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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鐵頭陀一見,倏斂狂笑,輕蔑的朗聲說:「潑婦,今夜來了一十二位大頭領,你是死在眼前,尚且知」
  話未說完,中年美婦的青鴛劍,挾著絲絲劍嘯,已然刺到。「鐵頭陀」
  似是深知青鴛劍的厲害,一聲怒哼,戒刀虛空急揮,寵大身軀,趁勢暴退三丈。
  中年美婦黛眉一剔,厲聲怒叱:「惡賊想逃命嗎?」怒叱聲中,青芒暴漲,匹練翻再向鐵頭陀追去。
  凌壯志看得暗暗心驚,他覺得中年美婦的劍勢,就像她怨毒的個性,凶、狠、潑、辣,劍浪翻湧。
  他聽了」鐵頭陀」對中年美婦的稱呼,覺得這個身穿墨綠衣裙的「黛鳳」
  張雲霞,昔年在江湖上,似是一個風頭極健的俠女。但是,去世的恩師,卻從沒談起江湖上有這麼一個綽號『黛鳳』的美麗女人,由此足證這個中年美婦也許與恩師無關。至於素裝少女,偽裝白衫少年,連斃「金刀毒燕」阮陵泰,和鐵弓玉環晉宇田的事,也許是巧合,偶然
  心念未畢,場中突然暴起兩聲大喝!
  凌壯志定眼一看,頓時大怒,只見手持緬刀和吳鉤劍的兩人,各揮兵刃,飛身前撲,和急舞戒刀,步步後退的鐵頭陀,三人聯合圍攻中年美婦一人。
  但是,他看到橫劍卓立場中的素裝少女,微蹙峨眉,嬌靨凝霜,毫無一絲向前出手的意思,他那股由義忿升起的怒火,頓時全消了。
  就在這時——
  風聲瘋然,人影閃動,崖下一連又飛上數人!
  凌壯志尚未看清來人面目,驀聞一聲哈哈大笑:「哈哈,太好了,這裡還給我『盤龍棍』留著一個漂亮的!」
  說話之間,一道快速人影,直向場中的素裝少女,如飛撲來。
  凌壯志覺得這人口齒過份輕薄,剛剛消下去的怒火,再度升起來。
  凝目一看,只見飛身撲向素裝少女的快速灰影,竟是一個面黃肌瘦,鷹鼻鷂眼,手持一根盤龍棍的中年瘦漢。
  瘦漢的身後,尚飛身跟著兩個虎頭燕額濃眉鈴眼的大凶僧,一持鐵禪杖,一持方便鏟,俱是長而且沉重的兵刃。
  中年瘦漢,來至場中,再度一聲奸笑,手中盤龍棍,一招「橫掃千軍」,呼的一聲,猛向一直冷冷望著他的素裝少婦掃去。
  素裝少女似是毫未動忍,僅那雙淡雅蛾眉,略微一剔,嬌軀閃電一旋,盤龍棍擦衣掃過——
  緊接著,鳳目冷電一閃,寒玉嬌靨帶煞,脫口一聲厲叱,手中白鴦劍,馳如電挈,一閃已至「盤龍棍」的胸前。
  「盤龍棍」大吃一驚,只嚇得魂飛天外,一聲慘叫,仰面後倒,腳跟一蹬,身形擦地後射。
  白影一閃,寒芒暴漲,劍光閃電下瀉——
  一聲淒厲慘叫,血光飛射近丈,盤龍棍腹胸立時被劍光劃開,就地一滾,五臟齊出,登時氣絕。
  身後緊跟撲至的兩個凶僧,嚇得怪嗥一聲,飛身暴退三丈,頓時呆了。
  驀聞東崖上激戰中的中年美婦,突然一聲厲叱:「花花太歲,你這惡賊遲遲才來,還不過來受死嗎?
