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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藉著淡淡的月色,隱約可瞧見船頭坐著一個人,但因光線依然黯淡得很,是以無法看清那人的面容。
  蘇白風縱身躍落艇上,艇身微微搖動了一下。
  那人輕搖櫓槳,突然快艇像一隻脫了韁的野馬,朝江心疾馳而去。
  蘇白風幾乎嚇了一大跳,他注意到那人手上的櫓槳只輕輕往水面一點,快艇便駛出了老遠,速度之疾,簡直到了聳人聽聞的地步,縱令那人內力十分深厚,若無特殊的操舟之術,顯然亦不克臻此。
  他下意識感覺到,為自己操舟的這個人絕非等閒人物。
  快艇繼續前駛,破水聲中,傳來那人低沉的語聲:「子時將到,峽谷內就快大放光明了。」
  蘇白風詫道:「月兒不是早就出來了,現在還未到子時嗎?」
  那人道:「子午峽谷非至日中夜半不見日月,夜半子時一到,峽裡皓夜當空,月光穿透雲霞與水面金波相輝映,峽谷景物盡收眼底,此刻月兒若隱若現,光線又如此黯淡,離子時至少還有半個時辰之久。」
  蘇白風聽他言詞不俗,絕非尋常舟子,益發感到迷惑。
  而且他隱約間,老是覺得這旁人的語聲頗為熟悉,一個人名字呼之欲出,但一時卻又想不起對方的身份。
  他忍不住問道:「敢問尊駕與蘇某可是舊識?」
  那人似乎吃了一驚,支吾的道:「舊識?我……我……不過是一介微不足道的人物,蘇大俠怎會識得,真是笑話了……」
  言下吞吐閃爍,蘇白風心中疑雲更熾。
  那人動槳如飛,快艇左拐右繞,連轉過幾處險灘,看看已航駛到峽谷中心,艇身忽然緩了下來。
  蘇白風皺眉道:「尊駕為什麼突然把船划得慢了?」
  那人支吾道:「此處水路彎曲,險灘甚多,駕舟稍一不慎,即有觸礁沉舟之險,故須放緩速度,格外提神留意。」
  但蘇白風卻注意到快艇繼續前駛的航線平直而毫無曲折,舟身在水面上漂浮,亦顯顯得四平八穩,足見那人所說的「水路彎曲,險灘甚多」的理由是虛,然則快艇速度則由疾而緩,就頗耐人尋味了。
  蘇白風仰觀天色,道:「月光暈糊,峽谷一片漆黑,快艇航道不會偏失嗎?」
  那人道:「蘇大俠毋庸多慮,小人在大漠居住多年,對天上星座位置頗有心得,不可能會迷失了航道方向……」
  說到此處,生似警覺自己口快失言,忙住口不語。
  蘇白風心念一動,暗忖:「在大漠居住多年?……這人竟然在大漠居住過,他到底是誰?……」
  那人素性將櫓槳停了下來,快艇在江心停了下來。
  蘇白風方覺事態有異,此刻一陣大浪湧至,舟身巔簸了一下,竟在水中打轉不停。
  霎時舟身有若陀螺過繞,在奔暴急流與滔天大浪沖擊下疾轉不休,蘇白風本來就不諳水性,舟身轉蕩又疾,一會兒便覺天旋地轉,身軀隨著艇舟搖擺,連坐都無法坐穩。
  待得舟身平靜下來,蘇白風方始喘了一口大氣。
  但他乍一清醒過來,卻發覺胸前「中極」要穴隱隱為一股潛勁罩住,那人的掌抵住他的胸口——
  蘇白風在快艇轉蕩之際,早已料到必有變故發生,只因當時腦際昏昏沉沉,全然無法運功戒備,故以會輕易落入人家掌握之中。
  那人一掌抵住蘇白風胸口要穴不放,道:「我若敢試圖反抗,甚至動一動身子,我立刻斃你於掌下!」
  蘇白風淡淡道:「尊駕待要如何?」
  那人見蘇白風鎮靜如常,絲毫不為突生的意外變故所動,他反而怔了一怔,半晌始沉聲道:「姓蘇的,你的鎮定功夫算得上相當到家了,可惜你這一條漢子,我卻不得不用點手段對付你——」
  歇了一下,喃喃復道:「我必須依命行事,否則白姑娘可就危險了……」
  蘇白風心頭震了一震,衝口道:「原來——原來你是白姑娘未來夫君錢繼原?」
  那人身軀一顫,旋即仰天大笑道:「不錯,我是錢繼原,既然你已猜出我的身份,錢某也不用對你相瞞了……」
  他儘管縱聲大笑著,笑聲中卻透著幾分不自然的味道。
  須臾,錢繼原笑聲一斂,繼續說道:「錢某一時口快,蘇白風你竟能從白楠身上聯想到我,反應不可謂不快了。」
  蘇白風道:「也不盡然,錢兄提到曾在漠北居住多年,我便懷疑是你,昔日咱們第一次碰面時,錢兄不是無意對我說過,你在塞北落英塔住過五年之久?其後你說到白姑娘名字,更加證實蘇某心中所想。」
  錢繼原咬一咬牙,道:「此刻你對錢某的行徑一定感到奇怪,或覺得我卑鄙可恥是吧?」
  蘇白風略一尋思道:「正邪分道,的確我不明白錢兄何以要幫著南荒五邪叟那一夥人?」
  錢繼原沉吟無語,一掌依舊罩在蘇白風穴道之上。
  蘇白風道:「方纔錢兄說過必須依命行事,莫非你是受人要挾脅迫而行?」
  錢繼原沉聲道:「蘇大俠你不必多問了,你要救走趙嘉玲姑娘,錢某原不該攔阻於你,只是趙姑娘若被你救走,白楠一命也就跟著完了——」
  語調愈說愈是低沉,也愈顯得痛切:「為了保障白姑娘的安全,我什麼都答應了他們,即連那梵文所錄少林金剛經,由始至終我都一字不漏為他們詮譯了出來,這等事我都做了,還在乎阻撓你去救趙姑娘嗎?」
  蘇白風猛可打了個冷顫,失聲道:「金剛經?你為誰詮譯了金剛經?」
  他焦慮萬狀地等待著錢繼原的答覆,只因那少林金剛經系為梵文所錄,而天下看得懂梵文之人寥寥可數,但若有人能夠參悟經上所載秘功心法修練而成,便可以睥睨天下,難有敵手了。
  錢繼原答非所問道:「那金剛經本為少林藏經閣最寶貴的藏經之一,但少林寺世代的子弟卻無人練就經上所載的武功,後來元元僧監守自盜,將金剛經竊走,掌門方丈傾所有的寺僧下山追尋失經,再不過問武林是非,少林寺遂逐漸沒落了——」
  語聲微頓,續道:「元元僧在少林寺僧追逼之下,只有轉而投靠俞肇山尋求庇護,金剛經於是落到俞肇山手上。」
  蘇白風忍不住插口道:「但俞大先生自己不懂梵文,他深知俞佑亮俞兄和錢兄你對梵文頗有造詣,乃威脅利誘俞佑亮為他譯經不成,念頭便又轉到錢兄身上,是也不是?」
  錢繼原道:「你說得不錯,那俞肇山千方百計要我譯經,我和俞肇山曾一起在落英塔渡過五年歲月,對其人的陰險詭詐早已深痛惡絕,怎會答應於他?於是他便用計擄走白姑娘,錢某與白姑娘山盟海誓,如何能坐看她為人所害,無奈……無奈……」
  內心苦痛矛盾之情在話語中畢露無遺,語聲一頓,再也說不下去。
