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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凌壯志見白髮道姑突然掩面哭了,頓時驚得一呆,以下的話也不敢多說了。
  但他想像得到恩師背負娟師姐下山,也許與白髮道姑有關,否則她不會如此傷心,只是他不敢問。
  宮紫雲已悲痛的合上鳳目,胸部劇烈的起伏,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流下來,不時發出痛心的嗚咽。
  剎那間,小石屋內充滿了哀痛悲慼的哭聲,任何人聽了會傷心落淚。
  凌壯志流著淚,不時低呼一聲前輩,希望白髮道姑因此停止哭泣。
  白髮道姑在終於舉袖擦了一下眼淚,悲痛關切的看了一眼嗚咽宮紫雲,戚聲說:「那時天良為勢所迫,不得不背著娟娟離開黃山,因為有人在江湖上撒播流言,說娟兒不是『黛鳳』生的」凌壯志含淚忿聲問:「前輩可知散播流言的這人是誰?」白髮道姑抽搐著說:「就是女淫賊『金艷娘』的小師弟『花花太歲』」
  凌壯志立即恨恨的說:「如果那天花花太歲沒被殺死我定要將他捉住萬劍分屍。」
  白髮道姑,似是沒有聽到凌壯志說什麼,繼續悲痛的說:「但,『黛鳳』卻信了外界的流言,時生疑心,經常望著娟娟端詳,同時,終日和天良吵鬧不休。」天良雖曾再三肯定娟娟就是她的親生女兒,無奈黛鳳疑心已起。決心親自下山,一查究意。
  一天深夜,她竟瞞著天良,一聲不吭的悄悄走了。
  天良開始感到事態的嚴重,他已不放心再將娟娟交給黛鳳撫養了,因而才有背負娟娟姐去九華的決定
  凌壯志似已聽出一些端兒,但他不改正面發問,因而,插言說:「不知花花太歲散佈了一些什麼流言?」
  白髮道姑悲痛的搖了搖頭,說:「花花太歲說,『黛鳳』生的女嬰,出世即夭折了,娟娟是由另外一個女人處,悄悄抱給她的。」黛鳳聽了這些流言,才恍然想起,她那天臨盆時,的確沒聽到嬰兒的哭聲,因而才深信流言是實
  凌壯志聽得秀眉一蹙,以略感不滿的口氣說:「娟師姐即便不是她生的,難道哺乳一年,就沒有一點母女之情嗎?」白髮道姑流著淚說:「黛鳳是愛娟娟的,這一點可由她返回黃山,發現天良已攜娟娟離去,立即下山追趕一事證明。其次是黛鳳每遇有人抱著週歲大的嬰兒時,必然驚喜的奔過去,細看良久,最後,總是含著眼淚,傷心絕望的走開去」凌壯志見宮紫雲也將帶雨梨花般的嬌靨埋進雙手內,因而,有意轉開話題,忿然不解的問:「既然是這樣,當初何必那樣認真去查事實?」
  白髮道姑闇然一歎,鳳目中又落下兩滴淚水,痛心的說:「黛鳳只是因妒成恨,氣惱生娟娟的那個人!」
  凌壯志心中一動,立即恭聲問:「前輩可知娟師姊的生母是誰?」
  這一問,正是宮紫雲最關心的問題,因而,她將呆板的目光,立即轉移到白髮道姑的臉上。
  白髮面姑淚痕斑斑的臉上,立即浮現一絲愧色,淡淡的說:「是四女俠中的『飛花女俠』。」
  凌壯志早已預測白髮道姑和宮紫雲間的密切關係,只是他不聽則已,這時一聽,再和慧明尼姑說的白髮道姑曾用閃閃發光,旋轉飛舞的暗器,擊敗侵犯凌霄庵的許多高手加以印證,白髮道姑就是武功高絕,艷麗如仙的「飛花女俠」也就是娟師姐的生身母親。
  但是,凌壯志非常不解,飛花女俠為何要將自己的親女兒送給黛鳳撫養,因而不解的問:「前輩,飛花女俠為何要將自己親生的女兒交給黛鳳前輩撫養呢?」