  凌壯志聞聲一看,只見中年美婦那邊,除鐵頭陀「盤山三惡」三人外,不知何時又加入一個立眉塌鼻的老者,和一個獐頭鼠腦的老道。
  老者用燕翎刀,老道使用鐵拂塵,功力似乎在鐵頭陀三人之上。
  中年美婦,雖然劍法精奇,但圍攻的五人,卻一味游鬥,是以中年美婦,連攻數劍,依然不能突出重圍。
  立身五丈外尚有一男一女,和一個矮胖青年。
  正中一人,虯髯橫生,面如鍋底,濃眉虎目,血口獅鼻,一身花緞勁裝,腰束大紅英雄錦,頭上那頂英雄帽上,尚綴著幾個顫顫巍巍的紅絨珠,一看即知就是「花花太歲」。
  在「花花太歲」的身側,尚立著一個濃妝艷抹,紅衣裙,徐娘半老,手握鸞鳳刀的風騷女人。
  風騷女人的身後,是一個年約二十餘歲,手持練子錘的矮胖青年。
  花花太歲,身體魁梧,生像威猛懾人,手持一柄瓦面精鋼鞭,驚恐的望著倒在血泊中的盤龍棍,他似乎沒想到素裝少女的劍法竟是如此厲害驚人。
  凌壯志極快的掃了幾人一眼,他覺得中年美婦說的不錯,和花花太歲聚在一起的,大都是十惡不敕之徒,根據在場幾人的相貌判斷,一望而知俱非善類。
  驀聞素裝少女,怒聲嬌叱:「花花太歲,你們想以多為勝嗎?哼,我叫你們盡死在崖上。」
  嬌叱聲中,飛身向花花太歲撲去。
  數聲暴喝,人影閃動,呆立三丈以外的兩個凶僧,各揮兵刃,同時向素裝少女迎來。
  持鏟的,一招「橫掃五嶽」,攔腰掃到,用杖的,一式「泰山壓頂」,當頭砸下,聲勢威猛異常。
  素裝少女冷冷一笑,飄身一閃,立即脫出鏟光杖影之外。——
  就在她飄然閃身的同時,一聲嬌叱,一聲大喝,風騷女人和矮胖青年,兩人同時飛身撲至。
  風騷女人,飛舞鸞鳳刀,幻起一片如山刀影,直向素裝少女罩來。
  素裝少女,立頓身形,一聲怒叱,白鴦劍急挑擊來的練子錘。
  她的劍尖一挑,矮胖青年立即將練子錘,抖腕收回,手法極為熟練。
  同時,素裝少女身後的兩個凶僧,同時怪嗥一聲,各揮鏟仗,再度飛身撲至。
  素裝少女的劍法,似是較中年美婦尤為精湛,身法也較輕快,雖有四人圍攻,但她仍能不時突出重圍,向花花太歲撲去。
  太歲見四人困不住素裝少女,只得大喝一聲,飛身撲上,手中精鋼鞭,猛砸素裝少女的白鴦劍。
  兩組十二人,頓時激烈的打成兩圈,剎那間,人影縱橫,暴喝連聲,刀光劍影,呼呼風生,聲勢十分驚險。
  凌壯志覺得奇怪,他不知道中年美婦和素裝少女,為何不施展「赤陽掌功」?照此打法,對方一味避實就虛,不知何時才能分出勝負。
  驀聞打鬥中的花花太歲,狂傲的哈哈一笑,朗聲說:「哈哈賤婢潑婦,賈大爺今夜定要你們兩人,內力枯竭,真氣耗盡,疲備虛脫而死!」
  說罷,又是一陣得意的哈哈狂笑。
  凌壯志一聽,頓時大怒,飄身而出,震耳一聲大喝:「住手——」
  這聲舌綻春雷的大喝,場中激鬥中的十二人,俱都震得脫口一聲驚呼,紛紛暴退兩丈。
  「花花太歲」和中年美婦等人,同時大吃一驚,知道崖上來了高人,於是定神一看,俱都驚呆了。
  只見西崖亂石間,正緩步走出一個劍眉朗目,玉面朱唇,手搖描金折扇的白衫少年來。
  素裝少女鳳目突然一亮,嬌靨立時升上兩片紅暈,小嘴一笑,飛身縱至中年美婦身邊,立即驚急的低聲說:「媽,中途跟蹤我的就是他!」
  中年美婦沒有及時回答,她那雙明亮的鳳目,一直盯著凌壯志手中的那柄招扇,神色顯得極為迷惑。
  凌壯志緩步前進中,劍眉微剔,嘴哂冷笑,以斥責的口吻沉聲問:「你們是哪裡來的一些不守武林規矩,不講江湖道義,群歐圍鬥,以多為勝的無恥敗類,居然敢在如此仙境般的地方持械毆鬥,揮劍殺人,真是罪該萬死。」