  蘇白風低聲道:「果然錢兄是身不由己的,假若蘇某與錢兄易地而處,只怕我無計可施,也只有這樣做了——」
  錢繼原默然半晌,厲聲道:「錢某道出內情,並非為了要博取你的同情,我說過為白姑娘的安危,什麼都顧不了,姓蘇的,你的利害既與錢某相衝突,錢某只好對你得罪了!」
  蘇白風道:「五邪叟向你威脅,如果趙嘉玲被我救走了,他即將對白姑娘有所不利,是不是?」
  錢繼原點頭道:「脅迫錢某的並非五邪叟,是和五邪叟在一起的另一個人。」
  蘇白風微喟一聲,道:「好,你下手吧,蘇某絕不怨你——」
  錢繼原那罩在蘇白風胸口大穴上的掌指,本已運勁欲出,聽得蘇白風最後一句話,忽然怔了一怔。
  那一句「蘇某絕不怨你」,像一隻巨鐘在他心上重重敲了一記,霎時他那一掌再也拍不下去了,蘇白風的那份豪氣,蘇白風的寬大恕人,竟使他心底湧起了百丈波濤,油然產生一種欺人太甚的內疚之感。
  錢繼原長長歎息一聲,道:「罷了,罷了!」
  右掌緩緩從蘇白風胸前收將回來「噗通」一響,投身跳入水中。
  蘇白風哪裡知道,因為自己一句話竟使錢繼原改變了初衷,他只是愣愣的坐在快艇上面,望著黝黑一片的江水出神。
  這會兒,江上突然傳來一陣急驟的銅鐘響聲,在萬籟俱寂中,鐘聲格外顯得清脆悠揚。
  蘇白風側耳聆聽若有所悟忖道:「鐘聲起得突然,敢情敵方正利用鐘聲引導船隻在黑夜中行駛,不致迷失航道……」
  當下更不遲疑,手抬櫓槳一劃,向著鐘響起處駛去。
  蘇白風對操舟一道素無經驗,划槳又不得要領,是以船行極慢,他惦念趙嘉玲安危,心下焦慮異常,加之舟行又緩,不禁手忙腳亂。
  走了一會,船又偏了航道,蘇白風只好自囊中掏出火折迎風晃晃,欲藉著火光看清週遭形勢以便校準方向。
  一道火舌迅速繚繞升起,蘇白風舉目四望,突然發現兩艘快艇自東西兩面馳來——
  兩艘快艇破浪而行,夜風呼嘯,非但淹沒了船行聲息,而且將快艇前進速度推動得更為速疾,片刻功夫已夾抄到近處。
  蘇白風凝目一望,卻見二艘快艇之上自站著一名勁裝船夫,搖櫓掌舟。
  蘇白風情知自己此座船隻若被撞上,以雙方速度及衝勁,船身縱不被撞成粉碎,亦絕無倖免。
  風急浪險,快艇不住翻騰,浪潮湧向船桅,眼看雙方之船隻就得相碰撞,蘇白風情急智生,猛的大喝聲,自船尾抬起鐵錨拋入江底隨著鐵錨一頓之勢,快艇向前移動一丈有奇。
  雖然才向前移動了丈許,卻剛好從兩隻快艇的包抄夾縫裡鑽了出來,處境之險,當真是間不容髮。
  那兩艘快艇上掌舵船夫不料蘇白風機警如斯,在這等甕中捉鱉的情勢下,居然叫對方的船隻蕩出夾縫,一怔之下,欲待轉舵改變航向已然不及,但聞「砰」一聲巨響,二艇互撞,立時化成碎片。
  江上捲起千層濁浪驚濤,把無際的江水崩裂開來,滾滾水流奔騰澎湃,委實動魄驚心已極。
  良久,江面才恢復平靜,二人二艇早已不見蹤影。
  蘇白風不知不覺已是汗流夾背,暗道若非鬼使神差,船隻不遲不早偏了航道,自己不得不亮起火折校準方向,這才發現那兩隻疾抄而至的快艇,在那危機一瞬之際,如果反應稍遲,此刻葬身江底的,只怕不是對方那名舟子而是自己了!
  蘇白風驚魂甫定,倏聞水中「嘩啦啦」一大響,快艇右側冒起一個人頭來,竟是那少年錢繼原!
  錢繼原一手拉住舟尾舵,上半身飄浮水面,朝蘇白風道:「蘇兄,你沒有有事嗎?」
  蘇白風道:「兄弟才從鬼門關闖了過來,有謝錢兄關懷。」
  錢繼原道:「錢某本已泅到岸邊,聽見這邊巨響震耳,立刻掉頭而回,看來敵人千方百計欲置你於死地,你何苦隻身冒這個大險?」
  蘇白風道:「兄弟無論如何非救出趙姑娘出險不可,即使將這條性命丟在子午谷裡亦在所不惜,目下若要兄弟罷手,實是有所未能。」
  錢繼原遺憾地搖搖頭,暗忖:「他說出這句話時,已非僕傭對少主人應盡護衛之責的口吻,敢情他和趙姑娘之間竟有主僕之外的其他感情存在,就是這種感情迫使蘇白風一心一意欲營救趙姑娘,以至忘卻自身生死的嗎?」
  他當下道:「蘇兄誤會了,非是小弟蓄意勸阻,實因蘇兄此去危機重重,縱不埋骨江底,亦難逃被擒之禍。」
  蘇白風詫道:「你能夠如此肯定嗎?不是蘇某自誇,當日強如紅袍老祖俞一棋都奈何我不得,憑區區一個五邪叟要擒下蘇某,恐怕並不那麼簡單。」
  錢繼原道:「蘇兄神勇蓋世,小弟早已聽人言及,問題在於水面上比不得陸地,一旦舟仰人翻掉落水中,那時蘇兄空有一身功力,還不是只有束手就擒嗎?」
  蘇白風沉吟道:「事實果然如此,蘇某最憂慮的正是這一點。」
  錢繼原沉下嗓子道:「其實小弟剛剛提到的還不是最迫切的憂患,另有一椿事實更值得蘇兄顧慮——」
  蘇白風愕道:「此言何所而指?」
  錢繼原躊躇一下,始道:「敵方除五邪叟外,另有一個主持其事得首腦人物,此人更是蘇兄的心腹大患,你萬萬不是他的對手!」
  蘇白風皺眉道:「這人可是那始終與南荒五邪叟在一起的錦袍老者?」
  錢繼原道:「正是此人。」
  語聲微頓,復道:「蘇兄或許不相信小弟之言,那俞肇山的武功你是見識過了,這錦袍老者一身功夫更在俞肇山之上。」
  蘇白風道:「錢兄親眼目睹他顯露過驚世駭俗的武功嗎?」
  錢繼原道:「尚未見過,但我知道他功力之高,連當今宇內有數幾位前輩異人,諸如大禪宗、青牛童子等,只怕都要讓他三分!」
  蘇白風駭然色變,道:「並非蘇某不信錢兄之言,委實我從未聽過,武林中有人功力高大禪宗或青牛童子者……」
  錢繼原道:「信不信由你,此人是俞肇山一手調教出來的特級高手,以企圖與大禪宗等人爭一日長短。」
  蘇白風愈聽愈覺離奇,俯首陷入尋思之中。
  他半晌始道:「這話更令人不解了,俞肇山武功不及大禪宗,乃是不爭自明之事實,但由他一手調教出來的人,武功反而高於大彈宗之上,豈非太過不可思議了嗎?……」
  錢繼原道:「我沒有時間解釋清楚了,最後奉勸一句,蘇兄及早回頭,猶可免於無謂之犧牲……」
  蘇白風打斷道:「縱然成功得機會微乎其微,兄弟也有扭轉乾坤之決心,錢兄盛意可感,惜乎蘇某無法遵從。」
  錢繼原歎道:「勇者不懼,以蘇兄這等氣魄,大約世上再也沒有什麼事物能令你猶疑恐懼的了……」
