則勁力凝而不發,如同中原正宗武學之中的小天星掌力一般,非待擊中敵身,均盡含勁不吐。
  須知這種掌式,有兩個妙處,其一因勁力內涵,非中不發,故而極能節省真力真氣!
  其二,掌出無風,阻力減少,變化進退,無形中加快了不少!
  故此,只見他雙掌運用如飛,身形飄忽直似鬼魅,倏進忽退,如同翩翩而舞的蝴蝶,在班禪活佛的凌厲勁風之中,遊走不停。
  二百多名喇嘛,羅列在這兩個高手的四周,一個個手橫兵刃,神情緊張的注視在他們的師傅身上,不時的發出如雷般的吶喊,為他們的活佛助威!
  月姐兒漸漸的西斜了!
  距離犵場外圍約十餘丈的巨松枝葉間,端坐著兩位焦急的少女。
  她們倆雖然也留意著鬥場之中的情形,但多數的時間,卻注視在黯暗的陰風谷內!
  只是,谷中除了偶爾傳來間息的呼嘯風聲外,什麼也著不見,什麼也聽不著!
  其實,其中就是有些微的聲音,也早已被這如雷的喊聲淹沒了!
  陰風谷斜坡的邊沿,守候在系索的巨石暗影之中的人,仍然靜靜的守候著。
  他像是一個耐心的獵人一般,守在免子的巢邊,等待著獵物入網!
  從他那兒,雖垂直的往下,是直上直下的冰壁。依垂在冰壁旁一條細索,此際已凍凝在上面了!
  羅天賜就是順著這條細索下去的,然而此際在索子的盡頭,卻已經失去了他的蹤影!
  他已然找到藏寶之地?是的,在索頭盡虛的冰壁上,已塌去了一片冰壁,同時內凹之處,也現出了一道窄窄的冰隙,裡面也只是黑漆漆的,看不見底!
  原來適才羅天賜嗅著一股濃冽的暖和香氣,循香尋至,在「袪毒珠」光耀之下,卻見有一冰洞,其中並蒂生長著一紅一白,兩株高約廿許的小菌。
  他一時想不起這是何物,但從那略含暖意的濃香之中,卻可以判斷,必是天材地寶!
  尤其在他思忖之間,忽見那紅菌頂端,霍地「波」聲脆響,正中一爆而開,電射出一個紅球羅天賜深知良機難再,雙唇一張,將紅球吞下腹中,同時一把抓住兩菌,拔起來一齊送進口
  裡。
  就在此際,那小洞忽然「嘩啦啦」一聲大響,大片冰壁,碎成片片,直向他頭頂倒來!
  羅天賜大吃一驚,單手執索,雙腳一點,已然在間不容髮之頃,向外直盪開去!
  那倒下的冰壁,為數極多,勢若排山倒海,直潟下來,一落十餘丈,壓倒在下面相依如林的冰柱之上,頓時將那些銳利的冰柱壓碎,把其中的空隙填滿,瞬息之間,已然重新凝結成一片堅實的冰地!
  羅天賜盪開數丈,總算是逃過一劫,閉目瞥見這種情形,心想若是自己不幸被壓在其中,眨眼間:四周堅冰重凝,若僥倖不致跌死,豈不也非得活活的被冰困斃?
  這思想在心中一閃而過,他的身子,在一蕩之間,來到了底下大洞邊沿的上空!
  他與那大洞相距尚有十丈,但此際身上,卻情不由己的感覺到一股刺骨入髓的苦寒,使得他週身僵直,幾乎連索子也抓不住,失手跌將下去!
  羅天賜大驚失色!所幸者蕩出的勢子已盡,此際已往回擺了過去!
  故此在一寒一抖之後,身子裡忽然又恢復了原有的機能,一股和暖之氣,迅速的由小腹向四肢擴展開去!
  羅天賜這才算放下了心!他知道,這必是那菌果之力,助他又脫一劫!
  他蕩近冰壁,俊目閃處,只見適才壁立如削的冰壁,生似被挖了一片,往內凹入!
  這還不算,最奇的凹入處,正中出現了一道窄窄冰隙,寬可容人,珠光照處,卻不知深有幾許!
  羅天賜心中大喜,暗想這大約就是藏寶之地了!
  他輕輕一掠而入,縱目一瞧,只見那冰隙曲曲折折,在珠光映照下,晶瑩的堅冰,幻出千層紫霞,令人宛似置身於夢幻之中!
  羅天賜讚歎之餘,輕輕往裡走去。但行不多時,只覺得洞徑愈來愈是曲折,而兩壁晶瑩的程度,愈來愈小,終至完成變成了赤暗的石質!
  羅天賜大為詫異,信手一摸。不由得既驚且異!
  皆因那石壁,在他想像之中,即便非如堅冰,其寒徹骨,卻也絕不好到那裡!
  熟料一摸之下,竟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那兩壁赤暗的石頭,不僅不冷,甚且有些炙人燙手!
  這是何等反常的景象,又豈能不令他大吃一驚?
  羅天賜腳下不停?依然循著那窄窄的石縫,往裡疾行,不多時,三轉兩彎,前面豁然開朗了起來!
  羅天賜不敢燥進,停涉舉珠,遊目四掃,目光與珠光照耀之處,只見前面洞徑,豁然拓寬數丈,高度也較前長大數倍!
  正對面石色赤紅,開著一座高有文正的大圓拱門,門內晶光閃閃,不知是否因為袪毒珠照耀之故!
  羅天賜迅速收起珠子,卻貝那門中光華更盛!
  他心中既疑且喜,心知自己果然找對了地方,輕輕走近門沒,便覺得一陣暖意,自其中撲上身來!
  羅天賜猜不透其中有何玄妙,舉步入內,閃目處,不由得大歎造物之奇!
  敢情那大門之內,乃是座廣有數十的壙洞,洞壁之上,似是鏤著無數的晶鑽!
  這還不算,中央地上,倘還有一火洞,方圓約有丈許,射出高約五尺,閃閃爍爍的赤暗火焰。
  壁上的晶鑽,經這火焰閃爍映照,頓時也跟著發出光波,幻出了五色異彩!
  故此,猛然入內,直覽得四方八面,似有無數明星,在對人眨著眼睛!
  羅天賜大為驚奇,回身走近石壁,運用指力,捏下十幾塊大如拳頭的各色晶鑽,放在囊中,準備帶回去送給兩位倩妹,然後才筆直的往中央火舌吞吐之處走去!
  他這一行近,只覺得每進一步,勢力均隨之增加數倍。那炙人的熱力,雖經他運功抵抗,仍然忍不住汗如雨下。
  但本想繞道而行,但一者他已看出,這一壙洞,四壁圓圓的,已再無其他門戶,二者他目力特佳,已然發現,在火舌吞吐的洞穴邊的石地上,有許多字跡!
  故此,他拚命忍受著要命的炙熱,鼓勇欺近,直到那洞穴三尺之外,看清地上的字跡之時,方始停止!
  他蹲在地上,細心的由前面看起,但要命的,那字跡既小且密,非得用盡目力與耐心,不易看清!
  羅天賜天性堅毅不屈,他既然在這種奇險之地,發現了前人留字,則必然與前輩大俠,藍衫神龍李玉琪的藏寶遺經有關。
  故此他忍耐著無比的炙熱,一面抹汗,一邊細讀!
  只見那上面寫道:「陰風谷天地之至陰,陰搖窖風,無時或己,其毒至烈,人獸當之,無不立成括骨。所幸者,風口天向,旋入九霄,此造物之奇者,一也!
  至乃無獨有偶,及此火穴,會天地之至陽,其熱之酷,無物不溶也!
  唯此二極,相依並存,陰消則陽長,陰長則陽消,陰陽偶匯,則二極合而為一,頓成混沌一體,結而為精英之石,如壁踹者然,此造物之奇者,二也!
  余幼得奇緣,得傳二儀之學,晚年悟徹玄機,漫遊天下,遇藏邊番僧與巔!
  番僧猖狂,執絕學而無餘子,妄圖染指中原,問鼎我漢族之武林。余雖煙火久絕,其奈仍愛我華炎子孫何?
  於是,兩相邀鬥,而終敗之命歸!
  余乃漫遊是谷,得入此洞,靜中參悟,後事歷歷加在目前……余概然歎之,唯豈能逆天而行之乎?……故仍稍留鴻爪於此,唯盼……後世之來者,或能得之助益,利及蒼生耳!
  下面沒有屬名,但卻刻劃著一條五爪神龍,闔目攏爪,作優然自游之狀!正是那藍衫神龍李玉琪中年之後的令符記號!
  羅天賜著完全文,已熱得週身汗出如漿了!
  只是,他蹲在火邊,汗一出來,頓時又被烤得干了。
  故此,他著完之後,迅速的返到外面,堅冰裂成的甬道上,大大的喘息了一陣,方才又回到裡邊,開始搜尋,那藍衫神龍李玉琪遺留下來的!所謂「鴻爪」。︵有關李玉琪少年事跡,請閱拙作「龍翔鳳舞」。︶但他在洞中迅速的磚了一圈,除了找到許多奇怪的怪石之外,卻又一無所獲!
  然而羅天賜豈肯作罷?他欺近火穴,分成了三次,去查看其他三面。
  可是,除了每次他弄了一身臭汗非得到外面去瀉快一陣之外,卻仍是一無所獲!
  最後一次,他在那石望冰接壤的甬道之內,停頓頗久,他一邊休息,一邊尋思!
  他暗想這石洞之中,地方雖大,但處處均是完整的堅固岩石,並無一絲可疑的石隙,若說那李大俠,果真留下了秘笈,則又會藏在什麼地方?
  但李玉琪古之英俠,既有留字可考,雖然其中有若干字跡,不知何故,已然磨消不見,卻是絕不會騙人!
  那麼……羅天賜心中霍然若有所悟,瞑目玄想,將那石上刻字,由頭到尾,默想一遍,直想到最後那一個記號上,方始似有所獲!
  他一時大為興奮,迅速奔回壙洞,走近字跡,低首一瞧,果見那「神龍」暗記,十分可異!
  原來那龍整個的神態,乃是件閉目優遊之狀的,但其一爪,卻反常的作斜斜上指之狀!
  羅天賜順著那龍爪所指方向一瞧,正是那火穴所在,不由得大感為難!
  但他的一雙斜飛的雙眉,尚未皺起,卻覺得如今雖已欺近,火穴三尺之內,卻為何已經消失了適才那一股難以忍耐的炙熱了呢?
  羅天賜大為奇怪,但卻不願耽擱這飛馳的光陰,多作推解,連忙上前兩步,來到了火穴邊上,探首向火穴的內沿皆望去!
  這一望之下,果然有所發現!
  只見,下臨三尺之地,一個通紅的鐵匣子,他如何能夠拿上來呢!
  他皺起眉頭,迅捷的自懷中掏出一盤細索飛爪,抖手間,飛爪飛了出去!
  然而,飛爪一出,離身二尺之外,「漬」的一聲,細索鐵爪,盡化成灰燼與溶液,只隨那吞吐不定的火舌,揚起一縷青煙,便自不見!
  羅天賜吃了一驚,腳尖輕彈,已退出三丈多遠!
  他伸手捏捏衣衫,還好,還未被火烤焦!
  然而,他又開始奇怪了!
  按說,那人的熱力,既然這般毒法,為什麼現在他已經不再感到炎熱,而衣服亦不曾被烤焦了呢?
  他不解的想著,目見四壁閃爍異彩的寶石,心中一動,想道:「難道是這些陰陽結晶寶石的力量嗎?……」
  想著,信手由身上掏出一塊晶鑽銨,抖手向火中投去!
  那晶鑽去如閃電,「嗤」的一聲穿火而過,「叮」的擊在對面的洞壁上,覆又彈在地下,跳了幾跳,卻真個絲毫無損!
  羅天賜不由大喜,迅速掠至對面,從牆上又挖下幾塊晶石,著准那火中鐵匣,「嗤」的將其中之一,向下投去。
  那晶石疾如飛矢,穿過火舌,「叮」的一聲,打擊在火口的鐵匣上,頓時將那匣擊跳一尺!
  羅天賜不敢待慢,第二石第三石疾如流星奔月,相繼而至,雙雙直飛到鐵匣之下,忽的相互撞出,而前進之勢,也因之轉成了一上一下!
  那向下的一石,投入火穴之中,失去了下落。而向上的,卻「叮」在了鐵匣的正下方,頓時將鐵匣彈起半空!
  羅天賜滿意的微笑一下,卻不敢用手去接,便即又發出第四塊晶石,擊打在匣上,直向壙外飛去!
  至此,羅天賜再不停頓,匆匆默禱幾句,行了一禮,算是謝過了前輩之贈!身形幌處,又復取了數顆晶鑽,閃身出壙而去!
  他到了外面,瞥見鐵匣上火紅未消,不便用手去拿,遂即以晶鑽作為推進之器,不時發出一枚,打著那鐵匣子,直向外間滑去!
  片刻間已來至堅冰甬道之內,鐵匣在冰面上滑過一陣,熱氣消失,不多一會,已然轉變黝黑之外!
  羅天賜這才將鐵匣拿起來!
  只見那方鐵匣,大加書本,厚約五寸,份量亦重,四周嚴嚴的一無隙縫,若似實心的鐵塊!
  然而上面卻寫著「一元正熙」四個鏤金篆字,及一條五爪金龍!
  羅天賜暗計,此際時已不早,顧不得去研究如何開啟,信手將那鐵匣,放在懷內,立即放開腳程,向外疾捷的奔去!
  這一次,他的目的達到,已然無所顧慮,又如老馬識途,故而不多會,便已掠到了冰隙盡頭。
  甬道外一切如前,只是地下的險風,較他初來時強烈多了!
  然而,奇怪得很,他此際並未曾刻意運功御寒,但是不僅覺不著一絲寒意,甚且感覺到,身體裡有一股自然的暖流,不停的到處遊走,為他的週身,輸送暖氣,驅逐寒意!
  羅天賜大喜過望,心想這可能是所吃的兩菌與菌果,已然發生了作用!
  故而他並不多留,一把抓住懸空的細索,略一調息,立即手腳並用,向上爬去!
  他由下往上,本應該較下來之時,更為吃力!但此際非僅一絲也感覺不到寒冷之意,甚且體力真氣,充沛之極!
  因之,他雙臂沿索交互上拔,捷如靈猿,不多一會,已然揉升過半!
  此際,谷底風聲漸漸大作,但上面喊殺的聲音,卻已然隱隱可聞了!
  羅天賜心中一怔,仰頭上望,但見星月在天,浮雲飛舞,卻著不見半絲人跡!
  他因之大感猶疑,不知是否該立即上去!
  突然間,手中細索,霍的一抖,「吃吃」連聲細響,那本來被凍在冰壁之上的細索!霍地抖離冰壁,帶著虛懸在中間的羅天賜,向外蕩去!
  羅天賜大吃一驚,蜂腰一扭,雙腳臨空斜蹴,煞住餘勢,就待乘著身子,尚未撞著冰壁之先,向上挺升!
  那知,還未鬆手,連人帶索,一齊往上拔升,似是被人在上面提拔一樣,轉眼功夫,已然升了十餘丈!
  羅天賜半驚半疑,不知上面到底是誰!
  皆因此際他身在半空,身畔的冰壁,直立如削,上面是友便罷,若是敵人,只一弄斷了這根細索,便等如斷送了他的一半生機!
  故此,羅天賜不敢大意,凝神提氣,一方面盡量減輕體重,好讓上面的人,不致於大費力氣。
  二者也提防著,萬一細索斷了,好設法另尋生路!
  轉眼間,離崖頂已剩下十丈了!
  羅天賜雖未著到上面是誰在幫助於他,卻已猜想這必是自己的朋友!
  但,那到底是誰呢?兩位倩妹妹嗎?還是敗事老人與慼慼翁?
  他想著,卻又覺得不對!
  因為,一者敗事老人與慼慼翁並不知道,他們潛來西傾之事。二者,兩位倩妹妹,羅天賜曾一再叮嚀,不令她們倆到此地來,以免被喇嘛們發現,另生枝節!
  但,而今谷頂上,正有人打得火熱,聽那「嗚裡呱拉」的怪叫,就知一方是谷底的番僧!
  然而另一邊難道是中原群俠,提前發動?
  羅天賜這度思索著,霍地由上傳下一陣嬌顫的女音,道:「哎啊!大哥哥!……你找到了嗎?……」
  羅天賜一怔,立即辨出正是韓茜茜的聲音!
  他不知上面發生了何事,同時也著不見發話的韓茜茜,但由那語聲音裡,卻可判斷,事情的演變,必是大大出乎他們的預計!
  故此,羅天賜毫不遲疑,凝集真氣,以千里傳音之法,回答道:「我拿到啦!茜妹妹,你們……」
  上面的韓茜茜,不等他說完,立即搶著道:「可不妙呢!他們都來啦!都知道了,現在正打著,若樣子馬上就要衝下來,你,你快先把東西拋上來,我好引走他們,哎啊?快,快,她,倩姐姐不行啦!……」
  羅天賜大吃一驚,顧不得再多問,伸手從懷中掏出鐵匣,「呼」得向上擲去,同時也跟著發話道:「好,茜妹妹你接著啦!……」
  說話之間,雙臂用力,已跟著上揉升了五丈有奇!
  但那知就在他將鐵匣運力擲出,發話揉升之頃,巔上霍地揚起了一陣「磔磔」陰笑,宛似夜馬厲鳴,驟爾驚人心魄,直震得空谷迴響,陰風和鳴!
  這還不算,最可怕是羅天賜手中的細索,也就在笑聲初作之時,「嚓」的一聲,寸寸而斷!
  羅天賜一方面由於事出突然,忍不住驚叫出口,二方面,心神被那厲笑一震,真氣為之一懈,頓時身不由己的向下墮去!
  谷壁邊沿,在羅天賜系索的巨石暗影中,此際突然出現了一個全身墨黑動裝,連手臉均為黑色的高大人影!
  他一邊厲笑著,一邊長身掠起,輕靈無倫的一把接住,由下面直飛而上的鐵匣,在空中一個轉折,復又落在巨石之巔,略一辨識,立即施展身法,向上掠去!
