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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事出突然,距離又近,加之凌壯志在心理上受了恩師告誡的限制,略微遲疑,紫裳少女的玉扇已經點到,再想閃躲已來不及了。只覺兩眼一黑,週身乏力,翻身栽倒地上。
  萬綠萍一見,心痛如割,花容慘變,一聲厲叱,翻腕撤出背後長劍,寒光一閃,猛刺宮紫雲的酥胸。
  宮紫雲見凌壯志渾然不知閃躲,心中大惑不解,正待伸手去扶凌壯志,萬綠萍的劍已經刺到。
  於是,就用手中寒玉寶扇,一式「巧打雲板」,輕點刺來的劍身,同時,嬌軀飄然退後五步。
  萬綠萍急怒攻心,那肯放鬆,再度一聲厲叱:「還我表哥的命來!」
  厲叱聲中,進步欺身,耀眼匹練翻滾,一連攻出三劍。紫裳少女宮紫雲,似是自覺理屈,一直閃躲封避,並未還手搶攻。
  這時室內,一片吆喝喊叫,紛紛閃避縱躍,頓時大亂。晉德大師和鐵鉤婆俱都急聲大叫「住手」,雷霆拐蕭子清等人,神情緊張,早已手忙腳亂。
  只有「臥虎莊」少莊主「俊面一郎」阮自芳一人,確立一角,嘴哂獰笑,一臉得意之色。
  晉德大師見萬綠萍神情如狂,不由焦急大聲說:「萍姑娘快請住手,令表兄僅是暈厥,沒有生命之慮!」
  萬綠萍那裡肯聽,玉腕連翻,依然一劍緊跟一劍。
  雷霆蕭見鐵鉤婆兀立不動,也焦急的大聲說:「老鉤婆,別愣著不動,還不住制你的令千金。」
  鐵鉤婆雖對宮紫雲極為不滿,但凌壯志究竟不是她的真正表侄,這時被蕭子清一喊,倒不能不管了。
  於是小眼一瞪,脫口一聲大喝:「死丫頭,你瘋啦,你先停下來看看,人死了再和她拼嘛!」
  說話之間,乘隙急上一步,手中護手鐵鉤,一招「攔江截斗」,疾封而出。
  當——的一聲金鐵交鳴聲,濺起數點火花,萬綠萍手中的長劍,立被鐵鉤婆的鐵鈞鎖住。
  晉德大師一見,急忙宣了聲佛號,說:「阿彌陀佛,快將小施主抬上床去!」
  立在一角的阮自芳,看到這情形,心中那陣得意狂喜,瞬即變成失望和懊惱,臉上的神色頓時沉下來。
  雷霆拐蕭子清,見凌壯志面色蒼白,眼口微閉,但身上體溫正常,心臟跳動依舊,不由暗讚紫裳少女宮紫雲的點穴手法極有分寸。
  「璇璣」為人身大穴之一,輕則重傷,重可致死,但凌壯志卻是暈厥現象,這不能不令雷霆拐等人對宮紫雲的武功高低,另加估計。
  同時,他也看出宮紫雲真正的用意,必是懷疑宋南霄是死在凌壯志的手裡,他也偷偷的看了一眼凌壯志的右手掌心。
  據武林傳說,練成九華魔女「青罡氣」的人,掌心有五道顯明的青色手紋,分別通向手的五指尖端。
  但,雷霆拐低頭一看,凌壯志的掌心中,任何紋路也沒有,他霜眉一蹙,愈加洞燭宮紫雲的心意,因而望著冷冷注意著行動的萬綠萍,含笑寬慰說:
  「宮姑娘只是試試凌相公是否真的不會武功」
  萬綠萍未待雷霆拐說完,冷冷一笑說:「哼,他是我的表哥,他會不會武功,難道我不比她清楚?」
  說著,忿忿的看了一眼手持玉扇,凝神沉思的紫裳少女宮紫雲,同時舉腕將劍收入鞘內。
  鐵鉤婆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難惹人物,只因這時有晉德大師在場,不便發作,但她仍望著宮紫雲冷冷的說:「請宮姑娘快將穴道解開吧,小心被制久了會受內傷!」
  宮紫雲一定神,立即綻笑說:「前輩不必擔心,稍待片刻,凌相公自會醒來。」
  這聲「前輩」喊得鐵鉤婆心裡非常受用,因而點了點頭,也未堅持。
  雷霆拐為了要證實他的想法,立即接口問:「宮姑娘可是懷疑,宋南霄是凌相公下的手?」
  宮紫雲微微頷螓首,略感歉然的看了床上的凌壯志一眼,說:「不錯,我一直懷疑他是個會武功的人,加之宋南霄被擊斃的時間,又發生在凌相公離開大家之後不久,不過,其中另一個原因,恕我目前尚不能奉告。」
  雷霆拐蕭子清,對宮紫雲的另一原因不願及時說出來,似乎感到有些不快,因而,有意揭破的說:「可是方才老朽看凌相公的手,他的掌心並沒有五道青紋。」
  宮紫雲高雅的淡淡一笑,說:「青罡氣功,如果練到爐火純青的至高境界,手上的青紋便消失了。」
  雷霆拐和幾個勁裝老人聽了,面色一變,同時輕「噢」一聲,目光又同時移向床上的凌壯志身上。
  萬綠萍則認為紫裳少女是誠心和凌壯志為難,因而怒聲說:「我表哥才多少歲?就算他會武功,也決不可能將女魔頭的青罡氣功,練至登峰造極的境地呀!」
  一直蹙眉沉思的晉德大師,想是有息事寧人之意,因而插言說:「據老衲看來,宋南霄施主前胸上顯現的那個青色纖細掌印,那人的青罡氣功,至少有百年以上的火候。」
  雷霆拐蕭子清等人一聽,面色大變,而他們似乎都為這兩天一連發生的驚人事件,而感到心駭。
  鐵鉤婆同樣的不知凌壯志的真實底細,是以,也想知道一下凌壯志到底會不會武功,因而故意以刁酸的口吻問:「以宮姑娘看,我這個終日啃書本的遠親侄子,可曾學過武功?」
  宮紫雲秋水般的風目,略一閃動,立即輕搖螓首,卻不作正面的回答說:
  「凡是略諳武功身手的人,遇人狙擊要穴,必然竭力閃避,而凌相公卻木然不動,由此足證他確是一位讀書人。」
  萬綠萍一直心急如焚,這時見凌壯志的面色,雖然早已恢復紅潤,但仍未見他睜開眼睛,因而忍不往焦急的沉聲問:「你說他片刻即醒,為何至今尚無動靜?」
  孤立一角,目光閃爍的阮自芳,覺得機不可失,立即欣然說:「讓我為他解開穴道吧!」
  說著,越過青衣勁裝老人,直向床前走去。
  宮紫雲看得花容一變,正待出聲阻止,驀見萬綠萍柳眉一豎,杏眼圓睜,脫口厲聲說:「站這些,哪個要你多管閒事?」
  說話之間,倏舉玉腕,右手已握住肩後的劍柄。
  俊面一郎阮自芳,驕橫狂傲,何曾受過如此斥責,頓時氣得眼露凶光,面色鐵青,愣愣的立在那裡不動。
  鐵鉤婆見阮自芳居然膽敢在她的面前想動手腳,哪裡還把你鐵鉤婆放在眼裡,不由冷冷一笑,輕蔑的說:「姓阮的小子,你那兩手解穴手法,還是擱著吧,你不解,他或許還能醒來,你一拍,嘿嘿」
  「俊面一郎」阮自芳,見鐵鉤婆當面掀破他的陰毒,不由惱羞成怒,濃眉一軒,暴聲喝問:「鐵鉤婆,你別忘了你現在立在什麼地方?」
  鐵鉤婆怒極一笑,不屑的說:「姓阮的小子,你別神氣,莫說你小小的臥虎莊,就是皇宮內苑,老娘同樣的要去就去,要走就走。」