  話猶未完,陡聞「嗤」的一響,漆黑的天空驀地同時升起二道彩光閃耀爭目的煙火,左邊的一道爆成一朵梅花形火焰,色呈鮮紅,右邊的是一朵黃色菊花火焰,過了片刻兩朵火焰方始自行熄滅。
  錢繼原急道:「敵方首腦發出訊號了,埋伏在子午峽裡的人手即將出動,蘇兄你須得格外謹慎留意。」
  蘇白風道:「多謝錢兄指教。」
  錢繼原自懷中搖出一樣物事,拋在舢板上道:「待會兒你也許用得著這只煙幕筒,雖是彫蟲小技,或能幫助蘇兄渡過一危亦未可知——」
  言罷,復投身縱落水中,頃刻不見。
  蘇白風下意識打量錢繼原所留下得物事一眼,卻是一隻竹竿圓筒,自外表觀之,倒像是孩童過節時所燃放的花炮。
  蘇白風一時無法推究錢繼原留下那只竹竿圓筒的用意,只有暗暗納悶於心。
  他再度划櫓前行,約莫走了有十餘丈遠近,突然出現了六艘快艇,悄悄向蘇向風和座船駛近。
  那六艘快艇分成東西南三隊,每隊兩艘分由兩名船師駕駛,每隊相距半里,成一川字形,銜尾乘風疾駛,漸迫近蘇白風的座船,因為是在黑夜之中,故而他們肆無忌憚迅疾催行,即使船頭破水的陣陣響聲,亦為哽咽的風嘯所遮掩,不虞被對方發覺。
  蘇白風雖然無法瞧見敵船的蹤影,但一種與生俱來的敏銳察覺本能,使得他隱約感到週遭突生的緊張氣氛。
  他立刻催槳划櫓,加快速度,然而這時他已經隱入了二隊快艇的包圍,僅留下前方一個缺口。
  右邊一艘快艇的屐舵上,站起一名身材魁梧的勁裝漢子,運勁入丹田中迫出聲音說道:「姓蘇的,你已經陷入了重重包圍,目下你只有依照咱們吩咐你航行的方向掌舵,否則咱們馬上將你的船隻撞沉,你聽見了嗎?」
  蘇白風微凜,極目四望,但見東西南水面上依稀出現點點船影,黑暗裡卻無法分辯得出敵船的數目。
  當下回答道:「爾等準備挾持蘇某的船隻到那裡去?」
  那魁梧大漢大聲喝道:「咱主人本有命令下來,不惜出動全數快艇,把你的船隻撞成碎片,但是方纔他又發出訊號,要咱們帶領你去與他會面。」
  蘇白風心念一動,道:「在下又弄不清楚你們的主人是誰呢,可是南荒五邪叟嗎?」
  那魁梧漢子哼了一下,道:「五邪叟配指揮咱們嗎?姓蘇的,你未免太小覷黑水幫了!」
  蘇白風驚道:「足下是江湖水路第一幫派,黑水幫幫主巫江龍?」
  魁梧漢子道:「正是巫某。」
  蘇白風吸一口氣,道:「蘇某正自奇怪,子午峽裡緣何忽然之間出現了這許多水道高手,原來黑水幫也參與此事,又有巫幫主親臨主持,那就難怪了。」
  口上僅管淡淡說著,心中已忍不住暗暗吃驚,心想敵方那主腦人物,不知用的什麼手段,竟能使黑水幫為他賣命?而自己到目前,連此人的底細都不甚瞭解,倒是頗為可慮的一件事了。
  當下故意用譏諷的口吻道:「久聞巫幫主在水道上一時之雄,如何竟也當他人的爪牙走狗來,在下頗感不解。」
  魁梧漢子巫江龍怒道:「姓蘇的,你口頭上客氣一點。」
  蘇白風笑道:「對不住,是我一時失言,蘇某的意思是,以巫幫主這等人,居然尚被人網羅而去,此人莫非已到了武功蓋世,足以號令天下的地步?」
  巫江龍道:「這個倒被你說對了,試想巫某是何等人物,除非頂尖拔萃足令巫某心服口服之人,我豈會心甘情願為其效力嗎?」
  這刻已到夜半子時,一輪圓月升到子午峽上空,銀色光輝自雲端平瀉下來,頓使狹長多險的子午峽谷明如白晝。
  蘇白風拿目四望,發現敵方六艘快航行與自己的船隻異常接近,此際右首忽有一艘脫穎而出,一直上前來。
  快艇尾舵站著一名氣度不凡的中年魁梧漢子,蘇白風料想必是黑水幫幫主巫龍親自坐鎮其上。
  說時遲,那時快,兩艇正自並頭齊航,蘇白風陡地提身一躍,縱落敵船,艇上四名水手叱喝連聲一擁而上,紛紛出掌朝蘇白風擊出。
  蘇白風手起足落,擋者無不跌開,一名水手穴道受制,再也動彈不得。
  巫江龍大喝道:「姓蘇的,你……」
  暴叱聲中,單掌猛的一推,擊出一片狂飆。
  蘇白風身形立穩,對方掌勢已然發動,他出手之疾,招數之凶險迅猛,蘇白風也不禁為之驚心動魄,暗道這巫江龍做到水道中數一數二幫派的首領,水上功夫之高,自是毋庸待言,即連對拳腳武功一道亦是一樣在行,自己倒不可小覷於他。
  當下使出「趙門五節刀」手法,卸去對方掌力,一面運起丹田潛力暗勁,俟機待發——
  巫江龍一掌擊空,立刻掄拳再攻一掌,其勢非常凌厲之極,況且絕無破綻,人須得先行防禦,方有機會反擊。
  蘇白風閃目一瞥,早已瞧出對方一掌之奧妙所在,情知目下之戰,非奇兵不足以致勝。
  他口中清嘯一聲,居然不退不避,雙掌翻飛間,以快對快一連搶攻了五招,使的仍是「趙門五節刀」招式。
  巫江龍不料蘇白風所以完全放棄放守,乃是早有成竹在胸,他一使出「趙門五節刀」掌式,敵手攻勢頓然受阻。
  巫江龍大吼道:「好拳法!你再接巫某一掌!」
  他覓得空,迅速攻出一招。
  誰料蘇白風更先他一步搶先發動了攻勢,他不等巫江龍發招,一掌分光錯影搶攻了進去。
  巫江龍做夢也想不到對方身手快捷如斯,他欲避不及,「啪」「啪」二響,左右雙手穴道均為所罩。
  當下但感身軀一軟,再也站不住身,一跤跌了下去。
  蘇白風一掌罩住巫江龍背宮,大喝一聲道:「停住!」
  原來在蘇白風與巫江龍動的的當兒,其餘五艘快艇迅速抄而上來,此刻見幫主已在人家掌握之中,登時將速度減緩下來。
  蘇白風俯首朝巫江龍道:「巫幫主,蘇某為形勢所迫,不得不對你得罪……」
  巫江龍冷冷一哼,打斷道:「姓蘇的你不必多言,巫某今日算是認栽了,要殺要剁聽悉尊便。」
  蘇白風道:「只要巫幫主吩咐手下水師領我去見你們的主人,中途莫要再打其他主意,蘇某並沒有為難巫幫主的意思。」
  巫江龍道:「見到咱們主兒,你也是死路一條,姓蘇的,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了?」
  蘇白風淡淡道:「若然蘇某連貴上的影兒來見到,便自葬身子午峽水底,豈不更要死不瞑目了嗎?廢話少說,你命令手下水師領航吧——」
  巫江龍重重哼了一哼,無奈只有依言高聲指揮部屬。
  其餘五艘快艇結連成一縱隊,領先疾進,蘇白風親自操舵,銜尾跟在後頭,速度絲毫不遜於敵船。
  峽中航道處處險礁暗灘,前面五艘快艇上的水師俱是水道當時之選,自然都能輕而易舉通過險阻。