  說罷,手中折扇,刷聲合好,隨即停身止步,星目威凌的一掃花花太歲等人,繼續沉聲說:「在下姑念爾等無知,格外寬容,特准爾等舉掌自斃,以保個整體屍首。」
  花花太歲久歷江湖,生像雖然渾猛,但心思卻不俗笨,他第一眼便看出凌壯志是個來歷不凡,身懷絕技的少年。
  同時,他也看出凌壯志手中的描金招扇,極似天山派「瓊瑤子」的那柄寒玉寶扇,因而濃眉一蹙,沉聲反問:「聽你的口氣,如此狂大,敢莫是天山派的門下?」
  這句話,也正是中年美婦心裡要問的話。
  凌壯志佯裝不知,仰天哈哈一聲大笑,輕蔑的說:「什麼天山派,地山派,在下一概不知!」
  鐵頭陀一聽,勃然大怒,久戰中年美婦的那股子悶氣,頓時暴發出本,於是環眼一瞪,震耳一聲大喝:「狂妄的小輩,誠心前來找碴,佛爺就先宰了你!」
  大喝聲中,飛身前撲,手中雪亮的大戒刀,挾著一陣寒風,向凌壯志的天靈蓋,猛力劈下——
  凌壯志現身的原因,就是要痛懲這些兇惡的狂徒,同時他也要剎剎那中年美婦的狂妄傲氣,這時見鐵頭陀當先撲來,冷冷一笑,沉聲說:「你先來,你就先死」
  話未說完,戒刀已至頭上,身形一閃,橫飄三尺,戒刀擦肩劈下,聲勢驚險至極。
  「鐵頭陀」一刀劈空,神情暴怒如狂,大喝一聲,低頭躬身,那顆鐵頭猛向凌壯志的前胸撞去——
  由於鐵頭陀身軀高大,猛一躬身,他的鐵頭已到了凌壯志的前胸。
  素裝少女一見,驚得花容失色,脫口一聲嬌呼!
  事出突然,距離又近,中年美婦也認為凌壯志必被鐵頭陀撞死當場。
  大喝聲中,白影電旋,身形一側,恰恰閃開撞來的鐵頭。
  緊接著,右手摺扇,一招「倒打金鐘」,運足十成「青罡氣」功,猛向鐵頭陀頭頂上擊去。
  素裝少女一見,知道凌壯志的玉扇必被震碎,急得情不由已的脫口嬌呼:
  「不要」
  花花太歲等人,卻得意的裂嘴笑了
  但,青蒙光華一閃,叭的脆響一聲,血光四賤,蓋骨橫飛——
  鐵頭陀,猛然挺胸,撒手丟刀,張口噴出一道箭血,踉蹌前衝數步,通的一聲栽倒地上,登時氣絕。
  花花太歲等人,頓時驚得面色如土,張口結舌,只覺得天旋地轉
  中年美婦和素裝少女,俱都芳心暗驚,粉面色變,他們根據凌壯志的輕功,斷定他的功力自是不凡,但卻沒想到不凡的如此驚人。
  驀然暴起兩聲厲喝!
  厲喝聲中,人影閃動,持緬刀和吳鈞劍的二惡,神情如狂,面目猙惡,齊向凌壯志撲來。
  凌壯志劍眉如飛俊面鐵青,冷冷一笑,沉聲說:「你們是結義的弟兄,最好是死在一起!」
  說話之間,二惡的刀劍已經刺到。
  於是,身形急旋,側身一飄,二惡的刀劍同時刺空。
  「盤山三惡」,以死相拼,因而奮不顧身,這時,再度一聲厲喝,雙雙各挺刀劍,齊向飄身閃至兩人之間的凌壯志,猛刺過去。這種瘋狂,拚命,奮不顧身,同歸於盡的打法,的確將花花太歲等人嚇呆了,中年美婦和素裝少女也不禁驚得嬌靨色變。凌壯志朗聲哈哈一笑,身形如電一旋,恰在刀鋒將至的剎那間,滑開了。
  寒光一暗,暴起兩聲淒厲慘叫,二惡的刀劍,分別刺進對方的胸腹之內。
  兩人雙手握著刀柄,相對切齒瞪眼,張口噴出一道鮮血,雙雙栽倒地上。
  驀聞一聲驚怒嬌呼:「花花太歲,不留下命來想跑嗎?」凌壯志一驚,轉首一看,只見中年美婦,飛身持劍,正向亡命狂奔的花花太歲追去——
  其餘四人——老頭、老道、風騷女人,矮胖小子,俱都愣了,他們做夢都沒想到他們的大會首,一聲不吭的跑了。