  話剛說完,早已醒來閉目靜聽的凌壯志,已經緩緩的睜開眼睛,他佯裝茫然的看了一眼左右,似是想起什麼,驚得慌忙坐起來。
  萬綠萍一見,立即奔了過去,同時低呼一聲「表哥」。
  阮自芳見凌壯志果真自動醒來,再看了萬綠萍那副關切驚喜的神態,不啻在火上又加了一桶油。
  鐵鉤婆既然和少莊主鬧翻了臉,自是不願再待下去,這時一見凌壯志醒來,立即沉聲說:「傻小子,我們走,看看誰敢動你一根汗毛!」
  萬綠萍怕阮自芳向凌壯志突下毒手,因而蓄勢擋在床前。
  凌壯志雖然恨透了阮自芳和紫裳少女宮紫雲,但他表面仍裝出茫然、畏怯和驚惶的神色,這時聽鐵鉤婆說走,正中下懷,趕緊移下床來。
  阮自芳見鑒鐵鉤婆當眾誇口,決心要將凌壯志留下來,煞煞鐵鉤婆的傲氣,於是,面向紫裳少女躬身急聲說:「七師叔,芳兒定要」
  話一出口,宮紫雲立即微剔黛眉,翠袖一拂,怒聲說:「閉嘴,還不退下去!」
  阮自芳本待再度要求,但看了閉目不語的晉德大師,神情冰冷的雷霆拐等人,自知情勢不利,於是,怨毒的看了鐵鉤婆三人一眼,轉身縱出房門,騰身飛身牆外,恍身已經不見。
  宮紫雲知道無法再留住鐵鈞婆,於是,手托玉扇,緩步走至凌壯志面前,歉然一笑,說:「方纔玩笑了,希望凌相公不要記在心裡。」
  說著,伸出一雙春蔥似的纖纖玉手,將玉扇遞上。
  凌壯志雖然恨極宮紫雲,在未睜眼時,他決心要嚴懲這個美麗少女,但這時面對她絕世風華的嬌靨,寒潭秋水般的眸子,心中那絲怨忿,完全被她眉目間那絲熟悉的意念而沖淡了,原本要說幾句洩忿話的勇氣,也沒有了。
  於是,只好接過玉扇,急忙拱手,顯得無可奈何的說:「啊,些許小事,姑娘何必掛齒,只要下次不開這個玩笑,也就是了。」
  晉德大師和雷霆拐蕭子清等人,看了他那副文簿儒雅的迂腐神態,俱都忍不住哈哈笑了。
  高雅絕美的宮紫雲,正在生氣的萬綠萍,也被他那副既不甘心,又不敢發作的神情逗得「噗嗤」笑了。
  只有鐵鉤婆,仍緊繃著老臉,望著晉德大師等人,氣虎虎的說:「諸位再見,我老婆子要先走一步了。」
  說罷,轉身走出書房,凌壯志和萬綠萍緊緊跟在鐵鉤婆的身後。
  晉德大師、宮紫雲,以及雷霆拐等人,俱在身後相送。
  這時,天光早已大亮,花園中灑滿了柔和的朝陽,照得滿園露珠點點,愈顯得各色鮮花的明艷。
  來至花園門前,鐵鉤婆堅請晉德大師等人止步,在一片珍重後會聲後,三人沿著修竹夾道,緩步向賓館方向走去。
  晨風徐徐,仍有濃重的涼意,令人不禁為之精神一振,倦意全消。
  凌壯志想到黎明之前紫裳少女宮紫雲點他璇璣穴的一剎那,這時想來,心中仍有餘悸。
  假設宮紫雲手下沒有分寸,這時他的身體恐怕早已冰冷的挺在床上了,如非當時他一遲疑,這時的後果也不堪設想了。
  一想到紫裳少女宮紫雲,便令他情不自禁的回過頭去,再看一眼那張略感熟悉的秀麗面孔。
  他看到晉德大師和宮紫雲等人,依然立在花園門前尚未回去。
  晉德大師目光柔和的望著他們三人,紅潤的面孔上,展著慈祥的微笑。
  紫裳少女宮紫雲,微蹙著遠山伏影般的黛眉,閃輝的目光,望著他和萬綠萍並肩前進的背影,含愁的嬌靨上,又籠罩著一絲傷感,雲裳上的玉珮金環,在朝陽下,閃閃發亮,令人看來又覺得她是那麼遙遠。
  雷霆拐和幾個勁裝老人,正在相互交談,想是談論昨夜擊斃「金刀毒燕」
  的那個白衫少年,是否與擊斃宋南霄的那人有關。
  再回頭,三人已到了賓館,裡面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知道各路前來的武林賀客,早在天明以前離去。
  再經過兩座獨院,走完一道長廊,出了高大門樓,直達莊牆跟前,三人一路行來,到處一片死寂,再沒有昨夜那種歡騰氣象了。
  凌壯志仰首一看牆上,正有不少莊丁望著美貌如花的萬綠萍。
  萬綠萍羞澀的看了凌壯志一眼,在這等眾目睽睽之下,她再也鼓不起昨夜那份勇氣了。
  四丈多高的牆,在凌壯志來說,僅是點足而過的事,但在此刻,他卻要裝出一副擔心害怕,腿都有點發抖的神態。
  鐵鉤婆沒好氣的看了凌壯志一眼,她覺得將一個聰明秀麗,貌若天仙的女兒嫁給這麼一個書獃子,的確有點可惜。
  這時,圍牆上又跑過來不少莊丁,看到鐵鉤婆和萬綠萍正在去架一個丰神如玉的俊美書生,俱都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鐵鉤婆一見,那股子滿腹無處發洩的怒火,頓時暴發出來,於是小眼一瞪,仰面一聲大喝:「都給我滾開,小心老娘上去剝了你們的皮。」
  大喝聲中,咬牙切齒,小眼睛睛光如燈,手中鐵鉤一連向上揮了幾揮。
  莊丁大都知道鐵鉤婆難惹,這時一見,頓時大亂,紛紛倉惶走開了。
  凌壯志看了鐵鉤婆那副窮兇惡像,再看了牆上倉惶走開的莊丁,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就在這時,驀聞鐵鉤婆低喝一聲「起」身形應聲,騰空而上——
  凌壯志盡量提氣,減輕自己的體重,他真怕鐵鉤婆的輕功不濟,縱不上牆去。
  鐵鉤婆和萬綠萍,一人架著凌壯志一個臂,騰空登上牆頭,身形略微一頓,接著疾瀉而下到達地面,鐵鉤婆一聲不吭,當即向前走去。
  三人進入陰森的巨大護莊林,凌壯志不得不佯裝不解的向萬綠萍問上幾句。
  最後,他佯裝驚悸的說:「小生這次險些丟了生命,真算是大開眼界了,看來你們武林中的事,還是少見識一些的好。」
  說話之間,已到了寬大官道上,鐵鉤婆立即停身起步,回身望著凌壯志問:「現在我們要去莫干山我結拜大妹子『鐵棒槌』那裡去為她祝壽,你小子是否還要去見試見試。」
  凌壯志一直懷疑擊斃「金刀毒燕」的阮陵泰的白衫少年,就是天山「瓊瑤子」的衣缽弟子展偉明所為,因而,他急於要趕去石門。
  同時,那柄「瓊瑤子」仗以成名的「寒玉寶扇」也必須盡快交還展偉明,否則將不知給他帶來多少麻煩。
  於是,急忙拱手說:「啊,老媽媽,小生必須前去石門,那莫干山,小生萬萬不能前去。」
  鐵鉤婆雖然有幾分喜歡凌壯志,但,卻有點討厭他那股書獃子氣,覺得帶著他,也的確有些不便。
  於是,舉手一指正西,正待說話,萬綠萍已幽幽地說了。
  「表哥,幾百里地在我們說,並不是太遠的路程,你先隨我們去莫干山,讓娘留在那裡,小妹再陪你去石門找展偉明。」
  凌壯志為了爾後行動不受牽制,目的就是要盡快擺脫鐵鉤婆母女,哪裡還肯跟她們去莫干山?