  相形之下,蘇白風可就沒有這麼輕鬆了,這等水上功夫非是他所擅長,遂得小心翼翼隨著前面快艇所走過的航線行駛,加上巫江龍為了自身安危,不時出聲指點,才能在多險的子午峽中航行無礙。
  饒是如此,蘇白風仍被弄得手忙腳亂,狼狽萬狀。
  行駛了片刻,忽然又是一陣輕脆悠揚的種聲傳入諸人耳際,細聽之下,這次鐘聲卻是由西方所傳出。
  蘇白風心念方動,突聞巫江龍大聲呼道:「主船的位置又改變了,立刻轉向西航!」
  五艘快艇相繼來個大轉彎,船頭激起點點浪花,迅即電掣般,朝西北方向航駛而去——
  蘇白風也立即轉舵改航,極目遠眺,只見前方浩翰煙波上,隱約浮現著一座黑色島嶼,鐘聲便是從該處傳出。
  一會功夫,快艇已經逐漸接近島嶼。
  蘇白風心中激動,難以自己,他連足眼力眺望,只見一隻輕小皮船靠泊在小島岸邊,舟上並肩站著二人,正是那不知名的錦袍老者及南荒五邪叟,而趙嘉玲卻已經不在皮舟上面了!
  皮舟木桅上吊著一隻銅鐘,錦袍老者伸手一拉繩索,鐘聲戛然而止,前方五艘快艇分左右兩面散開,將蘇白風這一艘船隻圍在中央。
  錦衣老者冷冷地注視了蘇白風好一忽,說道:「蘇白風,你若不是憨不畏死的勇夫,便是天下第一號傻瓜!」
  他未見提氣聚音,但卻字字清晰,聲流數丈空間猛震得蘇白風耳膜「嗡」「嗡」作響,蘇白風不禁暗心驚。
  蘇白風道:「憨不畏死絕對談不上,至於要蘇某當成傻瓜倒也未必,只是蘇某若連少女主人都保護不了,來日如何對家主人交待?」
  錦袍老者道:「你不肯罷手,乃理所當然之事,但你隻身深入虎穴,卻是非得有點膽氣不得,衝著姓蘇的你這條漢子,待會兒老夫給予你一個公平較量的機會就是——」
  蘇白風道:「足下好說了,蘇某雖則明知不敵,仍然願意放手一拚!」
  錦衣老者視線落到躺在舢板上一動不動的巫江龍,道:「姓蘇的,你本事也算不小了,竟然連過錢繼原及黑水幫的截攔——」
  蘇白風道:「聽說你以白姑娘的性命要挾錢繼原錢兄為你賣命,看來足下對綁架女人一道,倒是十分在行的了。」
  錦衣老者沉聲道:「敢情錢繼原將事情始末原原本本的都對你訴說了,他與你英雄相惜,故以暗中違抗老夫之命,放你一馬是嗎?」
  蘇白風暗道不妙,自己只說出白楠被擄之事,他就據此推測出錢繼原曾經暗助自己,那錦衣老者當真是機警過人了。
  蘇白風凜惕之下,益發覺得有小心應付的必要,首選須得設法使錢繼原及白楠,不因自己而受累。
  當下故意冷笑道:「錢繼原想暗算於我,反被蘇某先發制人,不得不對我透露身受脅持之事,我恨他先前欲加害蘇某的手段太過卑鄙,一掌把他劈落河底了!」
  他厲聲說著,又不時夾雜著一兩聲冷笑,竟使得錦衣老者相信了他信口所撒的這個謊言。
  錦衣老者道:「以你一身功力,錢繼原果然不是你的對手,但未必見得就如此葬身河底,怎未見……」
  話未完了,陡聞「嘩啦啦」一響,水底冒出一人,卻是那少年錢繼原!
  蘇白風惟恐錢繼原一開口,與自己信口所撒謊前後相違,致為錦衣老者聽出破綻,連忙道:「足下推算無差,錢兄雖然被我劈落船下,仗著精通水性,依舊能夠安然泅回此處——」
  錢繼原掛著濕淋淋得身子攀上皮舟,悶聲無語。
  錦衣老者面無表情,道:「姓蘇的,你在此等時刻之下,還要說這種多餘的廢話,老夫相信若非你故意沒話找話說,以延時間,就是設法欲出言為錢繼原塘遮掩護,老夫只要小試一番,便知你的用意。」
  他心思轉動之快,實在太已驚人,蘇白風情知自己多言反致敗事,一時猜不出對方又要施展什麼詭謀奇計,內心登時感到緊張萬分。
  錦衣老朝錢繼原揮一揮手,道:「錢繼原,你立即躍上快艇,與蘇白風動手過招,記住如果你要不了他的姓命,白楠姑娘一命也就跟著完了!」
  錢繼原怔了一怔,趑趄不前。
  蘇白風瞧出他的為難之情,急智生招,用足對準巫江龍的頂門,厲聲道:「錢繼原你若敢過來,我馬上把巫幫主頭殼踏成粉碎!」
  錦袍老者睛瞳連轉數轉,揮臂吩咐錢繼原退下。
  敢情蘇白風情急所使的這一著當真厲害無比,可說正中對方要害,錦袍老者若不管巫江龍死活,坐視黑水幫幫主被殺,足令其餘幫眾水師寒心,甚或迫使他們倒戈以向亦可知。
  錦袍老者冷冷道:「你最好趕快拍活巫幫主的穴道,把他放了!」
  蘇白風道:「足下說得好不輕鬆寫意,蘇某辛辛苦苦擒到一個人質,憑你一句話說放就放嗎?」
  錦袍老者道:「莫非你打算以巫幫主之命要挾老夫?就像老夫用趙小妮子的性命挾持你一樣?」
  蘇白風道:「蘇某正有此意。」
  話鋒微頓,復道:「蘇某先要問你,趙姑娘又被從皮舟移動了何處?」
  錦袍老者沉吟不答,那一直立在他身側,未曾開口說話的南荒五邪叟忽啟齒放在聲音道:「小子你別多問,今日你已陷於必敗之地,老夫警告你還是盡快將巫幫主給放了,否則你不要悔不莫及!」
  蘇白風瞧他一眼,道:「敢問五邪叟亦是綁架趙姑娘的主持人物嗎?」
  南荒五邪叟道:「是又怎樣?」
  蘇白風道:「是的話,蘇某倒要對你另眼相看了。」
  一言甫畢,突見錦袍老者眼睛一轉,朝南荒五邪叟打了個眼色,蘇白風頭方動,對方身形已若風一般,自皮舟躍起疾撲過來。
  蘇白風厲聲道:「你……你要迫我向巫幫主下手嗎?」
  南荒五邪叟冷笑一聲,理也不理蘇白風之言,身在半空猶未落到快艇上面,雙掌一翻便自激罩而下。
  蘇白風萬萬料不到五邪五叟居然毫不遲疑猛攻過來,急切裡他那裡還顧得了傷那巫江龍,伸掌封迎而上。
  他封掌相迎之際,不知不覺用上了全身功力,誰知掌勁到了中途忽然一空,對方倏然在兩掌即將相交的一忽裡收回內力,蘇白風力道一發便無可收拾,身軀一傾,向前衝出二三步。
  他身子方才衝到船頭,立時止步回過身來。
  這一霎時,南荒五邪叟身形平展掠過快艇上方,卻不降落,手臂一舒,蒼鷹抓小雞也擬的一把抓住巫江龍,然後又是一個扭身,堪堪縱落及皮舟之上,皮舟只是略略晃動了少許。
  蘇白風一驚,道:「五邪叟好快的身手!」
  南荒五邪叟抓住巫江龍衣領的五指一鬆,「碰」地一響,巫江龍那龐大的身軀平直落別舟底。
  南荒五邪叟握拳沉聲道:「姓蘇的小子,你幾時將巫幫主給謀害了?」
  蘇白風霍的一驚,凝目望去,只見巫江龍直挺挺躺在皮舟上面,四肢僵硬,七竅流血不止,顯然業已暴斃氣絕!