  崖巔打鬥之中的人群,一聞廣笑超自谷下,雙方不約而同的停下手來,與四周助陣的喇嘛,一同向下探望!
  就在這一瞬之間,下面倏忽飄上來一條黑影,霍爾停頓在這群人十丈之外,一畢手中的鐵匣,陰聲冷笑道:「秘笈在此,而今而後,已屈我老人家之物,爾等何必徒費精力,做此無謂之爭?……」
  說罷,也不符有人答腔;表示意見,竟自幌身發出一串得意之極的梟聲大笑,直往山下掠去。
  這人的一來一去,只不過是眨眼間事,皇上那一干人等,連青海海心山主無形秀士趙耕石,及黃教活佛班禪在內,一時也怔在了當地!
  直到他厲笑掠去,班禪活佛方始虎吼如雷,厲呼:「快追!」
  同時又自放開了洪鐘也似的喉嚨,叫罵道:「媽的,你是什麼東西,敢來偷竊活佛的東西………」
  罵聲未已,龐大的身軀,已然疾然掠出,向山下追去。
  一干喇嘛,眼見這視同囊之物的前人秘笈,被人輕易取走,怎肯甘休,頓時有數十人發一聲喊,跟著起步追趕!
  但,也不知是那一個,卻從中爆出了這麼一句:「哎啊!這,這人是鐵面烏爪吧!……」
  此言一出,雖然聲音不大,但其他聽見的,卻情不自禁的,跟著重覆:「是鐵面烏川!………」
  「是鐵面烏爪……」
  這句話,像是傳染病,眨眼間傳過了每人的口耳,疾奔捷掠的,都不由隨著這句話,緩住了腳步,而終於遲疑著停頓了下來!
  便是最前面的活佛,及一直似在冷眼旁觀的趙耕石,都不由暗中一凜。
  班禪活佛,煞住了罵人的話,身形稍滯,卻跟著一跺腳,復又向下奔去!
  不過,若速度顯然比前慢了許多。這態度落在後面許多行家的眼裡,就曉得他這是虛應故事。
  皆因,前面逸去之人,輕功造詣一望而知,竟不在無形秀士之下。如班禪之輕功,便是出盡全力,在別人起步即早,輕功又好的情形下,也不一定能真的追著!
  如今身形復又放緩,除非前行那人有意相待,又豈能如他之願!
  無形秀士趙耕石心中好笑,但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因為以他的身份,被人家如此輕視的炫耀了一陣,臉上怎能掛得住?
  然而,他暗自度德量力,追去也是白搭,故此說穿了,同班禪活佛,只不過一般皆是半斤八兩!
  故而,趙耕石暗暗宛歎一聲,一聲不吭的悄悄下山而去!
  一干喇嚇,窺知活佛之意,也一個個的,鴉雀無聲的跟著下山。因而片刻之間,除卻風嘯與濤聲樹影之外,山崖之上,頓時陷入了一片沉寂!
  只是,這沉寂並未維持多久,片刻之後,陰風谷斜坡之上,突然又掠起一條人影,落在崖上,正是那繩斷墮落的羅天賜!
  原來適才羅天賜並未直跌下去!
  他當時一繩子一斷,由於是事出突然,不免手腳忙亂。
  但下落不及三丈,羅天賜神志一凝,頓時調息換氣,施展出「鬼影百變」中一式「鬼魅附壁」的佳妙輕功。
  疾墮的身軀凌空連翻了數個觔斗,復猛的挺腰張臂,拚力一抓,「卡喳」兩聲,雙手十指,頓時如十根鋼爪一般,齊齊插入身邊壁立的堅冰之中,深沒及掌!
  這一來,立時把疾落的身子俯在冰上。
  只是,他不敢立即上去,生怕那害他的敵人未去,再施暗襲!
  他靜靜的懸在那裡,拉長了耳朵靜聽上面的動靜,心中暗暗奇怪,怎的再也聽不到韓茜茜她們的聲音了呢?
  難道說她倆都已被害?要不然,怎麼連驚叫的聲音都聽不到哇?
  他不由暗自傷心,心中暗誓,有生之日,必將這卑鄙的惡賊碎屍萬段,以雪今日之恥,以報兩位倩妹的血仇不可!
  他靜靜地聽著,直到有人呼出「鐵面烏爪」,而人聲盡去之後,方始調均了真氣,將真氣灌注到雙手之上,相互交替著,屈、伸、抓、插攀上了崖頭!
  此際,他躍登谷頂,展目一望,但見四周空蕩蕩的,並無血跡與人屍,不由又是一怔!
  不過,他雖然愕然,但心中亦不由升起了希望,那就是盼著,兩位倩妹妹安然無恙,並未受害受傷!
  羅天賜劍眉漸展,霍怒昂首長嘯!
  嘯聲清越,直似是龍吟九天,嘯聲方起,遠遠的山下,便已揚起了一聲沉重洪亮的「呣」聲牛吼,相與應和。正是那銀牛之聲!
  羅天賜又是一喜,心想既然銀牛遠在山下,那兩位倩妹妹必然與它在一起的!他身形一幌,正待間銀牛洪聽相和處趕去。
  不料想身後廿丈外,一株蒼松叢中,卻突然傳來了雨聲嬌弱顫戰的嬌呼,正是:「大哥哥…」
  「賜哥……」
  羅天賜聞聲如觸電碰,捷逾電閃般,直掠過去,方到蒼松枝外,便見韓茜茜、華倩倩四臂大張,如見親人一般的,滿面涕淚縱橫,似驚實喜的,飛奔了出來!
  羅天賜不知她們發生了什麼事,見狀心中一慘,又憐又感,疾步迎上,健臂一張,已然一邊一個,將兩個嬌嬌弱燕,擁在了懷裡!
  韓茜茜、華倩倩,皆似驚弓之鳥,迷途的小兒,找到了巢,尋著了家,見著了親人,雙雙情不自禁的摟住羅天賜,並頭埋首在他的懷裡,喜極而泣!
  羅天賜又惑又急,忙問她們道:「你,你們是怎麼啦?……」
  韓茜茜自他的懷中,抬起頭來,仰視著他,似是猶有餘悸的,顫聲道:「大哥哥,你沒事吧!可,可把我嚇死啦……可把我嚇死啦!……」
  羅天賜一聽此言,仍然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道:「我不是好好的嗎?茜妹妹你……」
  華倩倩也跟著抬起了淚痕斑斑的臉,望著他嫣然一笑,恍似帶雨梨花,柔聲兒解釋道:「賜哥,我和茜妹妹藏在這裡,看著班禪活佛和青海海心山主打架,一邊替你瞭望,準備著萬一他們要到下面去,便出來擾鬧一下。那知半路上下面忽然多出來一個人,厲聲大笑,疾掠而起,我們雖然著不清下面的情形,但聽見你驚呼之聲,看見他那付可惡的得意樣子,便知道……我們倆本想出去找他拚命,但……一急之下,竟一齊暈了過去……」
  她說到後面,像是為了自己的無能而愧,又像是為了別的,竟突然語聲轉低,粉頰飛紅,垂下了頭去!
  羅天賜大為驚奇,他「啊啊」數聲,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向韓茜茜道:「怎麼?方才在下面說話的,不是茜妹妹嗎?」
  韓茜茜妙目一轉,問道:「大哥哥,我沒有下去呀!你怎會聽見我說話呢?」
  羅天賜凝目仔細一想,不由大怒,恨道:「好惡賊,竟敢使用這等卑鄙的手段,暗算羅某,羅其今日僥倖未死,非同你這萬惡的魔頭拼上一並不可!」
  華倩倩也覺詫異,與韓茜茜同聲詢問,道:「賜哥,你說的什麼呀!……」
  羅天賜目光一掃,長歎一聲,緩緩收回兩臂,將適才崖下經過說了一遍。
  韓茜茜兩人聽畢,不由得又是痛恨,又是慶幸!
  華倩倩捧著羅天賜的右手,深情無限的安慰他道:「賜哥,你真個福大俞大,功力深厚,若換了別人,那裡能這般機緣巧合,絕處逢生的?那冊秘笈,雖說目前暫時被萬惡的鐵面烏爪騙去了,但一時半刻,料他也難以把那鐵匣打開,將秘笈所載的絕學參透,所以我們快點下山,設法去打探由他的下落巢穴,我相信一定能將那秘笈強奪回來……」
  羅天賜恨聲不止的道:「我並不是想要那冊秘笈,但無論如何,卻也不能讓這可惡的魔頭,再練成這般絕藝,走,咱們先下山再說……」
  他一邊一個牽著兩位佳人,往山下輕掠,才抵半腰,便見銀牛巨鹿,已相率奔了上來!
  羅天賜輕喚小銀,銀牛一聲歡鳴,立時停頓在他的身前,低頭輕輕抵擦他的前胸!
  羅天賜拍拍牛頸,飛身跨上牛背,兩妹因適才差點兒便與他生死異途,此際不忍再和他貿然分開,立即不約而同的幌身而起,一前一後,落坐他的身邊!
  韓茜茜在前,一拍牛頭,吃聲:「走!」
  銀牛轉過巨頭,瞪著一對火紅閃亮的巨目,望了他三人一眼,方始一聲歡嘯,放開了四蹄,負重若輕,快逾流星奔馬般,飛馳而去!
  巨鹿駒兒,在後面見無人理會自己,引頸嘶鳴,如同抗議他三人的不公,昂頭奮蹄,踢土踏石,在後面跟著,左閃右跳的,向下馳掠!
  牛背上三人,若在眼中,一腔的怨恨憤怒不由為之一消,忍不住齊聲笑了起來!
  眨眼間,一牛一鹿,踏入黃教班禪活佛駐紮的窄谷之內。
  但奇怪的,雖則蹄聲如雷,鳴聲蕩漾,蒙古包中,卻沒有一絲的反應,像是所有的喇嘛,都不在或是全都睡死了一般,並沒有出來一個人,像過去一樣的,加以攔阻。
  韓茜茜覺得奇怪,華倩倩卻知道為什麼,她道:「如今秘笈已沒有啦?班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結果一樣的鬧了個灰頭土臉,沒撿著半絲便宜,他那裡還有臉出來找碴?……」
  接著,她鶯聲嚦嚦的,俯在羅天賜背後,告訴他適才的整個經過,說話之間,銀牛腳程如飛,早已穿谷而出。
  羅天賜默默的聽著,一方面感覺著班禪活佛與趙耕石之輩,都是些徒具虛名之輩,另一力面,對於身邊的兩位佳人,更加深了一層刻骨銘心的感激與憐愛!
  他默默的伸出手,分別握住兩隻皓腕,同時身中嗅著陣陣幽香,身上接觸到溫玉軟香也似的玉肌玉體,一陣溫馨與舒暢,迅速的通過了他的全身,使得他心潮起伏,若似是被春風拂過的春水,蕩起了層層的漣漪!
  因之,他情不自禁的捏緊了一前一後兩隻玉手,若不是礙於三人同行,他,他真想擁抱住其中之一,肆意的加以溫存!
  可是,唉……他能拉得下臉來,厚著皮,享受齊人之樂嗎?
  因之,他懷疑,也頗想知道相傳古代的「齊人」,是怎麼對待一妻一妾,他怎麼能……
  二獸三人,兼程趕到蘭州,只不過是第二天日暮,華燈初上的時刻!
  羅天賜三人將二獸放在城外,施然入城!
  城中人群,熙來攘往,熱鬧非凡,仍然是與前無異!
  他們並不在街上停留,便直奔弧形劍客孔儀的住宅。
  孔府裡風雲集會,群雄畢集,似乎比數日之前,更加熱鬧,三人剛一進門。便遇著了許多面生的武林人物!
  他三人在路上已然商量妥當,決計由華倩倩出面,將羅天賜入谷取寶,復又被「鐵面烏爪」
  用計騙去之事,對眾宣佈,以便消除大家的貪念,同時也消除掉對藏邊黃教相拼爭寶之舉!
  故此,他們顧不得用飯休息,逕自直入內宅,去找秦州一君華蒼元,以及此宅的主人,弧形劍客孔儀!
  三人力自穿過孔府後園的一列樹陣,便聽見大廳之中,傳出來陣陣的朗笑喧嘩。
  華倩倩當先入內。座中秦州一君華蒼元,一眼瞥見寶貝女兒,立即開口叫道:「倩兒!你到那兒去啦?快過來!快過來!……」
  羅天賜、韓茜茜並肩而入,內目一瞧,但見大廳內坐滿了五桌,正在飲宴,除了敗事老人、慼慼翁,及前日見過一面的數人之外,近有十來個面生的,僧道俗,無一不備!
  敗事老人天性詼諧,此際抬眼瞧見他們,頓時也跟著大叫著道:「乖女兒,你這兩天上那去啦!可把乾爹我想壞啦!來,來,來!……」
  其他的諸人,被他們兩人先後一嚷,都紛紛停筷住杯,向廳口三人身上望來?
  慼慼翁自從與敗事老人和好之後,心情大為愉快,性情也改變了不少。
  此際,那肯示弱?頓時也出聲招呼道:「小兄弟來的正好,老哥哥這裡還替你留著位子呢!
  來,來,來……」
  羅天賜微笑著,舉手為禮,算是對眾人的招呼,慢慢的踱到慼慼翁桌邊,果然坐在了他的旁邊!
  華韓二女,一個是天真無邪,一個是雍容端莊,故此雖在眾目眩眩之下,卻絲毫不顯怯態!
  她二人肩並肩,斂衽一禮,方始也學著羅天賜的樣兒,往招呼自己的親人身邊走去!
  廳中諸人,皆是些江湖豪俠,無論是過去有沒有見過他等三人,此際瞥見他們,丰神玉貌,翩翩風姿,均不由心折不己!
  華倩倩蓮步珊珊,翩然走到華蒼元的身邊,便待跪下叩頭,華蒼元面現得色,笑聲呵呵的道:「乖兒別多禮啦!快來代為父先敬諸位伯父一杯老酒……」
  華倩倩淺笑盈盈,果真端起她父親面前的酒杯,秋波一閃,掠了與他父親同桌的人一眼,櫻唇乍綻,發出一陣清脆的語聲,道:「諸位伯伯請賞侄女一個全臉,干下此杯,則侄女將有一件極為驚人的消息奉答!……」
  與華蒼元同桌的諸人,初聞華蒼元之言,已然端起了酒杯,此刻一聽華倩倩說得珍重,不似兒戲,不由都現出了狐疑之色!
  隔桌的敗事老人也自不甘寂寞,早已讓韓茜茜坐在身邊,為地介紹同桌之人了!
  他在這功夫,已然介紹完畢,轉而對韓茜茜問道:「乖女,這兩天他們到什麼地方去啦?害得我和那老兒,差一點沒把蘭州城翻了個身!……」
  韓茜茜含著笑,一一向同桌諸人斂拰為禮,聞言妙目一轉,道:「你去問華姊姊吧!她……」
  她一語未完,華倩倩同席的五霸之一,京都一霸董奇,已率先干了手中的一杯,促問道:「賢侄女所云何事,說出來讓大家驚上一驚,如何?」
  在座的英豪,一見董奇已然乾杯發問,頓時一個個各盡一盞,靜靜的瞧著華倩倩,報告驚人之事!
  華倩倩鳳目一轉,放下手中的酒杯,面容一整,聲音霍的高揚,令全廳廎均可聞見,道:「侄女等三人,適才力由西傾山趕回……」
  此言至此,立即頓住,大廳之中,五桌四十餘人,果然皆大吃一驚!
  一時間,嘈音驟斷,較遠的二桌上,更有多人,忍不住猛然站了起來!
  華蒼元、孔儀,以及五霸之一的董奇,更且迫不及待的齊聲追問!
  「倩兒,當真?……」
  「賢侄女,果然?……」
  華倩倩神色不變理的點頭承認,還沒開口,廳中立時又揚起了一片嘈雜的嗡嗡之聲!
  華蒼元、孔儀,與童奇,三人詢問出口,發現自己神態失儀,對望一眼,相視一笑,都一齊住了口!
  敗事老人聞聽此言,亦是一驚,此刻望見這邊三人之狀,便即向韓茜茜道:「乖女,你們到那兒幹嗎?那邊的情形如何?」
  韓茜茜瞥見眾人緊張的樣子,十分好玩,「咯咯」一笑,道:「取寶啊!……」
  僅這三字,頓時又引起了一陣更大的擾動!
  華蒼元若有含深意的望了女兒一眼,欲言又止。
  另一桌上的慼慼翁,聽得清楚,「哈哈」兩聲,如哭實笑,一拍羅天賜的肩膀,問道:「兄弟,有你的,怎麼樣?收穫如何?」
  羅天賜俊面霍然染上兩朵紅暈,面帶憤恨之色,低聲道:「沒有!啊!不,有是有,不過又被人騙了去啦!」
  這話聲音雖低,與他同席的數人,卻都聽清楚了!
  慼慼翁大為愕然,其他諸人,有的是滿面疑惑,有的卻低低的「哼」出了聲!
  這「哼」聲中,當然表示了他們輕視與不信。羅天賜到是不覺怎的,慼慼翁面色一沉,卻已然大大的生起氣來了!
  他雙目之中,突然閃出了兩道冷電,在席面之上,一掃而過,充滿了示威之色。
  而後,方始又落回到羅天賜的面上!
  只是,他尚未開言,正中席上,華蒼元已然先問上啦!他道:「倩兒,你好大膽,西傾山目下不啻是龍潭虎穴,豈是你可以去得的!……」
  他音朗聲清,雖是告誡他的女兒,全廳之人,卻無一人,未曾聽見!
  這還不算,細究其言,此際,華倩倩已然由西傾山安返蘭州城內,他這些話,若不是別有用心,說了豈不是等如不說!
  也不知華倩倩真不能夠領悟她父親之言?還是故意裝做不懂,只見她秀眉一揚,道:「以女兒看,可不見得有什麼可怕!因為女兒不但去了,還更進一步與班禪活佛會過了面。不但會過了面,天賜哥哥他還下了陰風谷呢!……」
  孔儀也忍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來,急問道:「此話當真?」
  難怪他不信,便是敗事老人及貝他在座群雄,也多是疑而又疑。
  因為,據傳陰風谷寒冷之極,人獸均難生存,何況還有那藏邊的黃教活佛,率眾守護在四周呢!