  於是,急忙搖頭,惶聲說:「遙遙數百里,往返需數月,怎麼能說不是遠路程?」
  鐵鉤婆是個性子急的人,既然凌壯志不願前去,何必強他所難,因而一揮手,立即不耐煩的說:「好了,由此奔正西,經九華,越馬鞍山,便到了皖南交界石門了。」
  凌壯志一聽,宛如得到大赦,急忙拱手,朗聲說:「媽媽珍重,萍妹珍重,小生就此告辭了。」
  說著,深深一揖到地,轉身向西走去。
  萬綠萍見凌壯志說去就去,對自己竟無一絲留戀,芳心一酸,幾乎掉下淚來,她情不自禁的望著鐵鉤婆,含淚低呼:「娘!他」
  鐵鉤婆心疼愛女,似是想起什麼,覺得不能就這樣輕易讓這個書獃子離去,於是,小眼一瞪,沉聲低喝:「小子回來。」
  凌壯志剛剛走了沒幾步,驀聞喝聲,心知要糟,知道是為了萬綠萍的事,於是趕緊走回來,再度拱手一揖問:「啊,老媽媽,將小生喚回可是還有什麼叮囑之事?」
  說話之間,覷目瞟了一眼,柳眉深鎖,幽怨含愁的萬綠萍。
  鐵鉤婆「嗯」了一聲,急繃著老臉,冷冷的問:「怎麼,你就這樣說走就走了嗎?」
  凌壯志被問得一愣,他心中雖然明白鐵鉤婆問話的意思,但他卻久久不知如何回答。
  鐵鉤婆誤認凌壯志誠心不理,心中不禁有氣。不由大聲問:「你別跟我裝糊塗,我的萍兒該怎麼辦?你說!」
  說著,舉手指了指微垂螓首,珠淚簌然的萬綠萍。
  凌壯志確沒想到這次前去,「臥虎莊」竟會招來這麼一個大麻煩。
  他並不是一個寡情絕義的人,只是他目前重任在身,只限於師誡,不容他和任何人在一起久纏,尤其是女人。
  他看了一眼楚楚可憐的萬綠萍,想到她昨夜毅然抱自己飛越高牆,心中著實不安,因而望著鐵鉤婆,訥訥的低聲問:「你們說我該怎麼辦?」
  如此一問,鐵鉤婆也被問住了,愣愣的瞪著一雙小眼,嘴角不停的牽動,乍然一問,她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萬綠萍見凌壯志對她的一片癡情,根本不懂,因而芳心一陣難過,再也忍不住掩面哭了。
  鐵鉤婆一直夢想著將女兒嫁給一個英挺瀟灑,武功高絕的俊美人物,沒想到女兒偏偏喜歡這個書獃子。
  這時見愛女傷心的哭了,一股怒火倏然而起,舉手指著凌壯志的前額,瞪著小眼怒聲說:「姓凌的小子,你可別不知足,我的萍兒長得雖不像仙女,可也不遜於當年的西施,你窮酸能娶我的萍兒做媳婦,算你前世修來的清福,告訴你,今天你不說個明白,道個清楚,我就一鉤劈死你,也免得我的萍兒日夜相思」
  掩面含泣的萬綠萍,見老娘越說越不像話,所幸道上寂靜無人,要被別人聽去,豈不羞死了。
  因而,未待鐵鉤婆說完全,氣得小靴一跺,不由羞急的說:「娘,不要說了」
  鐵鉤婆小眼一瞪,怒聲說:「為什麼?老娘偏要說,這小子簡直不知好歹!」
  凌壯志被罵得啼笑皆非,只得連連點頭,聲聲應是,不由低聲下氣的問:
  「依老媽媽之見,小生該怎樣才可走呢?」
  鐵鉤婆毫不遲疑的一指青天,大聲說:「跪在地上向天發誓。」
  凌壯志一聽,幾乎忍不住脫口笑出聲來。
  萬綠萍放下一雙掩面玉手,也聚精會神的望著凌壯志,她雖然覺得發誓並不可靠,但至少也可讓凌壯志表明一下對她的愛心。
  凌壯志強自忍笑,苦著臉問:「發什麼誓呢?」
  鐵鉤婆瞪眼大聲說:「要向玉皇大帝保證對我的萍兒永不變心!」
  凌壯志知道今天要不設法安住鐵鉤婆母女兩人的心,不但目前擺脫她們甚難,就是將來也會糾纏不休。
  心念及此,靈智一動,頓時想起恩師贈給的那顆「麗彩夜光珠」,於是哈哈一笑,探手懷中,取出一個色呈碧綠,大如核桃的寶珠來。
  接著,拱手一揖,含笑朗聲說:「啊,老媽媽,小生對萍妹之心,天神共鑒,何必定要發誓,小生這裡有家傳至寶『涵碧珠』一顆,功可祛毒驅邪,謹贈萍妹,尚望媽媽代為收下。」
  說著,順手將珠捧上。
  鐵鉤婆接過來一看,和萬綠萍兩人同時喜呆了。
  寶珠入手,份量極重,在逐漸升高的朝陽下,毫光四射,耀眼生花,知是價值連城的珍品,兩人不由相對笑了。
  鐵鉤婆以為這就是凌壯志對愛女的文定彩聘,因而笑向萬綠萍說:「死丫頭,這總該放心了吧?」
  說著,笑嘻嘻的將「涵碧珠」塞進萬綠萍的手裡。
  萬綠萍接珠在手,粉面通紅,喜在心間,大而明亮的杏目,深情的望著俊面含笑的凌壯志,羞澀的說:「凌哥哥,希望你在石門等我」
  凌壯志聽她的稱呼,愈來愈親熱了,知道這個漩渦越旋越深,最後終難拔足,於是,他不敢肯定的回答說:「如無要事,定在石門等你!」
  鐵鉤婆見愛女那副羞答答的樣子,老懷看了也極為高興,於是,哈哈一笑,愉快的笑著說:「死丫頭,別囉嗦啦,他小子半天走不了十里,等我們祝壽回來,他還沒過馬鞍山呢!」
  凌壯志一聽,不由暗自笑了,他確沒想到鐵鉤婆對他竟無一絲疑慮,虧她還是一個老江湖呢!
  萬綠萍仍不放心,再度羞澀的叮囑說:「凌哥哥,你一定要等我。」
  說著,一面望著凌壯志,一面轉身隨鐵鉤婆向東走去。
  凌壯志待辦之事極多,他在石門最多待上一日,但為了安慰萬綠萍的心,也只得連連頷首,說聲珍重,也轉身向西大步走去。
  這時紅日已經極高,官道上依然沒有一個人影,凌壯志斷定這條大道,可能是臥虎莊所有。
  他離開了鐵鉤婆和萬綠萍,心中感到非常輕鬆,但他的腦海裡,仍浮現著萬綠萍嬌美秀麗的影子。
  每當他想和萬綠萍親近的時候,他便想起師父的告誡——世間最可怕的人是女人,尤其是美麗的女人。
  最初,他無法體會出師父這句話的涵意,現在經過宮紫雲的猝然下手,令他對美麗的女人,更加提高了警惕。
  因為,宮紫雲就是一個麗姿天生的絕美少女。
  念及至此,他再也忍不住伸出手來,仔細的看看掌心,但是掌心中任何青色紋路都沒有,而他卻確確實實的具有青罡氣的功力。
  想到晉德大師說的話,他不禁感到有些迷惑,暗忖:莫非自己的武功的確已達爐火純青的至高境地?
  晉德大師曾在酒樓上說過他的「赤陽掌功」已有百年以上的根基,那時他聽了,還暗覺好笑,如今,他有些相信了。
  因為,他已知道晉德大師是一位頗受武林英豪尊敬的有道高僧,以晉德大師的聲望地位,決不會危言聳聽,誑語感人。
  現在,根據兩天來的見聞和判斷,他證實他的恩師即不是昔年最厲害的魔頭「赤陽神君」,也不是任性嗜殺的「九華魔女」,他的恩師只是一個獲得絕世武功的人。
  至於他恩師究竟是准,他的一生坎坷遭遇究竟如何,只有找到師父的女兒娟娟,再去恆山「凌霄庵」探詢了。
  但是,到哪裡去找那位娟娟姑娘呢
  每當他想到這個問題,他便憂急如焚,心緒紊亂,感到坐立不安,不知應該如何著手去辦!
  一陣涼風吹來,眼前光線同時一暗——凌壯志一定神,發現已到了十數里外的那座廣大茂林前。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停身止步,機警的看了一眼道路兩旁,發現道上田間依然寂靜無人,那顆緊張的心,才靜下來。因為,在他沉思前進中,腳下已展開了「流雲步」,這種輕功,看似慢,實則快,施展開來,身形如行雲流水,柳絮飄風。回頭一看,面色立變,只見身後十數里外的臥虎莊前,塵煙彌空,黑影點點,宛如狂風般捲來。
  這時,才聽到隱約傳來的馬嘶,和悶雷似的蹄聲。
  凌壯志斷定是臥虎莊的馬隊,只是不知他們要去哪裡,也許是分途到各地奔喪,報告「金刀毒燕」已死的消息。
  為了避免臥虎莊的人起疑,他不敢再施展輕功,只得大步進林內。
  茂林俱是高約數丈的大白楊,枝長葉大,繁盛蔽空,僅道路的中央上空露出一線藍天。
  白楊樹林極深,走了數百丈,依然未看到盡頭。
  這時,悶雷似的蹄聲漸漸近了,馬嘶此起彼落。
  再前進百丈,已能看到林的前沿,但身後的馬隊已相距不足一里了。
  轉瞬之間,馬隊已至身後,蹄聲急如驟雨,馬嘶刺耳驚心,震的樹上楊葉自響,地面微微顫動!