  蘇白風乍睹巫江龍死狀,半晌作聲不得。
  錦袍老者陰惻惻地道:「蘇白風你暗地裡下手震斃巫幫主,未免太過心狠手辣了吧。」
  週遭的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峽中同時出現十餘艘快艇,載滿舵手水師,往島嶼疾駛過來。
  頃忽裡,那十餘艘快艇便將蘇白風的船隻團團圍住,舟上舵手個個怒目圓睜,盯住蘇白風身上。
  蘇白風心知包圍住自己的黑水幫眾,已經認定自己就是殺害他幫主的兇手,眼下若一個答覆得不好,黑水幫眾很可能會不計一切後果,先撞沉他的船隻,他一旦掉在水中那就是有死無生之局了。
  他力持鎮定,道:「足下一口咬定巫幫主之死,是蘇某下的毒手,請問你手頭有握著什麼根據嗎?……」
  錦袍老者陰笑道:「分明是你辣手殺人,你還要狡賴不成!」
  他不待蘇白風答話,搶著又道:「適才南荒五邪叟不顧一切,衝上你的船隻救人,孰知救回來的卻是死人,可見你早已在暗中施展辣手,趁人不覺裡殺死了巫幫主,事實擺在眼前,老夫也不用細表了……」
  蘇白風下意識感覺到,自己正一步一步走進對方預為設置的圈套陷阱,下一步錦袍老進就該抽緊活扣了!
  他心念一轉,高聲道:「足下步步進逼,可有令我辯白的餘地沒有?」
  錦袍老者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蘇白風道:「蘇某問你一句,我陷入這等境地,無端端背上謀害巫幫主的黑鍋,成為黑水幫千百幫眾不世之敵,想必也中足下的算計之中吧?」
  錦袍老者愣道:「怎地?」
  蘇白風道:「我至現在方始明白過來,敢情足下處心積慮,早有除去巫幫主之心,使黑水幫成群龍無首的狀態,到時你挺身一呼,千百幫眾必轉而為你效力,聽憑你驅策差遣,足下不費吹灰之力,即可將水道上第一大幫接收過來!」
  語聲微頓,續道:「但是你又不能明目張膽,公然殺死巫幫主,否則反會招致黑水幫眾之叛,適巧我擒下巫幫主欲作為人質,正予你可乘之機——」
  南荒五邪叟插口道:「你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蘇白風道:「五邪叟你接到此人的眼色指示,馬上向我這隻船猛撲過來,表面上似乎欲搭救巫幫主,其實你在提起巫幫主身軀之際,便自做了手腳,暗施內家罡手將他心脈震斷,然後便以言詞嫁禍於我,這一石兩鳥之計,真是高明極了,呵呵,高明極了。」
  南荒五邪叟面色一變,道:「說得好,還有呢?」
  蘇白風道:「我擒下巫幫主之後,只是暫時制住他的分水穴,絕不會七竅流血死亡,除此之外,又無他人接觸過巫幫主,是以我能夠肯定是五邪叟你施出的毒手。」
  他侃侃道出對方陰謀奸計,環目察看四周形勢有無變化,卻見十餘艘快艇的舵手視線齊然盯注蘇白風身上,面上露出茫然的神情。
  蘇白風不禁大感奇特,心道自己一語揭破錦袍老者與南荒五邪叟的毒計,黑水幫眾縱使不相信自己,至少亦該露出激憤之色才對,眼下那近百名舵手卻個個一臉茫然不由人不疑。
  反觀錦袍老者卻任得蘇白風將話說完,面上不帶任何神情,只是默默立在皮舟上。
  蘇白風腦際思潮電轉,忽然若有所悟,暗忖:「是了,瞧錦袍老者的神情,分明在運集什麼功力,不暇他顧,否則焉有悶聲不響,由南荒五荒叟一逕開口之理……」
  他仔細觀察錦袍老者以及水幫眾的面上表情,更加證實心中所料不差,他繼續忖道:「往日我聽趙老爺子提過,有一種功夫喚著『銷聲**』,施展出來後能擾亂說話者的聲音,使四周諸地人壓根兒聽不到任何聲響,莫非錦袍老者正在施展這種『銷聲**』?」
  蘇白風沒有猜錯,錦袍老者果然正在運施這種的銷聲的神奇功夫,是以四周快艇上的黑水幫眾只看到蘇白風嘴唇一張一閉,卻未曾聽到有什麼聲音從他口裡發出,自然更無從得悉錦袍老者殺害巫江龍的陰謀。
  蘇白風一停止說話,錦袍老者也跟著停止施展那「銷聲**」,他縱聲陰陰一笑道:「你說夠了沒有?」
  蘇白風道:「看來我是枉費一番說話的力氣了,想不到足下竟會精通少林的『銷聲**』,旁人不明就裡,或要以為蘇某是在打啞劇哩。」
  錦袍老者冷冷道:「所以我說,你還未動手便已陷於必敗之局,老夫根本無須親自出手將你收拾……」
  說著伸手一拉木桅吊鐘,「噹」「噹」響聲亮起,劃破了長夜的靜寂,蘇白風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是焦灼萬分。
  十餘艘快艇載滿舵手隨著鐘聲聚響,分從四面八方朝蘇白風這艘船隻衝刺疾追而至——
  子午峽時殺聲震天,更加添了這一場水上爭戰的氣勢。
  在近百黑水幫眾的心目中,蘇白風乃是謀害巫幫主的元兇,是以人人氣湧如山,恨不能溺蘇白風於江中而後已。
  眼看蘇白風困在快艇包圍網之中,插翅難飛,這當口皮舟上忽傳來錢繼原沉重的喝聲:「蘇白風,你危運難逃,不要妄想再玩弄什麼花樣了!」
  蘇白風心念一動,當此機一瞬之際,錢繼原之言,聽似為明告蘇白風難逃殺身之禍而發,其實在蘇白風這等有心人聽來,隱隱中卻蘊含有雙關之意,這叫做一語驚醒夢中人。
  他本是心思剔透之人,一點就透,立刻記起刻前錢繼原所贈,所謂彫蟲小技的竹竿圓筒來。
  指顧間敵方十餘快艇追得更近了,艇上舵手催槳更急,速度有增無減,以圖一舉將蘇白風的船撞成粉碎。
  快艇群堪堪衝入三丈之內,波浪滔天而湧,若是情勢繼續不變,不消片刻之久,必可將核心中的船隻撞沉。
  蘇白風無暇多慮,迅速拾起丟置船尾的圓筒,一手拉開引線,「嗤」地一響,筒口噴出數十股白煙!