  華倩倩認真的點點螓首,肯定的道:「天賜哥不但下了陰風谷,而且也找到了那冊秘笈,只是……」
  只是,她還沒有說完,「嗖嗖」數條人影,已起自四方八面,將羅天賜圍在了中央!
  慼慼翁、敗事老人,和韓、華四人,與羅天賜情深義重,雖知羅天賜功力深厚,見狀卻仍然勃然色變!
  慼慼翁猛然站起,雙目閃射寒芒,雙掌一錯,交插在胸前,喝道:「幹什麼?想動手打劫嗎?……」
  敗事老人與韓茜茜,雙雙不約而同,幌身掠出席位,站到了羅天賜身後!
  華蒼元早從女兒對羅天賜的稱呼裡,曉得了兩人的關係,已非泛泛可比,故此也不由對羅天賜大為關心!而忍不住跟著站了起來!
  孔儀身為主人,瞥見這箭拔弩張的場面,大有一觸即發之勢,慌忙大聲阻止,道:「各位休得如此,有話慢慢商量!……」
  說著,人已離座,從羅天賜桌邊走去!
  羅天賜可仍然端坐不動,神色不變。他抬眼一瞥站在他桌邊的五人,均一身動裝,滿臉貪慾
  ,同坐之人,也多半虎視眈眈,躍然欲動,不由得心頭暗歎,惋惜人們一個個都是利慾薰心!
  華倩倩芳心大怒,她冷笑一聲,提高聲音,冷然道:「可惜,天賜哥雖然得到了那冊秘笈,卻被人中途取巧,騙了去啦!否則……」
  眾人的神色,不由又是一變,注意力也多半又轉到了她的身上。便連弧形劍客孔儀,也頓住腳步,回身詢問,道:「這,這是真的嗎?怎麼,怎麼可能?」
  華倩倩大為不滿,泛然道:「孔伯父若是不信,侄女有什麼法子……」
  華蒼元輿孔儀交情頗厚,聞聽此言,忙喝止道:「倩兒不可對孔伯父無禮……」
  孔儀神色一變,旋即哈哈大笑,道:「華兄何必責備賢侄女?果然是老夫問得大不像話!但賢侄女也千萬別會錯了意思!……」
  華倩倩聞聽他這般解釋,同時又見父親如此說法,也覺得態度上有些不對,忙即斂衽一禮,道:「孔伯伯原諒侄女的失態,只是侄女適才所言,確無半句謊言……」
  秦州一君華蒼元,濃眉一軒,道:「是誰如此卑鄙,能將秘笈騙去?……」
  華倩倩道:「天下第一魔頭,鐵面烏爪……」
  此言一出,廳中諸人,均不由驚疑參半,於是那「嗡嗡」議論之聲,重又揚起!
  片刻功夫,霍有一人,揚起了一堅冷笑,道:「那鐵面烏爪向稱心狠手辣,下手不留活口,這小娃兒才有多大的火候,能僥倖逃得性命?……」
  此言未畢,接著又有一人,冷「哼」一聲,道:「這分明是假藉之詞,但可惜太過幼稚,只能騙得別人,卻騙不了峨嵋三友!……」
  羅天賜本已有些不樂!此際聞言,不由釣動了少年好勝要強之心!
  他俊目一掃,只見發話的兩人,正是適打搶掠到他的座前,五尺之處的五人之二,生就一臉橫肉,心頭一陣厭惡,立即緩緩站起身來,朗聲發話道:「閣下此言怎講?但不知有方法,能使兩位相信?……」
  他這一開口,但聞他聲如晨釘暮鼓。音節鏗鏘,頓時予人以不同凡響之感!尤其再配上他那股俊秀無倫的風儀,閃閃發光的大眼,更叫人覺得,他不但只是俊美,且還俱有一股自然懾人的威儀氣質!
  那二人初則一怔,似是想不到他會如此!
  但轉眼之間,回味過來,卻不由勃然大怒道:「閣下只要贏得某等三人掌中之劍,等等自然敢信閣下,能自那魔頭手中逃得性命?……」
  這峨嵋三友,雖未名列高手之最,但若是聯起手來,卻也足以和天下任何高人,拚鬥個千百招!
  此際,他三人對一個名不見傳的後生小子,說出此等話來,實在是有失身份!
  敗事老人等與羅天賜關係較深的,都覺不平,但另一邊沒交情的,卻抱著坐山觀虎鬥的心情,立意袖手不管。
  敗事老人生性愛玩笑,這功夫雖然生氣,卻仍然「嘻嘻」而笑,嘻皮笑臉的罵道:「好不要臉的老狐狸,我老頭子真替你們臉紅!……」
  羅天賜心中頗怒,暗想這廳中按說都是俠義,怎會還存在著這種無恥之輩?
  他立意一顯身手,給他們一點教訓,故而不等敗事老人罵完,便自接上了喳,道:「閣下卻是成名的前輩,既然這麼說,羅某豈敢反對……」
  華倩倩並不識得他們三個人,但是由於家學的淵源,卻早知峨嵋一系,雖非名門大派,其中的三友,卻煉成一種極其厲害的三劍合運的劍術!
  一經施展開來,人劍連成一線,此攻彼守,進退有序,當真是厲害無此。
  因是之故,峨嵋一繫在江湖中的名望,雖則不高,但提起峨嵋三友來,卻是人盡俱知!
  故此,她此際一聽羅天賜,一反常態,毅然答應要同這三劍較量,芳心之中,不禁大為焦急。
  只是,羅天賜既然話已出口,她怎能再加阻攪呢?這不是和羅天賜過不去嗎?
  因此,華倩倩只好暗中運功戒備,以防羅天賜萬一不敵,加以救助!
  孔儀以下,連華蒼元在內,都覺得羅天賜有點兒賣狂,故此皆未阻止。
  另外一點,他們都多半不知道羅天賜的底細,適才華倩倩一席話,似乎將他捧得神乎其神,竟能出入陰風谷,取得秘笈,從「鐵面烏爪」的手中,逃得性命!不由使他們都想考究考究,羅天賜的身手,探探他的底細!
  其中但有一人,覺得羅天賜非是賣狂!
  那人便是九宮劍客石駿明。
  石駿明本身功力,正如羅天賜之所料,已達到「反神還虛」的地步!
  故而,他初睹羅天賜,一眼便知,這年青的後生,功高無儔,最其碼已可以與自己分庭抗禮弧形劍客孔儀身為主人,總不能著著客人,在席上大打出手啊!
  故此他當即越路而出,站在中央,乾咳一聲,朗聲道:「各位既然有意互相考較武學,大家均是武林中人!也正可藉機觀摩一番!不過,兄弟深知雙方並無深仇,倘請點到為止,不要傷了和氣為是!……」
  羅天賜瞥見主人出面,又是這般說法,連忙答應道:「遵命!」
  峨嵋三友雖然凶橫,卻也不敢給這位主人難堪,因此三友之一的老大葉青,亦即代表三人,答應了一聲!
  孔儀見雙方都無問題,語氣一轉,繼道:「兄弟前院有一座演武廳,雖然未具規模,倒也寬敞,故此請諸位移玉一行如何?」
  說著,已然在舉手肅容了!
  華蒼元身為半個主人,那能不捧主人的場?
  故此,他立即率先行動,出聲招呼同桌諸人,道:「石兄、董兄、白兄,請!請!」
  他這一出聲,果然與他同桌的,已當先步出廳去!
  峨嵋三友互望一眼,對孔儀一抱拳,也大踏步隨眾而出。其他群雄,一見主角走了,頓時擁出廳去!
  羅天賜一行留在最後,陪著他的,倘有韓、華二女,及敗事老人、慼慼翁四人!
  韓茜茜十分興奮,她依之在羅天賜身邊,拉著敗事老人的手,替羅天賜加油,道:「大哥哥,這一回該你表演啦!你可得狠狠的打那三個壞蛋一頓啊!……」
  羅天賜俊眉一轉,尚未表示意見,卻聽,華倩倩低聲叮嚀道:「賜哥,這三人一手聯手劍法,據說十分狠辣,你可得小心著點,別著了他們的道兒!……」
  敗事老人與慼慼翁,一個本來想取笑幾句,一個也想妨咐一番!
  但看見二女兩般神態,卻皆略有所感,而未出聲。
  羅天賜自忖,以己之功力,倒不見得會輸於他們三人。只是一方面有礙於二位老人在側,二方面也暗暗感激,華倩倩對他的關注之情,故此,他只是點點頭,表示理會,亦未言語!
  五人轉出樹林,走出月洞門,華倩倩前導,直入孔宅的演武廳!
  韓茜茜生長深山,初臨塵世,雖能顧名思義,卻未見識過演武廳到底是什麼樣子!
  她一進門,便東瞧西著的,到處打量!只見那廳果真寬廣,高高的一棟大屋子,足足有二三十丈方圓!
  此際,四周坐滿了二圈,只留下東兵器架邊,及中央約有十多丈的空地並未有人。
  那兵器架子,製作的十分寬大,十八般兵刃,可說是應有盡有。一件件擦得雪亮,映著四壁的燈影,閃閃生光。
  而中央一片空地,比四周高出一尺,上面鋪著是水磨磚,耀眼通紅,正是個比武過招的好場子!
  他們五個人,一入此廳,羅天賜那一付瀟酒不群的風度,襯著一左一右兩名天仙也似的美女,再顯得氣宇軒昂,非同凡俗!
  故此,廳場中之人,本在議論紛紛,等到他們在門口驟然現身,不由得全被他那股超人的風儀鎮住!
  羅天賜神色如常,昂然越眾而出,步上了中央的空地。
  峨嵋三友,本來站在一退,此際一見他已經出場,三人一打招呼,立即分撲入場中,分三面將羅天賜圈在中央!
  羅天賜夷然不懼,依然是一身飄飄長衫!他微微含笑,同他正對面的二友之一,老大葉青,微一抱拳,僅說了一個字:「請!」
  這一個字,雖則簡單,卻是極為清楚!不但站在他五尺之外的二友,聞聲變色,便是四周看熱鬧的,也覺得十分驚異!
  須知,武林中人,為求身手俐落,動作靈活,多半穿著緊身的動裝。
  穿長衫與人動手的,不是沒有,但第一須深知對手的功力,為自己相差甚遠。第二自己的功力絕高,足有把握,可以制勝!
  但目前羅天賜在眾人的眼目之中,可恰恰相反,他一來名不見於經傳,二來年紀青青,毫無師承之名!
  如今,他偏偏又表現得這麼張狂,不但願意以一敵三,更且連長衫都不屑脫除,怎不令人驚奇之極!
  另一方面,峨嵋三友見對方如此輕視自己。不把他們放在眼內,驚奇之外,更不禁勃然大怒了起來!
  老大葉青,兩眼一瞪,一絲狠毒的火焰,爆射而出,他反臂一探,斜插在背後的寶劍,已然「嗆啷唧」一聲輕響,抽在了手中!
  其他二人,也與他同一心思,同一動作,均皆抽劍出鞘,左手反握劍柄,將劍身隱在了肘後。
  葉青恨不得一劍將羅天賜斬成兩半,但在大廳廣眾眾目所視之下,卻不能不表示一點禮貌!
  他左手反握劍柄,右掌搭在左拳上,陰惻惻的道:「少俠請亮兵刃……」
  羅天賜神目如電,適才那一聲:「請」字,實無輕侮對方之意!
  那知適得其反,反惹得這三人,對他大為憤恨,不由得暗暗後悔!
  此際,他瞥見葉青如此相請,不敢再示狂態,手腕一翻,「嗚」的一聲,掌中已彈跳出一枝發聲而鳴的黯細短笛,長有三尺,顫戰不休!
  峨嵋三友老大葉青,濃眉一皺,打量他手中的怪兵刃,覺得那黑笛,除了極富彈性外,看不出一絲奇處!
  一邊觀戰的群豪,也不知那是件塺東西!
  華倩倩忍不著悄聲的詢問韓茜茜,道:「茜妹,賜哥手上是什麼啊!」
  韓茜茜天真的搖搖頭,卻聽一旁的慼慼翁,代他答覆道:「此乃百獸令是也……」
  華倩倩秀眉一皴,卻仍不解這「百獸令」三字之意………台上羅天賜,就在他們低語苦思之際,雙手抱拳,已然又說了第二聲:「請!」
  峨嵋三友,再不遲疑!老大葉青電目一張,暴叱:「少俠留神接招!……」
  叱聲中,雙手交錯,已然將劍柄交到了右手!
  接著健臂一抖,劍身忽發鳴聲。鳴聲未已,閃閃劍影,由一化三,直取羅天賜的頂門之上,三尺空門,正是他峨嵋一系,金頂劍術中起手一式!「仰觀天象!」
  羅天賜初見他起手削向自己頭頂上方,不由一怔,那知還未等他轉過念頭,後方另外二友,長劍嘶風,一個挫腕猛政後背,一個繞步挺劍,直往羅天賜小腹側方刺來!
  這三人一齊動作,均皆快逾閃電,僅在眨眼功夫,三人三劍,已遞進羅天賜身畔一尺之內!
  台下群豪雄,瞥見峨嵋三友,當真是名不虛傳,手法快捷俐落,眼看著一招便能湊功!禁不住一個個大盤喝起彩來!
  華倩倩、韓茜茜關心個郎,見狀卻不由大吃一驚!
  就在此喝聲方起,驚意未除之頃,場中羅天賜,卻已然有了動作!
  他功力深絕,深悉各派劍路絕學,對此「金頂劍法」合運之術,卻是第一次嘗試!
  只是,他聰慧蓋世,反應靈敏,就在那間不容髮之頃,已覺悟到,老大葉青這一劍,原來是防他上拔之用!
  他心頭妙招電閃,身形隨之而動!
  右手百獸令笛,突的一顫,祥樂霍然而奏,樂聲中,笛尖一探,疾然「鳳點頭」,點在攻向小腹而來的劍尖之上。
  同時一展「百理鬼影」身法施出,錯眼間,人影仍在,而他的本身,卻已由老大的右臂之下,轉到了五尺之外!
  他這一動,真可說快如電光石火!
  峨嵋三友的老二葉順,長劍疾出,刺敵小腹,那知堪堪刺中,耳中忽聞得一陣祥和的樂聲!
  接著劍尖上「叮」的一聲輕響,手腕一震,心頭一跳,阻力卻霍又消失!
  老大葉青,單劍上削,封住了羅天賜的空門退路,左掌豎在胸前,護佐身子,一瞥羅天賜挺立不動,心中正在暗想:「好小子,若你還狂不狂!」
  手腕於此一挫一翻,「倒轉陰陽」,已然將未盡的招式收住,欲翻腕反削羅天賜之右肩!
  老三葉翔,推劍疾刺羅天賜的後背,那知堪堪將及,劍上忽遇一股彈力,他心中一驚,正待仔細分辨,耳中祥樂一做,心思不由得為之一亂!
  他未暇再多考慮,挫腰加勁,猛力一堆,熟料劍身適才所遇的彈力,倏忽而失,一下子直刺了進去!
  他三人目力在這一瞬之間,並未發現到被圈在中間的羅天賜,已然逸出了圈子。
  故此,各個加力往中央猛煞疾攻,及待驚覺著劍處,空空如也,吃驚之下,待要挫腕抽劍,而三劍的前半段,已然交接在一處了!
  只聽得一陣金鐵交鳴大震,三人拚命收劍,疾捷後掠,落地一瞧,羅天賜含笑站在一邊,不由得羞紅了三張老臉!
  四圍眾人,對於羅天賜的動作,也多半不曾著清。他們差不多均覺得眼前突然一花,中央的羅天賜,倏忽移到了圈子之外!
  他們的彩聲尚未喝完!這一來,不由都僵在住口唇之上!
  廳中因此,彩聲霍斷,只剩下一兩個餘音,繞蕩在梁木之間!
  華韓二女,至此卻一齊變驚為喜,雙雙怔了一忽兒,也齊齊鼓動玉手,為個郎喊好,加起油來!
  羅天賜忙中尚有暇余!他瞬目瞥見台下眾人的表情,及華、韓二女興高彩烈的樣子,忍不住對著她們倆,綻唇而笑!
  峨嵋三友,第一招出手便鬧了個灰頭土臉,已然是羞氣交集,及一聽台下二女,脆聲叫好,一瞥羅天賜展顏而笑,頓時惱上加恨,勃然大怒!
  三個人不約而同,暴叱一聲,三柄長劍並舉,幌身撲近,如同瘋狂了一般,沒頭沒腦的,同羅天賜週身要害攻去!
  羅天賜目光一轉,瞥見他三友,臉上的神色,笑容霍收,眉頭一皺,雙袖舞處,已然施展輕功身法,如一隻翩翩青蝶般,在劍影之中左右飛舞盤旋。
  偶爾也發出一兩招,招起樂隨,片刻之後,這足容百人的大演武廳中,已然充滿了悅耳醉人的美妙聲響!
  峨嵋三友,身在場中,起始是各盡全力,將「金頂劍術」合運到風疾雲湧,風雷並發的地步。
  但打到後來,卻連羅天賜翩翩的長衫,也斬不下一角來,不由得有點氣餒!
  再往後羅天賜將百獸令笛舞起,祥和的樂聲,盈耳繞心,而笛招到處,又無不是攻人必救的要害之處,不禁一個個收劍自保,攻勢頓時挫了下來!
  羅天賜睹狀並未停手,笛式一緊,樂聲由斷而續,剎時間大廳中如有仙人奏樂,不要說場中動手的三人,便是台下,也無不將心神化在那動人的音樂之中!
  九宮劍客石駿明一流的數人,驟聞樂聲,入耳動心,以為是一種腐蝕元氣真力的那曲,齊齊收束心神,與之對抗!
  那知,運功之下,樂聲不但是格外清晰,更且似與自己運氣的路線,若合符節,大有助益,片刻之間,便助他達到物我兩忘,混然一捏的至高境界!
  峨嵋三友在場中,初則十分難過難堪。皆因羅天賜笛子舞動,不僅能發出迷人的音樂,而笛尖所指所攻,竟多是他三人合作不密,破綻空門之處!