  白髮道姑流著淚說:「因為娟娟也是你恩師的親生女兒。」
  凌壯志立時大悟,但他在白髮道姑未自己表明身份前,他決不敢冒然呼她師母,因而,佯裝迷惑的恭聲說:「前輩的話,志兒不懂。」
  白髮道姑略一沉思,闇然一歎,說:「這是一件人間最悲慘的悲劇,說來,人人為之心酸淚落,佛門說是孽緣,俗語說是天意。」
  天良和飛花女俠宮絳玫,師門極為淵源,兩人行道江湖時而相逢,時而分離,有時協力剷除黑道魁首。
  多少次驚風駭浪,出生入死,兩人均相互援助,因而靈犀相通,暗生情愫,彼此傾心愛幕。
  但,天良已是有婦之夫,因而,雙方在心理上,都有顧忌,往往怕情感氾濫到無法克制而毅然痛苦的彼此遠離。
  那年春天,飛花女俠意外看到了女淫賊「金艷娘」的秘密居處,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深夜裡,闖進淫窟,激戰女淫賊,盡斬惡漢淫婢,僅金艷娘一人狼狽逃脫。
  飛花女俠萬分懊惱之下,決心放火燒掉淫窟,但,就在進屋取火之際,發現金艷娘的房內,尚睡著一人,近前一看,正是天良。
  當時天良昏迷不醒,滿面通紅,顯然是中了女淫賊「金艷娘」的亂性迷藥「醉仙香」。
  飛花女俠萬分焦急,她深深知道「醉仙香」的厲害,如無解藥及時救治,後果極為可怕。因而,飛花女俠心緒雜亂,惶懼不安的情況下,在金艷娘的房中,翻箱倒櫃,焦急的尋找解藥。
  但,就在飛花女俠宮絳玫尋找解藥之際,天良醒了,大吼一聲,繩索立斷,瘋狂的向飛花女俠撲去。
  飛花女俠知道天良藥性已發,如不及時疏導天良,勢必七孔流血,筋脈暴烈而死,在此情況下,飛花女俠因忱忍辱,任由天良狂暴擺佈。
  之後,飛花女俠懷著一顆破碎的心,忍痛離開了天良,她寧願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而不願破壞天良的美滿家庭。
  但,一個多月之後,飛花女俠發現已懷了身孕,在驚喜、慌恐,和悲痛的心情下教她不得不去找天良。
  當飛花女俠找到天良的時候,由於生理的變化,她已不便再穿緊身的勁裝,更不便縱躍如飛了。
  天良知道了後,驚喜萬分,決定向黛鳳說明真實情形,但被飛花女俠拒絕了,因為時效已過,黛鳳定然不信。
  為了便於照顧,天良即將飛花女俠安置在自己住宅的右鄰人家中,那時,黛鳳也懷孕數月了。
  飛花女俠十月臨盆,生了一個女孩,就是娟娟,而當天的夜間,黛鳳也產一女,但是,產下即已死亡。
  天良為此事很痛心,他怕黛鳳經不起這份打擊,當即令所有僕婦侍女,暫時不要將嬰兒已死的事告訴給黛鳳。
  當夜,天良將這個不幸的事告訴給飛花女俠了,兩人經過一再的激烈的爭執,天良同意飛花女俠的要求,將娟娟抱至黛鳳的身邊。
  黛鳳產後,過度疲勞,立時沉沉睡去,一直到小娟娟因飢餓啼哭,才把她由沉睡中驚醒。
  飛花女俠聽說黛鳳非常疼愛娟娟,她告訴了天良一個去處,即離開了她的親生女兒,同時,也永遠離開了江湖。
  但是,她並沒有死,她仍由朝至暮,由黑夜到天明,無時無刻不在希望能見到她的親生女兒,看看她女兒兩點黑紅相並的雙珠痣,是否仍是」
  白髮道姑說至此處,喉間硬咽,淚下如雨,以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宮紫雲一聽「雙珠痣」,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哇的一聲,飛身撲跪在白髮道姑——飛花女俠宮絳玫的身前。