  素裝少女一見,一聲清叱,身形如煙,緊跟中年美婦身後追去。雲霧中,驀然傳來中年美婦的阻止聲:「你不要過來,看住那個白衫少年」
  話未說完,人影一閃,頓時不見。
  素裝少女一聽,身形一旋,持劍飛回。
  愣在場中的老道四人,一定心神,一聲吆喝,分向東南兩崖,亡命奔去。
  老道、老頭,奔東邊,風騷女人和矮胖小子奔南崖。
  素裝少女一見,頓時大急,不由望看凌壯志,嬌聲急呼:「喂,喂,不要放走他們!」喂喂兩聲,沒名沒姓,乍然聽來,無比親切。
  大喝聲中,飛身向老道、老頭身前截去。
  老道、老頭,俱是狡猾的老江湖,兩人一遞眼神,一聲嗥叫,各揮兵刃,猛向凌壯志反撲攻來。
  凌壯志冷冷一笑,身形一旋,正待還擊,老道、老頭倏然轉身,分向西崖,瘋狂馳去——
  一聲嬌叱傳來,奔向北崖的老頭,恰被趕來的素裝少女截住。凌壯志頓時大怒,怒哼一聲,騰空而起,直向老道身前落去——
  老道聞聲知驚,斷定今夜不拚命決難逃走了,於是急剎衝勢,手中鐵佛塵,猛向身前的凌壯志掃去,同時,三角眼一瞪,大喝一聲:「道爺和你拼了!」
  凌壯志怒哼一聲,身形一旋,已至老道身側,手中摺扇閃電點出,直擊老道手中鐵拂塵的長柄。
  金華過處,暴起一聲惶恐驚叫,老道手中的鐵拂塵。挾著一道灰影,直向數丈以外飛去。
  緊接著,摺扇刷聲漲開,一片金光,扇影一閃,一顆瘦削人頭,帶起一道如注鮮血,直飛半空。
  凌壯志心中一驚,飄身後退三丈,低頭細看扇面,薄如綿紙蟬翼,想不到竟然如此鋒利驚人。
  驀然一聲驚慘叫聲,響自不遠。
  凌壯志抬頭一看,素裝少女的白鴦劍,已刺進那個獐頭鼠腦的老頭前胸。
  素裝少女,停身橫劍,急急遊目四看,那裡還有風騷女人和矮胖小子的蹤影?
  凌壯志心中一驚,頓時想起,折身向南崖追去。
  驀聞素裝少女,急聲嬌呼:「喂,喂,不要追了,饒他們去吧!」凌壯志一聽,心中笑了,斷定素裝少女不讓他追去的原因,必是怕他也趁機跑了,轉首一看,素裝少女已翻腕收劍,急步走來。
  他為了要探出素裝少女何以要扮男裝,用赤陽掌一連擊斃金刀毒燕阮陵泰和鐵弓玉環晉宇田的原因,也急忙含笑迎了過去。
  素裝少女輕綻微笑,寒玉般的嬌靨上,略顯紅暈,風目柔和的望著凌壯志,來至近前,首先感激的說:「多謝小俠援手!」
  說著,襝衽福了一福。
  凌壯志知道素裝少女是說客氣話,急忙還禮說:「那裡那裡,姑娘太謙遜了。」
  素裝少女的明亮鳳目,在凌壯志的俊面上一閃,舉手一指天都峰頂,含笑說:「茅舍就在峰上,可否請至舍下小坐?」
  這句話正中凌壯志的心意,但他卻不得不略作謙遜,於是謙和的說:「怎好前去打擾!」
  素裝少女見凌壯志願意前去,不由嫣然一笑,說:「此地雲霧瀰漫,山路極滑,我在前面帶路,請你小心了。」
  凌壯志含笑應是,緊隨素裝少女身後縱下雲中崖,直向天都峰馳去。
  這時,明月西沉,雲中光線暗淡,素裝少女似是為凌壯志的路徑不熟,而未便盡展輕功。
  兩人登上天都峰,月光仍朦朦朧朧的由西天平射過來,峰上景致,另有一番奇幻現象,雲松翠竹間,似是罩著一層薄霧。
  凌壯志飛馳中,心中一直想著如何探詢素裝少女和中年美婦的身世經歷,她們和金刀毒燕,鐵弓玉環間,究竟有什麼仇恨。
  心念間,驀聞飛馳在身邊的素裝少女,嬌聲說:「那就是我和母親住的茅舍了。
  凌壯志一定神,只見二三十丈外的松竹間,薄霧瀰漫中,隱約現出兩座屋影,看來是那麼飄渺,遙遠,因而讚聲說:「啊,住在那種地方,心境真可比擬神仙。」