  這一來,三人都必須無可奈何的棄掉合運的劍法,而各自為政,拚命的運劍防護自己的週身。
  這是何等狼狽丟人的事?讓一個名不見傳的小娃兒,小後生,破去了金頂劍法不算,還弄得三人,自保不暇呢!
  但,他們想要停手,那笛子卻在在不離要害,迫得無法不煞費苦心,隨機應變,設法破解趨避!
  然而,漸漸的,心靈受到樂聲的感染,焦灼憤怒的情緒,逐漸的平靜下來,同時,他們都分別的體會到,羅天賜紛至的笛招,正包含著許多意義!
  因為,除了那變幻莫測,悅耳之極的樂聲之外,攻來的笛式,卻大多是固定在一個他們劍法不密的空隙之處!
  他三人心倩受到樂聲的影響,由燥而靜,由靜坐慧。片刻後,竟分別領悟到,羅天賜攻來的笛招,分明在指點他們去彌補劍法之中的破綻!
  由此一發現,峨嵋三友,不由得出怒變喜,一個個凝神澄慮,細心體會,刻意修飾著自己臨敵草創的劍招!
  如此,週而復始,一遍又一遍,直到羅天賜會意到他三人,劍法均已定型熟記之後,方始長嘯一聲,輕輕一縱,拔空而起,飄掠出三人的劍圈包圍!
  峨嵋三友,及台下一干人眾,驟聽嘯聲,如聞暮鼓晨鐘,振聾發聵,定睛瞧時,台中央已然失去了羅天賜的蹤影,耳中也同時只剩下裊裊欲縮的餘音!
  三人當時轉睛一瞥,卻見羅天賜含笑站在了華、韓二女之前!
  他三人心存感激,一時顧不得收劍入鞘,立即幌身撲掠下台,趕到了羅天賜面前!
  孔儀、華蒼元兩人坐得較遠,同時身為場外之人,也不能瞭解台上四人鬧的把戲!
  他們倆只當峨嵋三友,生性崛強,而如今稍落下風,在未分出勝負之際;不肯善罷甘休!
  故此,他倆人一見三人躡蹤而下,忍不住站起身來,欲待勸止!
  羅天賜身畔兩位佳人,也和他們具有同感!尤有進者,明明是情郎手下留情,三人竟仍然不依不饒的糾纏不休,不由得雙雙動了嬌嗔,欲待迎上前去,將他們三個老頭兒,著實教訓一頓!
  那知,就在雙方欲動未動之頃,峨嵋三友,卻已在丈外停住身形,迅速地收劍入鞘,一齊拱身行禮,由老大葉青,發話道:「少俠功蓋當世,葉老大等敬謝妙俠指點之德!……」
  羅天賜微微一笑,也學樣拱手施禮,搶先說道:「三位前輩何必謙虛,羅某才能有限,倒是該謝謝三位手下留情之恩呢!……」
  這番話,若是在其他場合說出來,峨嵋三友或許又要誤會,羅天賜存心諷刺他們!
  但此際三人瞥見,四周之人,均一臉茫然不解的神色,及羅天賜誠形於色的模樣,卻頓時覺悟到,他實在是有意替三人保留英名!
  因此之故,他三人更是感激得五體投地,老三葉翔忍不住前進一步,誠懇的道:「少俠盛意,葉某兄弟,深銘於心,日後少俠但有用得著我兄弟之處,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羅天賜知道他三人已然是心悅誠服,言而由衷,於是便不再多客套,也自誠懇的道:「三位前輩的盛意,羅某心領,日後若有困難,必請臂助!……」
  此際孔儀與華蒼元並肩走過來,聞聽雙方的對話,不由大為驚奇!
  孔儀在一篇之後,哈哈一笑,道:「四位謙虛可風,真應了「不打不相識」這句俗話!如今既然是不分勝負,正可杯酒聯歡,走,我們再回後堂,重續未竟之席,如何?」
  華倩倩瞥見父親過來,忙迎上前去,嬌聲方喚了一聲:「爹爹……」
  聞孔儀之言,立即轉口道:「伯父們請去用酒去吧!侄女們尚要追尋那鐵面烏爪,向他討還秘笈去呢!……」
  此言一出,多數人均不禁面目失色!
  華蒼元表面上雖未顯出失驚模樣,心裡卻也實實在在的嚇了一跳,他面色為之一沉,卻自皺眉責備道:「倩兒你這麼大啦!怎的還這般不知天高地厚!……」
  他微微一頓,又自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倩兒你詳細說出來,讓諸位伯伯聽聽,也好再作道理!……」
  華倩倩受責,大感委屈,臻頭一垂,便自不再言語。
  韓茜茜見她不說,頓時鶯聲歷歷的,將如何前往西傾山,如何設計由二女出面分散班禪活佛等人的注意力,如何那青海海心山主適時出現,與活佛大打出手,而羅天賜又如何下各取寶被騙,而鐵面烏爪在得到了秘笈之後,如何顯身發話等經過,一一說了出來!
  她語聲本來嬌脆,此際敘述這一番說,又詳細又麻俐,直似是珠走玉盤,歷歷而出,卻又能令人隻字不遺,聽得一清二楚!
  廢中群豪聽見她這番話,一個個忍不住又驚又奇,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向她身邊擠去。
  故此在她的話音落後,她的前面,已然站滿了一片人群!
  中間華蒼元、孔儀,聽了這話,既驚且奇,似信又疑。
  皆因,若說不信,一方面此女言之鑿鑒,二來也見過羅天賜適才施展身手,當真是不同凡俗。
  但若說全信,為什麼他不怕冷,為什麼鐵面烏爪會曉得他下陰風谷,而適時出現,以花言巧語,騙去了他的秘笈?
  按說鐵面烏爪,為當今無人能制的第一魔頭,近年來雖說很少再顯蹤跡於江湖之上,但以他的功力,卻能絕對用不著去巧言騙人的啊!
  難道說他曉得羅天賜的底細,而自忖不能與之抗衡,才使出這下流的手段來嗎?
  他們一個個默不出聲,沉重的想著。
  突然孔儀開了口,他問羅天賜道:「大俠功力,有目共睹,果然高明,但卻有一事令孔某不明,可否請大俠指點一二?」
  從這聲稱謂上,便顯然可見,羅天賜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己大大的提高了!
  羅天賜微微一笑,道:「前輩有事只管請教,何須如此客氣?」
  孔儀道:「據傳那陰風谷中,陰冷無比,人入其中,立即僵死,大俠你……」
  下面的你字,拖得很長,下文也盡在其中了!
  羅天賜微微一笑,道:「前日羅某偶然在諸位前輩面前,發表過一番謬論,以為那陰風谷中寒氣雖重,若能以陽剛配以陰柔,互濟互溶,則必不懼於谷底的奇寒!……」
  一旁未開過口的九宮劍客石駿明,突然「啊」的一聲,叫道:「對,對,羅大俠果然說過,難道大俠本身,就具俱這兩種形似水火的功力不成?……」
  羅天賜瞥見眾人,均面呈疑惑之色,想了一想,只好承認道:「羅某對這兩種功夫,僅能稍具皮毛,倘談不成火候,請諸位前輩多多指教!」
  此言一出,不啻是承認了果然如此,一時四周眾人,都忍不住像發現了奇跡似的,驚「咦」
  出聲!
  須知,這兩種功夫,果然是勢如火之於水,水之於人一般,古今往來,倘還無一人,曾大膽的同時鍛煉過這兩種相剋的內功與武術!
  而今,羅天賜不僅發表過一段大出眾人意外的言論,更且確已練成,這叫人如何不驚不奇?
  石駿明長長的歎息一聲,望著羅天賜道:「大俠文質俊秀,根骨佳上,小小年紀,已然如此不凡,日後江湖之上,何圖不能拔出儕輩,領袖群倫?老了,老了,吾等垂垂皆老,這世界當真不再是我們的了!……」
  他似是稱讚羅天賜,又似是為自己的年華老去而傷感。
  他像是對羅天賜說話,又像是對別人,或僅對他自己!
  他說完之後,沒有再轉別人的意見,又自長歎一聲,分開眾人,竟自揚長而去!
  華蒼元、孔儀等人,似乎是受了石駿明的傳染,一個個神態蕭條,像在一時之間,都剎時老了十多年!
  只有敗事老人,沒什麼感觸,他獨自哈哈一笑,道:「小子,老魔頭行蹤無定,你到何處去找?依我老頭子說,你們幾個晝夜行來,尚不曾休息休息,此時到不如先借主人個地方,飽餐一頓,多睡一夜,將息一番為是!」
  他這番大笑大嚷,發生了作用,最起碼韓、華二女,都覺得飢腸嘶叫,有些餓了!
  孔儀、華蒼元也回過神來,正待讓客,卻突然聽一陣涉履之聲,「咚咚」的跑了進來!
  眾人聞聲全部扭頭瞧去,只見來的是孔府的二總管,蘭州犀向大可,疾步而入。
  孔儀見狀,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立即揚聲排眾而出,問道:「大可,什麼事!這……」
  向大可一縱躍過來,不及行禮,便即附在他的耳邊,悄悄細語,孔儀聽罷,回過身來,面上佈滿了一種奇怪而又複雜的表情,對眾宣佈,道:「各位兄長,據兄弟手下探報,西傾山黃教一行,已於昨日全部撤往藏境,看他們的神色,一個個垂頭喪氣,想來必是吃了敗仗……」
  他頓了一頓,又接著道:「這消息與適才羅大俠、韓女俠、華家侄女的話,相互對照,則陰風谷的藏寶,果然被那魔頭騙去屬實!……」
  群豪在過去還有些將信將疑,此際一聽這話,那還有半絲疑惑?不由得齊齊唏噓起來!
  華蒼元當然也免不了失望之情,但是他權衡輕重,心想能得著羅天賜這等青年,做自己的女婿,卻也比拚死奪回的秘笈要強!
  因此,他表面上若無其事!一等孔儀說罷,立即招呼女兒,與羅、韓、敗事老人、慼慼翁等,向後堂而去!
  於是,後堂的大廳中重新熱鬧了起來,一時間杯盤交錯,猜拳行令,放懷痛飲之聲,嗡嗡而起!
  只是,就只不過前後相差了半個多時辰,每一個與會的心事,都起了很大的變化,而且各不相同!
  在以前,他們為著同一個目標,聚會在一起,擺在他們面前的,是將來西傎出的浴血苦鬥,與入谷取寶!
  但現在呢?
  寶物已被天下第一魔頭鐵面烏爪取了去!他們之中,別說無人曉得鐵面烏爪的落腳之處,便是知道,也無人敢去一捻虎鬚!
  因此,那取寶的目的,在無形之中,都紛紛的放棄了,代之而起的,是賦歸之後,如何安身立命,確保無恙的問題!
  因為,鐵面烏爪在過去數十年中,已無人能敵,如今他又幸運的得著前人留下的秘笈,則又有誰能夠去制服他呢?
  因此,他們在潛在的意識中,為自己以及整個武林的命運憂慮,惶惑!……但,今日,在賦歸之先,在良朋齊聚的酒席間,卻不願意顯現自己的愁容!
  的他們都放量的開懷暢飲,大聲的叫,大聲的笑,生似是過了今天,便永遠也不能如此似!
  然而,正中一桌上,卻不是如此!
  他們除了羅、韓及華家父女、敗事老人、慼慼翁之外,倘有京都一霸董奇、太白神叟白向明,以及那隴西一堂蘇治泉!
  蘇治泉和太白神叟白向明,本來不和他們坐在一起,但重新入席之時,卻又調整了一下位子。
  入席之初,蘇治泉有說有笑,對羅天賜表現得毫無常介,他跟著其他的人,向羅天賜舉杯敬酒!
  羅天賜本不善飲,但初初覺得情不可卻,二杯下肚之後,心情卻忽然變得格外的豪爽,而喜歡起酒來!
  酒過三巡之後,華蒼元突然問起了羅天賜的師承家世,他道:「羅賢侄仙鄉何處?尊師想來定是江湖知名之仕吧?」
  羅天賜哈哈朗笑,道:「區區少小孤陋,無家無師,曾在蘇大場主門下,做過二年牧童,其後無意進入祈連山區,機緣巧合,在一絕地,得蒙恩師收養,教羅某練了一點見不得人的功夫!
  恩師……唉,恩師他老人家,一生隱於荒僻之地,未入塵世,說出來也是鮮為人知,還是不提也吧!……」
  說著,打了個酒咯,復又哈哈大笑,看樣子已有了七分醉意了!………華蒼元見狀,如他因飲過量之故,心有所感,才會如此失態,連忙岔以他語,道:「羅賢侄這次是來自塞上吧?若要前往中原,可到秦州華家堡稍駐數日……」
  羅天賜瞥了華倩倩一眼,笑道:「小侄正是由塞上入關,到中原去的,伯父你威鎮秦州,小侄我一定要去拜訪的!……」
  蘇治泉一直注意著羅天賜的神態,看見他對華倩倩眉目傳情的樣子,突然有一絲狠毒的光芒,閃過面上!
  他一手抓起面前的酒杯,放在羅天賜的面前,站起來,歎了一聲,方道:「羅賢侄前途似錦,未可限量,正可去中原闖名立萬!但此去數千萬里,不知那一天能夠重回塞上,共圖快聚,想起來當真令人傷心!故此,老夫敬賢侄一杯酒,借花獻佛,就算是老夫替你送行!……」
  說著又端起另一杯來,一飲而盡!
  羅天賜不疑有他,舉起適才蘇治泉放在他前面的那杯酒,也跟著一飲而乾!
  那知酒已下肚,太白神叟,與董奇、孔儀等,也跟著敬了起來!
  羅天賜一連又吃了幾杯,俊面愈變愈紅,再停一會,全身一軟,竟自往桌下溜去!
  坐在他旁邊的華、韓二女,本來就有點兒替他擔心,此際見狀,雙雙伸出纖手,將他拉住!
  那知不拉還好,一拉之下,觸手處但覺羅天賜週身其熱如火,燙炙人手,不由得大驚變色,尖聲驚叫了起來!
  桌上諸人,聞聲一瞥,這才發覺到羅天賜雙目緊閉,呼吸急促,俊臉其紅如火,竟比那廟裡的關二爺的臉孔還紅!
  敗事老人與慼慼翁,與在座的數人,都是見多識廣,曾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物,故此,就在這一望之下,已然斷定羅天賜,乃是中了奇毒!
  敗事老人與慼慼翁,對這位小老弟,可說是愛護倍至,此際發現這種怪事,豈能不急!
  故此,敗事老人一反常態的收起嘻皮笑臉,與慼慼翁雙雙一跳而起,跑到羅天賜的椅後,一人一手抓住了羅天賜的雙腕,為他品察脈象!
  慼慼翁忍不住開口大罵,道:「媽的皮,怎麼搞的,這酒裡有毒……」
  蘇治泉與主人孔儀聞言,突然面顯異色,但瞬即恢復正常。孔儀沒有出聲,蘇治泉卻裝做一付關心焦急的模樣,道:「唉!羅賢侄,你怎麼啦!……唉!我想,八成是中了寒毒,如今多吃了幾杯酒,把寒毒給引發啦!……這,這……可怎好?……」
  桌上一干人的注意力,多半都集中到羅天賜的身上,尤其是韓、華二女,都急得淚珠滾轉,跺腳擇手,著樣子都恨不得以身代替!
  只有秦州一君華蒼元,見多識廣,心思如發。故此他不僅汪意著暈迷的羅天賜,同時也注意著桌上每個人的表情!
  他發覺這事情十分蹊蹺,他看見愛女倩兒,與韓茜茜兩付相同的表情,不由得又是憐惜,又是奇怪!
  因為,顯然易見的,他女兒華倩倩對這位功高莫測的俊美少年,已然是傾心相愛!
  可是,她為何又和韓茜茜如此要好呢?按說兩人雖一般麗姿天生,我見猶憐,足以產生惺惺相惜的情感,但女子善嫉,自古皆然,在對立的情敵之間,那能再在著什麼友情呢?
  因此,他覺得奇怪!
  然而,在目前,他為著愛屋及烏,顧不得去想這個不甚緊要的題目,卻趕緊澄清思慮,去分析當前的問題!
  敗事老人稍通醫理,他替羅天賜略一品脈,頓時確知果然是中了毒!
  他不敢怠慢,一把將椅子拉開,面對著躺在椅上的羅天賜,牽手駁指,接二連三的,直往羅天賜胸臆之間,包心脈絡中七處大穴點去!
  熟料一指落下,點在羅天賜的「期門」六上,指間只覺得如觸棉花,羅天賜胸前的肌肉,竟應揩陷了下去!毫不著力。
  敗事老人大吃一驚,一試再試,不由得了然長歎,道:「這小子練成了「移宮化穴」,軀體已如金剛不壞之身,如今我老頭兒,封不住他的穴脈,他在此內毒侵蝕之下,若不能及時找到解藥,怕是過不了十二個時辰呃……」
  說吧,唏噓不止,一臉戚容,大異於往日的為人。
  敗事老人此言一出,首先韓、華二女,再也忍耐不住,雙雙一齊撲俯在羅天賜的椅背上,痛哭失聲!
  廳堂中群雄,起初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故,經過這一陣紛亂吵鬧,都紛紛起身過來探視!
  慼慼翁怒火勃發,一臉哭像,雙目中卻射出無比的凶狠光芒!
  他虎視眈眈的環視著每一個人,生似是想從其中,尋找出暗下毒手的兇手,替羅天賜報仇!
  孔儀身為主人,可大大的感到難堪!
  皆因以他的地位身份,竟有人敢在他宅中暗施辣手,下毒傷人,則不僅有損於他的面子,傳將出去,無法見人。便是這種天衣無縫的下毒手法,也當真可怕得緊!
  因此,他面上一陣青,一陣白,一時只氣得呆呆的盯著桌上盤盞,反倒失去了主意!
  董奇與太白神叟自然也同樣的覺得尷尬,但是除了知道自己的無辜之外,又能做什麼呢?
  這一番敘述,寫來頗費篇幅,事實上,前前後後,整個的過程,發生在同一瞬間,因此就在那敗事老人,點穴然效,慼慼翁憤恨填膺,蘇治泉關切詢問,韓華二女,傷心欲絕之頃。
  華蒼元卻突然略有所悟的,用力點了點頭,道:「孔兄,請速著人將羅賢侄抬入靜室休養,華某或能設法解救……」
  華、韓二女,不約而同的抬起螓首,望向華蒼元,尤其是華倩倩,一雙滿含淚珠的點漆大眼中,更是充滿了希求焦灼,感激等各種不同的情緒!