  濃厚的白煙馬上散佈開來,有如大霧迷濛,視線完全受阻。
  快艇上舵手一時手忙腳亂,吆嚷不休:「白霧突降,是怎麼回事?」
  「這不是咱們黑水幫的迷江噴煙筒麼?如何被他竊去了……」
  「五號快艇,快轉過舵去!你要撞上自己的船隻了!」
  煙霧籠罩峽谷,方數十丈內,伸手不見五指,待得煙消去散之後,再也尋不到敵船的蹤跡了。
  錦袍老者眼色陰睛不定,霍地轉首冷冷注視著錢繼原,鷹犀般的雙目射出兩道陰厲寒芒,錢繼原身子端端顫一大顫。
  錢袍老者寒聲道:「錢繼原,你暗中幫了姓蘇的一個大忙,實是十分不智之舉,你就要嘗到忤逆老夫的惡果!」
  話聲中拂手一揮,直拿錢繼原腕脈。
  錢繼原投鼠忌器,全然不敢閃避,當下只覺腕間一麻,已被錦袍老者右手五指緊緊扣住!
  此刻,在小島的另一端,正有一艘乘著黑夜航駛而行,船頭著一人默默地掌舵划槳,不是蘇白風是誰?
  小舟悄悄靠在泊在岸邊,蘇白風一躍上岸,他是踏實地,水上那種虛浮不穩的感覺立即消失。
  想起適才艇上之險,不由暗道一聲僥倖,自然他十分明了,自己所以能挑過那一場禍劫,除了幾分運氣之外,全賴錢繼原存心相助,他卻不知錢繼原這時在錦袍老者手中,正在熬受各種錯骨分筋的毒刑。
  蘇白風默默對自己道:「峽谷附近只有這一座孤懸的島嶼,趙姑娘既被從皮舟移走,敵人想必就地將她藏匿於島嶼,只要我用心搜尋島上每個角落,必有結果。」
  於是他沿著一處巖脈爬上起,展開在眼前的是一整座崖壁上肅立的懸崖,兩旁巖脈急瀉以斜面伸進深水裡去,崖壁削離的缺口,仍不時有熔岩流溢而下,捲起縷縷的淡煙。
  蘇白風可以肯定,這座島嶼必是數不清年代以前,火山所留下的殘骸。
  他打量了一下週遭地勢,頭上的山勢更見陡峭,仗著絕頂的輕功,漸漸他已爬到了那塊肅立的懸崖中腰——
  驀然,停步出聲喊道:「什麼人?」
  沒有任何回應,小島上寂靜得駭人,除了嗚咽的風聲掠過耳際之外,更沒有其他聲響。
  他暗暗忖道:「奇怪我什麼都沒有聽到,怎會感覺到,除開自己外,還有另一個人也在附近行走?」
  蘇白風尋思了許久,不得要領,懷著一顆忐忑不定之心,繼續前行,才走過一段路,不知如何,方纔那怪異的幻想依舊在腦際縈迴不去。
  他幾乎已能確信,近處必有一個神秘人物悄悄行走著,然而他又始終未曾聽到有人走動的足音。
  蘇白風再次停下足步,靠在樹影暗處側耳傾聽,四周仍是靜寂無聲,不禁百思不得其解。
  他忍不住又忖道:「我的直覺告訴自己,必然另有一個神秘之人也在附近行走,然而又沒有任何徵候足以支持我這個直覺,其怪的是,我如何會無端端生出這種莫明所以的感覺來?……」
  到此地忽然一陣眨骨奇寒襲身,令他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這會兒,彎月從密厚的雲層後面露出半截面孔,迷濛的光線灑在島嶼一角地上——
  蘇白風無意俯首一瞥,倏然發現一簇陰影斜投在左關方崖壁上,霎時之間,他心頭呼呼狂跳不已。
  他下意識裡在心中向自己狂呼:「果然有人——」
  睜大眼睛再看時,那一簇陰影卻已消失了!
  崖壁上只有高處山林靜靜的投影,沒有其他異樣,蘇白風伸手揉揉眼皮,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
  須臾,蘇白風似乎又瞥見一個黑影一幌即逝。
  蘇白風更不遲疑,展開輕功從斷崖缺口繞過去,不時小心腳下,不使發出一丁點聲息。
  走近缺口時,發現缺口凹處竟是一個山洞!
  那山洞正當剝離壁缺口的凹入之處,上面雜草叢生,位置甚為隱秘,是以不易為人發覺。
  當他到達缺口上端時,一個人影首先映入他的眼簾——
  那人背著蘇白風而立著一襲大紅長袍,負手在山洞當口來回走動數匝,那紅色令人看了立刻全身發毛。
  蘇白風心中震一大震,暗忖:「紅衣人也來到子午峽裡了,剛才我所感覺到在附近走動的人,必定是他無疑,但不知他是俞一棋?或是他的哥俞肇山?」
  那紅袍人轉過半個身子,蘇白風電目一閃,瞧清了他的側面,赫然是那俞肇山俞大先生!
  俞肇山停止走動,喃喃自語道:「子時已過,他也應該來了!」
  蘇白風惟恐被察覺,慌忙閃躲到暗處的山石後面。
  蘇白風方藏好身子,就在同一時刻裡,山洞內則步履聲起,一個人踏著沉重的足步走了出來!