  凌壯志悲痛的呼了一聲「師母」,也跪在飛花女俠的身前。
  飛花女俠宮絳玫,伸出顫抖的手,不停的撫摸著宮紫雲的秀髮,悲痛的哭著說:「孩子,原諒媽媽對不起你」
  宮紫雲痛哭失聲,幾乎暈絕過去。
  就在這時,一聲巨鐘大響,劃空傳來。
  飛花女俠三人同時一驚,不由回頭看向屋外,一看之下,三人俱都呆了。
  只見屋外竹林邊沿,朦朦灰白晨光中,三位老師太,合什閉目恭立,六執事,四監院,十位中年尼姑,俱都伏跪在地。
  三位老師太,一聽晨鐘,雖未睜開眼睛,但聽到屋內哭聲停止,斷定飛花女俠必已發現她們,因而,同時宣了聲佛號,悲沉的說:「了塵、了凡、了空,恭請庵主降諭,按律處分貧尼等竊聽庵主捨己為人的悲慘身世,應得之罪。」
  說罷,三位師太也以代罪之身,伏身跪在地上。
  凌壯志和宮紫雲一看,急忙閃身兩邊。
  飛花女俠,立即肅容宣了聲佛號,和聲說:「三位師太和諸位執事監院請起,所犯庵規,一律赦免。」
  三位師太和十位執事監院,同時朗聲宣呼:「謝庵主慈悲。」
  宣呼以畢,紛紛立起,仍由了塵師太說:「貧尼等於睡夢中,被震耳呼聲驚醒,因而斷定必有高人蒞臨,貧尼隨即召集執事監院等諸弟子,即來庵主處請示應付之策,適逢庵主敘述悲痛身世,貧尼等聽後,甚為感動,決自即日起全庵弟子為已故的葉大俠,誦經七日,超度葉大俠,英靈永生,早登極樂。」
  說罷,三位師太同時合什躬身,似是靜聽指示。
  飛花女俠感動的說:「三位師太,慈悲愛世,先夫葉天良,泉下有知,當感謝師太等超度之情。」
  說罷,即對宮紫雲、凌壯志,說「你倆還不快謝過三位師太和諸位師姐。」
  宮紫雲、凌壯志,兩人即在室內,施禮稱謝,三位師太答禮後,也率領著執事,監院,退出竹林,轉回凌霄庵去。
  飛花女俠宮絳玫,一見了塵師太等人走出竹林,即對壯志、宮紫雲兩人,分別叮囑說:「志兒即已離開禁院,決不可再去凌霄庵,娟兒雖是女兒身,但著俗裝,也有諸多不便,你兩人可即去正北崖下一座石洞內休息,一切炊具用食三位師太自會派小沙尼送去,午前我要靜坐,你們不必再來此地。」
  說罷,立即合上雙目。
  凌壯志、宮紫雲一見,只得伏跪叩頭,雙雙同出石屋。
  這時天光逐漸明亮,東方已射起一片紅霞,整個翠谷,一片綠油,萬朵奇異山花,俱都爭艷怒放,清涼的空氣中,混合著沁人的幽香。
  凌壯志、宮紫雲,俱都有精甚的內功,雖然一夜未睡,並不覺得過份疲憊,這時經過清新的山風一吹,僅有的一絲倦意也消失了。
  兩人懷著沉重的心情,走出翠竹,舉目向背一看,只見百丈外,橫亙著一道數十丈高的懸突飛崖。
  飛崖上,覆著稀疏的冰雪,陣陣旋飛的雪屑,由絕巔上吹下來,飄灑在懸空的斜松虯籐上。
  崖上一片濃綠,花樹蔥籠,傳來陣陣清脆悅耳的流水聲。
  兩人看罷,輕飄的向前縱去。
  凌壯志前進中,不時覷目偷看香腮上仍掛著淚痕的宮紫雲。宮紫雲,神情悲鬱,嬌靨籠愁,看也不看一眼身邊的凌壯志,芳心中似乎仍在生他的氣。
  來至崖下,經過一道寬約八尺的彎曲小河,水清見底,流速不急,似由遠處峭壁下流出,直向凌霄庵流去。
  凌壯志首先停止身形,遊目一看,在右前方稀疏的垂籐下,明顯的有一座寬約一丈,階高八尺的石階。
  這情形,在凌壯志來說太熟悉了,一望而知垂籐的後面,就是師母「飛花女俠」所說的那座洞府。