  華蒼元與她四目一觸,由於父女情深,骨肉連心之故,竟也忍不住受了她的感染,覺得非設法速速將羅天賜治癒不可!
  孔儀被他一言揚醒,輕一鼓掌,立刻上來了兩名健僕,不待吩咐,便連椅將羅天賜抬了起來,直往後堂走去。
  華、韓妹妹,亦走步趨,緊隨椅後,兩張明艷之極的花容上,卻佈滿了愁雲慘霧,雙目直視,直似是一對土塑玉雕的玉人一般,與片刻之間,竟而是判若二人!
  一旁圍觀的群雄,雖然與羅天賜並無感情,但受了兩位佳人的感染,不由自主的,感覺得十分悲傷!
  故此兩妹經過之時,均紛紛讓出一條道路,讓她們過去!
  敗事老人稍一遲疑,唉歎了一聲,也跟上前去!
  只有慼慼翁,他站在當地,不言也不動。他只用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掃視著全廳,生似其中每一個人,卻有可能是下毒的兇手!
  這是一付多麼尷尬的場面啊!
  身為主人的孔儀,除了搓著手外,一時還有什麼好法子呢!
  華蒼元下面的話沒有說完,被孔儀的掌聲及這一串的動作打斷。他略微一停,卻轉頭對蘇治泉,道:「蘇兄請借一步,兄弟有點事情,想同你商量商量!」
  蘇治泉臉上神色微微一變,迅即堆下笑臉,道:「什麼事?…………」
  華蒼元疾步走出座位,向廳外行去,口中卻道:「蘇兄請隨我來…………」
  蘇治泉眉頭微皺,望望太白神叟白向明,及一旁的京都一霸董奇,略一遲疑,方才目不斜視的穿過一群疑惑的目光,也往廳外行去。
  孔儀瞥見慼慼翁那股殺氣騰騰的神色,不由得眉頭皺了起來。
  他有心上去勸勸他,又怕會撞個釘子,故此只好暫不理他,而逕自揚聲對廳中群豪,道:「在下無能無德,不知得罪了那位朋友,竟在大廳之中及諸位仁兄的面前,暗施手腳,非僅不將孔某放在眼內?………只是事已發生,尚請諸位仁兄,稍安勿燥,孔某雖則無能,卻必還諸位一個明白…………」
  此言一出,眾人均紛紛歸席坐下。
  只是,坐雖坐了,還有誰敢開懷暢飲?
  孔儀交待以畢,對董奇等道聲:「失陪!」又望了站著未動的慼慼翁一眼,欲言終而未言,唉聲一歎,匆匆轉身向後走去!
  慼慼翁待他過去,突然似一個木雕的人像,活了起來。
  迤轉頭四面眺望,一跺腳,「嗖!」的一聲,疾如飛矢駑馬一般,掠出廳去!
  他在廳口,身形略頓,目光四掃,卻見那蘇治泉的身形,已穿入左方的樹林!
  他毫不遲疑,輕輕一掠,亦即縱進林子,向左方轉去。
  那知,此際他氣急之下,心思已失去往日的平靜,一陣亂闖,不但未找著蘇治泉,反而陷在了樹林之間。
  他一連兜了十多個圈子,若按腳程計算,起碼已奔出了七八里路,那知,仔細一瞧,卻似乎仍在原地!
  慼慼翁略有所悟,平心一想,才想起這林子乃是孔儀布下的一座陣式!
  他往日來來去去,均有人為他帶路,如今獨自闖進來,那能走得出去!
  故此,慼慼翁心頭大恨,只是,他心中明白,著急也是無用,乾脆先靜下來,按著平日的一點經驗,先找著出路再說。
  他於是停住了腳步,細心的端詳身傍的十幾株巨大的樹木。看了片刻,雖仍未尋出頭緒,卻突然聽見,一陣低微的爭論之聲!
  那聲音不但十分飄渺,叫人拿不準是從何方傳來。更且細微異常,生似在數十里外,隨風飄來的一般!
  慼慼翁心中一動,趕緊盤膝坐在地上,傾耳靜聽,頓時辨別出說話之人,正是秦州一君華蒼元!
  此際,只聽華蒼元語氣頗為沉痛的道:「蘇兄,你和兄弟乃是兩橋至親,故此兄弟我不願當眾揭露此事,不過…………」
  下面的話,沒說出來,卻被「嘿嘿」的笑聲代替。
  但這種笑聲,不但包含了下面的話,同時也含有些許威脅的意味在內!
  蘇治泉似乎發了極啦!
  他口不擇言的,急道:「老弟你別血口噴人,那小子中毒,我和你一樣的莫名其妙,你怎可以找過去與他有些宿仇,而肯定是我做的?…………」
  慼慼翁聽到此處,暗自「哼」了一聲,氣得差一點跳起來,衝上前去,找他拚命!
  但是,他望見身畔的巨木,卻只好將一口氣拚命忍住,耐心的再聽下文!
  秦州一君華蒼元,果不愧名列五霸之一!
  雖則蘇治泉口不擇言,他卻毫未動氣,仍然低聲而言,道:「蘇兄何必如此,前面我不是說過嗎?只要你交出解藥來,兄弟我保證絕不洩露此事,同時也絕對保障蘇兄你的安全。………………」
  他頓了一頓,復又意味深長的,一字一字的道:「至於證據,雖然沒有,但華兄你在敬酒之時,預先將左手伸入懷中,而後復以小指,暗暗擾弄酒杯,隨即又斟上酒,端給羅天賜的動作,豈能瞞得過兄弟這一雙老眼?…………」
  慼慼翁不由得大為佩服,果然這秦州一君華蒼元,不是個等閒人物!
  蘇治泉這回該認了吧?他想。
  那知,還未想完,卻又聞華蒼元語聲忽高道:「蘇兄你快點回來,此林外觀雖則是樹木無多,但經那孔儀精心佈置,卻當真能將不明底細的朋友迷住呢!」
  慼慼翁初則一怔,繼則恍然忖道:「哈,這傢伙設想得果然周到,蘇治泉啊!蘇治泉,看你還能跑得了不?」
  果然,蘇治泉和慼慼翁一樣,跑不出去了!
  他停了片刻,想是已兜了幾圈,復又回到了原地,「啊」了一聲,卻又恨聲咬牙道:「老弟,這事就算是我幹的,關你何事?那小子害了我的女兒,使得她………」
  他語氣至此轉為嗚咽,以至不能成聲,停了好久,才又按著說:「燕兒她也是你的侄女呀!
  難道老弟你竟幫著外人,不替你侄女報仇嗎?」
  華蒼元沉吟了!
  慼慼翁不由得心中大急,生怕這話打動了華蒼元,使他不忍逼迫蘇治泉,不救治羅天賜!
  他差一點想出聲點破,告訴華蒼元,不可聽信他這番花言巧語!
  然而,他不敢,他怕若真的出了聲,驚了兩人,反而更擔誤了羅天賜的性命!
  因此,他只好一動不動的等著,等者華蒼元自己去下決定?
  幸好,功夫不多麼長,華蒼元長歎了一聲,又開了口啦!他道:「燕兒的事,你不肯對我細說,我也不願多問。不過依我的推測,必無什麼生命的危險,對不對?」
  大約是蘇治泉點頭默認啦!所以華蒼元又接著說道:「可是,適才的情形你也看見啦!茜兒她一見羅天賜中毒的樣子,那麼悲痛,別說是我作父親的,便是其他稍有人心的,也得動心!茜兒這孩子的性情我最明白,她一向眼高於頂,孤芳自賞,從未正眼看過男人,這一次對那姓羅的,這麼癡心,我這個為父的,若不成全,我們爺兒倆,後半輩子,目前就可以想見是多麼淒慘,所以,蘇兄你無論如何,也得放過這次,使……」
  蘇治泉久久不言,此際突然冷笑著道:「老弟,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那姓羅的小子,早娶了親啦!」
  華蒼元似乎不信,又似乎吃了一驚,急道:「什麼,真的嗎?」
  慼慼翁本來已放下的心,霍的又被這一問答,提到了腔口,猛跳不休!
  只聽蘇治泉「嘿嘿」冷笑,答道:「這事我怎能騙你,不信可以去打聽打聽……啊!不用問別人,只問問茜兒就可以啦!」
  華蒼元似乎未介意他的譏笑,自言自語的道:「問茜兒去?難道她也知道,姓羅的已然娶了媳婦?」
  蘇治泉大約又在點頭。華蒼元接著卻換了一種語氣,道:「這事茜兒既已得知,卻仍然與他如此親密,就更可見它是多麼的癡了……因此,老兄你無論如何,也得賞兄弟一次臉,救那姓羅的一次……」
  慼慼翁如吃下定心丸,忍不住長長的噓了一口氣!
  那知……那知,蘇治泉竟也長歎失聲,苦澀的說道:「唉!老弟,早知如此,我,我就不下手了!我,我,我實在沒有解藥,可以給你的啊!」
  慼慼翁心頭忽又提起,卻聽那華蒼元急疾問道:「什麼?沒有解藥,那!那,那這藥你是從那裡來的……叫什麼名字?」
  蘇治泉似乎是被迫無奈,方才一字一頓的,道:「是……子……午……化……骨……粉……」
  慼慼翁一聽「子午化骨粉」五個字,頓時只覺得心頭如遭捶擊,腦中「轟」的一聲,差一點暈了過去!
  另一邊,華蒼元的聲音,也充滿了驚疑之情,飄飄傳了過來,道:「什麼?子午化骨粉?這,這……怎麼可能,你,你,你是從何處得來,那魔頭的毒物?……」
  慼慼翁心裡明白,他所指的魔頭,正是人人聞名落膽的「鐵面烏爪」。
  據傳,這「子午化骨粉」,乃是一種極其惡毒的毒藥,無色無味。只要是吃進步許,或嗅入鼻孔之中,非僅無救,更且在十二個時辰之內,見子不能見午,見午不能見子,全身腐爛,化成一堆骨灰,死於非命!
  那鐵面烏爪,早年便以此暗藏在一對烏鐵手爪指甲之中,在與人對敵之中,暗暗彈出,曾害死過無數武林中人的性命!
  後來,鐵面烏爪之名,大鎮武林,無人再敢輕捻他的虎鬚,只要是鐵面烏爪本人出現,則武林中人,無不避道而行,或是俯首聽命。這才使「子午化骨粉」少在人間逞其毒威!
  此際,事隔廿餘年,這「子午化骨粉」的凶名,重在蘇治泉口中傳出,而已施之於羅天賜之身,這兩個耳聞著,一個為了女兒情有所寄,一個是為了小友身體平安,豈不大大的震驚無已?
  慼慼翁挺腰而起,雙目為之盡赤!
  他一展身形也不管是否能否通達,便直往林中奔去。
  就在他起步之頃,蘇治泉若含傷感與得意的聲調,忽又傳來,道:「正是那魔頭遺贈於我,著令我施之於那小子的!」
  華蒼元更吃一驚,道:「他「他……」
  下面的沒說出來,顯然的,他已經想到了。羅天賜在西傾山時,已然與鐵面烏爪,結了仇恨。
  而慼慼翁比華蒼元更多了一層瞭解,那便是羅天賜等人與他的徒弟王梅,在臬蘭山顛,也結下不可化解的怨仇。
  但,為什麼會找蘇治泉替他執行呢?蘇治泉一向遠處邊塞,按埋說和那鐵面烏爪,相距有數千萬里,又怎麼能搭上線呢?
  慼慼翁這麼想著,不由止步,只聽華蒼元已然提出疑問,道:「他怎會找上你?你……」
  蘇治泉語聲變轉黯然,他道:「燕兒已被他們搶走了哇!我,我還有什麼話說呢!」
  華蒼元與慼慼翁,雖然不在一處,卻同時「啊」了一聲,都覺得十分黯然!替他們父女的遭遇傷心!
  好半響,華蒼元莫可奈何的長歎一聲,說道:「唉!老哥你快走吧!我這就送你出去……」
  慼慼翁聞言大急,高呼一聲!道:「華蒼元!你不可放走這萬惡的賊子,我要拿他的狗命,為我那小老弟報仇雪恨!……」
  喝著,早已看準了一條小徑,幌身撲起,疾奔趕去!
  就在他撲出的同時,華蒼元復又傳來一聲歎息,道:「老哥哥,你快回隴西去吧!……」
  接著語聲寂然,再無半點聲息!
  慼慼翁又急又怒,順那小徑,左衝右突,轉了半響,卻不但未曾找著兩人,甚且連方向也搞糊塗了!
  他急得搓手跺腳,忍不住潑口大罵,道:「直娘賊,你這個破林子,真會作怪,老子先劈了你,著你還能擋住你老子不?」
  口中罵著,當真停下腳步,凝功運掌,待要將樹木一一擊倒?
  那知,這在此際,林隙中人影一閃,華蒼元已然施施然,走了過來!
  慼慼翁一見是他,心中更氣,二話不說,暴叱一墼:「看掌!」
  「呼」的一聲,以一招最為平凡的「雙撞掌」式,雙掌合抱胸前,猛的翻腕,一推而出!
  這一招含憤出手,勢子雖俗,勁力卻是十足!
  故此剎時間,狂台驟起,銳響遽作,刮帶起地上的碎石細沙,呼嘯著直向華蒼元身上撞去!
  華蒼元驟不及防,見狀心中暗凜,濃眉不由得一皺,敝聲大呼,道:「戚叟且慢,請先聽華某一言,……」
  說話間,幌身飄掠,閃出一丈四五!
  慼慼翁雙掌全力推出,一見他閃藏開去,想收回來,已然無及,只聽得「砰」的一聲大震,雙掌掌風,全擊在一株粗可合圍的老松幹上。
  那老松幌了兩幌,「卡嚓」連聲過處,已然齊腰折斷了一半,向後倒去!
  慼慼翁可也沒佔著便宜,一時被老松反震之力,直震得雙臂酸麻,好半響,方才恢復過來!
  華蒼元嚇了一跳,心想:「這老兒果然有兩下子。」
  只是他自知不該放走蘇治泉,心中有愧,故此在閃出之後,立刻又在另一方顯出身來,未曾開口,先搖手,道:「戚叟先請息怒,華某實出無奈……」
  慼慼翁暗自調息運氣,聞言怒道:「什麼有奈無奈,老頭子不聽這一套……」
  華蒼元一邊凝神防備他驟煞出手,一邊緩緩走近,苦笑著道:「戚兄為友復仇,義氣令人敬服,但一者羅賢侄,目前尚未身死,二者那蘇治泉,也不過只是被人要脅,始才出此下策,戚兄若是真心對待朋友,在未絕望之前,應先設法尋藥施救,才是正理啊!……」
  慼慼翁被他這麼一說,當真覺得,當前的急務,乃是尋樂救人。然而,他一轉念,那「子午化骨粉」出現在江湖已數十年,尚未聽說過有什麼解救之法,如今時機迫促。除了找著「鐵面烏爪」本人,又向何處去找藥呢!
  他不由大感氣餒,卻聽華蒼元,緩緩繼道:「當然那「子午化骨粉」,乃天下毒藥之最,普天之下,大約除了鐵面烏爪師徒兩人,怕再難尋得第三個能解之人,然而,我們總不能坐令羅賢侄,束手西歸,而總要想個法子……」
  慼慼翁靈機一動,「啊」的一聲,左掌猛擊在右掌之上,道:「對啊!我們總得想個法子,找著什麼娘的雄鳳王梅,向他索取解藥啊!……」
  華蒼元接口道:「戚兄休急,華某適才已下令鐵騎隊全體出動,去搜尋雄鳳王梅的蹤跡去了!大約不出三更,便有消息?」
  慼慼翁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線希望,連忙改口道:「華兄辦事俐落周詳,的是令人佩服……」
  華蒼元微微一笑,道:「戚兄且慢給華某戴高帽子,成於不成,還在未定之天,吾等只不過盡到人事而已!……」
  他說至此處,霍的驚覺,生怕這消極的論調,把慼慼翁再惹翻了,同他要人,忙即微微一頓,改口又道:「不過,華某對相人之術,素有心得,以華某觀察,羅賢侄分明是人中龍鳳,壽與天齊,那會這般夭折?故此戚兄尚請寬心為是!」
  慼慼翁霜眉微皺道:「好啦!煩華兄速速帶著我老頭兄出去吧!這座鬼林子,真有點邪門……」
  華蒼元連忙答應,卻又道:「華某尚有一事,想在出此林子以前,請戚兄答應,……」
  慼慼翁不悅的道:「什麼事!……」
  華蒼元「唉」歎一聲,方道:「適才華某璵蘇治泉之間的對話,想來戚兄早已聽見了。蘇治泉與華某一者情為近親,二者他所以出此下策,也實是被迫無奈,故此,請戚兄看在華某的份上,暫時不要洩露適才之事……」
  慼慼翁皺眉考慮片刻,方才說道:「暫時不予洩露,倒是可以,不過若是羅老弟,萬一發生不測,則我老頭子拚了這身老骨頭,也要代他報仇!到那時華兄可不能再以這近親的地位,插手多管閒事了呢!」
  華蒼元長歎道:「戚兄對友心誠,果然令人敬服,但戚兄當也知道,我華某人只有一女。倩兒她自幼探得華某的鍾愛,而如今她卻又傾心於羅天賜。若萬一羅天賜有個三長二鋀,倩兒她豈能無動無衷,若倩兒她有個好歹,我這做父親的,又豈能無動於衷呢?……」
  他似乎想像到日後的悲苦歲月,語聲漸低,面上也隨之顯出戚容!
  慼慼翁看在眼裡,不由大為感動。同時,觸景傷情,心想人家的命運再不好,總還有父有女,有妻有子,然而自己呢?