  那人緩緩走到洞口,立在俞肇山面前,蘇白風的視線恰為後者擋住,是以無法瞧得真切。
  但聞俞肇山開口道:「老夫在此等你已久,你怎麼到時才來?」
  那後到之人默然,上身向前微傾,竟似朝俞肇山躬身行了一禮。
  那人沉下嗓子道:「有勞俞大先生久候,但屬下卻不得不遲來。」
  俞肇山驚噫一聲,道:「莫不成事情進展有了變化?」
  那人沉聲道:「屬下依照大先生計劃行事,先行收服黑水幫,在子午峽水岸兩道設下重重攔截埋伏,居然仍被姓蘇的逃了開去——」
  俞肇山呆了一呆,道:「跑了?姓蘇的小子能有多大道行,被誘進子午峽裡還會讓他插翅給跑了?……」
  那人道:「是我一時大意,以為那甕中捉鱉之局是萬無一失,未曾親自出手,才會演成這等局面。」
  話鋒微頓,復道:「此外那錢繼原竟罔顧白小妮子在我手中,存心幫了姓蘇的一個大忙,亦是我始料所未及。」
  俞肇山哼了一下,道:「你把他如何處置了?」
  那人道:「我先讓他嘗嘗分筋錯骨的滋味,現在還押在石洞牢室……」
  俞肇山陰xx道:「金剛經已經譯完,錢繼原再無利用價值,不如盡速將他解決了!」
  那人頷首道:「我也有同感。」
  蘇白風心底一顫,暗道錢繼原若因他受累而死,自己將來豈不要負疚痛苦一輩子,目下當急之務,相機搭救錢繼原,這是他義不容辭之事。
  他心中喃喃道:「石洞牢室?……卻不知石洞牢室在什麼地方?……」
  俞肇山道:「眼下那姓蘇的小子諒未走遠,老夫知曉他那鍥而不捨的脾氣,他不救到趙小妮子是不會廢然放棄的。」
  那人道:「剛剛已在小島布下了天羅地網,那小子無論如何再也無法走漏了!」
  說話間稍稍挪動了一下身子,正好落在蘇白風視線之內,暗處蘇白風瞧得分明,那人正是不知名的錦袍老者。
  他暗納悶,心忖:「錦袍老者和俞肇山拍擋本不足奇,可是他當著俞肇山面前,卻口口聲聲自稱屬下,依此看來,先時錢繼原所透露,錦袍老者是俞肇山一手調教訓練出來的人,是不錯的了。」
  俞肇山道:「很好,此番最好能將他生擒下來。」
  錦袍老者詫道:「生擒?」
  俞肇山道:「老夫忽發奇想,姓蘇的小子或能利用一遭再行除去,落英塔那左老兒……」
  說到這裡一頓,錦袍老者面色微變,道:「伊始我擄到趙鳳豪的寶貝女兒時,原亦打算以此挾持姓蘇的走一趟落英塔的,後來此議不是為你否決了?」
  俞肇山道:「不錯,當時我認為姓蘇的小子與那俞佑亮一樣,遲早是咱們的心腹大患,是以能有殺他的機會,就不許放他活命!」
  錦袍老者道:「然則你緣何又改變主意?」
  俞肇山道:「現在情勢不同,你已將金剛經上所錄心法,秘技練成,放眼天下,除落英塔那左老兒尚有幾分可慮外,無人是你的敵手,咱們挾逼姓蘇的出塞一行,正是絕佳的一著棋,事成之後再把他除掉,易言之,蘇白風的死只是遲早的問題而已,你以為如何?……」
  暗處蘇白風聞言,打從心底一聲,思忖道:「聽來似乎我往後所走的路,步步都是圈套陷阱的了,哼哼,你們在此商量如何算計於我,我也得好好尋思怎樣對付你們了!」
  錦袍老者垂手道:「屬下前此僅為一介凡夫俗子,蒙俞大先生提拔倚升,更著我練就金剛心法,恩德如同再造,教我如何圖報萬一?況且俞大先生料事如神,屬下只有聽命行事,焉有其他異議?」
  俞肇山沉聲道:「老夫造就你成為宇內第一頂高手,此中自有深意,但望你莫要使老夫失望才好!」
  錦袍老者道:「屬下絕無二志,俞大先生大可放心。」
  蘇白風忽有所感,暗忖:「俞肇山放著金剛經上載錄天下無敵的心法秘技,而自己不練,卻要費事去造就另一個特級高手,此事與情理大是相悖,難道這其中又有什麼陰謀不成?……」
  俞肇山陰xx道:「老夫一手把你造就出來,也可以一手把你毀了!雖則你目下功力已在老夫之上,但如果竟敢生出異心,我依然有方法能廢去你一身武功,使你恢復成為一個凡人,你必須相信才好。」
  錦袍老者吸一口氣,道:「俞大先生之言,我句句深信不疑。」
  俞肇山這才滿意的嗯了一聲,道:「老夫仍得瞧瞧,你那金剛心法練到何等氣候了?」
  錦袍老者一言不發,面上顏色陡變酡紅,右掌一沉,一股難以言喻的內力應手而發,直擊左側巖洞——
  只聽他開聲吐氣大喊一聲:「嘿!」
  緊接著一股尖嘯之聲陡然升起,震耳欲聾,漸漸那股尖嘯又轉一片古怪的嗚嗚陰風。
  那錦袍老者掌上分明已逼出了上乘內家真力,這時候,蘇白風忽然發現了一椿怪事,只見錦袍老者掌勢一沉,發出絲絲白煙來,方圓十丈之內飛砂走石,平空激起了一道旋流。
  掌風過處,挾著一股熾人的勢風,那緊逾鋼般的山巖,竟似被高熱所融,化成灰硝碎粉!
  眼看著山巖融了一大片,蘇白風震驚得險些大喝出聲了,錦袍老者分明已練成內家掌力的最高境界。
  蘇白風暗吃驚道:「昔日趙老爺子曾言,宇內心法以大禪宗『七曲』居首,但少林『大金剛禪』練到十成火候,似乎更在『七曲』之上,但從錦袍老者這難以思議的一掌推斷,他的掌力在百年內怕是無人能敵了!」
  俞肇山目睹錦袍老者掌力的氣勢,亦不禁為之聳然動容,他深沉地注視了對方一眼,道:「恭喜你的大功靠成了!」
  錦袍老者收回右掌,道:「俞大先生認為我的掌力,足夠稱得上天下第一嗎?」
  俞肇山道:「天下第一,沒問題,沒問題。」
  錦袍老者露現頹容,道:「不過我總覺得,欲成為天下第一的高手,可沒有十足的把握,落英塔左老兒不談,單就西域大禪宗及青牛童子二人,真要動起手來我仍無必勝之信念,此外還有那武林奇人趙鳳豪……」
  俞肇山打斷道:「趙鳳豪自從與七奇戰後功力盡失,早已不成禍患,至於大禪宗及青牛童子兩人,只是名氣特盛,未交手之前,你無形中便為他們聲名所懾,是以會生出不能致勝的想法,其實以我目前的功力,斷然比他們高上一等!」
  錦袍老者茫然應道:「是嗎?」
  俞肇山道:「雖說如此,但因現在時機尚未成熟,你還不可輕易暴露實力,所以老夫不欲你親自出手將蘇白風解決……」
  錦袍老者道:「可慮的是,目前南荒五邪叟冒大禪宗之名四出作案,為禪宗得悉,遂隨同姓蘇的與他的主母追到子午峽來……」
  俞肇山冷哼一聲,道:「五邪叟氣性急燥,往往敗事有餘,成事不足,老夫得好好訓他一訓。」
  錦袍老者道:「萬一我與大禪宗碰上,該要如何應付?」
  俞肇山略一尋思道:「你盡可能採取以虛避實的戰略,避免與他正面接觸,非至萬不得已更不許輕易動手,以免為對方瞧出底細。」
  錦袍老者道:「屬下省得。」
  俞肇山道:「當然這只是個原則而已,臨事自可任你權宜應變,譬如對付蘇白風那小子,欲誘他入殼,你大可故意露出一兩手……」
  說到最後話聲漸底,咬字十分含糊,蘇白風藏身之處距洞,只不過十來步遠,卻一字也未聽見。
  俞肇山沉聲說了一陣,錦袍老者唔唔運應,並未回話,只是不時朝俞肇山點一點頭。
  俞肇山忽又放高聲音道:「飛葉石那邊尚有要事待理,老夫走了。」