  凌壯志本能的回頭一看,健馬竟有二十匹之多,俱是勁裝佩刀的威猛壯漢。
  當前一匹高大青馬上,正是身穿錦緞勁裝,肋掛毒燕鏢囊,腰懸厚背金刀的「俊面一郎」阮自芳。
  阮自芳嘴哂獰笑,白面罩煞,目光怨毒的望著凌壯志,他對沒看到萬綠萍和鐵鉤婆,似乎頗感意外。
  凌壯志一見阮自芳的那副猙獰神色,即已看出他的來意不善,因而頓時升起一絲殺機。
  因為,他覺得像阮自芳這樣的人,同樣的不能讓他活在世上。
  心念間,他依然作著躲馬之狀,急步走向路邊
  就在他剛剛走至路邊的同時,阮自芳一馬當先,勢如猛虎,挾著如雨蹄聲,帶著呼呼勁鳳,直向凌壯志身後瘋狂衝來。
  志暗哼一聲,身形略微閃動,那匹高大青馬,擦身衝過,驚險萬分。
  阮自芳心中一驚,不由大喝一聲,手中馬鞭,反劈揮出,猛抽凌壯志的面門。
  凌壯志頓時大怒,殺機倏起,仰面一閃,馬鞭擦肩飛過,接著一聲大喝,左掌反臂揮出,猛擊阮自芳的馬屈股。
  蓬然一聲大響,青馬痛極長嘶,前蹄仰天,人形而立,旋身竄向林內。
  阮自芳一心想抽凌壯志一鞭洩忿,根本沒想到青馬會突然立起,如此一起一落,那裡還坐得住,一聲驚叫,翻身栽下馬來。
  就在這人翻馬仰的同時,後面二十餘匹健馬同時奔到,當前四馬,收勢不及,直向地上的阮自芳和凌壯志衝來。
  凌壯志一聲冷笑,身形旋飛騰起,一躍數丈,幾達林頂。
  阮自芳跌得頭昏腦脹,嚇得魂飛天外,一聲刺耳嚎叫,疾施「懶驢打滾」
  連滾快爬,險些被踏死馬下。
  其餘馬上壯漢,紛紛急剎坐馬,驚呼喊叫,馬嘶蹄亂,濃塵瀰漫林間,頓時亂成一片。
  俊面一郎阮自芳滾至路邊,翻身躍起,面色蒼白的已無一絲血色,一身塵土狼狽至極。
  他平素狂傲,恃技凌人,何曾栽過這種跟頭,這時一定驚魂,羞怒交集,只氣得渾身嗦嗦只抖。
  他望著飄然落回原地的凌壯志,目光充滿了怨毒,咬牙切齒,緩步向前逼去,同時恨聲說:「果然不出我七師叔所料,你小子確是一個偽裝的書生。」
  凌壯志微軒劍眉,星目閃爍,他既已施展了武功,自是已動了殺機,於是,冷冷一笑,微一頷首,說:「不錯,在下倒很佩服你七師叔的眼力,可惜」
  說著,遊目看了一眼躍下馬背,正在紛紛撒出兵器的壯漢。阮自芳立即不耐的怒聲問:「可惜什麼?」
  凌壯志輕蔑的一笑,說:「可惜她當時沒將在下點斃!」阮自芳瞪眼一聲厲喝:「現在殺你,也不太遲!」
  遲字剛出口,縱身前撲,倏舉右掌,狠劈凌壯志的面門。凌壯志哈哈一笑,說:「已經太遲了。」
  了字出口,急上一步,右臂架橫封出。
  蓬的一響,悶哼一聲,阮自芳攢眉苦臉,身形踉蹌後退,額角上的冷汗,頓時滲出來。
  阮自芳左手一摸,發覺右腕已斷,心中頓時一慌,再也拿椿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橫刀立在四周的壯漢,平素俱是作威作福的惡奴,這時見少莊主被白衫少年震斷了手腕,俱都驚呆了。
  就在這時,一聲烈馬長嘶,劃空傳來。
  凌壯志一聽,面色大變,知道又有臥虎莊的馬隊趕來,也許是紫裳少女宮紫雲和晉德大師等人。
  所有橫刀發呆的壯漢,俱都精神一振,同時暴起一聲震撼林野的歡叫!
  驀聞跌坐地上的阮自芳,震耳一大喝:「還不快將這小子亂刀分屍!」
  喝聲甫落,暴起一聲吶喊殺聲,所有壯漢,齊向凌壯志瘋狂撲來。
  凌壯志心急如焚,頓時大怒,想到恩師的告誡,殺機登時迷了心智,一聲大喝,身形電旋,無數白影,飛馳在二十餘個大漢之間。所有壯漢頓時大駭,手中單刀望著飛旋無數白影,亂劈亂砍——
  剎那間,刀光血雨,臂斷頭飛,慘叫刺耳驚心。
  這時,那陣馬嘶蹄奔聲,愈來愈近了,似是已到林外。凌壯志急怒攻心,神情已近瘋狂,為了及早脫離現場,俯身揀起一柄單刀,寒光一閃,最後兩人也倒下了。
  他停身遊目一看,只見俊面一郎阮自芳,身形如箭,抱頭鼠竄,迎著衝進來的馬隊,瘋狂馳去——
  凌壯志豈肯讓他逃走,大喝一聲:「拿命來!」
  來字出口,勸集右臂,手中單刀,猛向狂逃的阮自芳擲去。一道寒光,勢如奔電,挾著尖銳嘯聲,一閃已至阮自芳背後。一聲淒厲驚心的刺耳慘叫,阮自芳兩手抱胸,踉蹌栽倒,頓時氣絕。
  凌壯志哪裡還敢停留,展開絕世輕功「陸地飛行」身形宛如一縷白煙,藉著林木掩護,直向西南飛去。
  一陣飛馳,足有五里,前面已是林沿,身後也聽不到蹄聲馬嘶。凌壯志停下身來,首先鎮定一下心神,他斷定方才趕來的馬隊,如果是紫裳少女宮紫雲,她必繼續向西緊追。
  念及至此,他不敢再走那條大道,只得越野前進。
  由於連日未得好睡,酉未時分,便在一個小鎮上的小客店裡住下來。
  他怕遇見昨夜去臥虎莊的武林賀客,因而匆匆晚飯,立即和衣倒在床上。
  他要想的事太多了,千頭萬緒,無法理起,於是,索性盤膝打坐,心裡一靜,不覺沉沉睡去。
  一覺睡來,月光滿窗,室內景物清晰可見,睡意全消。他想既然已無睡意,何不星夜趕路。
  心念已定,飄身下床,取出一塊碎銀放在桌上,悄悄開門,輕步走出房外。一輪明月,高掛中天,光華輕灑似水,正是三更時分。遊目一看各房前窗,俱都黑暗無光,腳尖一點,騰空飛上房面,展開輕功,直向正西馳去。
  暮春天氣,深夜寒意仍濃,田野愈顯得肅索寂靜。
  驀然——
  西北荒野間,一縷白影,由東向西,一閃而逝——
  凌壯志心中一驚,暗呼「好快」,斷而一想,不由驚的脫口低呼:「啊,一定是他!」
  低呼聲中,功布全身展開「陸地飛行術」疾如掠地流星般,直向西北追去。
  凌壯志認為那道一閃而逝的白影,極可能就是擊斃「金刀毒燕」的白衫少年,他決心追過去看看。
  一陣疾追,已能看到那道快如白煙的身形,正掠過一片荒野向前正西飛馳。
  凌壯志追了一程,心中不禁暗暗驚駭,因為,以他全力施為快如電掣的身形,竟追不及前面那道白影。
  他覺得前面那人的輕功,也許比自己尚高出一籌,果真如此,他的武功當然也不會低劣平庸,萬一動上手,倒要格外小心。由於爭強好勝心的驅使,他的腳下,已施展到最高度,只覺景物飛旋,大地倒逝,兩耳風聲呼呼。
  再馳一陣,距那道快速白影,果然近了,距離最多數十丈,同時,已能看清那人白衫飄拂,身材似乎比他矮小。
  他想,再追一陣便可追上了,想到得意處,不覺笑了,腳下繼續不斷的加勁
  驀然——
  前面那道白影,似是發覺後面有人跟蹤,倏然轉過頭來,兩道目光,宛如兩柄利劍望來。
  凌壯志心中一驚,暗呼不好,閃電隱在一株大樹之後,探首一看,那道白影又在百丈以外了。
  但,就在那人回頭一瞥之間,他已看清那人無須,果是一個少年,因而,他愈加相信那人就是擊斃「金刀毒燕」阮陵泰的白衫少年,同時他也證實白衫少年並不是展偉明的化身。
  這時,他心中有一種受愚弄被侮辱的感覺,不禁心頭火起,決心盡快追上去,向那白衫少年質問,但,他卻不知,他已犯了武林最大的忌諱。
  在皎潔的月光下,清冷的曠野間,兩道白影,前後追馳,癡如流星趕月,快愈掠地驚鴻,直向遠處一片黑壓壓的大鎮店馳去。
  凌壯志一見,心中大感焦急,由於前面白衫少年發現了身後有人,也在盡力施為,因而,凌壯志始終與那白衫少年相距著百丈以上的距離。
  眨眼之間,已到鎮前,那白衫少年,對鎮上的地勢,似是極為熟悉,騰空飛上一座房面,白影一閃,頓時不見。
  凌壯志閱歷淺薄,毫無江湖經驗,身形不停,速度反而加快,來至那座瓦房,一長身影,騰空而上。
  遊目一看,鎮上房屋櫛比,不下千間,那裡還有那白衫少年的影子?