  他不由昂起頭來,默默的暗間蒼天:「難道我孤苦一生,受盡了各種折磨,晚年好不容易,方才交到了一個脾胃相投的小友,都保不住嗎?」
  「為什麼呢?為什麼命運待我,獨獨如此不公?」
  他這麼想著,耳中卻聽華蒼元又道:「所以說,若是羅天賜今晚真有個三長二短,我華某人不但不再阻止戚兄為友復仇。而我華某本人,也定必盡出門下精銳,南下中原,尋找那鐵面烏爪,為他復仇……」
  慼慼翁轉睛而視,只見那華蒼元一臉堅絕,目光烔烔,神光暴射,不由得也跟著雄心陡起,豪氣大發,胸膛一挺,毅然絕然的道:「好,華兄果不愧五霸之一,戚某不才,屆時必追隨華兄之後,與那惡魔周旋到底!」
  華蒼元也即讚道:「戚兄為友情重,肝膽照人,華某的是佩服!……」
  說著語氣一轉,又道:「走,咱們出去到羅賢侄那邊瞧瞧……」
  慼慼翁點頭應好,兩人並肩大踏步轉出林去!
  林外,夜幕深重!
  大廳中燈火仍亮。只是廳中的群豪,已然全部退席,各歸就寢休息的偏園去了?
  故此,二人步入廳中,瞥見那未撤的殘席,縱橫的桌椅,與適才笑語喧嘩的景象,互一對照,不禁各在心底,升起了人世滄桑,白雲蒼狗,世事無常的感慨!
  只是,他們無心去理會這些感情。華蒼元在前,疾步而行,迅速越過廳房,而且直往後面走去!
  廳後是一列遊廊!
  廊下有一座極為精緻的小花園,園中假山水池,亭台俱備,亭台間,各色風燈,已然燃著,燈影中,映得那一景一物,更見幽美!
  然而,他們倆一般的視如無睹,循廊疾行如飛,眨眨眼,已至盡頭一座小樓之前!
  小樓中燈火照耀,人影閃幌,奇怪的卻聽不見半點聲息!
  華蒼元心中暗覺事態嚴重,疾步而入,閉目一瞧,頓時瞥見,在這一座小小的堂屋裡的,每個人都是一臉的沉重!
  孔儀坐在門邊的一張椅子上,一眼望見華蒼元,便連忙站了起來!
  華蒼元低聲問道:「怎麼樣?在那裡啊?……」
  孔儀輕輕地搖了搖頭,指了指裡邊,道:「在小弟書房裡呢!」
  說著當先帶路,直趨書房!
  慼慼翁隨後而入,瞥見房內尚有敗事老人,及京都一霸董奇!都垂頭坐在一隅!
  可是他顧不得和他們打招呼,便也隨在華蒼元的後面,直往書房走去!
  書房裡窗明几淨,佈置得富麗雅致之極!
  此際,靠東窗一張短榻上,橫臥著暈迷不醒,面色如火的羅天賜,而兩邊,一邊歪坐著一個美女!
  他們倆,一般的玉容慘淡,鳳目孕淚,默默無言!
  每個人都握著羅天賜的一隻手,癡癡的盯著那本是生龍活虎一般的人兒,想著自己的心事!
  啊!不呢!
  在那時節,她們除了哀哀欲絕的悲慼之外。還能考慮些什麼呢?
  世界對於她們倆,已然是崩壞而無餘了!
  是的,她們倆自從互傾私心,結為姊妹,相約共侍個郎之後,已然將整個的心身感情,完完全全的托負給榻上的人兒了!
  因此,她們的在世上的一切歡樂,已不再屬之於她們自己。
  因為在她們芳心暗許給羅天賜之後,她們在不知不覺中,把自己看成了屬之於他的一部份。
  而他呢?則變成了她們的生命的全部!
  而今,生命的全部,已遭到重大的損害,堪堪即將無救,棄她而去,其餘的剩下的一部份,還能有什麼樂趣可言?
  所以說,在那等光景之中,她們煎熬於憂灼與悲慼,感情似已無所托寄,而思想由於過度的慌恐已陷於麻木之中,那還能再去思索別的?
  華蒼元隨著孔儀,悄悄的走進書房,瞥見榻沒土塑玉雕,呆呆的一動不動的二個人影,不由得心中泛起了陣陣的憐惜與悲傷!
  因為,那其中有一個正是他一生視為珍寶的獨生女兒,在過去,他曾經替她設想著,許多許多不同的境況與遭遇!
  只是,他卻不會想像到,如同目前一般的樣子。他的苦心造詣,珍愛扶育成人的獨女,會變得如此呆癡,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頭人!
  他悄悄的走近,站在華倩倩的身後,以華倩倩那般曾受過嚴格訓練,耳目聰靈之極的人,竟未察覺有人走近!
  華蒼元忍不住雙目濕潤了起來!他情不自禁的伸出雙手,扶住了女兒的雙肩!
  華倩倩全身為之一震。但是並沒有其他練武人應有的防禦動作。
  她只是緩緩的轉動玉頸,用一雙合著淚,卻失去了生命之光彩的大眼睛,去探視抓她的人!
  直到她目光觸到華蒼元,那一雙充滿了慈愛,憐惜,責備與悲傷的眼睛之時,方始似突然由迷夢之中,清醒了過來,「哇」的一聲,撲倒在他的懷內,放聲嬌啼!
  韓茜茜本來也與她一樣,不知還有人走進房來的。
  此際,被她的哭聲驚動,閉目瞥見華蒼元與他身邊的孔儀及慼慼翁,不由也激動無己的尖聲叫道:「華伯伯,老大哥哥,你……你們快想法救救大哥哥……他中了毒啦!……可是……不知道中的是……什麼……」
  她也跟著嗚咽了!故此,語聲若斷若續,一句話分成了好幾段,方才說完。
  慼慼翁哭喪著臉,臉上的皺紋,層層疊疊,完全恢復了他的本來面目與習性!此際他聽見韓茜茜這麼問,便敞開沙啞的嗓子,勸道:「好妹妹,別哭,先別哭,小老弟中的毒,已經查出來啦!是「子午化骨粉」,現在已派人去找解藥去啦!」
  孔儀一聞這「子午化骨粉」五字,不由只驚得臉上變了顏色!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孕!
  他不由自主的倒退了數步,喃喃的,似乎自言自語的詢問:「什麼?子午化骨粉?你,你怎麼曉得?……」
  韓茜茜卻不知子午化骨粉的厲害,她一聽慼慼翁告訴她,已叫人去找解藥去了,頓時寬心不少!
  因此,她頓住嗚咽,急急詢問,道:「老大哥哥你叫誰去找解藥去啦?是乾爹嗎?啊!……是誰這麼可惡,下毒來害大哥哥啊?……」
  華倩倩伏在她父親懷內,將滿腔的絕望於委屈,都摻拌在哭聲之中,盡情的傾倒出來!
  故而在慼慼翁說話之時,她沒有聽得清楚,直到韓茜茜再次開口,語氣裡充滿了希望,方才收住哭聲,頓耳去聽!
  及至聽清楚韓倩倩樂觀的詢問,芳心中不由也浮起了無窮的希望,抬起頭來,仰著臉問她的父親,道:「爹,是真的去找解藥了嗎?……」
  華蒼元垂頭瞥見女兒充滿了希望的神色,不忍再令她失望,強忍住滿腔的悲傷,點了點頭!
  華倩倩不由與韓茜茜一般的大放寬心,竟而在臉上顯出了喜容,又道:「是誰下的毒啊?爹,誰這麼壞,敢在你老人家面前弄鬼!暗算好人!」
  華蒼元大感為難,他長歎了一聲,放鬆了摟在女兒身上的雙手,搖搖頭,仍未言語!
  韓茜茜此際復又活潑了起來,她轉過短榻,拉住華倩倩,嬌聲的告訴她道:「倩姊姊,我告訴你,你若是曉得誰有「子午化骨粉」便可以找出兇手是誰。你……你怎麼啦?」
  你字下面,她忽然改了口,因為突然地,她著到大姊姊的面色霍然之間,轉變成慘白之色!
  華倩倩家學淵源,自幼便受著華蒼元的耳提面命,對於武功的鍛練,與江湖掌故與忌禁,都有不凡的造詣。
  故此,這子午化骨粉一入她耳,頓時曉得了下毒之人為誰!以及那毒粉的厲害!
  她怎能不變色呢?鐵面烏爪,不但是武林中使人聞名變色的第一號魔頭,更可怕,那子午化骨粉,未曾聽說過有人能解!
  退一步說,便是真有解藥,可以解毒。那解藥又在何處?
  想那鐵面烏爪,不僅是功力深絕,且還居無定所,尋之不易呢?
  更退一步說,就算是能夠找到他的居處,若是他以真實的面目見你,誰又能確定那就是鐵面烏爪,而問他索取解藥呢?
  因為,鐵面烏爪,每一次出現江湖,均皆覆以假面,故此,知道他本來面目的,根本可以說沒有一個!
  由於這數種原因,華倩倩焉能不為之面無人色,絕望之極呢?
  她一時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直冒金星,嬌軀一幌再幌,看樣子馬上就要暈倒!
  韓茜茜不明是理,瞥見她這付神態,不由大為不解,她趕緊扶住她搖搖欲倒的嬌軀,焦急的詢問,道:「大姊姊,你怎麼啦?你,唉,你也生病了嗎?」
  華蒼元一直注意著女兒的神情,此際見狀,心中更急,連忙安慰她道:「倩兒別急,為父已派出鐵騎,去找那魔頭的徒子,雄鳳王梅去了!……」
  華倩倩一聽此言,精神陡的一振,一挺腰定住欲倒的身軀,道:「啊!女兒倒未曾想到,這魔頭的徒弟,曾在此地出現,這倒好………」
  她的思想,此際又忽然趨於靈活了!
  她拍拍韓茜茜的纖手,苦笑了一下,又道:「好妹妹,你別替我著急,我沒有什麼!………」
  接著,她不待韓茜茜或別人說話,語氣一轉,又道:「那老魔頭二日之前,曾在西傾山巔出現,以他的腳程,絕不可能這麼快就趕到蘭州府來,所以在這裡下毒的,必是那雄鳳王梅無疑!
  ………」
  華蒼元苦笑了一下,心中卻又暗暗的讚賞,女兒的推理能力!
  那知華倩倩至此忽然又沉吟不語了?
  韓茜茜由她的話中,已瞭解了一個大概,此時抓住機會,狐疑的表示意見道:「是那個丫頭嗎?可是我怎麼沒有看見她啊?」
  華倩倩用力的搖著臻首,接著她自己的話頭,繼續說道:「不過,也可能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手下黨徒。………」
  韓茜茜又問,道:「她的黨徒又是那一個呢?」
  華茜茜凝目注視著一點,似在極力的回想往事,一聽此言,緩緩的重覆了一句,方才又道:「若按賜哥中毒的現象來說,那人必然與我們坐在一席之上………」
  此言一出,房中數人,均大大感到驚奇!只是每個人所驚的不是一事而已。
  韓茜茜所驚的,是她為什麼沒看出來?
  而華蒼元與慼慼翁,所驚者則是驚於她觀察分析力的厲害!
  孔儀則又不同,因為一者他從末考慮到這一點,二者也不能相信,在他們那一桌之上,會真的有鐵面烏爪的羽黨存在?
  因此,孔儀在驚奇之餘,忍不住詢問,道:「這,賢侄女何以見得?」
  華倩倩又用力點了點頭,斷言道:「這子午化骨粉,藥力甚強,服下之人,必然如賜哥一般,立即會發生反應。故而由此可知,我們那一某之上,其他人並未中毒!………」
  韓茜茜首先贊成,道:「是呀!若是咱們都中了毒,不早已暈倒了嗎?」
  孔儀亦為之點頭承認。華倩倩又道:「若是下毒者,不在本席,他如何能將毒藥,只下在天賜哥一人身上?」
  孔儀為之恍然,同時也為之赧然!
  華倩倩抬眼望望四人,又接著道:「只是這個人是那一個呢?爹爹,姨父,孔伯父,茜妹妹,賜哥哥,以及陰老伯,和老前輩你………」
  她最後指的乃是慼慼翁,語氣一頓,繼續道:「都不會是。那麼其他約二位,就最為可疑了。」
  因為與蘇治泉乃是至親,同時也十分瞭解他過去的家世出身,所以沒有把他列入可疑的份子之中。
  那知,就因為她太過於相信蘇治泉,才會發生了極大的差解!
  華蒼元與慼慼翁,心裡有數,同時也瞭解她所以會得到這種錯誤的結論,完全是被「情」之一字左右!
  不過,雖然是結果謬誤,已然是難得的了!
  孔儀可大不贊成她這個結論,尤其京都一霸董奇,尚在客廳未去,更怕這說法,會落至他耳朵裡,引起誤會。
  故此,連忙低聲,阻止地道:「賢侄女,董大俠還在前面呢?他一直很關心羅大俠的事…………」
  華倩倩「噢!」了一聲,轉頭望著她的父親,道:「爹,你怎麼不說話呀?你老比女兒知道的多,難道還判斷不出來,那個是兇手嗎?」
  華蒼元長歎一聲,無可奈何的道:「當前急務,是設法先尋解藥,空自推論又有何益?所以為父我只盼那雄鳳王梅,還留在蘭州未去。只要能找到他,天賜的病毒,便算是疾愈了八成!…」
  華倩倩深深的望了華蒼元一眼,芳心裡暗暗疑惑,這其中必有使父親為難之處,否則以他的平時為人,豪邁剛直,果斷勇毅,決不會顯出這般近似敷衍的態度,來對待自己!
  然而,是何事令他為難呢?是懼怕鐵面烏爪的報服嗎!那麼,就不該派出鐵騎隊,去找雄鳳王梅啊!
  既然連鐵面烏爪都不懼怕,太白神叟,京都一霸,如何能放在秦州一君的眼裡呢?
  難道爹爹知道,不是他們倆人嗎?是誰呢?難道!…………難道是姨父蘇治泉?
  他,他怎可能成為鐵面烏爪的羽黨之一呢?
  但是,華倩倩心中考慮著,不由得將蘇治泉父女,對於羅天賜的態度,由頭至尾的想了一遍。
  她想到表姊的無恥,與不擇手段,想到一路上蘇治泉父子師徒,對於羅天賜許多不利的批評。
  另外,臬蘭山頂的比武,以及蘇治泉抱著受傷的表姐,臨去時狠毒的一瞥,及這數天以來,蘇治泉忽喜怨怒,不大正常的態度!
  她霍然間,明白了大半,雖然她不敢十分確定,卻覺得十之七八,是蘇治泉干的!
  她大為憤恨,忍不住「啊!」了一聲,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啦!爹………」
  華蒼元凜然一驚,作色叱道:「倩兒你嚷些什麼?羅賢侄所中毒物,分明是鐵面烏爪獨家的「子午化骨粉」。你怎麼憑空推斷……」
  華倩倩驚呼出聲,情緒極為激動。但經她父親厲聲一叱,立即清醒了不少,她轉念暗忖,卻又不禁懷疑,自己推斷,是否絕對正確?
  須知那「子午化骨粉」,當真是鐵面烏爪的獨門之物,別無分號,那蘇治泉雖則與羅天賜,素來不睦,心懷怨恨,但在短短的數日之中,又如何能找得著鐵面烏爪,而向他討來這種絕毒之物呢?
  故此,她立即住口,垂下頭去,不再言語!
  韓茜茜卻不明其中緣故,一聽華倩倩說,知道兇手是誰,不由大為振奮,上前拉住她,問道:「大姊姊,你說他是誰啊?你告訴我,我好替他報仇!……」
  華倩倩抬頭瞥見她淚痕未乾,滿臉祈求與憤恨的神色,芳心中一陣慘然,默默搖頭不語!
  韓茜茜見狀,既惑且急,嬌聲叫道:「大姊姊,你怎麼啦!你,難道你忘了和我說的話了嗎?大哥哥他,他……」
  慼慼翁知道華倩倩的為難之處,同時也瞭解韓茜茜傷痛之情,他不忍令這個純真的少女,太過傷情,便道:「小妹妹別急,若是你大哥哥真有個三長二短,報仇之事,保在老頭子的身上,現在……」
  他望望華蒼元,沒有再接下去。但華蒼元卻明白他的意思,是在催促他趕快行動!
  華蒼元長歎一聲,轉身待欲出室,道:「走,咱們出去看看,他們有沒有消息……」
  此言一出,尚未說完,突然聽得羅天賜睡榻之傍的窗外,傳來一聲「嗤」笑,及一陣蒼老的語聲,道:「要消息到這裡來……」
  這語聲細如蚊嗚,但奇怪的,房中眾人,不但入耳清晰可聞,更可怕入耳之後,聲量驟而加大,直震得每一個人,耳中嗡嗡作響,心頭怦怦,猛跳不止!
  這一來不由令眾人大驚失色!|同時,在他們每個人心中,也同樣的浮起了一個問號:「誰?
  誰能有這等「束氣如絲」,「展氣成雷」的功夫呢?
  難道是鐵面烏爪找來此地?
  華蒼元任憑是一代英豪,領袖華家堡,威震秦州,卻也自忖難與來人抗沖,而為之面目變色!
  韓茜茜華倩倩心繫個郎,一驚之下,那顧厲害,雙雙頓時一聲不響的,幌身往外撲去!慼慼翁與華蒼元又一般心思,只是他心傷知心的小友,已中了無救的毒物,一股悲憤之情,衝擊著他,使得他亦不再顧及到自身的安危!故此,幾乎是與華韓二女同一的時間,幌身而起,向窗外直撲而去!華蒼元本待出聲攬阻三人的輕快,但一則二女與慼慼翁發動的太快,二者有孔儀與慼慼翁同在一室,怕人恥笑他瞻前顧後!
  故此,略一遲疑,立即低聲對孔儀道:「孔兄請暫時留住,待華某會一會高人!……」
  說話間,不待孔儀回話,雙肩一幌,人化一溜青影,向窗外掠去!
  他一至窗外,展眼一瞧,二女與慼慼翁的身形,正在南林邊一幌,然消失失在林木枯乾之中!
  華蒼元擔心愛女有失,那敢待慢,立時施展開輕功身法,隨後追去!
  孔儀心中亦如華蒼元一般,暗驚暗凜!
  只是他聽了華蒼元臨去之時的囑咐,心中一動,頓時返身奔到前面房廳之中,去招呼敗事老人,與京都一霸前來,以圖增大聲勢!