  因為,在九華山,紫芝崖上學藝的那座洞口狹外,內部寬大的洞府一樣,洞外也懸生著許多蘿籐,就像一副巨大的垂簾。凌壯志看罷,急忙舉手一指,急聲說:「娟姐姐,在那裡了。」宮紫雲早已看到了,只是她不敢肯定而已,這時一聽,舉步走了過去。
  兩人來至近前,登階而上,伸手撥開垂籐一看,籐內竟是一方半圓形的平台,距離洞口,尚有三丈。
  洞口無門,寬約一丈,高不足九尺,深度僅三丈餘,在洞口的底部,似是有分向左右的支洞。
  宮紫雲,舉袖擦乾了雙頰上未干的淚水,當先向前走去,同時,細心的望著洞頂,和左右的洞壁,似是在審視新居。
  凌壯志看出宮紫雲無意要和他說話的意思,因而,謹慎的走在她的身後,顯得格外小心。
  因為,宮紫雲的遭遇太悲慘了,不管他這位外柔內剛的師姐如何氣他,他都要甘心接受,他覺得要想報答恩師的山高海深的教誨之恩,只有謹遵恩師的叮囑,同時,他也不忍再讓這位艷麗無雙的師姐傷心了。
  來至洞口的盡頭,分別向左右的支洞,竟是兩座石門。凌壯志急上數步,首先去推右側洞的石門,用勁一推,石門緩緩分開,發出一陣艱澀的聲音。
  宮紫雲微蹙黛眉,緩步走進洞門,只見洞深兩丈,光線暗淡,僅有一張石桌,四個石椅,除此,再沒有什麼了。
  這時凌壯志已將左側石門推開,他急忙探首一看,溫玉般的俊面上,立即現出了微笑。
  宮紫雲走進來一看,黛眉略展,不自覺的緩慢的點了點頭。
  只見石室深長,與進口洞並行,底部洞壁上,有不少尺圓孔通風,由洞內可以看到洞的垂籐。
  洞內中央,有一寬大石床,左右各有石桌石椅,假設有室內用具和被褥,略加佈置,即是一座很別緻的臥室。
  宮紫雲看罷,立即冷冰冰的說:「我要這間石室。」
  凌壯志尚未去看對面那間,不知那間的情形,因而毫不遲疑的連聲應是,也覺得只要娟師姐開口講話,一切就天下太平了。
  宮紫雲在室內細心的審視了一遍,似乎在計劃著如何佈置。
  凌壯志呆呆的立在門口,靜靜的欣賞著宮紫雲摸摸床,又摸摸石椅,她在這一剎那,似乎暫時忘掉了愁苦。
  宮紫雲發現洞內很乾燥,加之座北向南,必然冬暖夏涼,因而很滿意,於是,柔和的看了一眼凌壯志,隨意坐在一張石椅上。
  這柔和的一瞥,給了凌壯志不少勇氣,因而,他也走了過去,在宮紫雲對面不遠的石椅上坐了下來。
  凌壯志一直關心著宮紫雲途中的情形,和遇到葉小娟的事,因而,輕咳一聲,訕訕的問:「娟娟姐姐,你你怎的前天才到」
  話未說完,宮紫雲略見緩和的粉面,立時一沉,嗔聲說:「哼,還不是為了你?」
  凌壯志聽得一愣,心說,為何又是為了我?但他不敢出聲問,只是茫然望著這位喜怒皆令人愛的美麗師姐。
  宮紫雲見凌壯志不語,立即嗔聲指責說:「我先問你,在石門鎮你為何不即時追我?以後在中途為何一直探聽不到你的行蹤消息?」
  凌壯志一聽,知道宮紫雲在中途曾不斷打聽自己的行蹤,內心感到十分不安,但他不敢直說見她遇到鐵鈞婆和萬綠萍的事,他知道那會立時惹得她大興問罪之師,因而歉然說:「小弟將那位渾猛憨傻的展偉明應付走,才發現姐姐已經不在店前,當時小弟尚以為姐姐先進店內休息」
  宮紫雲立即忿忿的說:「我氣都氣死了,哪裡還有心情休息!」
  凌壯志不敢接口,只得繼續說:「小弟發覺姐姐已不在店內,當時萬分焦急」
  宮紫雲不屑的冷冷一笑,瓊鼻內立時報以輕哼。
  凌壯志裝沒聽到,繼續說:「小弟大天白日,不便施展輕功,只得向展偉明借來那匹烏騅」
  宮紫雲冷冷的接口說:「我在山下小鎮上,已看到了。」
  凌壯志立即驚喜的問:「姐姐的青驢也寄在那個小客店裡?」