  鎮店相當大,僅有遠處兩戶豪富之家的高樓上,尚有一兩隻窗上亮著燈光。
  凌壯志斷定那白衫少年決不是貧苦人家的子弟,因而,他仔細估計那兩處豪富人家,俱都在百十丈外。
  細看兩家房舍,朱樓畫棟,紅磚琉瓦,建築的極為富麗。
  東邊一家氣勢略小,西邊一家,佔地較為廣大,修竹掩映中,露出一角飛閣,另具一種清幽脫俗氣象。
  凌壯志決心去探西邊那一家。
  心念既定,即展輕功,以極靈巧的飄掠動作,在房上縱躍前進。
  漸漸,發現靠進這面的修竹飛閣,竟是一座不算太大的花園。
  園內,修竹矮松,花木蔥鬱,中間別緻的建有幾方畸形怪石,上面綠苔斑駁,爬滿籐蘿。
  凌壯志愈前進愈提高警覺,因為,這家的少主人即有如此驚人的武功,這家的老主人定然也不是庸手。
  來至近前一看,是一道雪白的孔磚花牆,牆內植有一排闊葉芭蕉,正好掩護他進入園內。
  他機警的看了一眼園內,立即沿著一道曲徑,屏息向內走去。
  前進中,發現園內奇花爛漫,清香四溢,涼風徐吹,月華似水,如能在此時觀花賞月,該是多麼雅致
  驀然——
  一聲銀鈴似的清脆撒嬌的聲音,就在那幾方怪石之後響起!
  「師父,苓兒真是笨死了,這招『萬花獻佛』,練了幾遍,還悟不透其中的精奧之處。」
  凌壯志心頭一震,面色立變,他雖沒有江湖閱歷,但卻知道窺人練武,罪不可赦,為武林最禁忌的事。
  一聲祥和的呵呵低笑,接著是親切的誇讚聲音:「苓兒,你練兩遍已經有了如此成就,應該心滿意足了!」
  另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說:「道爺,我家小姐就是什麼事都不知足,今天我家老爺子請英俊瀟灑,儀表非凡的玉山薛公子來吃酒,目的是給小姐」
  語未說完,一聲嬌羞怒叱:「死丫頭貧嘴,看我割掉你的舌頭!」依然是那個祥和的聲音呵呵笑著說:「苓兒,饒了春丫頭吧,她那張油嘴,氣能把你氣死,笑能把你笑活。」
  凌壯志聽得心中一動,本待悄悄退出園去,但這時他被「玉山薛公子」
  五個字給吸住了。
  他認為那位薛公子,可能就是方纔那個白衫少年。
  念及至此,屏息向著幾塊畸形怪石繞走過去,由於怪石的那面有人談話,他的前進愈加小心。
  來至石後,屏息立在一蓬垂籐下,恰好掩蔽住他的身體,緩緩探頭,極謹慎的向石前望去
  前面是一塊細草如茵,方園約有六丈的平地,草地的對面,即是小徑花圃。
  首先,他看到一個年約十六七歲,身穿花衣,梳著兩條長辮子的侍女。
  花衣侍女,眉清目秀,容貌不俗,雖無十分姿色,卻也有動人之處,這時,她雪白的臉上,正掛著頑皮的微笑。
  凌壯志知道,花衣侍女定是方才挨罵的春丫頭。
  再往內看,是個秀髮披肩,一身紅衣,手抱長劍的少女。
  紅衣少女,瓜子臉蛋,膚如凝脂,年齡約有十七八歲,一雙剪水雙瞳,明若秋波,兩道修長秀眉微向上飛,似嗔似喜的面龐上,充滿了傲氣。
  這時,她正抱劍領訣,雙目凝視,作著練劍的起始姿勢。
  凌壯志知道,她就是自稱苓兒的那個少女。
  探首再向內看,不由驚得渾身一戰,面色大變。
  只見一個頭挽蓬鬆道髻,滿面油泥,身穿一襲破道袍的跛足老道,正瞪著兩眼望著他笑!
  凌壯志這一驚非同小可,幾乎脫口叫出聲來,他作夢都沒有想到在這等富貴人家的花園裡,會碰上這位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跛足道人」,尤令他吃驚心駭的是,跛足道人早已發現他在石後偷窺。
  他雖然江湖閱歷極少,但武林中最厲害,最怪誕,最著名的一些人物,他卻曾聽恩師談過。
  譬如,四惡魔,四大怪,四女俠,四俊傑等,而跛足道人,就是四大怪中的一個。
  跛足道人,年近古稀,沒人知道他的道號姓氏,也沒人知道他的出身來歷。
  他一生遊戲風塵,從不注意修飾,有人說他俠肝義膽,也有人罵他是個屠夫,死在他手中的黑白兩道高手,據說無計其數。
  凌壯志知道,今夜要想全身而退,似是已不可能了。
  跛足道人見凌壯志已經被他發現,而仍遲疑不肯出來,不由動了肝火,震耳一聲大喝:「混蛋小子,還不滾出來嗎?」
  喝聲如洪鐘大鳴震人耳鼓,令人聽來頭暈目眩。
  這突如其來的震耳大喝,把紅衣少女和那個春丫頭,同時嚇了一跳,俱都隨著跤足道人的凌厲目光,驚異的向著怪石望去。
  凌壯志曾聽師父說過,對付惡毒的人,要厲害,碰到怪誕的人,要隨和,遇到德高望重的長者要必恭必敬。
  這時聽了跛足道人的震耳大喝,強自鎮定一下心神,故作悠閉的步子,硬著頭皮走了出去。
  紅衣少女和春丫頭,見怪石後面真走出一個丰神如玉,英挺瀟灑,俊面綻笑的白衫少年來,不由驚得輕「啊」一聲,齊向身後退了半步。
  跛足道人一生闖蕩江湖,見到他的人,無不面色大變,誠惶誠恐,這時見凌壯志走出來,神情自若,居然還敢臉上掛笑,不由面色一沉,恐聲喝問:
  「哪裡來的混蛋小子,吃了什麼熊心豹膽,敢來園內偷看,真是不知死活,不懂規矩,膽大包天,任性胡為,想是活的不耐煩了。」
  凌壯志本來心中有些慌亂,這時聽了跛足道人罵的一大套,竟忍不住真的笑了,於是,停身站好,拱手含笑說:「晚輩凌壯志,給跛足前輩請安。」
  說著,即不算恭敬,也不算的失禮沉沉一揖。
  跛足道人一聽,油臉愈加難看,怒聲一聲說:「人人見了我,都呼我一聲『老前輩』,你小子偏偏給我加上『跛足』兩個字的帽子」
  說著一頓,兩道銳利的目光,刻意仔細的看了凌壯志一會,依然哼了一聲,繼續沉聲問:「我且問你,你怎的知道我是跛足道人?」凌壯志尚未回答,那個春丫頭先忍不住掩口笑了。
  跛足道人先瞪了一眼春丫頭,也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跛腳,接著冷冷的問:「你小子可是看了我這記號?」
  說著,動了動那只跛腳。
  凌壯志急忙解釋說:「不是,晚輩常聽先師談起前輩」跛足道人一聽,眉頭一皺說:「你小子口稱『先師』,敢莫是你師父已經死了?」
  凌壯志立即神色闇然,低聲應是。
  跛足道人面色略為緩和了些,繼續說:「既然你師父已經仙逝,想必是我老道的故人」
  凌壯志星目一亮,似乎想起什麼,未待跛足道人講完,立即連連頷首,恍然大悟的急聲說:「前輩說的不錯,先師確實對晚輩說過,他老人家與前輩不但有數面之緣,昔年且在旅途豪飲過」跛足道人一聽。「輕噢」一聲,臉上立現笑容,不由愉快的問:「小子,你那師父是誰?」
  凌壯志一聽,愣了,頓時被問的張口結舌,最後,只得搖搖頭,苦笑著說:「晚輩自己也不知道。」
  紅衣少女和春丫頭,不由相互看了一眼,對凌壯志不知道自己的師父是誰,似乎覺得有些好笑。
  跛足道人早已沉下臉來,雙目冷電閃爍,氣虎虎的說:「好小子,你膽敢戲弄我?」
  凌壯志慌的急忙分辯說:「前輩請聽晚輩解釋。」
  跛足道人那裡肯聽,鐵青著臉,轉首望著紅衣少女,沉聲說:「苓兒,你去劈他幾劍!」
  說著,忿忿的舉手指著神情慌張的凌壯志。
  紅衣少女似羞似笑的看了一眼凌壯志,向著跛足道人,抱劍恭身,低聲應是,即向凌壯志走來。
  凌壯志想到恩師的嚴厲告誡,頓時急出一身冷汗,不由搖動雙手,連聲惶急的嚷著說:「前輩不要誤會,前輩不要誤會。」跛足道人冷哼一聲,不屑的說:「哼,你小子不說,我也會知道你師父是誰!」