  敗事老人與董奇坐在前廳,各有各的心事,此際一瞥孔儀匆匆躍過來,說是:「有警!」
  立即一躍而起,往書房走去?
  那知,就在這一瞬之間,孔儀當先折回,方一入房,便覺得窗外人影一閃,定睛再瞧,卻又空無一物!
  他以為自已看花了眼,舉步入內,往旁一閃,讓敗事老人與京都一霸董奇進來!
  那敗事老人跟在孔儀的身後,疾步而入!
  他因為最是關心羅天賜,故此一入此房,立即不由自主的往榻上瞧去!
  那知,不瞧猶可,一瞧之下,只見那床上空空如也,暈迷不省人事的羅天賜,此際卻已然不在那上面了!
  當時,他並未想到別的,還只當適才他們進來,給羅天賜轉換了個地方,因道:「羅賢侄他現在好些了嗎?是怎……」
  他一提羅天賜,孔儀的眼睛,向榻上一掃,忍不住大叫起來,道:「他,他……」
  他一掠上前,卻仍然不能夠發現,只急得他一跺腳,疾掠出窗,同時,口中也暴喝出一聲:「快追……」
  敗事老人這才明白,大叫一聲,亦疾捷的隨後追去!
  董奇一時尚搞不清怎的回事,但一見二人如此緊張,也只好緊追下去!
  韓、華二女,當先掠出窗戶,閉目一瞧,韓茜茜已然瞧見,西南林邊,正有個大分高大的人影。向他們招手。
  她一拉華倩倩,雙雙疾掠撲去,那知身形方動,那人到卻忽的向林中逃去!
  慼慼翁目射冷電,暴叱一聲,道:「何方朋友!既來此地,又何必藏頭露尾的,不敢與人朝像?……」
  喝聲中,腳下不停,已由正南向杯中包抄過去!
  那知,三人先後入林,只見林中漆黑,並無半絲人影。他三人一邊凝神戒備,防人突施暗襲,一邊憑著靈慧的聽覺,向裡面緩緩而進,及至穿出林外,到了圍牆邁上,尚沒有找著適才的人影!
  華蒼元隨後而入,他功力精純,已有數十年的火候,身法如電,接連給個縱躍,已然追上了他的女兒。
  華、韓二女,在牆下對望一眼,韓茜茜忍不住,道:「怎麼那人不見了哇?他不是說要給我們消息嗎?……」
  華倩倩秀眉一皺,道:「這人敵友難分,出聲而不露面,怕是有所圖謀,但他是誰呢?天賜哥已然中毒,鐵面烏爪的奸計已逞,似乎用不著親自出馬的岈?」
  華蒼元一邊凝神默察,四周是否有人潛伏,一邊暗用心思,分析來人的用意。他覺得,華倩倩這番話果有道埋。
  只是,就他所知,目下天下武林,卻想不出有誰能具有這等超凡入聖的功力,能使用這種傳音入密,展氣成雷的功夫?
  就在此際,他等在牆邊稍停凝思之頃。孔儀已然發現了羅天賜的失蹤,而同了敗事老人及董奇,追了出來?
  孔儀他一掠出室,立即揚聲打了一個極為尖銳的胡哨。捷掠躍登屋面,縱目四眺,以求能發現一點敵蹤!
  那知,展目處,除了那隨著風溝起伏不停的樹梢禿枝之外,竟然連半絲可疑的跡象也無!
  華蒼元聞得胡哨之聲,大吃一驚,一聲「不好」,返身穿林而出。另外三人,亦是吃了一驚,見狀頓時會意,必然是房裡發生了事故!
  果不然,四人魚貫出林,正瞥見孔儀等三人,在屋面上手打涼蓬,向四面查看!
  韓倩倩尚不知他們鬧些什麼,向華倩倩道:「大姊姊,是怎麼回事哇!……」
  孔儀一掠而下,相距老遠,便自滿含歉疚的道:「羅大俠,他,他被人劫去啦!……」
  華、韓二女,一聞此言,如聞晴天霹雷,雙雙「哎啊」一聲驚呼,忍不住滾下了四行清淚?
  慼慼翁勃然變色,大吼一聲道:「快追,分四邊追……」
  喝聲中,人似樑上驚燕,雙袖一展,亦不待眾人回話,頓時向正東疾馳而去!
  這一吼揚醒夢中人,敗事老人霍發一聲長嘯,嘯聲中,人似天馬行空,由屋面竄房越脊,直奔正西而去!
  京都一霸面向正北,一見二人先後發動,亦不待慢,立即也施展出全身輕功,捷掠飛馳而去!
  孔儀心中有愧,正待往南搜索敵蹤,忽聞穿廊上傳來一陣亂踏的步履之聲,接著便見二總管向大可,率頓著十名勁裝攜刃的門下,匆匆而來!
  華蒼元知道必是適才孔儀發出暗號胡哨,將他們招來,便道:「孔兄請留此地,率眾搜一搜近處,華某父女與韓女俠,向南便了!……」
  華、韓二女,初聞惡耗,驚痛之下,反而有些怔了,此際一聞華蒼元之言,頓時有悟:「事不宜遲!」
  於是,雙雙一抹淚水,一聲不響的,返身向正南疾掠而去!
  華蒼元怕她倆有什麼閃失,見狀收住話頭,亦隨後飛馳而去!
  出了院牆,不遠便是城牆!此際時將三更,月姐兒深藏在濃雲之中,不肯露面,因此城牆腳下的陰影,更加陰暗!
  三人眨眨眼馳至暗影邊沿,華蒼元心中一動,陡然收住腳步道:「適才劫走羅賢侄的人,向這面逃逸最有可能,只是我們因不知他用意安在,也不能斷定他確實去了何方!所以以我看,還是分成三路,由我越城而出,而你們兩個,則沿著城根,向兩邊我找,或許能有所獲,亦未可知!」
  韓、華二女,此際都是心亂如麻,那還有半點主意,一聽他這麼說,雙雙不約而同的向外轉了個九十度,沿著城根,疾奔尋去!
  華蒼元瞥見女兒情急之狀,欲待安慰她幾句,卻又覺得無話可說,無奈,只得暗自搖搖頭,向城牆之上掠去!
  他這裡一走,華、韓二女已各奔出二十餘丈,忽然二女同時聽到一陣細如蚊嗚的聲音,道:「女娃兒,你們不是要找羅天賜嗎?他在這裡!」
  華、韓二女,聞聲一驚,卻一齊停住了腳步,回轉嬌軀!
  那聲音人說話啦!他極為慈祥的,道:「來,往回走,別怕,我是來救他的啊!」
  二女如同著了魔,忍不住依言往回奔來,直到雙雙在原地又撞了頭,韓茜茜方才輕喚了一聲「「啊」,道:「大姐姐,你也回來啦「你聽見……」
  華蓓蓓點點頭,卻道:「老人家,天賜哥在那裡啊b」
  這久,她們都聽清了聲音乃是從城根之下,一方巨石之傍,發出來的,道:「在這兒,你們到了這邊,自然曾發現一個破洞,他和我鄱在洞中……」
  二女依言尋至牆根,仔細一瞧,果然見城牆邊一方巨石之傍,有一個方圓僅有二尺的大破洞華蓓蓓不禁猶疑了起來h她暗想,這裡面漆黑如墨,又不知深有幾許,若萬一裡面乃是個壞人,故意欺騙她倆,豈不是自陷網羅,糟糕之至7韓茜茜卻沒有想到這些,她當先低頭攢了進去,同時口中說道:「哎喲,這裡好黑,大姊姊你身上帶著有千里火嗎?」
  華倩倩一把沒有拉住,聞言忙把千里火掏了出來!
  那知還未點燃,便聽洞中有人發話,道:「別點火,你們只管往前走三步,再往右彎,再走三步,再往左轉,便到了裡邊啦!」
  華倩倩心中更加疑惑,暗想你既然是來救天賜哥的,又為什麼不敢以真實面目示人?她「卡!」的一聲,想待將火燃著,那知火光方自一閃,洞中卻突然吹來一陣清風,正好將火吹熄。
  接著那溫和的聲音,又響了,他道:「你這支娃兒怎不聽話,憑著老夫的功力,要想害你們,還用費這麼多事嗎?………」
  這聲音還未說完,接著又有個嗓音沙啞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道:「還是前面這個姓韓的娃兒好,她一點也不害怕,真難得,老大,那姓華的,既然如此,就讓她在外面等著好了!」
  華倩倩一想,這話也對,憑他那束氣如絲,傳音入密的功夫,要取她的性命,果然是容易得很。
  故此,一聽第二個聲音,這般說法,趕緊往裡一攢,同時也道:「老前輩別見怪,我並不是膽小,實在是………」
  後面的話沒說,因為她覺得說不出口,因為,在往日她日受薰炙,素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二句話為戒!
  但此際,因被羅天賜中毒失蹤之事,擾得她心亂如麻,放在此時,非但未考慮到功力懸殊的問題,反而更提高了一份警覺!
  因此,她怎能言半句的,將這些解釋清楚呢?
  韓茜茜本無心機,這時又急於要見她大哥哥,那會考慮什麼危不危險?
  故而她一聞說羅天賜也在裡邊,立即依言直往洞中走去!
  這時,她聽見裡面竟有兩人,其中之一,不想設她大姊姊進來,又見華倩倩解釋了一半,便自接不下去,忍不住代她不平,道:「大姊姊不是膽小,她是怕你們騙她…………啊………」
  她突然被自已的話提醒一事,改口道:「你方才說,是來救我大哥的嗎?怎麼這半天沒有他的聲音啊?難道………」
  她問著,腳下未停,已然轉了兩個彎,目光到處,發現洞中,射出來一團紫氣氳氤的光華!
  她頓時住口不言,一躍而入,目光到處,頓時發現羅天賜直挺挺的躺在一床褥子上,而他的身旁,正放著一顆紫霞流轉的寶珠!
  她「哎啊!」一聲,掠過去一把抱起羅天賜來,閉目四掃,卻見這五尺見方的洞中,除了正面的洞壁上有一個一尺許的方洞之外,並無一人?
  華倩倩跟蹤而入,一摸羅天賜,仍然週身炙熱,暈迷不醒,不由大為失望,道:「你們…………」
  你們二字出口,鳳目流轉,卻未見人,不由大為奇怪,改口問韓茜茜,道:「人呢?他們…………」
  方洞中此際霍的傳出一陣輕笑,道:「娃兒不必驚奇,老夫現在此處!」
  韓、華二女,驟然聞聲,嚇了一跳,仔細一瞧,方洞後面,黑得根本著不見一點東西!
  韓茜茜生性天真,好奇,忍不住問道:「裡面還有地方玡?奇怪!你們是怎麼進去的?難道另外還有門嗎?啊!………你們為什麼不出來,替我大哥醫治好呢?」
  裡面的人,啞聲一笑,沙啞的道:「你這小女娃兒性子真急,不過倒是挺合我的脾氣,老大你就告訴她方法,讓她替天賜醫毒吧?」
  另一個慈祥和靄的聲音,接著傳送了出來,那聲音溫和之極,令人聞之,如對慈父一般,不由自主的,會對仍產生好感!不像另一個人的聲音,沙沙的像是敲破鑼,予人以煩厭不安的感覺。
  華倩倩蹲在韓茜茜的身邊,只聽那慈祥的聲音,道:「你們都知道,天賜中了「子午化骨毒粉」。這毒粉乃是用天山絕頂的「合歡蓮」及其他不同的淫藥合制而成。凡中了毒粉之人,暈迷過去之後,體內元陽亢升,一超過六個時辰,使目會引潑自已的三昧真火,自焚成一堆枯骨而死!………」
  華倩倩生長華家堡,平日裡接觸的婦女較多,對男女之間的知識也略為知道一些,故此一聞那老人的話,不由羞得雙頰染紅,垂頭不敢仰視!「韓茜茜卻不懂這一套,她摟著暈迷不醒的羅天賜,坐在褥子上,一個勁的眨著她那對漆黑的大眼睛,幾次想問,都因見華倩倩嬌羞不勝而止!
  那蒼老而慈祥的聲音,繼續著道:「世人因皆不知此理,故此枉死了許多人,其實,若在中毒之初,以純陰之體,處子之身,與之………與之合歡?則此毒不解自破………」
  華倩倩一聽此言,真羞得差一點便要逃去,但一者她實愛目下暈迷不醒的人兒,二者,那老人的聲音,是那麼慈祥與柔和,令人激動的心情,不由自主的平靜了下來!
  韓茜茜愈聽愈覺不懂,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了,便湊到華倩倩的耳邊,低聲的詢問她道:「大姊姊,他說的什麼啊?那純陰之體,處子之身,是不是指我們?但,什麼是合歡呢?歡可怎麼合法子?……」
  她的聲音,低得只有華倩倩一人能夠聽見,但一傳入了華倩倩的耳朵裡,卻如同晴空響雷一般,羞得她只覺得無地自容,憤恨不已!
  但是,她又怎麼能責備韓茜茜呢?她是那麼純真無邪!那般的無知無識!
  因此,華倩倩雖則又羞又氣,卻一點也發作不出來,她拚命的低頭,拚命的咬著自已的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2韓茜茜見她不答,卻將螓首,愈垂愈低,幾乎俯在了羅天賜的身上,不由得大為奇怪!
  她轉頭望著牆上不滿一尺的方洞,便聽見裡面又傳來一陣慈祥的聲音,道:「天賜他自受此毒,為時已久,本已該引發體內的三昧真火,開始自焚了!………」
  此言一出,華倩倩大吃一驚,頓時忘了羞怯,霍地抬起頭來,也望著牆上的方洞,洞中的聲音繼續著,道:「只因他稟賦過人,身上又有那避毒珠代為鎮壓,故而幸保無事,但若不及時解救,則亦將抱恨而終。」
  華倩倩再也忍不住了,她道:「請問兩位前輩,高姓大名,與天賜哥是什麼關係?何以會曉得這些,為何要來救他呢?」
  洞中啞嗓的一人,突然「哼!」了一聲,但開口回答的,卻是另一人,他長歎一聲道:「姑娘難怪會對我們起疑,果然是此事非同小可。不過你們放心,老夫二人,非是別個,正是長隱於祈運之巔的天賜的二位師父。我二人數日之前,忽覺難耐山中寂寞,尤其是我,心潮翻湧,大異往昔,故才設下一課,卜了一封。卦中示出,我徒兒竟然有難。因此才兼程趕來此地,設法代為化解,那知,事由天定,半點由不得人,天賜他仍然是中了毒物!」
  韓茜茜訝異的道:「啊!原來你們是大哥的師父,那麼為什麼不肯和我們見面呢?你們既然是大哥的師父,本領一定很大,為什麼到現在還不給他醫治,卻嘮嘮叨叨的,說了一大串令人不懂的話呢?」
  洞中那沙啞的嗓子,突似被此言嚇了一跳,道:「什麼,老大的話你………哈哈………好,好!」
  另一個人道:「老二你怎麼啦!這可有什麼好笑的,你不看她有多麼的可愛天真嗎?不過,哦!華姑娘一定懂得適才我話中之意,對不對?如今事已至此,二位姑娘看樣子對天賜皆以心許,只要是願意救他,以後之事,老夫二人,必替你二人作主就是!………」
  韓茜茜似懂非懂,驚訝的道:「什麼?你讓我們二個去救他?唉!那怎麼行呢?我們若是能救,還等到現在嗎?唉,唉,大姊姊………」
  她還待說,華倩倩卻連忙扯著她的衣袖,連施眼色,阻止她再從下講,強忍住萬般羞怯,道:「兩位既是天賜哥的師父,我們自然也無話說,但,我們怎能信得過呢?再說,在這等地方,怎………」
  她沒有勇氣再說下去了。
  只聽那洞中二人沉吟半響,那語音慈祥的道:「姑娘的顧慮,確實令人難以解辯。但,但不知天賜他是否將在祈連山學藝的情形,告訴過二位?」
  華倩倩道:「天賜哥講是講過,不過說得很少!………」
  洞中另一人,不待她說完,突然似想起一事,興奮的「啊!」了一聲,道:「對啦!姓韓的妞兒,你可是也有祈連山住過一陣了吧!………」
  韓茜茜茫然不知其意,道:「對啊?那………」
  那人不符她往下問,又遂自沙聲道:「有一年,天賜出谷玩耍,回來時告訴我和老大,說在谷外,遇見了一個小女孩,是什麼「梅花仙姑」的徒弟,他還說那女孩可愛極了,不但送她好吃的東西,而且還約她明天再去,我和老大,本想不讓他再去,怕他分心擔誤了功夫,那知他一夜心神不寧,茶食無心,我和老大看他可憐,才破例又放他出去一趟,那知這一去,卻得了兩頭銀牛回來,對不對?」
  韓茜茜一聽他提往事,不由得望著懷中的羅天賜,幽然神動,追懷往事,想到那當時會面的情景,不由嫣然而笑。但想到她師父不准她與羅天賜交往,帶著他遠離鹿谷,而致與羅天賜一別數年,又不由為之黯然神傷!
  華倩倩等那人講完了這段往事,抬眼一瞥,韓茜茜默默不語,神色連變之狀,忍不住推她一把,道:「這些事對不對啊?」
  韓茜茜「啊!」了一聲,驟然清醒過來,連連點頭道:「對,對,那小女孩就是我,我…………」
  華倩倩一見她已認可,一語不發的正色而起,面對著方洞,翩然下拜,道:「弟子華倩倩不知兩位是天賜哥哥的恩師,諸多失禮之處,敦乞海涵見恕!………」
  韓茜茜也自有悟,這兩人既然知道這些細節,自然真個是天賜哥哥的恩師無異,因此她也跟著挺腰站了起來,仍抱著羅天賜,對洞口微一屈膝,道:「兩位既是大哥哥恩師,就快點想法救救他吧!」
  洞中二人,果然是戚右戚左,他二人最不喜歡世俗之禮,此際雖與外洞隔著一睹磚牆,卻似可以透視一般。
  故此,華倩倩口中發話,剛要下拜,方洞中突然湧出一股柔和力量,將她一托,接著那蒼老的慈音又作,正是戚右的聲音,道:「老夫二人,最厭俗禮,二位還是隨便些好,致於賜兒之事,唯有如老夫適才所言,適能救得,華姑娘你酌量著辦吧!…………」
  至此,語聲一頓,又道:「老夫不願在此多留,二位先請迴避一下………」
  說話間,留在褥上的避毒珠,霍的電射而起,飛往裡洞,但一入洞口,紫光一閃,便自消失不見!洞中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二女正在訝驚,不知所措之際,方洞中忽傳來一陣細微的骨骼「卡嚓」脆響之聲。
  此聲方住,緊接著二丈身邊,一陣颯颯風響,掠耳而過。二女用盡目力,也不過只能看見,一條其長若有丈五以上的細長身影,橫空而過!