  言罷轉身朝崖壁小徑飛縱而去,瞬即杳然不見,錦袍老者目送俞肇山去遠,方始舉步走向巖的內側,足步聲愈來愈遠了。
  移時,蘇白風悄悄從暗處探出頭來,確定那兩個魔頭已然走得無影無蹤了,他拍拍衣袂上的灰塵,現身出來。
  蘇白風瞧清四下無人,一縱身,閃入山洞之中。
  洞裡一片黝黑,烏墨墨無法辯清週遭物事,蘇白風一腳踏入山洞,彷彿就與踏入了無邊地獄無異。
  月兒漸次偏西,銀色光芒從洞口灑了進來,蘇白風運足目力四盼,山洞內重削疊巖,怪石滿佈。
  他往裡側是走了幾步,但覺洞中隱隱透出難以形容的險惡氣氛,霎時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迅速襲擊全身。
  黑暗中他摸索前進,雙掌蓄滿真力,一觸即發。
  轉過一個陡角,斗覺腳上步一蹌,足底踢著一塊硬物,發出「澎」地一響,蘇白風反應何等迅速,響聲驟起,立即抽身倒退,凝目細瞧,卻是一塊山石擋在道中,不覺啞然失笑。
  他暗笑自己神經過敏,杯弓都成蛇影,正欲繼續舉步,倏然感到腦後被一件硬物擊個正著。
  當下腦袋一陣暈眩,身軀向前直撲。
  一倏人影迅速從山洞死角鑽將出來,拂掌一陣,罩住蘇白風背宮要穴,動作快得驚人。
  那人沉嗓子道:「你若敢動一動,我立刻取你性命!」
  蘇白風聽出他那熟悉的聲音,脫口道:「錢兄,是你?」
  那人鬆了口氣,緩緩縮回左手,道:「原來是蘇大哥,小弟在黑暗中無法瞧得真切,猶以為是敵人來到哩,適才多有得罪。」
  那人正錢繼原,他略帶歉意地笑笑。
  蘇白風苦笑道:「不必介意,據蘇某所知,此島已被敵人設下重重埋伏,隨時都有可能遭到伏兵,你我行動自是留神一些的好。」
  他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錢兄,你不是被那錦袍的老人拿住,關在石牢裡面嗎?刻前蘇某竊聽他和俞大先生談話,他倆商議立刻將你剪除,我還為錢兄你的安危著急呢?」
  錢繼原低道:「那魔頭用分筋錯骨手法折騰了我好一會,我咬緊牙關熬住了,後來我偽裝昏死過去被收入石牢,鎖上鐵門,相機殺了兩名守衛,撬開鐵門逃將出來……」
  蘇白風道:「有幸你能夠自己走脫,否則我人地不熟,也不知應該到那裡救人才好。」
  錢繼原道:「小弟現擬打救白姑娘,蘇兄的少女主人十有八九與白姑娘囚在一處,你要不要隨我一道前往?」
  蘇白風急道:「錢兄知曉趙姑娘被囚之處嗎?便請帶路。」
  錢繼原道:「我雖然知道,卻一直不敢留然前往打救,只因兩位小姐囚禁之所在,機關特多,比之龍潭穴亦不為過,稍一不慎,自家丟了性命不打緊,反會連累二位姑娘遭受池魚之殃,故以我寧願受其挾迫,不欲莽撞涉險。」
  蘇白風道:「現在呢?錢兄和何決定?」
  錢繼原道:「現在我已和那魔頭正式鬧翻,再無其他路子可走,只好孤注一擲,作最壞的打算了。」
  言下邁步往山洞內側行去,蘇白風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走了十數丈遠近,眼前出現了兩條小路,右邊的一條較為窄狹彎曲,另一條寬大平直,微微向上傾斜。
  錢繼原在岐道躊躇一陣,喃喃道:「若是我記憶不錯,應該這條向上延伸的道路,反正咱們走一步算一步吧……」
  於是向左邊那條平直的小路行去,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候,突見前方不遠處閃爍著幾道迷濛的光線,兩人心頭倏地一緊,加緊足步前行,來到切近一望,卻是一堆堆白骨橫散地上。
  蘇白風沉聲道:「此處山洞如此隱蔽,何來這殘骸白骨,真是耐人尋味了。」
  繞過白骨,眼前景物突然一變,一重石巖阻首而立。
  石巖吐乳白石,春狀猶似艨艟小輪,帆舵悉具,若欲張帆入洋,看似天生習曲,又彷彿是人工所雕。
  錢繼原低道:「就是這個地方!」
  伸手入懷,掏出火揚一幌,火舌應手而起,他探出右手順著石巖上角撫觸下去,未幾已摸到機關所在。
  「拍」一聲輕響,石巖下方驀地開啟了一道寬可容人的小洞,定睛望進洞裡,黑壓壓無法看清裡側景物。
  忽然一股冷風吹過,將錢繼原手上的火折撩熄了。
  蘇白風與錢繼原不約而同轉過身子,側耳聆聽了好一會,但洞內除了水聲潺潺之外,便沒有其他氣息。
  兩人面面相覷,錢繼原低聲道:「咱們下一步行動如何!」
  蘇白風道:「不管裡面怎樣凶險,好歹也得入內一瞧。」
  當下更不遲疑,晃身自小洞縱入石巖後面,錢繼原不及多慮,亦相繼擰身躍將進去。
  一人乍一入內,立刻感到這裡面瀰漫充溢著不可言喻的恐怖氣氛,倆人神經不知不覺已是張滿起來。
  蘇白風電目一掠,清楚是一間石室,他暗暗忖道:「若非錢兄帶路,說什麼我也無法尋到這間秘窟,揣摩情形,趙姑娘必定被囚在此處無疑。」
  他繼續摸索前行,又繞過一座石屏,果然發現巖壁一角捲縮坐著兩個纖小的人影,不是趙嘉玲和白楠是誰。
  蘇白風輕喚道:「趙姑娘……趙姑娘……」
  兩女沒有動靜,蘇白風續呼道:「趙姑娘,你被點中啞穴下嗎?」
  一連呼喊了幾聲,始終不見回應,霎時蘇白風心頭升起了一陣不祥的預感,暗暗狂呼道:「莫非……趙姑娘業已遭到不測。」
  想到這裡,陡覺腦子天旋地轉,整個人幾乎倒下去。他迅速亮起火折,於是他看到了兩張滿帶驚悸恐怖的面龐。
  趙喜玲的聲音劃破了沉寂:「蘇大哥,你……你中計了……,快快退回去!……」
  話猶未完,「飆」一響,一股狂飆已自蘇白風身後襲到!
  蘇白風還沒有來得及轉身,但覺勁風壓體欲裂,他不暇回身正面迎敵,一反手,一口氣拍出三掌,這三掌雖在倉猝之間發出,但用力之佳,配位之準,確是難能可貴已極……
  到了第四掌上才與對方那掌風硬碰上了,只聽得轟然一震,蘇白風被震得氣血浮動。
  未容他有絲毫喘息機會,黑暗中那人拳出如山,竟在倏忽之間,連續擊出了十四掌,「虎虎」「飆」風滿空迴盪,氣勢端的是駭人之極,蘇白風匆促應戰,形中便吃了許多大虧。
  蘇白風雙掌左支右擋,逐漸陷入危境。
  石室內,響起了錦袍老者陰惻惻的笑聲,語聲:「嘿嘿,姓蘇的小子,躺下!」
  語落掌起,又是一股強大無匹的掌力朝蘇白風當胸襲到。
  同時另有一條人影自壁角閃出,悄悄掠到蘇白風背後,迅疾無倫地抬起一手往蘇白風背宮一接。
  這下禍起蕭牆,蘇白風前後不克兼顧,仰身栽倒地上!
  錦袍老者冷冷道:「抬他出去——」
  這會子,石屏外邊錢繼原忽然脫口大聲道:「大禪宗!你……老人家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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