  凌壯志聽得心中一動,覺得這是一個獲得恩師來歷的最佳機會,跛足道人見多識廣,也許在過招之際,能由武功的路數上,揣測出恩師是誰。
  為人子弟,而不知恩師是誰,是一件可笑可恥的事,如能因施展武功而得知師父是誰,即使背一次恩師的告誡,也是情有可原,迫不得已的事。
  尤其,處在今夜這種情勢之下,確無法自圓其說,偽稱不會武功
  心念未畢,紅衣少女已走至前面一丈之處,抱劍為禮,嬌聲含笑說:「秦香苓,奉命向凌小俠討領幾招絕學,請凌小俠亮亮兵器吧!」
  凌壯志雖然學的也是劍術,但他在九華山紫芝崖時,多是以枝代劍。
  這時,如以樹枝與紅衣少女過招,對方必然不肯,對跛足道人來說,不啻火上加油,必將事情弄得更糟。
  因而,想起懷中「寒玉寶扇」來,於是拱手為禮,含笑謙和的說:「在下沒有隨身的兵器,就用這把折扇陪姑娘走兩招吧!」說話之間,探手懷中,即將那柄隱隱閃輝的玉扇取出來。寒玉寶扇一出手,跛足道人渾身一戰,面色大變,不由惶急大聲問:「什麼?你你說你你的師父已死」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凌壯志和秦香苓都愕了。
  跛足道人渾身微抖,目中已經有了淚光,再度大聲問:「我我那五妹正在坐關,可是走火入魔了?」
  凌壯志一聽,恍然大悟,不由笑著說:「前輩誤會了,這把寒玉寶扇,乃是一位展世兄,請晚輩代他暫時保管幾日」
  「拿來——」
  我看兩個字尚未出口,身形如煙,已撲至凌壯志的面前,同時,右手疾出,閃電抓向凌壯志手中的寶扇。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秦香苓和春丫頭,都驚呆了。
  凌壯志沒想到跛足道人會突然搶他手中的寶扇,不由大吃一驚,情急之下,身形如電一旋,就在踱足道人五指已觸及寶扇的同時,閃開了。
  跛足道人驚得面色一變,雙目如電,不由脫口厲聲問:「小子,你是老魔鬼『東海仙翁』的什麼人?」
  凌壯志心情緊張,被問得不禁一楞,趕緊茫然搖搖頭道:「晚輩根本與『東海仙翁』無關!」
  跛足道人氣得渾身直抖,再度厲聲問:「那你為何會老魔報的『追魂幻蹤步』?」
  凌壯志急忙解釋說:「這是先師親授晚輩的」
  跛足道人怒哼一聲,恨恨的說:「哼,你就是玉皇大帝的徒弟,今夜我也要宰了你。」
  說著,急步向紅衣少女秦香苓身前走去。
  凌壯志知道跛足道人要去拿劍,因而驚語慌聲說:「前輩請不要誤會」
  跛足道人怒哼一聲,忿忿的說:「哼,我早就誤會了!」說著,已由秦香苓手中接過劍來,轉身望著凌壯志,氣虎虎的說:「小子,快些動手吧!」
  凌壯志深知跛足道人劍術精絕,在武林中鮮逢敵手,因而慌急的說:「前輩請聽晚輩」
  跛足道人雙目一瞪,大喝一聲:「嚕囌!」
  大喝聲中,飛身前撲,手中長劍,一招「急雷暴雨」,幻起一道翻滾匹練,挾著絲絲劍嘯,直向凌壯志下盤掃到。
  凌壯志沒想到踱足道人性情如此暴躁,一聲大喝,耀眼劍光已到,知道用口已經無用了。
  於是,身形一旋,橫飄五步,同時朗聲說:「晚輩放肆了!」
  說話之間,力透扇身,寶扇光芒暴漲,接著盤旋刺出,巧妙滑過削來的劍身,已到了跛足道人的手腕。
  跛足道人大吃一驚,輕「咦」一聲,倏然暴退——
  凌壯志急忙收劍式,茫然望著跛足道人,不知他為何一招即退。
  跛足道人,震驚的瞪著凌壯志久久不語,他似是在回想著凌壯志施展的那招劍式,是否是昔年劍魔的那招「春放太虛」。
  秦香苓和春丫頭早已退到數丈以外,兩人只覺光華連閃,眼花繚亂,還未看清招式,跛足道人和凌壯志已經分開了。
  突然——
  跛足道人,再度一聲暴喝:「你再接我一招『墜白飄紅』——」
  暴喝聲中,身形斜飛而起,長劍振腕一揮,立變千朵銀花,臨空飛灑而下,凌壯志立身周圍三丈之地,盡在籠罩範圍之內。
  凌壯志一直凝神靜立,蓄勢準備,絲毫不敢大意,他知道跛足道人的下一招,必是威勢最凌厲無匹的一劍。
  凌壯志扇舉胸前,聚精會神的仰面而立,雙目注定漫天銀星一點,大喝一聲,閃電點出——
  跛足道人一見,心中大駭,急收劍勢,疾洩而下,飄然落在草地上。
  他震悸的望著凌壯志,楞楞的立了很久,才驚疑的沉聲問:「小子說實話,你到底是誰的徒弟?」
  凌壯志苦笑一下,搖搖頭,真誠的說:「晚輩的確不知!」
  跛足道人,感慨的搖搖頭,似是自我解嘲的說:「看你的步法,是老魔鬼『迫魂幻蹤』,而你施展的劍術,又是魔劍『烏衣狂生』的『春放太虛』和『劍擎天』!」
  凌壯志皺了皺眉頭,對他自己一身兼具昔年四個魔頭的絕世武功一事,既不憂,也不喜,因為他無法確定這是禍,仰或是福。
  跛足道人望著毫無表情的凌壯志繼續問:「小子,你還會什麼武功?」
  凌壯志見問,只得將左手舉至胸前,暗凝「赤陽掌功」,右手立變殷紅如火。
  跛足道人看了一眼,面色再變。
  凌壯志口訣一變,再運「青罡氣功」,那血一般紅的左手,又逐漸變得青氣濛濛
  跛足道人看了,像洩了氣的皮球,感慨的搖搖頭,劍尖觸地,緩緩的坐了下去,同時,茫然自語似的說:「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
  說罷坐好,望著凌壯志,隨意指了指面前的草地,懶散散地說:「你坐下,我有話問你!」
  凌壯志雖覺有些失望,但他想,也許能在跛足道人口裡探出一些恩師的來歷,於是,依言坐在草地上。
  跛足道人又望著神情呆滯,一臉驚悸的秦香苓,似是有氣無力的說:「苓兒,你倆也過來。」
  秦香苓一定神,低聲應是,略感羞澀的款步走了過來,春丫頭則閃動著一雙大眼睛跟在秦香苓身後。
  跛足道人一俟秦香苓來至近前,立即隨意拍了拍身旁的草地,示意坐下。
  凌壯志看得劍眉一皺,覺得跛足道人像是變了另外一個人,再沒有方纔那股子爽朗不拘的豪放勁,也許是被這一連串無法令人置信的事而迷惑了。
  秦香苓也變了,她原來是一個活潑天真的頑皮少女,這時竟也顯得有些羞澀忐忑,妮妮不安起來。
  她似嗅似笑的嬌靨上,微泛紅霞,目光柔和的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凌壯志,文靜的盤膝坐在師父的身旁。
  只有春丫頭,依然神色自若,悄生生的立在一側,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時在凌壯志週身閃動,並暗察小姐的突變神情。她知道小姐必是被這位凌小俠既儒雅,又瀟灑,即文靜,又英俊的超群風彩所迷住了,同時也為他那一身蓋世武功所懾服。她知道,像凌小俠這等武功高絕的俊品人物,才是小姐夢想中的心上人的典型,難怪她不滿意那位薛公子。
  但,今年聘禮已定,決定秋後迎娶,小姐已是薛家的媳婦了。凌壯志這時也不禁看呆了,他不相信世界竟有這麼多美麗少女。
  他覺得秦香苓的美艷清麗,與高雅絕色的宮紫雲,娟秀可人的萬綠萍相比,別具一種醉人風韻。
  這時,明月西斜,夜空深遠,徐徐涼風吹送著絲絲如蘭似麝的幽香。
  凌壯志面對麗人,心緒紊亂,對那些飄來的幽香,不知是園中鮮花芬芳,仰或是發自秦香苓身上。
  驀地,「噗嗤」一聲嬌笑!