  宮紫雲頷首說:「我到達山下並不比你遲,只是在幾個小鎮上找你耽誤了一日,我已將鞍鞭銀兩交給小店保管,叮囑他們馬匹要好好照顧,我們不一定什麼時候去取。」
  凌壯志一聽,立即愉快的笑了,連聲讚聲說:「姐姐想的太周到了?」
  宮紫雲芳心一甜,鳳目柔和的瞪了凌壯志一眼,鮮紅的櫻唇,立即泛出一絲微笑,佯怒嗔聲說:「哼,你就是那張會說話的嘴,不知喊掉了多少癡情女孩子的心。」
  凌壯志見宮紫雲已有了笑意,心中頓時一暢,即將他來但山的路線及夜行日宿的經過說了一遍。
  但,遇到鐵鉤婆的結拜大姐姐「鐵鳴杖」簡大娘的事,他卻刪掉了,因為他怕節外生枝,引起宮紫雲不快。
  凌壯志一氣說完,見宮紫雲的嬌靨上,並沒有不快之意,因而要求說:
  「現在該姐姐述說你離開石門鎮後的經過啦。」
  斷劍
  宮紫雲經凌壯志一說,頓時想起途中所受的委屈,因而沉聲說:「我沒什麼好說的,說來也是一肚子氣。」
  凌壯志心中一動,故意提示說:「娟姐,姐你在河處遇到黛鳳張師母?」
  宮紫雲聽凌壯志呼張雲霞師母,不由鳳眼一瞪,繼而一想,張雲霞是父親的髮妻,且對自己有哺乳之恩,就是自己遇上她也得呼她母親。
  心念至此,神色頓時一齊,但,她仍沒好氣地說:「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鎮。」
  凌壯志見宮紫雲瞪眼,先是嚇了一跳,後來見她終於回答了,知道她已同意他稱呼黛鳳「師母」,因而繼續問:「不知張師母為何要向姐姐追問小弟的行蹤?」
  宮紫雲雙頰略顯紅暈,但仍冷冷地說:「江湖上那個不知你在馬鞍山救了晉德大師,抱走了宮紫雲?」
  凌壯志秀眉一蹙,疑惑地說:「真怪,她們母女怎知姐姐就是宮紫雲?」
  宮紫雲似是覺得凌壯志有些糊塗,因而有些不耐煩的說:「葉小娟曾去臥虎莊擊斃老賊阮陵泰,我一直追她十數里,她怎會不認識我宮紫雲?」
  凌壯志心靈驀然一動,雙目一亮,立即驚異的問:「娟姐姐,張師母為你哺乳一年,雖說『女大十八變』,但你的眉目輪廓她總該認得?」
  宮紫雲黯然頷首說:「她乍然看到我時,的確愣了,端詳了好久,她才問我是否要為臥虎莊老莊主『金刀毒燕』阮陵泰報仇,我當時回答她,我與阮老賊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她和葉小娟聽了俱感到十分驚疑。」
  說此一頓,蹙眉沉思,自語似的對凌壯志說:「她當時一直想探詢我的身世,可是看她的神情,又似極不便出口,她雖說了幾個人的名字,問我是否認識,怎奈我那時情緒惡劣,無力和她交談,最後她曾闇然一歎,領著葉小娟默默的走了。」
  凌壯志略一沉思,似有所悟的說:「小弟認為張師母不便過分詳細詢問你的原因,可能因為有葉小娟在場,其次想是疑心當年你並沒有失蹤,而是被恩師送回了師母處,因而你隨了母性,加之你對她的態度冷漠,更令她誤以為你對她仍懷恨在心。」宮紫雲黯然點頭,贊同的說:「你說的極有可能,當她默默離去時,葉小娟一再追問她為何對我如此注意,我聽她對葉小娟說,我極像她大姐姐的孩子。」
  說此一頓,也所有新悟的問:「凌弟弟,你可暫問過我母親有關葉小娟的事?」
  凌壯志搖搖頭說:「師母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宮紫雲覺得葉小娟比自己似乎要小一兩歲,心想,莫非父親離開黃山時她已有了幾個月的身孕?