  素裝少女一聽,像銀鈴般的格格笑了。
  說話之間,已到了凌壯志剛才隱身之處,兩人身形頓時慢下來。
  凌壯志定眼一看,面色大變,院邊那排各種顏色的綺麗盛放大花,就在這半個時辰之間,俱都花瓣捲縮,就像一朵成熟的佛手。
  由於心中好奇和驟然感到意外,飄身越過花樹後,倏然停身院中,舉手指著花樹,驚異的急聲問:「真怪,方纔這些花,還個個大開,怎的這一會時間,便都萎縮了呢?」
  素裝少女聽得芳心一驚,花容立變,不由驚「咦」一聲,不解的問:「咦,真怪,你怎的知道?」
  凌壯志被問得一愣,心知失言,為了表示坦誠,只得歉然含笑說:「方纔我在那株雲松後,曾看到過這些大花都在盛放著」
  素裝少女玉寒的粉面上,顯得愈加蒼白,黛眉一蹙,心中早已清楚,立即鄭重的警告說:「稍時我媽回來,你絕不可說你曾經登上峰來。」
  說此一頓,蒼白的香腮上,忽又一紅,接著不解的問:「真怪,你跟在我身後,我怎的一直不知?」
  凌壯志風趣的一笑,說:「就同你在太平鎮跟蹤我一樣,我也一些不知!」
  素裝少女的臉更紅了,不由嗔聲說:「你既然一些不知,怎知我在你身後盯梢?」
  凌壯志愉快的一笑,說:「方纔你自己不說,我怎麼會知道?」
  素裝少女一聽,頓時大悟,想到方才立在此地的幽怨神態,必然盡被他看進眼裡,心念至此,頓時紅飛耳後,不由鳳目瞪他一眼,嗔聲說:「看你文質彬彬像個十足的書生,誰知你這麼壞!」
  說罷,轉身向前走去。
  凌壯志兀自笑笑,緊緊跟在她的身後,他覺得兩人雖是初次見面,倒有些像是多年的朋友,這也許是她久居深山,身為武林兒女的緣故。
  素裝少女至中年美婦的房門前,停身止步,望著門內略一遲疑,似是想起有什麼不便之處,於是,轉首望著凌壯志說:「請到西屋裡坐吧!」
  說罷,首先向西邊的房門前走去。
  凌壯志知道,西屋是素裝少女的香閨,因而在心理上特別提高了警惕。
  進入房門,素裝少女一長身形,點足躍直數尺,纖手在房梁間一揮,室內頓時毫光大放。
  凌壯志秀眉一蹙,抬頭一看,只見正中房樑上,深深嵌著一顆大如鵝卵的雪白寶石,毫光四射,滿室生輝。
  驀聞素裝少女,謙和的說:「請坐吧!」
  說罷,逕自走進左間暗室間。
  凌壯志頷首應是,發現室內寬僅一丈,正中一桌兩椅,左右各有一間暗室,俱都有著一面玉白色的落地布簾,除此再沒有,什麼了。
  這時,素裝少女已由左間暗室內,端出兩杯茶來,背後的長劍已經卸下,她將茶放至凌壯志面前,同時笑著說:「荒山僻野,無以食客,就請飲杯松子茶吧!」
  凌壯志立即起身,含笑說:「黃山松煙,名滿天下,我想天都峰的松子茶,定也是清心怡神的佳品。」
  素裝少女,淡雅一笑,隨即坐在主位上,略顯歉然的說:「交識這久了,尚未請問小俠你貴姓!」
  問及姓名,凌壯志心中一動立即略一拱手,說:「在下姓凌,名壯志,世居金陵,父母早年去世,家中僅餘在下和老僕兩人了」
  話未說完,「噗嗤」一聲,素裝少女急忙掩口笑了。
  凌壯志秀眉一蹙,立即不解的問:「姑娘為何發笑?」
  素裝少女強忍笑意,說:「看你這副神情,的確像個十足的書生。」
  凌壯志知她說的不是真心話,接著拱手問:「敢問姑娘貴姓?」
  素裝少女僅簡單的回答說:「我姓葉!」
  凌壯志見素裝少女無意再說下去,自是不便再問,只得另找話題,於是,看了一眼室內,故意讚聲說:「葉姑娘住在如此仙境般的境地中,朝看日出雲海,夜聽松濤流泉,雖終生不下天都,也不至再想那煙火人間了。」