  凌壯志一聽,心知不妙,定睛一看,春丫頭正掩口望著他笑,再看跛足道人,也正無可奈何的望著他,緩緩搖頭。
  但,秦香苓的剪水雙瞳,卻深情柔和的望著他,似喜似嗔驀聞春丫頭向他笑著說:「道爺問你話哪!」
  凌壯志知道已經失態,頓時俊面通紅,心中一急,趕緊頷首回答說:「是的,是的,前輩說的不錯!」
  秦香苓一聽,再也忍不住笑了,急忙舉袖掩住櫻口。春丫頭更是放肆,早笑得嬌軀顫抖了。
  跛足道人一絲沒笑,繼續搖了搖頭,他看了看身邊快樂的愛徒一眼,在他的眉宇間,似乎突然罩上一層隱憂。
  凌壯志急的無地自容,立即低下了頭,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去。跛足道人回頭瞪了春丫頭一眼,又望著凌壯志、神色疑重的問:「我想令師不願將他的出身姓氏告訴你,必有他不得已的苦衷,現在請你將令師的年齡、像貌、衣著及特徵——說出來,我也許能在故人中揣測出他是誰。」
  凌壯志苦笑一下,緩慢的搖搖頭,星目望著遙遠天際的無數小星,似在回憶著師父的笑貌,回答說:「我那恩師,一頭披散蓬髮,臉上毫毛已掩沒了口鼻,僅能看到一雙威凌的眼睛,根據他粗而灰的蓬髮,年齡可能不足五十歲」
  跛足道人一皺眉頭,不以為然的說:「灰髮不足以代表一個受盡折磨人的年齡,我熟悉的友人中,有不少人的頭髮已變灰白,你再說說你師父的衣著。」
  凌壯志黯然說:「恩師一年四季都穿著一身灰白分不清的破長衫,爛短褲」
  跛足道人心中一動,立即插言問:「令師恐怕是丐幫失蹤多年的『丹眼神杖』簡尚義長老吧,他可有什麼討飯袋,打狗棒之類的東西?」
  凌壯志搖搖頭,說:「沒有,據晚輩所知,恩師衣衫雖破,但都是上等絲綢和極好的細絹綾布,衣服破爛乃是年積日久所致。」
  跛足道人,似乎是想起一人,於是急聲問說:「令師的右腕上可有一圈硃砂印?」
  凌壯志尚未回答,盤坐靜聽的秦香苓,立即在旁插言問:「師父說的可是四俊傑失蹤三人之一的『朱腕銀筆』葉大俠?」
  跛足道人頷首道:「不錯,正是葉大俠!」
  凌壯志立即解釋說:「晚輩恩師是位由肘膝以下沒有手足的殘廢人!」
  跛足道人驚「噢」一聲,面色立變,不由脫口說:「那一定是被人下的毒手!」
  凌壯志心中一動,他想說出臥虎莊的「金刀毒燕」,崆峒派的「烏鶴仙長」女淫賊「金艷娘」,以及太平鎮的「鐵弓玉環」晉宇田等人,均是恩師恨之入骨的仇家,繼而一想,殊覺不妥,因而,沒敢說出來。
  跛足道人見凌壯志沉思,又追問了句:「令師可是也這樣說?」凌壯志搖頭說:「先師從不談他過去的一切。」
  跛足道人越問越糊塗,心中有些不耐,不由急切的問:「你在什麼地方學藝?」
  凌壯志不敢實說,但又不願說謊,因而,歉然恭聲說:「請老前輩原諒,晚輩學藝之所,即是先師靈骨埋葬之地,恕晚輩目前尚不能奉告!」
  跛足道人本想再問凌壯志拜師學藝的經過,這時一聽,知道問凌壯志也不會說,但他卻感慨的說:「照你所說,你將終生不知你師父為何人!」
  凌壯志立即解釋說:「不,晚輩仍有一線希望!」
  跛足道人以不想再問的口吻問:「什麼希望?」
  凌壯志說:「恩師先逝之時,曾對晚輩說,他還有一個女兒,算來今年已經二十歲了,只要找到她,就可知道恩師是誰了。」秦香苓立即關切的問:
  「她叫什麼名字?」
  凌壯志說:「叫娟娟!」
  跛足道人雙目一亮,不由急聲問:「她姓什麼?只要知道她姓什麼,我也許能在故人中揣測出令師是誰。」
  凌壯志搖搖頭說:「恩師沒有說。」
  跛足道人有些失望的問:「她現在什麼地方?」
  凌壯志苦笑一笑,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恩師也不知道。」跛足道人不由輕哼一聲說:「哼,像你那樣盲人瞎馬,想在茫茫人海,芸芸眾生中去找你恩師的愛女,不啻大海撈針。」凌壯志又解釋說:「不過恩師對晚輩說了個記號。」跛足道人似乎不得不再問一句似的問:「什麼記號?」凌壯志知道那個記號關係重大,恩師被困紫芝飛崖,就是那個記號招來的禍事,如之那個記號是在娟娟的酥胸上,說出來秦香苓或許疑他有意輕薄。
  跛足道人見凌壯志遲遲不說,不由冷冷的問:「又是不便奉告?」
  凌壯志俊面一紅,只得抱歉的連連頷首應是。
  跛足道人真有些要光火了,問了半日,毫無一絲眉目,而且越問越糊塗,因而,氣得只搖頭。
  就在這時,花園角門處急奔來一道人影。
  凌壯志凝目一看,竟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僮。
  小僮奔至近前,向著跛足道人躬身旋禮,恭聲說:「老爺子有請道爺!」
  跛足道人輕「噢」一聲,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因而,仰首看了一眼西沉的月亮,已是四更過半了。
  凌壯志和秦香苓,春丫頭三人也同時仰首看了一眼夜空,凌壯志發覺該走了。
  跛足道人先揮手遣走小僮,略一沉思對凌壯志,說:「你在此稍待,我去去就來。」
  說罷,挺身立起,轉身就待馳去。
  凌壯志心中一動,也急忙立起來,急聲說:「請前輩不要對任何人談及晚輩的事。」
  正待轉身離去的跛足道人,雙眉一蹙,不解的問:「為什麼?」凌壯志一遲疑,面帶愧色的說:「因為恩師先逝之前,曾嚴格的告誡晚輩,再未找到娟娟師妹之前,在任何人面前不得施展武功,除非晚輩盡殺所有在場的人。」
  跛足道人驚「噢」一聲,面色立變,不由疑惑的問:「那你今晚為何不殺我老道和苓兒她們兩人?」
  說著,看了一眼早已立起,粉面蒼白的秦香苓。
  凌壯志毫不遲疑的說:「因為前輩是一位俠肝義膽,清譽遠播的武林前輩,且是先師的故人。」
  跛足道人欣慰的一笑,說:「我老道一生不愛戴高帽子,你小子這一頂我老道破例接受了。」
  說著,油臉轉趨肅穆,鄭重說:「令師的告誡,旨在怕你惹禍招非,因為四大惡魔罪惡滔天,怨仇滿天下,人人憤之入骨,如你任意施展四魔武功,必會惹起全武林人的合力攻擊,那時江湖雖大,卻無你立足之地,令師有鑒於此,是以才有那句嚴厲而殘酷的告誡約束你,令你不敢任性嗜殺,特技凌人。」
  凌壯志聽得恍然大悟,頓開蔽智,連聲恭謹的應是。