  一想到這個問題,她的心驟然一跳,粉面頓時紅了,不由覷目看了凌壯志一眼,似乎生怕凌壯志知道她在想什麼。
  所幸,凌壯志也蹩眉沉思,並未注意,因而她不安的心始靜下來。
  就在這時,洞外傳來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
  凌壯志一定神,急聲說:「有人來了。」
  說罷,兩人起身,即向洞外迎去。
  來至洞外垂籐處,只見七八個十二三歲的光頭小沙尼,擔抬著許多炊寢用具,正嘻嘻哈哈的向著洞前走來。
  凌壯志看得秀眉一蹙,迷惑的說:「看情形,師母似是有意要我們在此久住。
  宮紫雲立即黯然說:「我要在此終身侍奉母親,再也不下恆山了。」
  凌壯志自覺責任未了,因而斷然說:「但小弟必須明日下山,前去崆峒找烏鶴惡道,索回恩師的血債!」
  宮紫雲聽得神色一陣激動,立即解釋說:「我是說,待我報卻父仇,再來此地侍奉母親。」
  凌壯志頷首贊同說:「那是當然,就是小弟也要前來盡番孝道。」
  宮紫雲正想說什麼,一群小沙尼,已歡歡喜喜的到了階前,其中一個較大的小沙尼,恭聲說:「奉師太法諭,給師叔祖送日用炊具被褥來了。」
  凌壯志滿面含笑,親切的說:「你們拿進來吧!」
  於是,一群小沙尼,抬的抬,擔的擔,嘻嘻哈哈,十分快樂的登上階來,十數雙明亮的小眼睛,一直打量著雍容含笑的宮紫雲。
  炊餐用具,就放在洞外垂籐裡面的空崖下,由凌壯志指揮安裝,室內被褥物品,由宮紫雲去佈置。
  一陣忙碌,一切就緒,一群小沙尼,也歡歡喜喜的離去。
  凌壯志重新整理了一下油鹽柴米,才匆匆走進石室。
  進室一看,雙目頓時一亮,只見床上被褥一色潔白,十分乾淨,石台上有了盥漱用具,石椅上有茶杯磁壺,一切井然有序。
  石桌上放著一個飯籃,宮紫雲已將早餐取出,正含笑立在桌前等候他進食,就像賢妻等候她的愛婿。
  凌壯志看了這情景,不由愉快的笑了,心中立時充滿了甜意。
  兩人相對而坐,靜靜的共進早餐,會心的微笑,勝過萬言千語,雖是素菜米粥,但吃得卻甘美可口。
  餐後宮紫雲神秘的一笑說:「你去休息,碗筷由我去洗。」
  凌壯志知道他休息的位置,自是對面一間石室,因此欣然說:「碗筷讓小弟去洗,姐姐先行休息。」
  說著,伸手就去搶宮紫雲手中的飯籃。
  宮紫雲身形一閃,躲開了,但她卻嫵媚的笑著說:「回來你可不能生氣?」
  凌壯志毫未思索的說:「小弟怎敢生姐姐的氣。」
  說罷,伸手接過飯籃,身形一閃,頓時不見。
  宮紫雲見凌壯志離去的那份愉快神情,想到他回來時的冰冷打擊,不知他要如何氣,因而芳心又疼愛又後悔?
  繼而一想,怎好讓凌弟弟和自己同室休息,想到羞人處,頓時膽戰心驚,粉面通紅,不由急忙將室門掩住,忍痛讓他在對室苦了。
  滿心高興的凌壯志。神采飛揚,俊面含笑,蹲在河邊輕快的清著碗筷,心裡有說不出的甜蜜,在這一剎那,世間上的一切都忘了。
  洗完碗筷,縱身飛回洞口,即將飯籃放在飲具處,然後邁著輕快的步子直向洞內自己的石室走去。
  來至右側室一看,宛如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頓時呆了。
  只見室內,昏暗沉沉,冷淒清清,除中央一張冰冷的石桌和幾個石椅外,再沒有什麼了?