  說話間,發現素裝少女黛眉微蹙,立即改口問:「不知葉姑娘,和張前輩在此隱居多久了?」
  素裝少女仍然微蹙黛眉說:「自我有記憶以來,就住在此處。」
  凌壯志佯裝一驚,立即趁機問:「照姑娘說來,張前輩在此豈不已隱居十多年了嗎?」
  素裝少女嬌笑一聲,不由脫口說:「我今年都二十歲了,你說我媽在此住了多久」
  話一出口,似是發覺不該將自己的芳齡讓一個陌生少年知道,因而玉頰頓時飛上兩片紅霞。
  凌壯志對「二十歲」的少女,特別敏感,因為他恩師的女兒娟娟,今年也正是二十歲了,正以他情不自覺的看了素裝少女兩眼。
  素裝少女終年隱居深山,有時三五年不下一次天都峰,這次在太平鎮看到凌壯志,直疑是天上金童,因而,在她平靜的心湖中,投下一塊掀起漣漪的彩石,同時,在她的素白生命上,也塗上一片美麗光彩。
  這時見凌壯志著意的看了她兩眼,第一次感到心跳的厲害,因而,緩緩垂下頭去。
  凌壯志驟然驚覺失態,急忙轉變話題說:「張前輩能在天都峰一住二十年,她的武功不但高絕,昔年也必是位名滿天下的俠女。」
  素裝少女立即抬起頭來,傲然問:「昔年雙劍無敵『黛鳳』張雲霞,你可曾聽說過?」
  凌壯志不便說不知,但自己又確不知,因而不覺一陣遲疑。
  素裝少女何等聰明,早已看出凌壯志必是不知,不由感歎的說:「像我媽這樣曾經轟動武林,震驚江湖的人物,你都不知,你也實在太孤陋寡聞了。」
  凌壯志一聽,心裡很不高興,他覺得隨師學藝五年,就從沒聽恩師談過什麼「黛鳳」,如果確象素裝少女說的那麼轟動,難道恩師也不知?
  心念間,驀聞素裝少女不解的說:「難道令師沒對你談過這件昔年轟動江湖上的大事?」
  凌壯志只得搖搖頭,但他卻趁機問:「令尊大人是誰?」在下也許聽恩師講過!」
  素裝少女立即說:「葉天良!」
  凌壯志一聽,依舊神色茫然。
  素裝少女顯然有些生氣了,不由沉聲說:「四大俊傑的名字你都不知,還跑什麼江湖,闖什麼萬幾」
  凌壯志一聽四大俊傑,靈智一亮,心中恍然大悟,頓時想起跛足道人說的話來,不由脫口說:「想起來了,令尊大人可是『朱腕銀笑』葉大俠?」
  素裝少女笑了,立即愉快的點了點頭。
  凌壯志秀眉一蹙,隨之不解的低聲問:「聽說葉大俠在江湖上已經失蹤多年了,不知這話當真?」
  素裝少女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這次她闇然的點了點頭。
  凌壯志已概略的知道了中年美婦和素裝少女的身世,同時,也發覺她們和恩師是毫無關連的人,因而,不免感到有些失望。
  但,他同情素裝少女的遭遇,因而,關切的問了句:「這些年來,葉姑娘可探出一些令尊大人的行蹤信息?」
  素裝少女闇然說:「據我媽說,父親恐怕已經遇害了,失蹤十九年,不可能再活在世上。」
  凌壯志心頭一震,「失蹤十九年」,這個數字和恩師困居九華紫芝崖,竟是同一個年代。
  心念至此,他的心又搖動了。
  對方素裝少女,今年恰巧芳華雙十,她的父親失蹤,正巧又是一十九年,若非恩師叮囑的清楚,今夜他勢必認定素裝少女就是恩師唯一的女兒娟娟了。
  恩師說,他的妻子因難產死在一座荒林裡,他僅僅滿一週歲的女兒,是在與仇人激戰時遺失在荒野亂石間
  心念未畢,驀然傳來一陣極速的衣袂破風聲。
  驀聞素裝少女急聲說:「啊,我媽回來了。」
  說著,即由椅上立起來,同時望著凌壯志,再度正色說:「我媽問你時,切記不要說曾經來過峰上。」