  只一閃間,便已穿出了山洞的甬道,消失不見!
  韓茜茜「啊」了一聲,但是尚未開口,甬道口紫光霍顯,二女定睛瞧時,卻見那顆紫霞流轉的避毒珠,已然橫空冉冉地自行飛回!
  華倩倩大為欣佩,幌身正待去接,卻貝那珠子似慢實快的,飛至褥子的上空,倏地去勢一頓,已然輕輕的落到了適才放置珠子的地方!
  同時,那慈祥的聲音,自洞外飄飄傳來,道:「老夫現即返山,此洞隱密,不易被人發現,老夫再替二位用石頭堵起來,更加安全,裡洞中老夫留有吃食及三封書信,一封是留給賜兒的,另二封則是留給二位長上,替天賜求婚的………」
  這陣語聲未落,另一個沙啞的聲音,也道:「二個小妞兒不用害燥,我和老大,祝你們百年好和,白頭偕老啦!哈………哈………哈………」
  頭一陣「哈哈」笑,刺耳驚心第二聲卻突然弱了許多,似是被人摀住了一般,第三聲則更是漸去漸遠,而終於不可聞了!
  華倩倩在紫光初顯,戚右發話之際,已然感覺到萬分難堪,及聽說要用石頭,將洞口堵起,更覺得大不自在。
  故此,在戚左笑聲一窒之際,纖腰一扭,已然掠出了甬道,幌身運轉,來到洞口一瞧,果不然洞口外已然堵上了一方石頭!
  她心存不憤,暗想那有這麼強人所難的師父?
  想著,絨手一探,已然推住了堵洞的石頭。
  那知,一堆之下,那石頭生似已生了根,竟而推之不動!
  華倩倩還不服氣,猛運出八成的功力,疾然一堆,卻不料,那石頭竟然似生了根兒,絲毫不動!
  她不由為之氣餒,同時大為放心,暗想憑自已適才一堆之力,少說點也有二千斤以上的力道,竟不能推開此石,則等閒之人,絕不致無意弄開,發現裡面有個石洞!
  進一步說,便是武林中人,有力氣能夠搬開此石,則勢必會發出極大的聲響,驚動了許多人!
  故此,她不必擔心會被人撞破「好事」。只是,她不大瞭解,適才洞外二人,從何處搬來的石頭,又為何了無聲息?如此迅速呢?
  但,她轉念一想,卻又不由得恍然而驚!
  難道說,這堵住洞口的石頭,就是原先安置在那裡的一塊巨石嗎?這,這又怎麼可能呢?
  須知,適才在外面她雖是匆匆一瞥,但此際想來,那巨石高有丈半,寬,厚最少也有六七尺。
  若是量它的重量,則起碼也得在萬斤之上。
  這,若是她想出去,既使與韓茜茜兩人合力,又怎能撥弄得開?同時,另一方面,她對於那兩位老人,不由得大為敬服。
  皆因,即合二人之力,來推動此石,則至少每個人得具俱六千斤以上的力氣。這還不算,難就難在他兩人移動此石,不但未弄出半點聲息,更切是在談笑之間,迅速的搬弄過來的!
  憑這一點,普天之下,又有何人能及?
  華倩倩心中念頭電轉,卻聽裡面的韓茜茜急聲喚道:「大姊姊,你快來啊?大哥哥他,他不好啦!……」
  華倩倩大吃一驚,閃電般疾掠過去,只見韓茜茜仍然抱著羅天賜,坐在褥子上,而羅天賜除了滿面漲紅之外,卻也無旁的異處!
  她以為韓茜茜故意嚇她,正想詢問,卻見韓茜茜雙眉緊皺!一臉的汗水淋漓,望著她訴苦似的道:「大姊姊,你快點過來摸摸,怎的大哥哥他這一下下功夫,全身上下,竟這麼熱了呢?」
  華倩倩芳心一顫,蹲身伸手一摸,不由得大吃一驚,皆因羅天賜,此際遇身上下,直似是一盆燃著的火灰一般,不僅炙熱,更且燙人!
  她叫聲:「不好!」一把將一旁的避毒珠抓了起來,放在了羅天賜的胸膛之上,不停的滾動!
  同時又吩咐韓茜茜,道:「茜妹妹,你先將天賜哥放下來,去看看裡面洞中,到底有沒有信?然後……」
  韓茜茜答應一聲,伸手接過韓茜茜遞過的千里火,「卡」的一聲,燃著了,翩然走近壁上的方洞。
  那方洞離地約有二尺又半,一尺見方!
  韓茜茜雖然身材玲瓏,卻也攢不進去!
  她先將一臂舉火伸入洞中,然後再探頭入內察看!
  只見那火光照處,內洞長寬不足一丈,十分窄小,洞口邊,一塊大石頭上,果然放著一個乾糧袋,一個鹿皮製成的水囊,及三封書信!
  她伸手取過來,送到華倩倩的面前,道:「哪!都在這裡啦!裡面窄小得很,再沒有旁的東西啦!」
  華倩倩一手滾動著避毒珠,一手接過信來,一瞧信封上的存跡,果然寫著「字諭賜兒」及轉呈「華大俠」「梅山仙姑女俠」的字樣!
  她於是將給梅花仙姑的遞還韓茜茜,又抽出給她父親的信箋,湊近千里火,仔細一看,只見上面簡簡單單的寫道:「華大俠:吾等之徒天賜,根骨佳絕,性情、天賦,人間罕有。令與令愛,情投意合,才堪匹配,故特飛函求婚,祈予俯准,作主成禮。則吾等吾徒,必將不勝感荷也!」
  後面沒有屬名,僅畫了一個面容清瞿,一個神態帶笑的,兩個人頭!
  華倩倩看罷,想了半晌,卻想不出江湖上,有這麼兩個用人頭做為表記的成名人物。
  同時,另一方面,她也不大滿意,覺得只有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封信,就把她給娶了去,實在是太以便宜!
  韓茜茜也在看信,在給她的師父的信上,也是同樣的簡單明瞭,不過。她看罷之後,卻暗地為自已能永遠陪伴大哥哥,不再分離而高興!
  同時,也為著已然離開了師父,而無法將此信送達師父的手中而難過!
  華倩倩將信放在一邊,低頭一著,只見這片刻,羅天賜不但未因她自以為是的,以避毒珠為他醫治見好,面上的紅雲與汗水,卻反而格外的加重加多了!
  她不由嚇了一跳,一摸之下,羅天賜週身肌膚更加燙人!
  她知道,這大約已到了危險的邊沿了,若是再不醫治,則羅天賜體內的一點元陽,與三味真火,互相煎熬之下,內腑五臟,開始自焚,則必然欲救無及,悔之晚矣!
  但,她身為黃花閨女,處子之身,雖然約略懂得些男女夫妻之間的私事,卻又怎能拉得下臉兒來,主動的……華倩倩粉臉兒紅了,芳心之中,怦然做跳,心緒也亂了!一時間,她只感覺著,週身上下,如酸非酸,如麻非麻!似癢非癢,似痛不痛的異樣感覺。
  擾得她忍不住嬌喘頻仍,手腳皆軟,身子發酥!
  她恨不得趕緊藏開,讓韓茜茜去……然而,她知道,韓茜茜比她更是一竅不通。雖然她肯學,甚至一學便會!只是,她怎能宜之於口,細細的教導她呢?
  那麼做!怕是比她自已去做,還要難上數倍呢!
  故此,華倩倩前思後想,思量了幾遍。終於,她一咬銀牙,下定了決心,強忍住羞怯,顫聲見對韓茜茜道:「茜妹妹,如今,如今天賜哥已然發作,非得我們設法來救他不可啦!但是………」
  韓茜茜一聞此言,連眨著大眼睛,又駭又喜的道:「真的嗎?我們能救大哥哥嗎?怎麼救法?」
  華倩倩幽幽歎了口氣,道:「方法一時解說不清,不過我求妹妹,你到甬道口上去守著,不聽招喚,可千萬別進來,也別偷看,我……我一定能醫好天賜哥的,你答應不答應?」
  韓茜茜快捷的答道:「好,我一定答應,若是你不叫我,我絕不進來,同時也不讓別人進來,不過,要是須要我幫忙,可千萬別客氣呀!」
  說著,當真拿著千里火,往甬道一方走去!
  華倩倩聽她這麼說,似乎放心了不少,她扭頭望著她的背影,直待消失不見,方才迅速的將避毒紫珠,一下子壓在了褥子下面!
  避毒珠光,本來已不太強烈,此際一被她放在褥子下面,紫色的光華,頓時隱去,而洞中立刻全陷在黑暗之中!
  黑暗中,著不見任何東西,故此眼睛等如是失去了作用。
  然而耳朵在黑暗裡似乎是特別靈。聽吧!起先是一陣悉索的所解衣褪裳之聲。片刻之後,卻響起了一陣陣細碎而頻仍的嬌喘!
  再片刻,嬌聲裡夾雜了「咯咯」的輕響!
  這?是什麼聲音呢?
  仔細聽!啊!是咬牙切齒的聲音哪?
  是嗎?唉!誰能確實曉得呢?
  靜,靜,喘息與咬牙,交替的撕裂著寂靜。但,突然,一聲忍耐不住的呻吟,幽幽吐出,令人似乎是不忍卒聞,卻又似乎是魄蕩魂飛!
  韓茜茜走到甬道的盡頭,同時也看見了那一塊堵住洞口的石頭,不過她沒有去理會。因為在她的心中,正反覆升起了許多疑問!因此,她盤膝坐在地上,將千里火放在一邊,想著,暗暗的問著自已:「為什麼大姊姊說,能夠醫好天賜哥哥的毒呢?」
  「那她在孔家為什麼不下手哇?」
  「啊,我知道啦!一定是適才大哥哥的師父告訴她的!對啦,一定是的,他不是說過嗎?」
  「但是,什麼是元陽亢進啊?指大哥哥嗎?大哥哥不是早已練成了至剛與至柔兩種絕不相同的功夫了嗎?那麼,他早已陰陽調和,合二為一了,又怎麼會元陽亢進呢?」
  「大姊姊既然在裡邊替大哥哥醫傷,為什麼不讓我在一邊幫忙呢?他師父不是已經說過,要大哥哥娶我們兩個人嗎?為什麼大姊姊叫我出來,又不准看呢?」
  「她用什麼法子,替大哥哥解毒呢?」
  「合歡嗎?什麼是合歡?歡怎麼合?剛才我問她,她怎麼不告訴我呢?………」
  一連串的問號,在她的腦海裡,次第展現,直到,直到洞裡突然傳來一陣痛苦而又輕微的呻吟之聲,方才將它的思路打斷!
  她吃了一驚,第一個反應,是迅速的站起身來,欲待衝進去一察究竟!
  只是,她並沒有這麼做,她想到了自已的諾言,強煞住欲出的腳步,澄思凝神,傾耳細聽!
  那呻吟斷了!
  但不久之後;隨同著陣陣的嬌喘,卻又飄送了過來!
  那呻吟好生奇怪!令人乍聞之下,一時竟分辨不出,是為著痛苦,還是為著歡樂而發!
  韓倩倩暗暗納悶,同時,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之間,全身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
  緊接著,一種連她也分不出清酸、甜、苦、辣的滋味,湧上了心頭,立時,韓倩倩便覺得手腳為之一軟。
  身不由已的她,重又坐到地上,面上朝霞泛湧,心血沸騰,同時也心為之顫,氣為之促了!
  只是,她仍不明自其中的道理安在,同時也摸不清楚,到底那陣陣的若斷若繼的呻吟,因何而發?
  她一時只是癡了!
  她呆呆的注視著前方,腦海裡空空洞洞,什麼也不能再想。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兩耳上,聽著,聽著,……忘記了身外的一切!
  陽光從石隙中,偷偷的射入洞裡來了!
  一邊的千里火,已然燃盡,而自動的熄滅了!
  但是,韓茜茜除了發現,洞中亮了點兒外,一無所免。
  因為,那斷續的呻吟,漸來漸頻,同時另外的一種粗重的喘息之聲,也跟著那呻吟與嬌喘,漸次加重!
  韓茜茜至此,才突然的略有所悟,那粗重的喘聲,該是屬之羅天賜」」她的大哥哥的!
  她因之霍然一喜上因為,自從羅天賜中毒暈迷之後,一直是氣如游絲,聲息難聞的!
  如今,他的喘息之聲,突然的加大,這不正是證明了,他已在逐漸的走向康復的道路了嗎?
  然而,奇怪的,韓茜茜並不覺得快樂!
  在她的心頭,有一種莫可言狀的,奇怪的情緒正盤踞著,這種情緒,使得她心煩意亂!
  因為,在此際,她不願再聽那兩種不同的喘息,與一種柔和了痛苦與滿足的呻吟聲了!
  那聲音與一輕一重的急喘,是那樣的調和一致,是那麼若合符節,使得她,似乎感覺到,洞中的兩人,相距相接得那麼親近,那麼契合!
  使得她自已,像是被拒在千里之外,永遠,永遠,不能夠再回到她的大哥哥的身邊,去分享一份溫暖!
  因此,她覺得十分嫉妒,甚至是憤恨,地想:「為什麼華倩倩要將我趕出來呢?難道我這麼無能?無用?連一點忙,也幫不上嗎?」
  她衷心的否認,自已是無能與無用的。同時也肯本不承認華倩倩能夠獨立以赴,完全依靠她自已,便可以醫好羅天賜的!
  因為,她想到:「若是你能夠獨立勝任,為什麼又累成這樣子呢?」
  如此,韓倩倩一而再的站起來,想衝進去瞧瞧,或者是助她一臂之力!
  但是,每一次她也總為了遵守自已的諾言,而張自忍住,重新坐了下去!
  洞中由於外面石隙中,透入的陽光,而可以隱約的辨識人物了!
  不過,那也非得是習於黑暗,而目力奇佳的人,方能辦到的事!
  故此,若是目力不好,或是剛剛由光亮處,驟然進來的話,除了能饃糊不清的,看見地上有兩條蠕蠕而動的身影之外,什麼也看不清楚!
  突然間,其中之一,似乎猛的抖動了幾下,接著往旁邊翻滾了過去!
  然而另一條,卻似乎意猶未暢,緊跟著一翻,卻又壓住了另一條的上面!
  那一條似乎是事出意外,忍不住的驚呼出聲!
  接著又是一陣急促的嬌喘,半晌方才吐出了斷斷續續的幾個字,道:「賜………賜………你………醒啦!求………求你饒了………饒了我………」
  但,不知是她的聲音太弱,還是對方根本不理,竟仍是亦然如故!
  那被壓迫的,似如此路不通,無可奈何,只好退求其次!急促著,竟而放聲大呼,大叫道:,「倩妹………快來………救命………」
  在她以為是大叫大嚷,但聲音傳到外面,卻也微弱得只能咬牙盤坐地上的韓茜茜隱約聽清!
  她颯然大吃一驚,身不如同安裝了一條彈簧,一躍而起,「瞍」的一聲,閃進了洞裡!
  她驟然由明至暗,自然也看不清什麼東西!
  但倉卒間一瞥地上,兩條白影糾糾纏纏。吃驚之餘,「救」人心切,也不顧目力恢復,便自躍了過去!
  她躍至近前,蹲身俯首,伸臂抱住了上面一人,猛的一拉!那一人隨勢而起,不僅毫不費力。
  反亦似下面裝有一彈簧般,直向她懷中倒去!
  但,韓茜茜這才驚覺觸手處,肌膚潤滑。竟發現他們未穿衣服,因此驚上加惑,惑中來驚!
  她欲待放手,卻未料為時已晚,那被她拉起的人兒,只一翻身,已然將她撲倒在地上!
  韓茜茜忍不住「啊」聲驚叫,熟料想,叫聲未止,一時熱呼呼的面孔,已然湊了過來!
  兩下裡這一湊近,韓茜茜看清楚啦!他,不是別人,正是她百般信賴,為之憂心忡忡的大哥哥!
  她芳心之中,為之一喜,櫻唇一張,嬌聲呼道:「大哥哥,你好啦!你………」
  你字未曾吐盡,兩瓣櫻唇,已然被羅天賜凶霸霸張口咬住!這還不筧,接著耳中只聽,「哧哧」數聲,身上一涼,衣衫盡碎,而一個熱呼呼的身子,已然壓了上來!
  韓茜茜為之心顫,亦為之驚悸,她拚命的扭頭,擺脫掉被咬的雙唇,顫聲說問道:「大哥哥你怎麼啦!………」
  一語未盡,但覺得身上一陣如割如裂巨痛,刺心泌肺,使得這未經人事的小姑娘,忍不住尖聲大叫起來了!
  然而,這一聲為時極短,那一陣巨痛,同樣的也極短暫!
  不過,她還是想掙扎開。因為,她根本不能接受,這一無所知的,毫無防備的襲擊!
  但,熟料,只掙了一下,便聽見一陣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響自耳畔,道:「好妹妹,由他去吧!你………要是想救他的話!………」
  韓茜茜分辨得出,那是華倩倩的聲音,拚命扭頭一瞧,可不嗎?華倩倩也是一絲未著,僵直的躺在一邊!
  韓茜茜恍有所悟,同時也感到萬分的羞愧,她同樣的,也盡量放低聲音,道:「你也是…………」
  下面的不用說了!華倩倩不正在緩緩點頭,答覆她嗎?
  因此,她想:「既然她已經受過了,為什麼我不能呢?」
  於是,她輕輕的閉上了眼睛,任憑個郎輕狂!但,片刻之後,卻也忍不住呻吟起來!
  這是人間的天堂呢?還是人間的地獄?
  除了她們局中人心裡有數之外,也只有讀者諸君最明白了!
  我,何必再多置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