  凌壯志看罷,的確生氣,怒哼一聲,倏然轉身,娟師姐的室門已關了。
  繼而一想,頓時大悟,難怪娟姐姐特地說,要自己回來可不要生氣,原來她早就有此心意。
  凌壯志望著緊閉的室門,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他自己也覺不便和娟師姐同室休息。
  心念至此,氣忿全消,縱身飄落在自己室內的石桌上,盤膝閉目,運功調息,片刻已進入忘我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驀然響起一聲輕咳。
  凌壯志心中一驚,倏然睜開眼睛,定睛一看,嚇了一跳。
  只見師母「飛花女俠」,一身白袍,手持金絲佛塵,正滿面綻著欣慰讚許的微笑,立在門外。
  凌壯志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由桌上跳下來,立即伏身在地,惶聲說:
  「不知師母駕到,未曾遠迎,恭請恕罪。」
  飛花女俠慈祥的一笑,親切的說:「志兒起來,今後不必再行大禮。」
  凌壯志恭聲應,叩頭立起身來,心中暗暗慶幸,方才沒有任性到娟姐姐的房裡去調息。
  呀然一聲,對室石門也開了,宮紫雲一見飛花女俠,急忙跪在地上,同時恭聲說:「叩見母親。」
  飛花女俠,頷首笑著說:「娟兒起來。」
  宮紫雲叩頭起身,肅立門側,請飛花女俠進入室內。
  飛花女俠,滿面祥笑,緩步走進石室,仔細的看著愛女佈置的東西,之後,滿意的坐在床前。
  宮紫雲早已滿好一杯水,放在飛花女俠身邊的石椅上。
  飛花女俠見愛女仍背著長劍,舉手一指壁上的兩個石簽說:「你兩人的劍,可放掛在此處,取用也極方便。」
  宮紫雲早在整理被褥時,即有一種溫馨的徵兆,這時見母親神情,話意處處將自己和凌弟弟拉在一起,嬌靨不由紅了,急忙低頭解下長劍。
  飛花女俠見宮紫雲的劍鞘有套,劍柄仿古,不由驚異的問:「娟兒,這柄劍可是昔年『仙姬』仗以成名的『紫華劍』?」宮紫雲立即恭聲應是,說:
  「這柄劍雖然鋒利無比,功能切金斷玉,只是劍身光澤有些暗淡。」
  說著,將劍雙手送至飛花女俠面前。
  飛花女俠,雙眉一蹙,疑惑的說:「仙姬的紫華劍,光華刺目,令人不敢直視,怎會光澤暗淡?」
  說話之間,接劍在手,姆指一按啞黃,劍身順勢撤出,立時發出一陣清越龍吟,劍身光華,果然暗淡。
  飛花女俠凝目一看,霜眉一殿,不由笑了,接著含笑說:「劍身兩面塗有松膠,因而光華不能外洩,只須暗運三昧真火於五指或用沸酒塗劍身,順勢一擦即可。」
  說著,面對恭立一側的凌壯志,說:「志兒,你具有至熱至剛的『赤陽掌功』,可代你娟師姐一試。」
  凌壯志恭聲應是,雙手將劍接過,手握劍柄,即運赤陽掌功,劍身立時通紅,接著奮力一震——
  頓時紫芒暴漲,光華刺目,全室一片紫輝,劍上松膠悉數脫落。
  飛花女俠看得又驚又喜,面色立變,她這時才發現凌壯志的功力較之她想像的高深多了,而宮紫雲卻毫不為奇。
  凌壯志將劍交給宮紫雲,順勢將懸在腰間的「穹漢」解下來,恭聲問:
  「師母可知『穹漢』的劍歷?」
  飛花女俠含首說:「談起『穹漢劍』的來歷,應該先由峰頂上的老凌霄庵談起,說來話長,你倆可坐下來聽。」
  說著,並示意宮紫雲將兩柄寶劍掛在石簽上,之後,繼續說:「凌霄庵原址,即是峰頂上的殘敗寺院,據說百年間,峰上僅隆冬時期積雪盈尺,數十年後,始漸形成鳥獸絕跡,冰雪終年不溶的情形,庵中體弱弟子,往往有時凍死,全庵弟子終日為除清多雪忙碌,因而課業荒廢。