  凌壯志見她說的鄭重,因而也謹慎的連連應是,同時,隨在少女身後,直向房門迎去。
  那陣衣袂破風聲,愈來愈近了。
  驀見一道寬大人影,撲張兩臂,宛如一隻巨大蝙蝠,逕由正東崖邊,凌空飛上峰頂,直向這面奔來。
  素裝少女輕「咦」一聲,立即停身止步,接著悄聲說:「不是我媽媽!」
  凌壯志運動雙目,凝神一看,頓時神色大變,驚得閃身躲在素裝少女身後,焦急的低聲說:「糟,我不能見他,葉姑娘,快讓我躲個地方!」
  素裝少女尚未看清來人是誰,見他如此情急,只得悄聲說:「你先在內室躲一躲。」
  凌壯志一心想躲一躲,眼前就是刀山油鍋也在所不計了,於是,折身奔進左室門簾內。
  一人內室,光線頓是一暗,立有一絲奇異清香撲面襲來。
  凌壯志心中一驚,遊目急看,只見室內一床、一桌、一凳。
  床上被褥整潔,折疊有序,桌上橫置一面銅鏡,凳上鋪著一方絲絮,除此,再沒有什麼了。
  凌壯志看罷,知道闖錯了門,心中暗呼糟糕,這準是葉姑娘的香閨。
  打量間,驀聞素裝少女一聲歡呼:「跛足師伯,您好久沒來了。」接著是跛足道人的哈哈笑聲問:「丫頭,你媽媽呢?」
  素裝少女已迎出房門,同時說:「我媽去追花花太歲去了。」
  跛足道人驚異的「噢」了一聲,沉聲問:「那狗賊居然膽敢打到天都峰上來?」
  素裝少女立即解釋說:「不,是我媽約他來的。」
  跛足道人立即以驚異的口吻問:「怎麼,你媽不是發過誓,你失蹤的爹爹不重現江湖,她終生不出黃山嗎?」
  素裝少女含笑解釋說:「不,是我前去的!」
  跛足道人頗感驚異的笑著問:「怎麼?你一人居然也敢下山?」
  素裝少女有些不服氣,同時也有些得意的說:「哼,那有何不敢,我不但去了臥虎莊,還去了太平鎮。」
  院中一陣沉默,想是跛足道人被這件事震住了。
  果然,跛足道人忽然壓低聲音問:「丫頭,『金刀毒燕』阮陵泰和『鐵弓玉環』晉宇田可是你斃的?」
  素裝少女沒有說話,想是點了點頭。
  又聽跛足道人以警告的口吻,說:「我先告訴你,現在『金刀毒燕』阮陵泰的小師妹宮紫雲,正四處尋找擊斃她師兄的那個白衫少年,不是師伯長他人的志氣,那個宮丫頭武學淵博,師伯和你媽都不是她的對手。
  素裝少女不解的問:「師伯,您怎的知道這消息?」
  跛足道人慎重的說:「我在太平鎮外,恰好遇到宮紫雲和晉德大師,我才知遇金刀毒燕和鐵弓玉環已被人用赤陽掌擊斃了。」
  說此一頓,接著壓低聲音說:「最初我曾想到你,後來我斷定是那個姓凌的小子。」
  素裝少女立即吃驚的問:「什麼?一個姓凌的小子?」
  跛足道人精神一振,不由急聲問:「怎麼?你見過那小子?」
  素裝少女立即分辨說:「不,不,我怎會見到過他?是我覺得奇怪,莫非那個姓凌的少年也會『赤陽掌功』」
  跛足道人立即輕哼一聲感慨的沉聲說:「哼,何止赤陽掌功,昔年四惡魔的武功,他都具備了,以我看,你擊斃金刀毒燕的事,最後八成會算在他身上。」
  素裝少女略一沉思,問:「師伯找媽媽,可是為了姓凌的少年,曾具有我爹習有的赤陽掌功?」
  跛足道人說:「這只是其中原因之一,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要盡快追上姓凌的那小子。」
  凌壯志聽得心頭一震,情不由己的向窗前走了兩步,愈加凝神靜聽了。
  驀聞素裝少女驚異的問:「為什麼,師伯?」
  跛足道人輕哼一聲說:「他不但把我的徒兒秦香苓拐跑了,連小丫頭喚春也帶走了。」