  跛足道人繼續鄭重的說:「我老道認為,現在即然你已體會出令帥用心之苦,就應該適時適地,見機而行,切不可墨守成規,妄造無邊殺孽!」
  凌壯志聽到「妄造」無邊殺孽,頓時滲出一身冷汗,想起臥虎莊二十幾名惡漢,盡死林中,心中極感惶愧不安。
  雖然,那些莊漢均是相互誤殺致死,自己並沒出手,但那場慘劇,卻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跛足道人誤以為凌壯志幸未作錯事情而感惶恐,於是,繼續說:「譬如今夜,你一時糊塗,殺了我老道和苓兒春丫頭,我老道敢斷言,今生今世,直到你死,你都會寢不安枕,因為你是一個有良知的少年人。」
  凌壯志愈想愈怨自己悟性太高,事先沒體會出師父用心之苦,今夜如非跛足道人及時點破,將來定是一個萬世罪人。
  又聽跛足道人繼續說:「好吧,今夜之事,我老道和苓兒三人,保證不向別人談及,希望你善自運用你具備的一身蓋世武功。」
  說罷,大袖一揮,身形宛如巨鶴,直向園外那片朱樓畫閣間飛去,飄忽間,已消失不見。
  凌壯志本待即時告辭,如今也不便說走了。
  春丫頭似乎孤立乏味,因而愉快的說:「小婢去取壺香茶端盤點心來。」
  說罷,飄然轉身,也如飛走了。
  春丫頭走後,草地上只剩下凌壯志和秦香苓了。
  一個是艷麗如仙的少女,一個英挺俊拔的少年,在萬花環繞,月光似水下,一雙紅如火白似雪的相立人影,極為醒目。
  兩人相對靜立,俱都默默無言,似乎都不知先說什麼才好。
  秦香苓微垂螓首,閃動著一雙秋波,不時斜睇著面前的凌壯志,只覺芳心卜卜只跳,玉頰微微發燒
  她暗自埋怨春丫頭不該匆匆離開,但她又怕春丫頭會很快的回來,她的心矛盾極了。
  凌壯志面對艷麗如火的秦香苓,不時覷目偷窺她那似嗔似喜的羞澀嬌態,這時,他早忘了來此的目的,也早忘了那個武功奇高的白衫少年。
  他和嬌憨秀麗的萬綠萍在一起時,雖曾並肩齊步,但也卻從未動過綺念遐思。
  至於高雅絕美的宮紫雲,雖也曾為她的天姿麗色所惑,但內心深處,對她仍蘊藏著一絲忿怒。
  唯獨面對這位秀髮披肩,睛若秋波的秦香苓,令他禁不住神志恍惚,意亂情迷。
  尤其,他那故盼多情,欲語先笑的嫵媚嬌態,更令他不能自己。
  一陣沉默,驀聞微垂螓首的秦香苓,怯怯的,幽幽的,低聲問:「凌小俠,堂上尚有何人?」
  凌壯志一定心神,急忙含笑說:「父母先後謝世,僅在下和老僕兩人。」
  秦香苓一聽,玉頰再度泛起兩片紅雲,她似是以沉默來抑制她心中的激動和欣喜,久久,又問:「凌小俠仙鄉何處。」
  凌壯志謹慎的回答說:「金陵。」
  秦香苓略微抬起頭來,閃爍的眸子,含情的望著凌壯志,讚聲說:「那是個許多人想去的地方!」
  凌壯志心中一喜,想問:「你喜歡去嗎?」
  繼而一想,深覺不妥,因而改口說:「那裡的名勝很多。」
  秦香苓那雙明亮迷人的眸子,在凌壯志的俊面上,閃動了一會,讚歎的說:「你一點也看不出是會武功的人,倒極像是一個讀書的公子。」
  凌壯志被秦香苓看得玉面發紅,因而訕訕的說:「這也是先師認為我在不必要時,可以不暴露武功的原因。」
  秦香苓立即驚悸的正色說:「嗯,像你這樣一身兼具四個厲害人物絕世武功的人,不嚴格的約束你,也真了不得!」
  凌壯志一聽,立即不置可否的笑了。
  突然秦香苓的雙目一亮,嬌靨一紅,立即羞澀的含笑地問:「假設今夜,你必須遵守令師的告誡:你會一掌將小妹擊斃嗎?」
  說著,那雙具有撩人情愫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在凌壯志的俊面上,迫切要聽他的回答。
  凌壯志是不能說會,因而毫不遲疑的搖搖頭,笑著說:「當然不會!」
  秦香苓見凌壯志答的爽快,因而情不自禁的「噗嗤」笑了,笑的是那麼嫵媚,那麼甜。
  凌壯志不知道她為何笑,但看了她醉人心神的嬌態,知道她必極高興,他遊目看了一眼花園,有意岔開話題說:「這座花園雖然不大,看來極為幽雅!」
  秦香苓依然綻著愉快微笑說:「園小簡陋,沒植什麼名花異草。」
  凌壯志一指那幾座畸形怪石,讚聲說:「我覺得這幾怪石,倒極別緻。」
  秦香苓神秘密的一笑說:「讓小妹帶你去看看。」
  說著,不由分說,當先向第二與第三座怪石之間走去。
  凌壯志看了秦香苓的笑,知道這幾座怪石內,必有蹊蹺,因而好奇心動,舉步跟在秦香苓身後。
  這時,他才發覺那些似蘭似麝的淡雅幽香是發自秦香苓的披肩秀髮上。
  來至兩座怪石之間,秦香苓回眸一笑,玉手撥開深垂的籐蘿,閃身走了過去,凌壯志報以微笑,也緊跟而入。
  石內寬僅三尺,深入約一丈,即有一方編有五個籐門的圓形空地,地上細草如茵。
  再前進,曲道如綱,一連有幾處相同的五門圓形空地。凌壯志好奇心動,他看出這幾座怪石內,暗含著某種陣勢,只是一時尚看它不出。
  正在細心觀察,秦香苓已停步轉身,仰面望著他,深情含笑問:「你可看出這裡面有何不同之處?」
  凌壯志略諳奇術,遊目一看,說:「看形勢,極似五行陣勢。」秦香苓頑皮的掩口一笑,玉手一指凌壯志的身後,笑著問:「你看那是什麼門?」
  凌壯志一回頭,身畔立起風聲,心中一驚暗呼不妙,回頭一看,秦香苓果然不見了。
  他斷定秦香苓由「水門」挺走,因而向「金門」截去。進入金門,頓時愕了,門內依然是一方編有五個籐門圓形空地,他進入的金門,卻是這面的「土門」。
  凌壯志略一細看,原來是座「正反連鎖五行陣法」一陣銀鈴似的格格嬌笑,就在左方的「水門」內響起!凌壯志心中一動,屏息提氣,猛向正面的「土門」撲去——果然,秦香苓正悄悄的立在那邊。
  秦香苓見凌壯志突然撲來,不禁大吃一驚,轉身向「火門」內飛奔!
  凌壯志童心未泯,爭勝心尤盛,天真的一笑,折身奔回原陣,閃電撲進水門——迎面紅影一閃,一聲清脆嬌呼,秦香苓迎面撲至!
  凌壯志大吃一驚,再想閃躲已來不及了。
  於是,大喝一聲,右掌遙空劈出,身形一頓,疾向身後退去。就在他身形一頓的同時,收勢不及的秦香苓,一聲嚶嚀,整個溫馨的嬌軀,已撲進他的懷內,蓬的一聲大響,接著一聲悶哼,凌壯志的後背,又撞在另一個飛身撲進陣來的人身上。
  一陣驚呼暴喝,凌壯志和秦香苓同時分開了。
  凌壯志定睛一看,心頭猛然一震,面色大變——
  只見一個面如傅粉,唇若塗丹,劍眉如飛,朗目閃爍的白衫少年,正滿面怒容的立在身後籐門前。