  第九代祖師,淨因師大,始決心將凌霄庵改建在這座綠谷內,繼續相傳至今,我來庵來,已傳至十六屆的太智師太了」
  凌壯志心中一動,立即欠身問:「聽說昔年師母來時,恰逢凌霄庵遭劫,當時多虧師母義伸援手,凌霄庵始免遭惡運。」
  飛花女俠微一含首,感慨的說:「不錯,那時我正懷著悲淒沉痛的心情,離開了你師父和你娟師姐,決心遠離江南,找一與世界隔絕的庵院落髮為尼,是以才想起會有一面之識的『大智師太』,前來恆山『凌霄庵』。
  大智師太,佛面慈心,不主張佛門弟子學武,因而凌霄庵的弟子多不諳武功,本山幾個盤踞半山的綠林大盜,與山中一二觀院的凶僧惡道勾結,大舉前來侵犯,要凌霄庵數百女弟子蓄髮供他們婚配使喚。
  大智師太一心拜佛,手無縛雞之力,自是無法挽救庵中數百弟子免遭浩劫,恰在此時我風塵僕僕的來投靠大智太師,在我心情悲痛下,六名罪魁悉數死在我的『漫天飛花』下,其餘惡徒俱都亡命逃去,凌霄庵也相安至今無事,但,昔年那些惡徒久思報復,只是苦無機會罷了。」
  說此一頓,舉目望了一眼掛在牆上的「穹漢劍」,繼續說:「我掌凌霄庵後的第二年,一天深夜,由峰頂上傳來斷斷續續的爭爭響聲,當時我即循聲找去。
  登上峰頂,始知聲音是發自舊庵第一進的大佛寶殿內,那時大殿尚屬完整,只是門窗已損。
  我到達大殿階前,發現殿中,正有一位髮鬢如銀的灰衫老人,正在牆上刻繪人形劍式。
  當時那位老人見我立在殿外,僅淡淡的看了一眼,繼續繪製人形劍式,直到他將手中長劍,藏在壁內時為止。才滿意的點點頭走出殿來。
  老人再度看了我一眼,逕自向北走去,我當時心中一急,不由脫口高呼:
  「前輩請止步。」
  那位老人停步轉身,漫聲問:「有什麼事嗎?」
  當時我對老人說:「前輩將此絕世劍法刻於此地,不怕讓劣徒學去,仗以作惡嗎?」
  那位老人搖搖皓首,極肯定的說:「心術些微不正的人,休想學去老夫這套劍法。」
  當時我極不解的問:「前輩何以見得?須知惡人也有資格質俱佳的天才!」
  那位老人哈哈一笑,聲如洪鐘,接著向我解釋說:「心術不正之徒,偶然遇見絕學秘芨,或圖式,心中驚喜之餘,必先想到學成之後如何稱霸武林,如何炫耀江湖,因而,依圖練習之時,便心情緊張,患得患失,一點不通,全般昏誤幾經挫折,便心灰意冷,愈如此愈不得要領,終至恨己忿世,抱著我不能得,任何人也別想學去之心,將壁上絕學毀去」
  我當時心中一急,不由插言問:「那樣前輩的一世心勞豈不付諸東流了嗎?」
  那位老人淡淡一笑說:「那也是天意,不過,老夫深信這套劍法,尚不致被心術不正的小人學去。」
  老人說罷,轉身向北走去
  凌壯志一聽,不由急聲問:「師母當時沒有問那位老人是誰,和劍法的名稱嗎?」
  飛花女俠,微一含首說:「我當時見老人轉身離去,立即急聲問:「請問前輩修真名號和劍法名稱?」
  老人再度停身,撫髯略一沉思,說:「這套劍法,暫時定名為乾坤八劍,至於至於老夫的姓名嗎就呼無名叟好了。」
  老人說罷,呵呵祥笑兩聲,轉身向北馳去,身法之快,疾如電掣。」
  凌壯志聽罷,似有所悟的說:「無名老人所說的『乾坤八劍』在名義上聽來是八劍,實則乾坤,各有八劍,共計十六劍。」
  飛花女俠贊同的說:「這套劍法威勢凌厲,但實質卻極溫和,志兒今天午後,不妨帶你娟姐也去破殿演練幾次。」
  凌壯志恭聲應是,不由親切的看了一眼麗姿如仙的宮紫雲。
  宮紫雲見凌壯志當著母親的面便深情的望著她,嬌靨不由泛起兩片紅霞,接著嘟起鮮紅的櫻唇,似是不願意和他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