  凌壯志一聽,頓時大怒,他幾乎忍不住衝出去向跛足道人理論,繼而一想,最初沒出去,這時更不好現身了。
  又聽素裝少女,以不信的口吻,代他分辯說:「不可能吧」
  跛足道立即沉聲說:「你怎麼知道不可能?」
  素裝少女急忙解釋說:「那姓凌的少年有多大本領,一人豈有要挾兩個活人?」
  跛足道人突然一歎,說:「凌壯志的確是個好孩子,知道他不會,不過我必須追上他告訴他這其中的厲害好吧,我要走了,我不等你媽了。」
  話聲甫落,接著響起一陣逐漸遠去的衣袂破風聲。
  凌壯志聽了跛足道人最後的那句話,心中的怒火頓時全消,原來他猜不透秦香苓和春丫頭如何離家出走
  心念未畢,外室已傳來素裝少女的呼聲:「喂,出來吧,我師伯走了。
  凌壯志一定神,急步走了出去。
  素裝少女見凌壯志由自己的臥室裡走出來,粉面不由浮上兩片紅雲,於是,佯裝生氣的問:「我師伯前來追你了,你可聽到?」
  凌壯志苦苦一笑,說:「這真是作夢也沒想到的事。」
  素裝少女似是不太關心那些事,她黛眉一蹙,正色問:「聽師伯說,你也練有『赤陽神君』的赤陽掌功?」
  凌壯志由於不知恩師是誰,每一談起武功,他的心情便立時沉下來,因而,他僅深深的點了點頭。
  素裝少女繼續關切的問:「你是否願意告訴我你學藝的經過,和令師是誰?」
  凌壯志秀眉一蹙,略一遲疑說:「葉姑娘,現在我坦誠的對你說,我一直在暗中跟蹤你,也正是要知道你何以也習有赤陽掌功,你的令師是哪一位。」
  素裝少女為了要探出凌壯志的師承來歷,因而,毫不遲疑的說:「我的掌功、劍法,均由我母親傳授,我沒有拜別人為師!」
  凌壯志秀眉一蹙,不解的問:「張前輩何以會赤陽掌功?」
  素裝少女微搖螓首,淡淡的說:「我媽不會赤陽掌功,她是由我失蹤父親的一本秘芨上,將口訣默記下來的」
  凌壯志心中一動,不由急聲問:「那本秘芨,可是一本色分紅、橙、黃、白四種絲絹製成的金皮薄書?」
  素裝小女默然搖搖頭說:「我沒見過那本秘芨,因為它被我失蹤多年父親帶走了。」
  凌壯志聽得心頭猛然一震,神情頓顯緊張,不由惶急的問:「你殺金刀毒燕阮陵泰和鐵弓玉環晉宇田,可是為令尊大人報仇?」
  素裝少女見凌壯志神情有異,愈加動了一探凌壯志師承來歷的決心,同時,她也坦誠的點點頭說:「是的,兩人都是我父親昔年仇人。」
  凌壯志神情愈顯激動,繼續急聲問:「葉姑娘可知道令尊大人生前還有哪些仇人?」
  素裝少女一聽「生前」兩字,粉面立變,不由戚聲驚呼:「什麼?你
  你你是說我父親已經死了?」
  凌壯志知道由於自己的聯想,而直覺失言,因而連忙改口說:「不,不,我是說失蹤前。」
  但,素裝少女的心情,再也平靜不下去了,她強自抑制心中的不安說:
  「還有哪些家,我媽知道不過好似還有一個什麼『烏鶴仙長』」
  凌壯志一聽,身形猛然一個踉蹌,宛如驟遭雷擊般,額角上的冷汗頓時滲出來,他已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舉手指著素裝少女,顫抖著問:「你
  你你的乳名是」
  素裝少女心情恍惚,似是有大難臨頭的預感,她不由自覺地喃喃說:「小娟」
  凌壯志一聽,腦際「轟」然一聲,只覺天施地轉,瞪大的眼睛裡射出的目光停留在素裝少女的蒼白粉面上,他完全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